第035章 Episode 35

Episode 35

“有一个问题……”也许是方才聊了几句,令隔阂感近一步打消,弥月在这时开口,“你家人那关,真的这么容易就过了吗?”

“嗯?”闻言,谢不琢略挑了下眉,像是意外,“为什么这么问?”

“没有……就是,”弥月想了想还是实话实说,“你奶奶好像偶尔会用很……‘忧心忡忡’的目光看着我。”

她有点想不明白这个目光的含义。

去谢家之前,弥月倒是有过心理准备,觉得谢家人对她应该不太满意。因为但凡小小地做一个“背景调查”,就会知道她刚结束与闻琛的婚约。然后,论家世、背景、经历,她没有一样比得上谢不琢,外表与能力也要打个问号。

却没想到,谢家人好像并没有此种偏见。尤其谢奶奶,好像对她喜欢得不行,然而,谢奶奶又会时不时偷瞄她,然后露出那种有点担忧的神色。

听完,谢不琢了然,笑了下,“真想知道?”

当然了。

弥月点点头。

“常规手段很难令他们信服,不过我和他们说,我不喜欢女人。”谢不琢单手抄兜,很随意地撇头,“而你是唯一。”

男人生了一双多情眼,好像会说话,尤其看着人的时候,会让人觉得仿佛化了一池的水。

随随便便一句情话就能说出口。容易让人信以为真。

“…………”

知道他不是真情流露,弥月倒也能抵抗。只是,这句话真是……非常人的脑回路想不到。

弥月都不知道该佩服还是该怎么了,“他们信吗?”

“信啊,毕竟这么些年,我确实也没交过女朋友,”谢不琢闲闲地将手一抄兜,开玩笑而又很肉麻地扭头朝她说,“姐姐,你是我的初恋。”

“……”

弥月真的要拜服了。

她发觉谢不琢这个人,稍加相处其实会发现,他也有很幼稚的一面,而且,冒出头的时间还不少。

比如,专挑令她尴尬的时候叫“姐姐”。

也许是被他带的,那一瞬,她竟然也想嘴巴上皮一下。

最终还是出于不习惯忍住了。

谢不琢看着她轻松下去的神情,禁不住在心里笑了下。

说她好骗,她还真上当给他看。

他当然没和谢家用这么蹩脚的理由,何况取向这种事他也不乐于用来开玩笑,他只是把一张照片,递到了谢奶奶的面前。

那张照片,是十六岁的弥月。穿着校服,模样青涩,却不难看出,和现在是同一个人。

他说,“奶奶,我十六岁就喜欢这个人,过了这么多年还是有感觉。说不上多深多浓烈,但这辈子可能也就她了。”

谢家祖祖辈辈,这么些年第一次出了个“情圣”,恋爱脑要不得,谢奶奶那个气哇,但知道自家孙子的脾气,除了接受也没办法。

拿过照片看了两眼。

漂亮是漂亮,但比这漂亮的也不是没有,咋就把她唯一的孙子迷成这样,招呼都不跟家里打,就把证儿领了呢?

谢奶奶不太满意。准备挑挑刺。

谢不琢又慢悠悠开口,全然一副混蛋嘴脸,“过几天带她回来,您对她好点,我用了点手段才把人从她未婚夫那儿抢过来,直接带去的民政局。好不容易听话了,别给您又吓跑了。”

“…………”谢奶奶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个混账孙子。

不像是演的。

再看弥月的照片。

眉眼怎么看怎么楚楚可怜。谢奶奶瞬间脑补了一场有情人被拆散的强取豪夺戏码,都要抹泪了——谢家家风清正,谢不琢长到这么大都没干过出格的事,敢情在这儿等着她呢!

****

秋天的A市,昼夜温差很大,白天尚且燥热一丝风也没有,晚上风却很大。尤其是在山顶上。

刮过皮肤的风堪称冰凉,加上穿得薄,威力和冬天不差多少。

聊天时冷气渗入皮肤,积攒下来,弥月不打不要紧,一打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

谢不琢示意她回车内。

从谢宅出来,两人换了辆车,那辆柯尼塞格则由人代劳开回去,这会儿,两人坐的是一辆黑色轿车。

后排座位宽敞,谢不琢翻找了下,递给她一条薄毯。

柔软羊毛质地上印的是经典老花花纹,搭在膝盖上,很好地缓和了冻得发麻的小腿。

弥月轻轻吸了下鼻子,感觉好多了。

靠着椅背,看山林夜色在眼前平稳而快速地掠过,路的一侧是高耸的山壁,风吹的树叶簌簌作响,黑黢黢的像藏着什么,另一侧则是悬崖,再往远处看则是A市通明璀璨的灯火。在余光里快速划过,好像被看不见的透明丝线穿起来的一盏盏灯笼。

“好像《千与千寻》的场景啊。”弥月忽然说。

“嗯?”谢不琢方才走神,没听清。

“《千与千寻》,一个动画片。你看过吗?”弥月说。

谢不琢又“嗯”一声,这回是了然的,“夏令营里放过。”

哎?

弥月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慢了半拍,想起来了,他指的应该是夏令营结束的那一夜。

其实她对那天印象深刻,因为是整个高强度集训中唯一全体放松的时间,大概任谁都会记得。

为期半个月的夏令营结束那天,所有的考试都结束,评定尘埃落定,可主办方考虑到回程安全,还是决定统一明早再放人。

没有人愿意看书了,再“卷”的“卷王”也在三两新认识的好友的邀请下买了零食,准备窝在宿舍里来个临别之前最后的夜谈。然后,晚饭时间,大家又收到一个激动人心的消息,那就是老师们决定在操场放一场露天电影。

“哎哎哎,真的假的?”有人饭还含在口中,就迫不及待地问,结果喷在了桌子上,惹的其他人连连发出“咦”声。

“当然是真的,我亲眼看见,宋老师和顾老师已经在搬设备了,叫有空的男生去帮忙。”几句话使得这个消息分外可信,有人立即问,“看什么电影啊?”

“不知道……好像是宫崎骏的什么吧。”

“诶?动画片?”

有人失望,“啊……动画片好无聊啊,谁这么大了看动画片,也太幼稚了。”

弥月正小口小口地吃饭,刚舀起一勺红豆汤,便被旁边室友轻轻拍了下肩膀,“是吧?”

她想了想,如实说,“其实我还蛮喜欢的。”

结果,两位室友都表示,与其看这个电影,还不如回宿舍收拾东西,洗澡聊天呢。

于是,到了放映开场的时候,整个宿舍就只有弥月出现在了操场上。

她没有认识其他的朋友。竞赛性质的夏令营中就是这样。大家并不是交朋友来的,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还存在一种竞争关系。所以氛围也很奇妙。基本以宿舍为单位。像弥月这样宿舍三个人能维持客气礼貌关系的还算好的,据说开营没多久,就有一个宿舍内部吵了起来。

所以她没有去找其他女生,而是打算等一下去找空位。

正想着,从宿舍方向又陆陆续续来了一群人。

场地上原本已经有了早来的一些人,再加上宿舍这边来的,整个班人数差不多也凑齐了。

弥月坐在位置上,轻轻撇头,努力使自己的目光不露痕迹,穿过人群去找寻。

没有看见闻琛的身影。

大概他对这个也没有兴趣。

这时,弥月才发现,那从宿舍走来的一群人,居然真的是“一群”——他们全是围着某个男生走过来的。

说是围,也不确切。

男生们总体走得比较分散,也有三三两两聊天的,但很显然有个男生走在中间,单手抄兜,走得不紧不慢,气质很难形容,能出现在这里的当然是好学生,但他身上却没有那种乖劲儿,反而浑不在意的,笑起来的样子又很阳光,好像前路灿烂的很,没有任何阴霾。他的人生大概也是这样,一路顺风顺水,一路都有人保驾护航。

弥月眯起眼睛,这会儿太阳已经下山了,操场上最大的光源就是电影大屏幕,光线幽微,加上她近视,辨认之下,只觉得男生有点眼熟,好像是那个午休,和一群人在一块儿玩航模的那个。

最后得以确认,弥月的脊背也跟着一僵——因为谢不琢居然就这么在她身边坐下了。

这会儿空位还有很多,这位谢小少爷东不去,西不去,偏偏挑中了她旁边的这个。

环视四周之后,弥月顿时明白了。

大概是因为她坐的这一排,这个位置,正适合这些高个子男生观影。再前排就得仰着脖子了。

老师看人差不多来齐,便点下放映键,这会儿弥月前后左右都是人,后排倒是还有空位,可是,要坐过去,必定要麻烦身边的人站起来。

弥月不到半秒就放弃了。

开始专注地看电影。

这部被室友视作幼稚代名词的动画电影,一直是弥月最喜欢的。她书包上的挂链就是千寻的周边,和钱孟乐送给她的一小轮金属月亮徽章挂在一起。

后来这个挂链在买烤红薯的时候丢了,弥月还很是懊悔了一阵子,沮丧地和钱孟乐感叹,果然茨威格说的没错,“命运馈赠的礼物早就暗中标好了价格”,她白得了那个少年送的烤红薯,结果居然不小心把挂链搞丢了。

钱孟乐笑哈哈的,说她好玩。

当然,这都是后话。

这会儿,弥月思想只是开了一瞬间的小差,便集中到了大荧幕上。

晚上的A市还是挺凉快的,尤其这儿在郊区,比城市又要低个两三度。伴着晚风吹拂,意境很好。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看了一会儿,人群中便有点骚动起来,大家嘀嘀咕咕地抱怨着什么,还有清脆的“啪”,巴掌拍打在皮肉上的声音。

这时弥月也感觉小腿上一阵奇痒,低头一挠,察觉是被蚊子咬了。

而人群中的抱怨也是因为蚊子。

“啊,受不了了,我要回宿舍。”

“啊啊啊怎么这么烦啊,嗡嗡嗡,打又打不到。”

“要不我们回去算了。”

就这样走了几个人。

身旁,谢不琢也站起来,一言不发地走了。大概也是忍不了烦人的蚊子。

弥月有点纠结,马上就要看到他们进入异世界了,最光怪陆离的情节就要展开。这时走未免不划算。

于是硬着头皮继续坚持。饶是她的血型并不招蚊子喜欢,架不住僧多粥少,还是被咬了好两个包。

要不还是回去算了?

弥月在心里打响退堂鼓,而也就在这时,身旁传来一阵香味。不是香水,而是洁净清凉的一股薄荷海盐味,夹杂着淡淡的刺鼻。

花露水。

看见映入眼帘的,斜斜的瓶子,弥月有些没反应过来。

拿着瓶子的手,修长分明,兼具少年的清薄流畅与男人的有力,属于方才坐在她身边,去而复返的谢不琢。

“谢谢。”她愣了下,接过。

谢不琢很懒散地“嗯”了声,像是对电影十分感兴趣,看着屏幕,只留给她一个侧脸。

之后这瓶花露水被传给了很多人。大家直呼“得救了得救了”,终于可以安心地看起电影来。

操场上《千与千寻》的露天电影,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花露水味,

身旁坐着的漫不经心的少年,构成了那个夏天,关于夏令营最后的记忆。

…………

“你这么喜欢《千与千寻》?”听到弥月是因为舍不得离开才待在操场上的之后,谢不琢笑问。

“嗯,是我小时候看的第一部动画片,可能有点这个情结在吧,而且我觉得想象也很奇特,”弥月点点头,随即,好像从他的话中察觉到什么,“你不喜欢吗?”

谢不琢不知想到了什么,手撑着头略偏,看了她一眼,半晌才道,“喜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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