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isode 36
从西郊回去,有较长一段距离。等到家中,已接近半夜。
这是弥月到A市以来最晚回来的一次。
路上就有些犯困,洗过澡后,反而清醒。
她坐在床上,点开近期很少刷的朋友圈。弥月好友很多,但熟悉的却没有几个,尤其最近更是安静,原本随随便便打开手机瞄一眼都是99+,最近却只有钱孟乐像个机器人似的定点发送“早安”、“晚安”。
即便中途不聊天,也雷打不动的。
弥月一下子就想到好久之前,钱孟乐用和她的对话框假装和男朋友聊天的事了,便问她是不是又被奇怪的追求者纠缠,而不得不出此下策。
结果钱孟乐好气又好笑地说,“什么嘛,我明明是担心你一个人在A市没朋友。之前你去滨城也就算了,毕竟是旅游散心,清净一点也没什么,何况是短期的,可是现在不一样,你一个人孤零零地在A市定居哎,万一有点什么事我一点都帮不到你。你呢,从小到大都是属‘忍者神龟’的,什么话都憋在心里。所以至少通过早安晚安的方式来让你知道,你还有我这个可靠后盾啦。”
弥月听得心中一阵暖流,不由微笑向她道歉。
“不过你一个人在A市是要注意一点啦,现在变态很多的,之前新闻上不是还报道出来,有变态的房东偷偷潜入租客那里安装摄像头,而且还有恃无恐的样子,太嚣张了。”说到这里,钱孟乐一下子警惕起来,“你房东是男的女的啊?见过面吗?你赶紧把灯关了,手机摄像头打开扫扫有没有红外线……”
“……”
钱孟乐的一连串话像连珠炮,弥月根本没有插话的空间。
要说房东……
弥月眼前登时浮现出谢不琢的一张脸。
老实说,她一个女生,在谢不琢提出同居时,脑海中也曾有那么一下子冒出了对安全问题的考虑。
然而,理智很快说服她没有必要。
以谢不琢的身份,只是为了诓她同居,骗点什么东西的话,付出结婚的代价也太大了。
而且,两个人是没有签婚前协议的。
那个晚上,弥月在拨电话给谢不琢之前,曾经在网上搜索过他的名字。当时没有想太多,只是,虽然她模模糊糊地知道谢不琢家境很好,然而好到什么程度,弥月是没有了解的。
以她目前的情况,普通人只要稍加探查,就会知道,帮她就等于同时与钱家、闻家作对。
谢不琢会不会有所顾虑。
是她当时考虑得比较现实的一点。
原本只想看看谢家到底控制着那几家公司,弥月也做好了搜不到的打算——毕竟她搜索时用的名字是谢不琢,而他们这个年龄,上一辈人普遍还没有完全完成权力移交。
让她意外的是,谢不琢的名字,在搜索殷勤上居然十分得“受欢迎”。他名下有一家名为“嘉程创新”的科技公司,主营无人机业务,目前正准备收购一家老牌相机公司,噱头很足,股价也蹭蹭攀升,十分被看好。
相反,关于谢家倒是寥寥无几。
弥月只从一些论坛里头捕捉到点边角料,不知真假,但结合中学时代偶然听到的传言,有很大概率是真的。
手指悬在键盘之上,像是还要敲下什么,最后又什么也没敲。
这些信息突破了弥月的预料,谢不琢有这个实力帮她毋庸置疑,闻家再厉害二者也不是一个量级。
但背靠如此大的势力,愿不愿意纡尊降贵帮她,希望非常渺茫。
约等于中头彩吧。
这样想着,弥月拨通了电话。当时她是万念俱灰,依弥令慧的性格和手段,难保不会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
毕竟钱家现在就像饿到极致的骆驼,谁能给出草料,谁就是它要投靠的对象。像闻家这样优质稳定的“饲养者”当然好,然而,其他人也不见得很差。
有总比没有强。
如果她逃不出去,未来沦为玩物也未可知。
钱家用算不得很甜的“糖衣”养了她十几年,一旦她失去最大的利用价值,那层薄如蝉翼的糖衣便会碎掉,露出底下冷冰冰的炸弹。
当时,谢不琢的回话,十分令人玩味。
具体的表述弥月已经记不大清。
依稀记得是。
他笑了下,说她,求婚也不带个花?
就是那一瞬,冥冥之中有了预感,弥月觉得,他是愿意帮自己的。商定结婚时,她特地提出要签结婚协议。
谢不琢却说没必要。
她以为他是不懂。还挺惊讶,有钱人家的大少爷都这么单纯好骗吗,还是谢不琢例外一点?
于是耐心解释,“不签的话。将来离婚,没准我会分走你的财产。”
谢不琢却顿了下,慢悠悠开口,说来奇怪,明明和他也不算很熟,可这时,弥月眼前却好像能浮现出男人的样子,轻轻眯着眼,像是很好笑的。
“哇哦,难不成你就是打着这个主意来的?”
她被调侃得一僵,下意识解释,“我当然不是。”
“那不就成了。不聊了,早点睡觉,我不想结婚证上印着一个帅哥和一只熊猫。”谢不琢的语气听起来很轻松。
“……”
弥月默了默,也挂掉了电话。
这位谢大少爷……对婚姻的态度可真随便。
当然,她也认真不到哪里去就是了。
再回到和钱孟乐的话题。
弥月觉得,她之所以不觉得谢不琢很危险的原因,在于谢不琢本人所处的维度实在是太高了。
谢不琢才是要担心别人占便宜的那个。他会选她结婚,就是因为她不会对他动歪心思。
然而这些都不能和钱孟乐讲。
结婚这件事她还瞒着钱孟乐,一时也不知道怎样开口,对方的接受程度才会高一点。
弥月只说,自己的房东很安全。
“难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嘛,你怎么就肯定他绝对安全?”钱孟乐问,“我还是给你下单点防狼喷雾之类的……”
“…………”
家中快递都是阿姨负责领取并拆开,摆在客厅某个位置,弥月很难想象,谢不琢看到“防狼喷雾”之类字眼时的表情。
弥月连忙说,“不用了!她是个女的!”
“啊?”钱孟乐有点意外,要是女的干嘛不早点说,于是有点狐疑,“那她叫什么啊?”
“谢琢。”弥月说。
“这名字有点修养的。”看她答得那么快,钱孟乐有点放心了。
这一茬就这样过去。
弥月松开手机,呈大字躺在了床上。
****
出发去西北前的几天,弥月仍旧是无业游民状态。
她没什么钱系统学习,便关注了许多摄影UP主,听听讲,练练修图,然后固定在一些时间出去拍照。
她没有特地框定自己拍什么。
大学时都是以风景为主,人像也拍过一些,因为主修新闻,还接触到了一些新闻摄影。而前不久重新拾起相机,拍的又以人像居多。
可以说,弥月的摄影技术,基本都是大学那四年稳扎稳打练出来的,后续只不过是在吃老本罢了。
所以更需要勤加练习。
这天,弥月正在天桥上拍车流,意外接到一通电话,是有几天没联系但是活跃在朋友圈的余秋秋。
余秋秋一打通,先是一通抱歉。弥月只得先说没关系,然后问她怎么了。
余秋秋顿了下,说明来意,“就是今天一个品牌爸爸找我,说觉得我很适合他们家一个产品,想合作一个推广。这种好机会我当然是求之不得立马逮住啦!可是他们说要到西北拍。”
说到这里,弥月大致明白了。
是因为余秋秋的广告,和之前她私心想要去拍的地点重合了,同样的景没必要拍两组。
“说是广告,其实也没有那么高端啦,就恰饭视频……然后一些花絮什么的。”余秋秋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弥月则认真问,“什么叫恰饭视频?”
“……?”余秋秋震惊三秒之后,发出一声爆笑,“哈哈哈哈弥月你真可爱!”
弥月忍不住汗颜。她也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结果居然活得像闻氏集团手底下那群四五十的高管一样,几乎与网络绝缘。
笑完一通,余秋秋又言归正传,“所以我想问问你,能不能推迟我们的拍摄计划?”
弥月愣了下,“推迟,不是取消吗?”
“不是,我过段时间还有个行程,是去N市那边,一个村落里。是一个公益活动嘿嘿,想请你拍照啦。条件可能会有点艰苦,不过,我也会提高价格的,你一定要答应啊,而且这次我绝对不会放你鸽子了。”
弥月想了想,没有立刻答应,“我找到工作了,如果假请的下来的话,是没有问题的。”
“诶?好啊!那我们到时候再联系咯,你可以一定要有时间啊!”
弥月笑了笑,说,“好,我尽量。”
她挂掉电话,继续专心致志地调整参数,拍着眼前川流不息的车流。
已经是十一月末了,A市能算是入了冬,气温很低。弥月裹着大衣站在天桥上,被呼呼的风吹得脑袋疼。
回程时,就感觉身上一阵一阵地发寒。
她体质挺好,已经很多年没怎么生过病了,却在辞职之后接连感冒两次,看来这病也挺“懂事”,专挑不添乱的时候来袭。
弥月进屋,头昏脑涨,脚像踩在棉花上,顾不上洗漱,就一头扎进床上。
巨大的困意袭来,令她只想倒头睡个够。
而她也就真这样睡着了。
迷迷糊糊的,不知道过了多久,感觉有人在推自己,弥月脾气很好地往旁边缩了缩,让出领地。结果对方不依不饶,还一直叫她的名字。
弥月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从躯壳中被扯出去了。
她本能地排斥,抓过旁边的被子,把自己的脑袋包起来。
这一幕,落到谢不琢眼里,却一时不知该气还是该笑。
他今晚在等技术部一个数据,晚了点回来,听阿姨说弥月回家时脸色不好,便给她发了消息。
无人回应。敲门进来,就看见她趴在床上,白色的大衣还没有脱,像只小白熊。
家里有恒温设置,穿大衣显然太热,谢不琢微微弯腰,果然,弥月脸上已经被热得泛红,乌黑柔软的发丝落在脸颊旁边,安分地窝在颈窝里。
看了会儿,忽然觉得不对劲。
谢不琢伸手,在她额头上探了下,烫得吓人。
发烧了。
算上在滨城的一次,一个多月,她感冒两次了。
纸糊的吗?
家中备有耳温枪,然而谢不琢不常用,早就不知道被阿姨收到了哪儿,思忖了下,他还是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电话那头,有个男人的声音睡眼惺忪,带着有些明显的起床气。
“梁医生,出个急诊。”谢不琢言简意赅。
“…………”那边断片几秒,像是这才发现是谁给他打电话,痛苦地说,“你知道我多久没睡过一个好觉了吗……”
“快点。”谢不琢没什么叙旧的耐心。
“来了,别催,你是我爹吗!”
电话那头的人气汹汹地挂了,谢不琢也将手机抄进大衣,就这么站在床角,低头看着床上蜷着的女孩,寂寂月色滑进窗子照亮她的睡颜。
过了会儿,听见弥月混沌的呓语。
像是烧高了说胡话。声线不同于往日,像能触碰到人心最柔软的一块地方,令人泛起怜惜。
凑近,听清她说的什么。
谢不琢神色变幻了下,又面无表情地直起身,扯过被子把人连同声音一道给盖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