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趣读小说网 > 我不为妻 > 第28章

    “话都叫你这孩子说去了。”

    秦太后没好气地白了裴疏玉一眼,然而有耳朵的人都能听出来,她的话里只?有宠溺的意味,并无半点愠怒。

    这位永宁王殿下,昔年还在襁褓之中时就没了双亲,一度是由太后接到宫里、亲自抚育长大?的,情分自然不同寻常。

    说罢,秦太后转过头,对上沈兰宜缓缓抬起的眼神,不由笑?道:“你这孩子,我瞧着挺合眼缘的,说吧,想要什么尽管开口,只当我是你祖母就好了。”

    她的笑?容越温煦,越是让沈兰宜产生?了一种?模糊的冲动。

    她想开口,请旨和离。

    可惜冲动只?能是冲动,沈兰宜很清楚,她不过恰巧救下了小郡主,要钱要物都好说,而想与丈夫和离这种?事情,却不适合在此时开口。

    此时提出和离,一来太后不会应允,二来即使允了,也不啻于大?庭广众下打谭家的脸。如今她的依傍不过两家铺子和一点碎银,承担不起这样的后果。

    沈兰宜露出一点弯弯的笑?眼,开口道:“长者赐,不可辞。可妾身能得太后娘娘您一句这样的夸赞,已经?是心满意足了。”

    这话其实不假。

    上?位者的喜好和话语,足以改变底下人的风向,今日得太后赞许,明日,她再被京城众人所?提起时,就会从那个“为?保住与探花郎婚约又哭又闹”的谭夫人,变成“勇救小郡主得太后青眼”的沈氏了。

    只?要马屁好听,没几个真正清高的人不喜欢。秦太后闻言,眼中笑?意更深了,她拍拍沈兰宜的肩头,道:“话虽如此……你先?下去吧,该你的赏赐,不会少了你的。”

    沈兰宜乖巧福身,适时退下。

    回到席间之后,落在她身上?的眼神和打量分毫不少,沈兰宜恍若未觉。

    才坐定下来,身边,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忽然就覆在了她的手背上?。

    除了谭清让,还能是谁?

    沈兰宜动作一滞,没有把手抽开。她下颌微收,低垂眼帘,目光顺着他盖在她手背上?的左手缓缓上?移。

    谭清让却并没有看她,他神色如常,甚至还有心情应付旁边席案的人试探性的问好。

    无人在意,广袖之下,他的手正攀上?了妻子的手腕,如蛇一般、越收越紧。

    沈兰宜收敛神情,不经?意地用另一只?空置的手去端案前的杯盏——方才说了不少话,现在口渴了,理应润润嗓子。

    “啊呀——”

    单手没有拿稳瓷杯,盏中微烫的茶水翻覆,撒到了她的裙门上?。沈兰宜下意识抽出另一只?手,接了珊瑚在旁递来的帕子,洇去裙上?的水渍。

    手心蓦然一空。谭清让察觉了什么,他抬起手,虚空一握,忽然微妙地弯了弯唇角。

    很好。

    “小心些。”他温声叮嘱,甚至还自然地拿过那张帕子,低头替她擦拭。

    他俯身靠近时,不知为?何,沈兰宜的心忽然剧烈地跳了起来,连指尖都在发麻。

    就像是旷野中逃避弓箭的野鹿,一个转身,又撞入兽夹。

    “多……多谢三郎。”她小声答。

    谭清让的眼神幽深,却只?轻触她一瞬就转过头去,正襟危坐道:“你我本是夫妻,何需如此客套?”

    沈兰宜拿不准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或者说,前世今生?,她也未尝真的走近过这个男人。然而她敏锐地察觉到,今日之事,不论?到底因何而起,回去之后,恐怕都没有那么容易一带而过了。

    后悔今日冲动而为?吗?沈兰宜在心里问自己。

    不是不后悔。

    如此冲动地进入旁人的视线中,又引得谭清让疑心,这绝非此时的上?上?之计。

    可是,若再来一次,也许她仍会做出如此冲动的决定。

    前世循规蹈矩那么多年,落得什么不冲动的好下场了吗?

    馥香楼升起的熊熊大?火,路遇新嫁娘逃跑时冒险急转的车头……左右这辈子冲动的决定已经?做了这么多,世上?之事无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今日既有收获,回去之后,就算谭清让诘难,也是她主动选择的后果。

    宾主尽欢的寿宴很快到了底,秦太后年纪大?了,年前还中过一场毒,精力不足以支撑太久。

    她在宫人的搀扶下先?行?离席之后,帝后也都先?后离去了,只?剩席间各家,在宦官的引领下一个个出宫。

    不知是巧合还是有意,出宫的路上?,沈兰宜竟又遇上?了裴疏玉。

    这一回,裴疏玉没有再主动与谁出声,她只?叉手立在一旁,看着小宫女半蹲着身子、给小郡主系着斗篷,神色不明。

    擦肩而过的瞬间,无人言语。

    让沈兰宜意外的是,回程的车马上?,谭清让竟没有开口,也不曾如之前那般对?她失态。

    他双目紧阖,抱臂靠在车舆内的软羊皮垫上?小憩。

    沈兰宜稍稍有些放下心来。

    或许是她想多了,谭清让会有那样的举动,没准也只?是讶异自己平素低调的妻子突然的表现。

    耳边只?剩下车轱辘轧过青石板的吱呀声。清早起来折腾了一天,沈兰宜也累了,见谭清让没有说话的意思,她闭上?眼,倚靠在车舆的角落休息。

    她没有察觉,有人久久凝视了她一整路。

    ——

    好容易回到谭府后,今日还没有结束。

    身为?儿?子儿?媳,他们理应先?送长辈回屋。许氏久病在身,没力气折腾了,在长青的服侍下进了寝屋。而谭远纶却有话要同儿?子说,把谭清让留了下来。

    沈兰宜正要退下回避,怎料谭远纶这个公爹却忽然朝她开口,眼神闪烁,道:“沈氏,你也留下听一听。”

    既而,他又同自己的儿?子道:“她既是你的妻子,朝野之间的利害关系,有的时候,该让她知道一些。”

    这对?父子都是谜语人,叫人很难拿捏他们的真实想法。沈兰宜只?管低声应是,退至旁边,用耳朵听,并不说话。

    短暂的会谈结束后,沈兰宜如习惯的那般,低头,亦步亦趋地走在谭清让的身后。

    刚出正院的门槛,她的脑门撞到了什么东西?,像是人的胸口。

    沈兰宜止步,她蓦然抬头,正撞进谭清让的眼中。

    不知何时,他已经?停步,正转过身,面对?着她。

    他的瞳孔比背后的寅夜还要幽深,像冷铁做的刀,不把她内心包裹着的所?有念头都剖出来检视到血肉模糊,誓不罢休。

    沈兰宜扭过脸,躲开他的直视,“三郎……”

    她的害怕和闪躲太过明显。

    谭清让低笑?了一声,攫住了妻子的手腕,却是一言不发,直拽着她向前走。

    他走得太快,甚至足以带起风声。腕骨几乎都要被他捏碎了,沈兰宜趔趔趄趄地跟在他身后,喊了他许多句,喊到最?后甚至是直呼他的名姓,可他就像耳朵被塞住了一般,平静到没有给出半点回应。

    直到回到自己的院中,直到所?有下人都被遣散出去,直到屋内只?剩下他与沈兰宜两人。

    沈兰宜手腕一松,她还来不及去揉被扼到发麻的痛处,身前的男人毫无征兆地迫近,直将?她抵在了床尾。

    呼吸相触的瞬间,他低下头,俯视着自己的妻子,抬起指节,在黑暗中轻轻刮过她的侧脸,“你怎么能疏远我呢,宜娘?”

    被触碰的只?有侧脸,可沈兰宜的头皮却都在发麻。

    她竭力冷静地道:“三郎事忙,我自是不敢时时常去打扰于你。”

    “是吗?”谭清让语气淡淡,听不出情绪:“可我怎么觉得,回京以后,你变了许多。变得……很排斥我。”

    沈兰宜扭过头,眼睛看着地面,与他保持着心理上?的距离,“我介意。”

    “介意什么?”

    她努力揣摩着醋意该是什么语气,“我做不来贤妻,我介意三郎会有我之外的女人。”

    “这就是你疏远我的原因?”谭清让轻笑?着反问。

    沈兰宜忙里偷闲,在心里骂了他一句。

    当然啊,你连青楼都敢去,脏男人。

    离得太近了,他的鼻息几乎都打在她的脸上?。

    沈兰宜深吸一口气,咬了咬下唇:“我本不想想这些。可是那日我见你看那吴氏的眼神,分明不同。”

    不能被他牵着鼻子走,她要把话拿回来。

    她要提他不愿意被她知道的事情,她要反将?一军。

    果然此言一出,原本,饶有兴味地释放着他的占有欲、欣赏着她的局促不安的男人,抚过她脸颊的动作,忽然就顿住了。

    继续开口时,她的话音里似乎都带上?了鼻音,“三郎要我怎样?我还要骗自己吗?”

    危险的气氛夹杂上?不一样的意味,谭清让梗了一梗。

    他无法言说,他是在睹人思人,派遣求而不得的相思与寂寞。

    好在,他是丈夫,他是这后宅中一切关系的主导者,他可以避而不谈她提及的任何问题。

    沈兰宜还没来得及反应,属于谭清让的气息已经?铺天盖地裹向了她。他趁势将?她带倒在榻上?,眼神微妙地缓缓下移——

    “不必担心,宜娘。”谭清让目光深沉地看着她,“我还是想要一个孩子,一个你所?出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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