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清让回到帐中的?时候,这边的灯已经熄灭了大半。
不知为?何,回来的?路上,他总觉得黑暗的阴影中,有眼睛在盯着他。
微妙的?感觉如影随形,他放快了脚步,直到回到营帐,这种毛毛的感触才终于消失。
见他回来,守在帐外的宁禄提起灯火迎上,道:“大人,您回来了。”
谭清让正要进去,忽然?想?起点什么,问道:“夫人可歇下了?”
宁禄答:“夫人散步回来有一阵了,大抵已经歇下。”
谭清让“嗯”了一声,没多想?。
女眷难得有这样?出门子?散心的?机会,他方才回来的?路上,分明已经夜了,经过的?营帐里外,还?有不少夫人小姐,在和手帕交们谈天说地。
像她夫人这般内敛的?,反而是少数。
帐内,粗陋的?屏风之后,女子?的?呼吸声均匀而平稳。谭清让走?到榻前,随意撩了衣摆坐下,低头一看,便见沈兰宜半张脸都埋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睡意惺忪的?眼睛,似乎是听见他回来才醒。
光影昏暗,谭清让本?想?点灯,可一低头,看见她微翘的?眼睫、有些蓬乱的?发丝,忽然?就停了动作。
“睡了?”他捏起沈兰宜一缕头发,凑到鼻尖,“不同旁的?夫人姊妹闲耍一耍?”
困意当?然?是装的?,头发也是自己揉乱的?,沈兰宜低声道:“没有。我在京没有熟悉的?手帕交,赶路累了,随便走?走?便睡了。”
发间分明没有林间的?草木气息,也没有沾染旁人身上的?熏香,谭清让心下却还?是萦绕着一股没来由的?疑惑。
他忽而又问:“夫人都去何处行走?了?”
沈兰宜提着小心道:“大概是……往南边一些,那里僻静,走?了会儿没趣,就回来了。”
她刻意没有模糊地点。
人多眼杂,若是有人瞧见她的?行踪,传到谭清让耳朵里,发现与她所说不一致,反倒是麻烦事。说实话,说不完全的?实话,才最为?稳妥。
果然?,谭清让终于松开了捻着的?那缕发丝,低声道:“你未来过弭山,不清楚,那边蛇虫鼠蚁多,不要再去了。”
沈兰宜抬了抬眼,露出眸光中的?一点茫然?,点头道好。
她看起来像是还?未醒觉,谭清让敛了敛神色,道:“歇下罢,明日?仔细些,莫要失态。”
折腾了一天,刚刚又从紧绷中强行冷静下来装睡,沈兰宜早就真困了。迷迷瞪瞪的?,她也没太在意谭清让说什么,只觉得他的?叮嘱,是怕明日?围场争鸣场面浩大,她给他丢脸。
只记得最后,半梦半醒的?时候,似乎有人犹豫片刻终于开口,提醒她说,明日?不要去往鹿山,那里危险。
——
整夜未起山风,连夜空都是万里无云,翌日?一早,果然?也是个晴光耀耀的?好天。
皇帝似乎很是满意,抚须道:“很好,司天监当?赏。”
随侍的?宦官叠声应是。
一旁的?康麓公主听了,笑嘻嘻地道:“父皇仁德所昭,这天上的?星君自然?要给弭山盛典赐个好天气。”
这话若是让皇帝的?几?个儿子?来说,未免显得太过阿谀,不够庄重,然?而康麓一贯是这样?的?形象作风,加之只是个公主,她这么说话,众人瞧皇帝的?脸色未有不虞,自然?一个个都裹着笑跟着奉承。
都是人精,拍马屁的?话拐着几?道弯说出口,一个比一个动听。
阳光下,皇帝眯了眯眼,道:“行啦,朕早晚给你找个郎君,治一治你这张快嘴。”
康麓公主则笑道:“好啊,这可是父皇亲口说的?,今日?,儿臣可要在这弭山的?好儿郎里挑一挑了。”
此话一出,不少离得近的?世家?脸色俱是一僵。
难道说,这场围猎还?有一个目的?,是为?了给康麓公主择婿?
尚公主本?就不是好事,而这位康麓公主眼高于顶,压根看不上那些寻常人家?的?儿郎,估计又要在他们里头逮着谁祸祸了。
底下响起些细微的?议论。
弭山与其说是一座山,不如说是一片小山头。南面的?叫鹿山,北面的?叫鹤山,都是根据山形强行诌的?祥瑞的?名?字。
按今日?的?日?程安排,亲王贵胄们会去鹿山游猎,其余世家?子?弟、和底下寒门想?要以武出头搏贵人赏识的?,则会去鹤山争彩头。
如果公主打算择婿的?话……这个彩,争还?是不争?这个头,出还?是不出?
猎场空旷,康麓公主说话的?音调又高,以至于不远处,沈兰宜都零星听进去了几?个字词。
哦?这是终于对谭清让没兴趣了?
好事,沈兰宜心道,她不清楚其中的?弯弯绕绕,但明确的?是,康麓公主一日?不嫁,想?来就算她提和离,谭家?也不会同意。
毕竟,她是被沈家?卖进来当?挡箭牌的?。
旁边的?夫人耳朵灵,大概也是听见了不少,正在悄悄打量沈兰宜这位事主之一,对上她讶然?抬起的?眼神,才讪讪收回目光。
目光云集之处,皇帝一副头痛的?样?子?:“你乐意挑就挑去,这么多好男儿,还?挑不出你喜欢的?了不成?”
其他人不知这对父女的?用意,不敢随意接腔,唯独肃王站了出来搭话:“皇妹不如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一会儿游猎,皇兄也好帮你瞧着点。”
肃王人如封号,是个正派冷肃的?模样?,说话的?时候更是一板一眼。这兄妹相亲的?场面,画风实在不对。
“喜欢什么样?的??”康麓公主秀眉一拧,目光转向裴疏玉所在的?方向,趾高气昂地开口:“喏,像永宁王这般,我便很是喜欢。”
话音刚落,偌大的?猎场陡然?间陷入一派诡异的?凝静。
皇帝即位多年,朝野之上早就不复昔年他刚登基时的?那般百家?纷纭,如今天下大权集于一手,他宠爱的?女儿,想?嫁谁都容易。
唯独永宁王,他既做不了主,也不会允许。
袁裴两氏的?隔阂,百年来从未断绝。所谓退而分治,不过是兄弟义气下美好的?自我欺骗罢了。
没有哪个皇帝能够容忍,卧榻之侧有这么一块自治的?地方——几?乎不纳赋税,临到与羌人战时,还?要朝中的?军粮。
可偏偏北边有赖人家?镇守,有时其他地方还?要人家?出兵支援,再加上历任永宁王在面子?上从不敷衍,袁家?人自己又内斗得厉害,皇位上经常没几?年就换人,就是女娲补天也得先补漏得厉害的?地方,两方就这么相安百年。
可康麓公主此时的?话,几?乎是把这些尴尬挑到了明面上。
场上众人面面相觑着,不敢出声。
率先打破这场寂静的?,竟然?是裴疏玉本?人。
她抚掌大笑,朝康麓公主道:“公主殿下好眼光,只不过殿下若以本?王为?择婿之准绳,怕要一辈子?嫁不出去了。”
此话实在嚣张,有气不顺的?儿郎想?反驳,却也不知话该怎么开口。
裴疏玉确实有嚣张的?本?钱,先不论权势抑或如何,单就外貌这一项,在场的?几?位王子?皇孙就没一个能越过她去的?。
有人不知想?到了什么,低声嘀咕,“昔年故太子?才是风姿绰约……永宁王么,蛮子?作派……”
这话没说完,身边人就急急捂住了他的?嘴巴,“嘘!闭嘴吧!”
康麓公主也是气盛的?,闻言却没恼,只掸了掸手上的?马鞭,道:“殿下好大的?口气,今日?也不必旁人与你相较了,我来同你比一比,可好?”
裴疏玉闲闲睨她一眼,视线定格在她翩跹的?裙摆之上,道:“公主乃千金贵体,丽质天成,与小王一介粗人比什么?”
遥遥听至此处,沈兰宜心里已经隐隐察觉出了些不对劲的?地方。
康麓公主娇蛮,意气上头立下赌约,并不奇怪。
奇怪的?是,裴疏玉怎地明知是激将,还?顺钩往上咬了?
——她全然?忘了,她带着既知裴疏玉是女子?的?印象去看,隐瞒身份多年图谋大业,才觉她沉稳澹然?。
然?而现下在世人眼中,裴疏玉确确实实是个年轻气盛、轻狂得不得了的?形象。
话已至此,肃王在旁忽然?搭腔:“皇妹,你虽擅长骑射,可到底是女子?,与真刀真枪上过战场的?永宁王殿下,如何能较量?”
裴疏玉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话说得可真是恰到好处,表面上,是息事宁人劝康麓打住,实则恨不得昭告天下,堂堂永宁王竟连女子?的?赌约都不敢应。
康麓公主哼了一声,道:“今日?之机又不是战场,怎么就不能较量了?皇兄,你看不起我。”
裴疏玉弯着食指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空气,看起来心情竟然?是不错的?。
“可以啊,”她像是懒得再思考了,统统应下:“左右今日?也是要拉弓的?,比点什么?”
康麓公主伸手一指远处的?鹿山,道:“就比今日?谁打得獾子?更多,怎样??”
限定了猎物的?种类,确实要比直接比谁打得猎物更多来得讨巧,若直接比数目,那确实都不用比了。
裴疏玉点点头,爽快地应下。
皇后觑了一眼皇帝的?神色,适时开口,笑道:“光比试无甚趣味,不若本?宫来添点彩头。”
“沉珠,去把那株玉珊瑚拿来。”
侍婢应声而动,一会儿,便有人端着那玉珊瑚走?上前来。
康麓公主夸张地瞪圆了眼睛,叹道:“这等成色的?好玉,用来雕作珊瑚这种嶙峋的?盆景,也太过奢侈了。”
皇后微微一笑道:“是平初此番督办水利,从江淮那儿的?贪官家?里搜出来的?。他觉得此物糜费,不敢擅专,贡给了你父皇,陛下又赏到了我宫里。今日?算作彩头,既是我的?心意,也是陛下的?心意。”
底下的?世家?们眼观鼻鼻观心,努力咂摸皇后话中的?意味。
看来弘王虽然?倒台了,他的?好儿子?袁平初、这位皇长孙殿下,仍旧得陛下信重,还?在帝后之间周旋,叫坐了许久冷板凳的?皇后也有了新的?方向。
发现火似乎没有烧到自己身上的?意思后,各家?人都一扫方才的?恹色。
围猎之事每年都中规中矩,没什么稀奇好看,今日?倒是戏多。
也不知康麓公主打的?什么算盘,前面说的?还?是选婿,到后头怎么就变成了“比武招亲”?
于永宁王而言,赢了小女子?不算光荣,让了输了却会显得软怂;于康麓公主而言,输了是嚣张托大,赢了也不会真的?嫁给这位,反而更添她自己“母夜叉”的?威名?。
这两败俱伤的?场面,也不知道怎么就都乐意参加了。
最后,皇帝一锤定音:“只一个盆景哪够,开朕私库,添五十金来。”
这便是允了这场比试。
裴疏玉似乎对彩头兴致缺缺,她漫不经心地扫了康麓公主一眼,而这一次,对方却回避了她的?目光。
简单的?祭祀仪式之后,今日?的?围猎正式开始。
能参与进来的?女公子?着实不多,不是每个女子?都能像康麓公主这般肆意,除她以外,只几?个武将家?的?女儿也挎着箭袋入了山林。
沈兰宜自然?是没有这种缘分的?。
想?到自己两辈子?还?没自个儿骑过马,她暗自把这件事情,列入了和离后的?待办清单。
虽然?无法感受山林间的?风,然?而眼下天地开阔,身边也没有讨厌的?男人,沈兰宜心情不算差。
如她这般感触的?夫人女眷不在少数,沈兰宜慢悠悠地踱着步,心里却还?是有记挂着的?人事。
所谓比试,想?来早有预谋……谭清让与肃王的?密笺中写道,备好了“弓”与“马”,备的?到底是谁的?弓与马?又是做了什么手脚?
可弭山并不算大,之于鹿山,地方就更有限了。
京中贵人多到有如过江之鲫,方才沈兰宜也是亲眼见得乌泱泱的?一大群人投入山中,这么多人,就算做了手脚,也不可能避得了这么多耳目。
而且,以裴疏玉的?本?事来说,怎么也不可能连胯-下的?马、背上的?弓有异样?都发现不了。
思绪万千,沈兰宜散了许久也未厘清,只是她忽然?感觉腿上一紧、步伐一顿,再低头一看,竟是被个小姑娘抱住了。
“灵韫郡主?”沈兰宜一讶,她扶下小郡主搂着她的?手,蹲下问她,“郡主,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灵韫今日?穿着身火红的?小骑装,瞧着比数月前高了一些,只是一张小鹅蛋脸还?是稚嫩得很。
她的?眼睛滴溜溜打转,“姐姐,我记得你。我找不到带我的?婆婆去哪里了,你能带我去找她吗?”
原来如此,沈兰宜了然?。
小孩儿走?丢了,放眼过去都是不认识的?人,唯独一个她,是曾在宫宴上救过她的?面孔,所以跑了过来。
沈兰宜拉上灵韫的?手,以免她被其他人冲撞,一面温声道:“别着急,我记得……永宁王殿下的?营帐……大概是在这边?”
小孩儿神色懵懂,跟着她往前走?,沈兰宜有点儿好奇,不由问道:“你……你父王为?什么想?着,把你也一起带来了?”
灵韫脆生生地答:“他说,要带我见一见外面的?场面。”
不过这话刚说完,她的?脑袋和嘴角又耷拉下去了,“为?了来这里,我可辛苦了,每日?天不亮就起来练箭,可是还?是不能跟父王一起进山打猎。”
沈兰宜这才注意到,灵韫的?身后背着一把小弓、一只箭袋。
她忍俊不禁地道:“你还?太小啦,没有合适的?马骑,今日?是游场游猎,明日?,明日?大家?就是在圃中比箭了,你可以背着你的?弓参加。”
“真的?吗?”灵韫眼睛一亮,可是既而她又努了努嘴,道:“可我方才去马厩看了,明明有小马,有和我一般高的?马。”
沈兰宜失笑。
她想?摸小孩儿的?头,想?及她是郡主,方才作罢。
目的?可真明确啊,直奔马厩去,真的?是不小心走?散的?,不是偷溜出来玩儿迷路了吗?
果然?,等她把灵韫送到裴疏玉及率部所在的?营帐附近,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就焦急地奔了上来。
“小郡主!”
老?妇人几?乎是一把将灵韫拉过,见她全须全尾,才舒了一口气,“我的?小殿下,可别乱跑了,这猎场上到处都是刀剑与流矢,若被误伤到了,可怎么办?”
灵韫也不解释自己的?行为?,只绕着自己的?袖角,嘟囔道:“我不想?关在帐子?里,明明父王都在外面玩儿。”
“你父王可不是在玩。”老?妇人似乎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只抬头看了一眼沈兰宜,像才发现还?有活人杵在这里。
沈兰宜会意,她福了福身,道:“刚刚巧遇小郡主迷了路,故送她回来。我先走?了。”
如果她没有猜错,这位应该就是传说中那位,在上任永宁王妃难产之际,当?机立断瞒下裴疏玉女子?身份的?奶嬷嬷、孙婆婆。
据说,连裴疏玉她爹的?爹,都是她奶大的?。
孙婆婆鬓发已经白透,精神却还?矍铄,虽不知沈兰宜什么身份,仍旧全了谢礼道:“老?奴多谢夫人。”
沈兰宜哪敢受老?人家?的?礼,略别过身,正要离开的?时候,被孙婆婆拉在手上的?灵韫却忽然?又道:
“我不要。我要出去。”
孙婆婆苦口婆心地低头去劝:“外面危险,如今人手稀少,周全不过来。小郡主,你该懂事些。”
“我不怕危险!”灵韫大声道:“父王就是要让我见一见这些危险。”
沈兰宜脚步一顿。
确实,不知为?何,裴疏玉这边的?侍卫看起来都其他营帐少许多,连她之前见过的?那个姓凌的?中年男子?都不在了。
方才裴疏玉也是独自进的?鹿山。
“那我不出去,我要这个姐姐陪我玩一会儿。”灵韫的?语气并不叫人生厌,反而带着可怜巴巴的?意味,她摇着孙婆婆的?胳膊,苦苦哀求:“好嘛好嘛,我想?打六博,可是没有人陪我玩儿。”
孙婆婆不识字,确实没法同她玩棋。另外两个侍婢也不太会打。
见孙婆婆的?视线投向她,沈兰宜眨了眨眼,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见老?人家?道:“这……就当?是永宁王府的?不情之请了。夫人若是闲事不忙……老?奴着人,去跟您府上知会一声?”
沈兰宜是为?难的?。
有她之前席间与灵韫的?故事在,其实留在这边营帐里一会儿,就是让旁人知道了也不会如何。
但不知为?何,她的?心里觉得有一点不妙。
尽管,她并不清楚那日?寿宴之后,谭清让突如其来的?发癫是因为?什么,但是这种直觉,还?是让她拒绝了灵韫和孙婆婆的?提议。
沈兰宜躬了躬身,把拒绝的?原因推到自家?身上:“郡主身份高贵,而我的?夫君生性清高,我担心他觉得我攀附王府权势,不好如此行事。”
闻言,灵韫天真地去抓沈兰宜的?衣袖,道:“那我去姐姐那里,我攀附姐姐,可以吗?”
意味确实不同了。小郡主缠她缠到她这儿来,那她还?能赶人走?不成?
沈兰宜抬眉,看了一眼那孙婆婆。
年纪大了,再矍铄也有精力不济的?时候,架不住正在最闹腾时候的?小孩儿。
——要知道,灵韫在裴疏玉先前堪称严苛的?教习下,都没哭过一声。
“真是为?难你了,”孙婆婆踟蹰道:“夫人你若不愿,也……”
左右也确实无事,沈兰宜微微一笑,道:“小事而已,婆婆别记挂。”
见目的?得逞,小孩儿立马兴高采烈起来,“姐姐等一下!我去拿棋!”
孙婆婆目露歉疚,道:“稍晚些,过一个半时辰,老?奴就接郡主回来。”
——
日?光偏斜,已经陆陆续续有人从山中回来了。
皇家?圈出的?围场,早就放归好不少的?野物,又精心将这些无害的?野物都赶到贵人身边,只要拉得动弓,保准不会空手而归。
皇帝登基为?帝时年岁就不小了,去岁甚至在早朝时都晕厥过一次,然?而此番他仍旧亲自入了鹿山打猎,虽然?是第?一批就回来的?。
当?然?,他呆的?时间短,马背上的?猎物却是这一干人里最多的?。
大家?自然?都懂,皇帝自己也懂,然?而他不需要抵御阿谀奉承的?毅力,只管享受权力带来的?这一点最微末的?好处就是了。
再过了小半个时辰,薄暮已染,裴疏玉驾着她那玉骢姗姗而返,马背上的?獾子?不可谓不多,难得的?是,她的?手上还?提溜着两只活的?。
“这两只花色好看,”裴疏玉把这俩活獾子?丢给侍从,随口道:“拿个笼子?装了,留给灵韫玩儿。”
比试的?一方回来了,可另一方,却迟迟未归。
天色越来越昏沉,皇后蹙起了眉,道:“怎么康麓还?没回来?沉珠,多着几?个人进山去找。”
裴疏玉站在她的?玉骢旁,正逗着挂马鞍上竹笼里的?獾,闻言,动作稍稍一顿。
哦,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
康麓公主因与她较劲才入了深林,现下人失踪了,她若不去寻,是不是就得背个害死天家?公主的?罪名?。
要知道不管如何,袁家?再被制衡得动不了北境,这个永宁王的?封位,却还?是人家?朝廷给的?。
这个罪过,可背不得啊……
裴疏玉轻笑一声,伸着指头戳了那花獾尖细的?鼻尖。
果然?,在她身后,肃王已经开腔了。
旁边预备拱火的?人,更不少。
“殿下——永宁王殿下,公主人现在找不见了,你……”
“找,当?然?找。”
裴疏玉的?声音意外的?轻快,她截断肃王的?话,看都不看他一眼,连脚蹬都不踩,直接一跃上了马背。
玉骢咴鸣,被带着一起窜出去的?獾子?发出尖锐的?鸣叫。蹄声踏过,快人快马,一骑绝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