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眼时?,沈兰宜终于发现些不对劲来。
说是?她陪灵韫郡主玩,不如说是被灵韫郡主哄着,陪她打?了好一会儿六博。
这小郡主年纪虽小,却?颇有些古灵精怪,沈兰宜原还存着些应付孩子的敷衍,打?了两局后也提起精神,开始认真和她一起琢磨该怎么打。
玩久了累了,小孩儿又央沈兰宜给她讲舆图——弭山到底是?座山,山势复杂,为避免意外发生,宫里给来这儿的人都发了一份潦草的舆图,标注了各处大致的走向,以?免误入深处。
灵韫长大了些,但也就八岁上的样子,正是?玩心重的时?候,以?前又是?乡野长大的,想?来没?受过什么束缚。
沈兰宜便没?多想?,只以?为她是?不能出去玩儿,想?过过眼瘾,于是?拿着潦草的舆图,同她潦草地讲了一讲。
“这里上去,喏,有条山溪……这里……有谷隘……”
听了一会儿,灵韫就开始打?哈欠了。她把脑袋倚在沈兰宜的胳膊肘上,头一点一点。
“郡主可要小睡片刻?”沈兰宜温声道:“睡一会儿吧,一会儿你那孙婆婆来接你再起。”
灵韫又张嘴打?了个哈欠,眼角都?有眼泪,却?还扒着沈兰宜的手不放,糯糯道:“我要姐姐抱我睡。”
灵动聪敏的小姑娘,身上还带着淡淡的、好闻的草木香,跟个小动物似的蹭人,实在很难叫人招架得住。
沈兰宜没?有生养,但是?对别家的孩子并不排斥,她应了灵韫的话,抱她到一旁铺着毛皮的美人榻上,斜倚着哄她闭眼。
哄下灵韫郡主睡着了之后,沈兰宜却?也有点困了,于是?她搂着小孩儿,自己?也稍阖了阖眼。
不知过了多久,帐内一片昏黑颜色,有帐外的火光顺着帐帘的缝隙钻进来,晃得沈兰宜紧闭着眼睛一刺。
她下意识去捞怀里的小孩儿,却?捞了个空。
沈兰宜骤然惊醒,起身一望,帐中只她一人。
灵韫不在。
不知睡了多久,也不知她何时?不在的。
沈兰宜心里咯噔一下。
她不是?好眠多梦的性子,怎么会在心有挂碍的时?候睡得这么沉,以?至于人从怀里溜走都?毫无知觉?
不对,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得先?把人找到。
猎场危险,灵韫本就想?极了出去玩儿,若是?乱跑冲撞了谁的猎物或马儿怎么办?
沈兰宜站起身,把碎发拢到耳后,在帐内搜了一圈,确认灵韫不在之后,正要出门,却?被一队冲出的人马吓了一跳。
“让开——让一让——”
“你们从南面上山,另一队往北,务必要找到康麓公主!”
沈兰宜一时?闪避不及,被马蹄扬起的尘灰迷了眼,耳畔亦是?嗡嗡作响。
她分不清是?被蹄声震了耳朵,还是?一团浆糊的脑子正在发出嗡鸣。
围场之上也是?乱糟糟的,远处似乎还有兽鸣正在逼近。沈兰宜强自压抑下不宁的心绪,从途经的嘈杂话语中,一点点听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康麓公主游猎未归,裴疏玉去而复返,返身回去足足有半个多时?辰,也没?回来。
她抬起头,所见分明是?晴夜,天边连云都?没?有,却?还是?品出了风雨欲来的架势。
怪不得……怪不得王府那孙婆婆没?有来接灵韫回去,大抵他们那边乱了起来,觉着小郡主暂且留在她这儿反倒无碍。
可是?……
沈兰宜深吸一口气,往王府那边的营帐走。
小郡主丢了,但她没?有瞒着事怕惹麻烦的意思,第一时?间想?的还是?先?去知会。
相比一路走来的乱象,永宁王府的营帐看?起来静谧很多。见沈兰宜来、还是?孤身前来,正在营帐门前徘徊的孙婆婆脚步一顿。
她提起警惕,道:“怎么了?”
沈兰宜做好了被骂的准备,极快地把事情原委说了个清楚。
孙婆婆的表情有惊讶,但是?却?没?有太多的担心。
她清楚灵韫的来历,知道这孩子与裴疏玉并无什么血缘关系,关心之意本就寥寥。
而此时?裴疏玉久久未归,孙婆婆牵挂着她,王府帐中的几个侍卫都?被遣进山去找人了,根本没?有力气再管顾一个小小的灵韫。
“孩子任性,叫夫人担心了。”
孙婆婆勉强提起一点精力,吩咐剩的两个女?官去找人,而后又同沈兰宜道:“本就是?老奴强夫人所难,王府不会怪到夫人头上的。大概她也只是?去哪里闲耍,她人小鬼大,机灵得很,玩累了总知道回来。”
事有轻重缓急,现下,这样的安排不是?不合理。
沈兰宜微张了张唇,想?说什么,却?在开口的瞬间骤然冷静了下来。
尽管她并没?有看?见灵韫去到哪里,但心下无比笃定,她一定是?想?办法?进山了。
灵韫不是?在胡闹混耍要出去玩儿,从在围场上拦住她起、到拉着她问看?不懂的舆图走势,目的就很很明确,就是?要背上她的小弓,去到裴疏玉去的山里找她。
从东南入鹿山,林浅草深,再越清溪……
然而已经没?有那么多时?间解释了,况且,王府现在无人,就是?有人,沈兰宜也不放心将这些话再说给谁听。
裴疏玉在筹划什么,沈兰宜一概不知,但就是?对她有一种近乎于痴迷的崇拜和?执着,然不知为何,在灵韫消失了之后,这股信任和?崇拜,陡然间变成?了一种让人发凉的感触,直攀上她的脊背。
灵韫去哪里了?她既是?去寻裴疏玉,为何这么久两人都?迟迟未归?
沈兰宜很少升起这样笃定的直觉,她深吸一口气,什么也不管了,转身就走。
她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
只是?若靠双脚丈量,恐怕黄花菜都?凉了。所以?,尽管她从来没?有骑过马,此时?却?还是?一路狂奔到了马厩。
听方才匆匆而过的都?尉有言,似乎还有零星几个刺客潜入刺杀,现在整个围场都?乱成?了一锅粥,没?人会注意到形色匆忙的一个妇人。
她急促地喘息着,用目光审视着马厩里的情形——高大的骏马还剩几匹,剩下的都?叫人骑走了。
出事了,人、马都?被调集,并不奇怪。可是?低矮的棚边,那群矮马的槽里,却?也很明显少了一匹。
这个时?候,不会有哪位小贵人还来骑马游乐的。
心里的答案得到印证,沈兰宜不再犹豫,她推开马厩的门,咬咬牙,从剩下的大马里挑了个马背不高、看?起来最温驯的。
她拉住缰绳,几乎是?颤颤巍巍的、学?着见过的其他人骑马的样子,艰难翻上马背。
好在这些都?是?供给贵人们骑的马,一个个都?乖觉极了,没?有尥蹶子的打?算。
沈兰宜夹着马腹,总算是?驱动了它。
呼啸的风声自她耳边刮过,却?还是?盖不过身后越发响亮的嘈杂声,如果她仔细分辨,甚至能分辨出不合时?宜的刀剑嘲哳、山兽咆哮。
可沈兰宜听不清楚。
她的心脏一下跳得比一下用力,震到胸腔都?在痛,震到指尖都?在发麻。
她循着方才随意指点过的舆图的方向,驾着马越奔越快。
旷野低垂,天边已经渐有星子,她只要抬一抬头、伸一伸手,似乎就可以?将这整片天空收入袖中。
沈兰宜怔了一瞬。
她说不清楚,这是?否就是?她想?要追寻的自由。
或许死在今夜,将一切定格在这马背上,也是?她喜欢的归宿。
不对、不对!
只自由这一刻,可不该满足!
沈兰宜猛得摇了摇头,将庞杂的念头统统甩到脑后,她提上一口气,把紧手中缰绳,毫不犹豫地从东南角闯入鹿山。
夜间的山林显得格外幽深,密实的树影足以?隐没?所有的声息与光亮,远处的灯火渐渐起不了效用。
沈兰宜袖中有一只火折子,然而她不敢擦亮它。在山中,她没?有武器,只有一匹被人挑剩下的马、一把齐知恩所赠的短刀,无论是?遇到人,还是?遇到野兽,都?是?非常危险的事情。
循着山溪的方向,在树下,沈兰宜发现了一只半死不活的小兔子。
灰褐色的皮毛上染了血,背后被箭镞插过,留着个血窟窿。
分明也不是?野物,只是?被放出来供人猎杀取乐的圈养家兔,意志却?如此顽强,受了伤还拼命往外逃。
沈兰宜不谙医理,但她能看?出来,兔子身上的箭伤,明显就比正经弓箭能造成?的伤口要浅一圈。
难道说……是?灵韫射中的它?只是?人小力气薄,还是?叫兔子跑了?
沈兰宜眉心微动,她松了缰绳,将马牢牢拴在树上,环顾一圈努力记下大概是?拴在了哪里,而后顺着这兔子来时?的踪迹,不断摸寻往上。
越往上,沈兰宜的心绷得越紧。
血腥气越发浓了,浓到她的呼吸都?开始黏滞。幽暗的深林中,她不敢低头久久凝视经过的每一处地方,就怕风摇叶动、光影变幻,突然发觉刚刚越过的石头,其实是?人倒下的尸体。
沈兰宜数着自己?的心跳,仔细记着来时?的方向,生怕走迷了路。
软缎的鞋不适合走山路,她忍着脚底传来的隐痛,正要继续往前,忽然踩到了一个尖锐的东西。
一支短箭。
和?她下晌所见、灵韫背上箭袋里的箭羽,别无二致。
是?好事,说明她没?有猜错,说明灵韫确实到过这里。
沈兰宜提起十二万分的谨慎与小心,不再往前,而是?以?发现短箭的所在,开始一圈一圈地向外找。
往外不到四?十步,血腥味渐浓,林间的风吹过鼻尖,似乎还夹杂着之前在灵韫身上闻见过的、类似草药的香气。
这两股气味实在太过迥异,再钝的鼻子也能闻出来不对劲。沈兰宜脑子里的那根弦骤然绷紧,生怕顺着这个方向,下一步就看?见什么骇人的场景。
可等她一路摸索至山溪附近,血腥气却?忽然淡了许多,淡到甚至能闻出溪水清澈的味道。
沈兰宜脚步一顿。
不能这么找。
这座山上不知有多少金吾卫和?各家侍卫在找,凭什么她漫无目的的找,就能被她找到?
她要想?一想?……为什么气味消散了。
沈兰宜的心沉下来,目光缓缓下移,落在粼粼的水光上。
似乎,过于潋滟了。
……像是?血的颜色。
她闭了闭眼,指尖深深掐入自己?的掌心,把先?前被缰绳磨破了皮肉攥得更疼。
耳畔只余溪流潺潺,山势陡峭,沈兰宜顺着水波的方向,一点一点往上爬。
她的动作并不轻盈,一路或许无人发现,但枝头鸟雀却?惊走不少。
可眼下……
沈兰宜抬了抬头。
跟随溪流拐过这道弯之后,怎么鸟儿都?没?声了。
是?此地就无有鸟雀,还是?说……已经被人惊飞了?
她停下脚步,悄悄蹲下,正打?算抽出绑腿上的短刀,背后忽而有人扑了上来。
沈兰宜的心都?要扑出嗓子眼了,她反手抽刀,还未被扑倒,忽觉背上一轻——
她只愣了一瞬,既而小声惊道:“灵韫!灵韫!”
灵韫手上拿着一把很长的剑,一看?就不是?她的。她原本似乎想?将这把剑扎进闯入者的后心,只是?力气小了,又见沈兰宜身形熟悉,一骨碌收势滚了下来。
看?清沈兰宜的面孔之后,灵韫眼神中的凶光瞬间收敛,眼眶一红,“姐姐,姐姐你是?来找我的吗?”
沈兰宜捏着袖子擦她脸上的灰,却?没?功夫安慰,只追问道:“只你一人吗?你怎么走到这里的?你……永宁王殿下呢?”
她收了袖子,一低头,却?发现袖上染的不是?灰、而是?血渍。
灵韫没?回答,只拼命拉拽着沈兰宜的袖子,往山涧走去。
这里稍微开阔一些,两畔树丛稀少,月光隐约可以?漏洒些下来。
看?清了溪中的情形后,沈兰宜差点没?晕过去。
她怕血,而眼前所见,几乎是?一个血泊。
血泊中的人十分安静,裴疏玉闭着眼,月光撒在她苍白的脸上,肩膀往下全浸在溪水中。
像被血封住的琥珀。
沈兰宜瞬间明白了——她受了伤,为避搜查,借由流水带走血腥气。
可是?、可是?……
她伤得好重,流了好多血。
沈兰宜手都?在打?颤,她急急奔到溪边,还未开口,听到动静的裴疏玉耳尖微动,骤然睁眼。
四?目相对的瞬间,裴疏玉居然还有力气扯了扯冷僵了的嘴角,“怎么……是?你?”
这一次,是?真的没?有一点调笑的意味了。
她是?真的,在意外。
虽是?夏夜,可是?山溪清冷,在其中浸了这么久,裸露在外的皮肤简直连人的温度都?没?有了。沈兰宜只觉裴疏玉开口说话时?,拂到她面上的气息都?是?冰透的。
她扭头,不回答,只同灵韫道:“和?我一起,先?搀殿下起来。”
灵韫丢下那把不知是?谁的剑,有点趔趄地跑过来,沈兰宜这才发觉,这小郡主大概也有点伤到了腿脚。
沈兰宜咬了咬牙,顾不得什么大防,直接伸手托到裴疏玉的手肘之下,用全身的力气顶在肩膀上,将她连托带顶地拽出了溪水中。
比她预想?中要轻一些,沈兰宜正这么想?着,一低头,看?见裴疏玉的另一只手正撑在她的剑上,手背用力到青筋暴起。
沈兰宜轻声道:“你没?有伤到一动不能动,方才是?示敌以?弱。若是?歹人靠近,你会出剑。”
裴疏玉似乎又笑了笑。
她大半边身子湿淋淋地倚在沈兰宜身上,就这么反问她:“都?这样了,还需要‘示’吗?”
“我不是?神仙,一两个还可以?应付,多了……”
灵韫跟在沈兰宜身边,她头也不敢抬,像怕撞到裴疏玉的眼神一般。
三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循溪而下,谁都?没?有再说话,只沈兰宜为了让人安心,轻声道了一句:“这是?条小路,我来时?没?见有人从这儿来。”
她全神贯注地回想?来时?的记忆,生怕走岔了路,一来遇到人危险未知,二来迷路了也耽误时?间,而裴疏玉的状况显然已经耽误不起了。
快至山脚时?,看?到那匹马依旧好好的被拴在树上的时?候,沈兰宜的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
“没?事了、没?事了,”她的话音蓦然坚定许多,“殿下,我扛你上去。”
裴疏玉很少有这样狼狈的时?候,失血让她的眼前一片黯淡,等她回过神时?,已经被这个稍显瘦削的娘子架上了马背。
风声呼啸响起,沈兰宜拉着缰绳,双臂间环着个小的、背后倚着个大的,她一会儿觉得自己?的血都?被没?来由的意气烧得滚沸,一会儿又觉得,被身后人的体温冰得齿冷。
裴疏玉冷冰冰的指尖拽了拽她的袖子,声音很轻。
“不能走围场,从后山绕……绕回营帐。有小径。”
说完,手松了,原本就搁在她肩上的脑袋却?忽然重了起来。
沈兰宜害怕得要死,怕裴疏玉睡过去了再也不醒,她抖着声音开口,也不管在快马上会吃进去多少风,“醒醒,殿下,醒一醒——”
“我们说说话好不好?我其实、其实什么都?还不知道,我有很多话想?问你。”
“殿下,你那姓凌的手下为什么不在,他去哪里了?”
“殿下,你们方才遇到什么了,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前面的问题,沈兰宜是?真的想?问,可是?到后来,她没?了话说,开始胡乱地乱问一气,什么今天猎了几只獾,几只花的几只黑的,几只腿长几只腿短……
裴疏玉像是?清楚她的用意,不管多愚蠢的问题,都?慢吞吞地回答了她。
只是?声音很轻,仿若游丝一线。
“北境异动,本王……只信凌源,让他领兵回去了。”
“皇帝预备杀了我,扶他的傀儡上位。”
“獾子……一只、两只……”
听她真的在数打?了几只獾子,沈兰宜又觉得好气又觉得好笑。
她吸吸鼻子,道:“他怎么敢!叫你死在这里,他就这么自信能掌控剩下的局面吗?你手下不会没?有亲信。”
身后人的笑意几乎要熨到她颈上,沈兰宜下意识绷直了背,而后便听裴疏玉继续道:
“小地方的亲王,又没?继位几年,就是?手底下有些人……被资历深厚的族老策反,也不奇怪。”
沈兰宜脑内灵光一闪,听明白了她的计划。
安排亲信佯装倒台,再借口侍疾太后入京暂离,再到今日……给所有蠢蠢欲动的人,一个行动的机会。
仅仅只是?顺着这个思路想?来,沈兰宜的手心就已经全是?汗了。
若是?佯装背叛变成?了真背叛,或者在京中又遇到什么撕破脸的变故……
不对,现在可不就是?横生了变故!
“殿下不怕么?这不是?一个十拿九稳的法?子。”沈兰宜颤声道。
“怕什么?”裴疏玉的声音漫不经心,只不过她现在气息微弱,漫不经心听起来更像在逞强:“我确实是?在赌。”
赌一个把北境权柄尽数收拢掌心的机会。
她补充道:“死了再说。”
死了还如何再说?沈兰宜哭笑不得,却?还是?强笑着宽慰自己?:“殿下不会有事的,等回到营帐,治了伤,会好的。”
话虽这么说,可是?沈兰宜自己?心里都?没?底。
恍然间,她已明白谭清让与肃王密信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备好”的弓马,大概不是?为裴疏玉预备,而是?留给康麓公主的。
若杀得了裴疏玉,就把康麓公主也“留”在山里。
皇帝搭进去一个亲女?,解决一个心腹大患,连骂名?都?不必担,毕竟围猎本就有风险,再老道的猎手也不敢夸口次次都?安然而归。
最后史书工笔也不过当?作一桩好笑的逸闻,某某亲王与某某公主斗气,双双殒命弭山。
若是?裴疏玉没?死……
沈兰宜垂了垂眼,轻声问裴疏玉:“你虽重伤,但还是?要趁此机会,在这几日就赶回北境,重掌大局,对吗?”
裴疏玉没?有一点重伤垂危的人的自觉,坦然应是?。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了,沈兰宜紧抿着唇,没?有再惹她说话。
被拢在前面的灵韫,自始至终都?没?吭过气。沈兰宜心下有了猜想?,最后却?化作了一声长叹。
裴疏玉知道进山会有危险,但是?危险对她来说是?可控范围,或许本来也是?打?算受点伤的。
但有人在她意料之外出现了……
营帐的火光已经遥遥可见,内外都?是?一锅粥,而永宁王府这边却?是?一片死寂,不多的几个人都?出去了。
沈兰宜小心翼翼地和?灵韫一起,穿过后帘将重伤号扛到帐中——方才有光,沈兰宜看?清楚了,裴疏玉的右肩下中了一箭,箭杆大概已经被她自己?掰断了,腿上、腰间,也零零碎碎受了一些伤,深浅难辨。
沈兰宜将人扶到榻上,才敢去点了床头那盏灯。
裴疏玉的女?扮男装一旦暴露,比这身伤还要危险。然而此刻,她仰在榻上,似乎连睁眼的力气都?得省着,必须要有人及时?来为她处理伤口了。
没?有人比那孙婆婆更合适,可营帐内悄无声息,孙婆婆和?其他人一样不在帐中,沈兰宜有些着急。
“你在找谁?”
听到裴疏玉的发问,沈兰宜团团转的脚步蓦然一顿。
她没?有转身:“我……我在找王府的侍从。我不会医术,得有人来替殿下治伤。”
“不必旁人,”裴疏玉凝视着沈兰宜的背影,“本王随身带有疮药,你来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