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趣读小说网 > 我不为妻 > 第58章

    有很长一段时间?,那场火都是沈兰宜心头挥之不去的阴霾。

    意外的是,眼下?再度提起旧事,她的心竟是波澜不惊的。

    远未到千帆过尽的时候,但此时此刻,沈兰宜确确实实感觉到释然。

    见她连眉都没皱一下?,裴疏玉反倒皱起了眉。若非信得过自己的耳力,她简直要以为方才是听?错了。

    “你自己的选择?”她眉心紧蹙,问?:“为什么??”

    这可是一个比被斩落头颅还?要艰难的死法,寻死觅活的人千千万万,可若非真?的走到绝境,没谁会选择投火?

    沈兰宜的眉梢终于微动了动,她轻叹口气,道:“殿下?想听?吗?”

    裴疏玉定定地注视着?她沉静的脸庞,点头后道:“重要的是,你是否想说。”

    沈兰宜摸了摸自己的心口,也缓缓点了点头。

    这是她藏在心底最深的秘密,从未向他人言说,便是自己午夜梦回,都会逃避过往里最凄厉的部分?。

    好在眼下?启唇说来,沈兰宜非但没如自己想象中那般,激动、委屈、悲切……相?反的,将这些话宣之于口后,她的心情,竟然?意外的轻快。

    狗屁倒灶的事情隐去不谈,关键的脉络却还?是值得一说,沈兰宜的口才不错,前后几句话就把来龙去脉讲得很清楚。

    裴疏玉原抱着?旁的心思——

    是人就会有情绪,再高高在上的人也不能免俗。

    她有话想说,兜来转去,也只有眼前这位可以听?一听?。刚才看起来是沈兰宜在不停追问?,实际上,许多话都是在她诱引下?问?出?口的。

    可若沈兰宜无话想说,又会让她感到微妙的不快。

    在任何的关系当中,裴疏玉都不习惯自己居于下?风。这种居于下?风,不在乎地位高低或如何,有时只是微妙的一句话、一点情绪。

    但是听?着?听?着?,裴疏玉渐觉出?些不对劲的地方。

    “先等等。”她出?言打断了沈兰宜的话,正色问?道:“你觉得,你的丈夫会是那种……感情丰沛的人吗?”

    裴疏玉难得把话说得这么?“婉转”,沈兰宜却想也不想,脱口而出?道:“当然?不是。”

    说罢,她自己蓦地愣住了。

    她太清楚谭清让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他的薄情寡恩,绝不只限于对待她,便是对待自己的亲娘,也很难说有多少?的孺慕之情。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对昔年旧青梅情根深种,以至于发现她的踪影,就迫不及待要将她赎回去?

    他根本没有多少?感情,又怎么?可能让感情冲昏头脑,在那时不听?妻子分?辨,就急不可耐地要盖棺定论,将她带回囚禁院中。

    更多的细节涌入脑海,沈兰宜忽地又想起,那时自己是用的什么?理由,诱使谭清让与?她孤身相?对,才放起的那把火。

    ——遗言。

    方雪蚕的遗言。

    他真?的会在乎方雪蚕死前说了什么?吗?还?是说……自始至终,他真?正担心的……其实是他的妻子,听?见什么?本该是秘密的话。

    裴疏玉没觉得意外。世间?绝大多数品尝过权力妙处的人,都很难再把目光逗留在所谓情爱之上。

    她自己便是如此。

    是以以己度人,她并不相?信沈兰宜的从前,会有什么?凄艳的爱情故事。

    见沈兰宜神情怔忪,裴疏玉屈指,凌空一弹她的脑门,问?:“受惊了?”

    沈兰宜在袖底捏紧了拳头,低声道:“我只是更替她不值。”

    “值与?不值,不论前事,只看今朝。”裴疏玉认真?地道:“要你来姑苏,除却灵韫之事由你经办,一应到底最好。另外,便是想看你到底有没有胆量甩脱牵绊。”

    “说实话,如果你畏首畏尾,连这点冒险的胆气都没有,我不会用你。”

    沈兰宜点点头,面色没有不虞:“我能明?白。”

    出?于同情抑或如何,裴疏玉之前可以在弭山轻许下?带她隐姓埋名离开的言语,但那是情分?,而非信重,公事公办的考量也许直接到冒犯,但一个会被自己私事牵绊得动弹不得的人,确实不值得重用。

    至于私事如何……那实在不是用人者该考量的部分?。

    “其二,我确实找到了你说的那方氏女的线索。”裴疏玉稍加斟酌,顿了顿才道:“先前,我只打算将线索交给你,仅此而已。”

    先前?沈兰宜眨眨眼,问?道:“那现在,殿下?是打算送佛送到西了?”

    话音未落,还?不待裴疏玉回答,她自己就先“哎呀”了两声,调侃似的道:“殿下?的臣属,都有这般好的待遇吗?所谓‘一件事’本就是在饶州的玩笑话,也就是我抓着?不放,殿下?能帮我寻得线索,我已经很感激了。”

    “想的太多。”裴疏玉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本王如今事忙,也顾不得你几分?,一会儿也就给你多点几个人,自己看着?用。”

    想起才见过的那群肌肉虬结的大汉,沈兰宜虎躯一震,连连摆手道:“不必了不必了,找人这种事用巧劲比较好……”

    盐铁之事,盘桓在嘴里就是几个字的功夫,真?正想要拿在手中,且不知要费多少?心力。

    裴疏玉是真?的事忙,说完正经话后没什么?继续闲扯的功夫,她捋着?剑穗上磨起的毛毛,淡淡转身,只丢下?最后一句话——

    “放心吧,就你这小胳膊小腿,还?能给你丢几个土匪来?”

    裴疏玉转身的时候,沈兰宜嗅到了一股青草的气息。

    等反应过来这是药草的味道时,她还?来不及追上去,多问?两句裴疏玉的伤现在如何,萧疏孤孑的那道影子,已经自她的视野中消失了。

    ——

    林间?的深谈无人知晓,稍作休整之后,翌日清早,沈兰宜带着?她如今的假身份符牒,下?了鹿鸣山。

    裴疏玉应许了她的诺言,替她找到了方雪蚕的蛛丝马迹。

    沈兰宜按着?她留的线索,进了城,在城中一处荒芜的民居,见到了她要找的那个人。

    一个头戴方巾、身着?布衣的书生打开木门,他形容瘦削,眼睛在看到沈兰宜的时候,勉强提起了一点光亮。而后,他的眼神却又变得警惕,加入企鹅君羊伺而贰儿武九一似七每日追更最新完结文落在了沈兰宜身后的两个随从身上。

    沈兰宜转过头,轻声和那两人道:“劳驾,在门外稍候片刻。”

    身后两人抱拳,低着?头退下?些。木门复又吱呀一声,很快合拢,而沈兰宜同这个书生模样的男子悄悄走进了院中。

    “粗茶一杯,莫要见怪。”书生自报家门道:“鄙姓江,单名一个禹,家中行七,娘子叫我江七、江七郎都好。”

    这个自称江禹的书生身上,有一股极为浓重的颓唐之气,眼神中却无受酒色毁伤的痕迹。沈兰宜心下?将他的身份先信了几分?,开口道:“想必七郎已经知道了我的来意。”

    江禹的眼神空空,腰板却依旧是立着?的,一看便经受过很好的教养。

    “不知道也知道了,”江禹苦笑,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我是被抓到这里的。抓我的那位贵人说,留着?我,要我见一个人,再把知道的,全都告诉她,不然?……”

    他伸直手掌,掌侧在脖颈前比划了一个“咔”的手势。

    听?着?像裴疏玉的作风,沈兰宜端起茶,掩去不合时宜的笑意,正色道:“我和那位贵人不是坏人。你的所求,便是我的所求。”

    齐知恩之前探得,方老太傅有一个姓江的门生,也在探查方雪蚕的下?落。

    沈兰宜托书给裴疏玉,先将人扣了下?来。

    毕竟,镖局的人都察觉了这么?个门生的存在,假以时日,肃王他们一定也会发现。

    江禹没有作答。

    为示诚意,沈兰宜先饮过手上的粗茶,而后才继续道:“没有必要骗你。我若是藏匿你小师妹的恶人同党,直接杀了你就好,将你扣下?又有何用?”

    江禹的目光闪烁一瞬,随即别开头,道:“我只是个书呆子,不懂你们的弯弯绕绕。”

    这便是打定主意不信了?沈兰宜有些气恼,然?而如今她手中的消息大都是散乱的,还?需要与?他一并串联。

    她抿抿唇,从袖中掏出?一只纸筒。

    一眼可见的潦草,连装裱都欠缺。

    江禹的目光被吸引了过去,可沈兰宜拿画的手却顿住了。

    他一急,在石桌前猛地窜起了身,眼珠子却像被粘在画上似的一动不动。

    “这是她的……不对……不对。”

    江禹突然?摇头,死死地看着?露出?来的那一段画,“技法刻意模仿,但这不是她的笔触。”

    眼下?这是第一面,江禹在犹豫,不肯轻易吐露秘密,然?而何止是他,沈兰宜同样也在考量他是不是真?的了解、真?的在寻人。

    见他如此反应,沈兰宜心下?才点了头。

    她一面继续展卷,一面解释道:“不错。这只是一副仿就的画。”

    早先齐知恩探得,有据说是方家才女留下?的画流传在市面上。只不过画上笔触新?鲜,而方才女早该死了,那画因此被认为是仿作。

    不管是真?是假,能被认成才女所作的画总该有些造诣,就是便宜卖也能卖出?去,可沈兰宜后来有心想找,却怎么?也寻不到这副死物的去向。

    画没长脚,不会自己跑,只能是被有心之人销毁、截断了去路。

    因此,沈兰宜确信那幅画不是假的,更确信了方雪蚕还?活着?。

    成画时日尚短,沈兰宜揣度,或许是被囚禁的方雪蚕不知想了什么?办法,将自己的笔墨托付了出?去。

    费这么?大的功夫,她一定有想通过画告诉外头的消息。

    只是画的去处已不可考,再循着?它找又怕打草惊蛇,好在有裴疏玉的援手,沈兰宜转换思路,去找了经手过那副画的人。

    让见过画的人潦草画下?,再找仿字仿画的能人,反复折腾几回,才有了如今被沈兰宜展开在石桌之上的“仿作”。

    沈兰宜道:“先前有书肆,在卖据传是方氏才女的画,这幅不是原迹,是复原出?来的。”

    既一直在寻觅方家血脉的下?落,江禹如何会不知这一茬?

    他微微一怔,很快回过神来,眼神却痴了似的,还?未挪开。

    顺着?他的视线,沈兰宜看清了画上的一处亭榭。

    “怎么?了?”她的声音放得更轻,生怕惊断江禹的思绪。

    江禹喃喃,食指悬空碰触着?画中嶙峋的山石,“我知道……她在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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