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晴并不喜欢被?人?含着手指的感觉,好像自己是一根没有肉的大骨头,随时?可能被?当成磨牙玩具咬碎。

    而牧舟的举动却像是一只在讨要安慰的大型犬,在博取关注时?轻咬,强迫她将目光投向自己。

    他的某些行为确实带有犬类的刻板印象。

    司晴尽量把他当成需要被正常对待的病人?,而不是真正的狗。

    她夹着烟,手指在他的衣领上?蹭掉他的口水,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去,给我拿瓶酒。”

    牧舟不情不愿地挪了一下屁股:“喝酒对身体不好。”

    他没敢真的把司晴的话当成耳旁风。打扫卫生的时?候他就发现了,司晴有酗酒的爱好,角落里堆着的全是度数很高的酒。有些没有打开,有些被?她用牙咬掉了塞子,往嘴里灌了两口,放回?原位。

    也不知道是因为喝得神志不清了,还是只?是想尝尝味道。

    他左右为难之?下,挑了瓶度数较低的果酒。

    对于司晴来?说,基本上?就是果味饮料。

    她撕开包装纸,往杯子里倒了一点。头发盖住了侧脸,看着有些阴沉。

    司晴经常吃速食,身体长期营养不良,发尾干枯分叉,比牧舟更像是一只?弃犬。虽然名字里有“晴”,但她的性格和太阳完全搭不上?边。

    她把烟按灭在烟灰缸里,“你和他说话了吧?”

    “和谁?”牧舟开始装傻。

    “送快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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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晴摇晃了两下杯子,并没有喝。

    她正视着牧舟:“他经常管不住嘴,我告诉过你别搭理他了。”

    “……”

    牧舟闷声闷气问?道:“他也是和我一样的吗?”

    “嗯。”司晴根本没有看他,目光虚虚落在电视机上?的一个小点,“他原来?是我的病人?。”

    “那他治好了吗?”

    “当然没有。”司晴开始笑,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笑得直咳嗽,“要是治好了就不会带你回?来?了。”

    “他觉得我在白用功,退出了研究。然后?偷了我的东西,去换一个快递员的职位。”

    被?切掉了角刺和尾巴,伪装成自己是个没有生病的正常的人?,带着无处发泄的怒气开始为她运送装有威胁信的快递。

    司晴觉得他很可怜。

    出于同为烂人?的微妙同理心,她并没有过多计较他每次上?门都往外溅毒汁的嘴。

    反正她喝过酒,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眼前空空。

    心里空空。

    有时?候感觉她已经死掉了,不然该如?何解释这种无处排解的彷徨。牧舟取走即将从她手指里掉下的酒杯,轻嗅了一下。有股好闻的梅子味。

    他犹豫着,闭着眼睛往嘴里倒了一点。溅开的酒液从金属条上?淌下。

    味道居然还不错,仿佛吃了一颗已经发酵过,只?剩下甜得只?剩下苦味的梅子,舌尖上?的余甜冲散了牙槽上?残留的薄荷味,熏熏然的,柔顺地滑入胃里。

    司晴看着他有些发愣的眼神,勾了勾嘴角,摸出一根被?压扁的烟。

    她的心理医生说她需要尽快停止对病人?的过度关注,不然守在她面前的只?有一条死路。

    她觉得他们很可怜。

    明明病得快要死掉了,还要用那种期望的眼神看她,乞求她加快脚步,在他们丧失成为人?的资格之?前,给他们一条生路。

    司晴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可兽化是沉淀了三千年才终于爆发的疾病。哪怕再?演算,数据也引导他们通往一条绝路。

    她是个不爱惜自己身体的健康人?。有人?烟酒不沾,每天都吃早饭,可照样被?厄运找上?门。

    真可怜啊。

    于是她伸出手,尽自己可能帮帮他们。给一个像样的房间,假装他们是协助实验的助手,给他们活下去的尊严。

    有的孩子年纪比较小,会怯生生地抓着她的袖子,说自己想妈妈。有的是已经在社会上?打拼很久的成年人?,为了能推动进展,不管她给什么药,都拼命往嘴里塞。

    哪怕他们在外可能是用爪子抓破兄弟姐妹喉咙,撕毁女友脸庞的恶兽,在司晴这里,至少能体面地当个人?。

    可最后?,他们都说,她是骗子,所有的好意都是伪善的施舍。

    因为她救不了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死掉。

    基因病的最后?,无非是彻底兽化,成为失去神智的野兽,在发狂到顶点的时?候,突然咽气。

    心理医生又说,她不是个真正的医生,只?是个恰好研究医药方面的研究员。她没有办法救下所有人?。

    于是她抽烟更凶,喝了更多的酒,泡在不知该称为自责还是懊悔的情绪里。

    牧舟迷迷瞪瞪地睁开眼,他摇晃着脑袋,砰一下撞在茶几?上?,呜呜叫着去摸自己的下巴。

    他努力瞪着眼睛,试图找到司晴在的位置,双手胡乱扒拉周围的东西,把自己刚理好的茶几?弄得一团糟。

    放着梅子酒的玻璃杯里少了一半。也不知道他戴着止咬器,到底是怎么做到一口气喝了这么多的。

    牧舟的酒量是司晴见?过最差的,但也可能是因为他的兽化方向是狗的缘故,只?喝了浅浅的一点点,就醉得不成样子,抱着花瓶傻笑。

    “嘿嘿,姐姐……”

    醉了刚好,他没时?间烦她了。

    可牧舟的鼻子还是很灵敏,在找错好几?个“司晴”之?后?,顺利抱住了她的小腿。

    “姐、姐姐,”他的脸涨得通红,满足地贴在她的腿上?,打了个小小的酒嗝,“嗝。”

    司晴扯了一下,没能扯动。

    牧舟察觉到她的挣扎,反而更加扒着不放:“我讨厌,今天来?的那个人?。”

    “他……”脑子转了好几?圈,最终憋屈地吐出一个字,他坚定地说:“坏!他坏!”

    “嗯。”“只?想和姐姐住在一起,不要有那么多讨厌的人?……”

    他把司晴垂着的手放在蓬松干净的脑袋上?,软绵绵拖长音:“好不好嘛。”

    有点,太会撒娇了。

    司晴收回?手,坚定拒绝:“不好。”

    她的回?答让牧舟发出心碎的哽咽声。

    司晴:“……”?

    怎么个事?

    她什么都没做吧?

    “没关系的,姐姐做什么我都接受,”他乐观地为司晴圆场,“就算姐姐某天看不惯坏人?,想要干掉他,我也要帮忙刨坑埋尸!”

    司晴:“……”

    她只?是阴暗,不是真的杀人?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又试图扯了一下自己的腿。

    这次成功挣脱出来?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烂醉的牧舟失去倚靠物,晕乎乎地倒在地上?。

    蓝色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天花板,看上?去像在发呆,尾巴也跟着轻点。

    司晴把杯子洗干净。牧舟拿来?的那瓶酒被?她塞回?原位。

    她反倒成了滴酒不沾的那个人?了。

    灌了点温水,她重新回?到沙发边缘,把水从止咬器的缝隙里倒进去。

    牧舟紧闭着嘴,毫无反应。

    “张嘴。”

    他晃了晃尾巴,“姐姐。”

    “干什么?”

    “你也会像现在这样对他们吗?”他执拗地看着她。

    司晴:“我刚才差点把水灌你鼻子里。”

    “但是你在给我喝水,”牧舟很懂给她寻找优点,“我醉了,姐姐给我喂水,姐姐好,狗坏。”

    司晴不是很能理解他的脑回?路。好像她踩死一只?蚂蚁,或者拆了袋方便面没有撒出粉末,都能被?他变着花样夸一样。

    牧舟抓住她的袖子,“他们都住过那个房间,那他们有跟你这么亲近吗?”没等司晴回?复,他又失落低语:“在说到你的实验和坏人?的时?候,你的话总是很多,对我却不肯多讲一句……”

    “不管是他们还是你,我都清楚的知道我们只?是单纯的利用关系,”司晴深呼吸,“而且,我们才刚认识两天。”

    “但对我来?说不是简单的两天。”

    他的身上?也开始发烫。

    粉色在麦色的皮肤上?晕开。

    “我想……简简单单地,认识你,然后?,越来?越喜欢你。”他咬字越发模糊轻柔,“就这样的两天。”

    他知道自己的神经大概是有点不正常的。越是疯越是感觉自己走上?了正轨。他心甘情愿。

    “然后?……”

    司晴迟迟没等到下文?,再?去看他,发现这家伙已经睡熟了,正婴儿似的蜷缩着身体,司晴一动,他就颤着睫毛,睁不开眼睛,还是要固执地将脑袋转向她。

    司晴没有办法。她推不开身,现在也没有到她睡觉的时?间,刚拿起烟,又被?在梦游一t?样坐起来?的狗寻着味摘掉,扔到远远的地方。

    他晃晃悠悠地爬到沙发上?,湿掉的T恤贴在胸前,哐一下跌在她身侧,像是砸下来?一块洗足水的海绵。

    牧舟抱住她的袖子不撒手,哼出两声:“该睡觉了……姐姐。”

    他的呼吸声很匀称,听久了司晴也开始犯困。

    不知什么时?候,她跟着闭上?了眼睛。

    身侧的呼吸声浅浅,牧舟睁开眼,湛蓝的瞳中全无睡意。

    他的确醉了。

    但之?后?很快就醒酒了。他的代谢能力一向很好。

    司晴靠在他身侧,黑眼圈挂在那张只?有巴掌大小的脸上?,看上?去有些可怜巴巴的。

    她的手指微弯放在胸前,呼吸带起垂在胸前的头发,不知是多久没睡过一个好觉了,连梦里也在紧紧皱眉。

    他下了沙发,找了条看上?去还算干净的外套盖在司晴身上?,下巴压在沙发边缘发了好一会儿呆。

    他伸手比了比她的手腕,大概只?有他的半个那么细。

    好瘦!

    不正经的心思从她的手腕一路转移到手指上?。

    不知做了多久的思想准备,他心虚地伸手,轻轻勾住了她的手指。

    她的手是干燥的,掌心温暖,手指有些冷。

    他红着脸,悄悄地笑。

    身后?的尾巴摇啊摇,溢出的快乐让他的眼睛也仿佛闪着光。

    好喜欢姐姐。

    好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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