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女尊篇:做我的小金絲雀(三十)
    傍晚。
    黑刀再去敲門的時候, 梅盛雪已經起來了,正趁着夕陽最後打在桌上的餘光寫信。
    “進。”
    “退燒了?”
    “退燒了。”
    黑刀在他對面坐下,“給太皇太夫寫信?”
    梅盛雪點頭, 寫完最後一個字, 落下筆, 給黑刀倒了一杯茶。
    黑刀把刀放下, 端起茶喝了一口, “不錯。”
    等她慢悠悠地将茶喝完,餘光看到一旁遞過來一封信, 如高山冰雪般清澈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有勞。”
    黑刀翻了個白眼,将信抽過, 起身走人,“剛好我也去給侯爺回個信。”
    “砰”地一聲,門被關上。
    梅盛雪眼中浮現出笑意,低頭喝了一口茶。黑刀和淨塵師兄一樣, 口是心非。
    ……
    “皇祖父, 聖僧又來信了?他寫了什麽?”邬暇歡快地跑進玉攸容寝殿, 擠入他的懷中,仰頭睜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期待地看着他。
    玉攸容失笑, “這次他沒寄東西來。”
    邬暇水汪汪的眼中盈滿了失望。
    “至于信的內容, 哀家還沒看呢。”玉攸容揉了揉她的頭,将她的頭發揉亂後再将她抱在懷中, 細細梳好。
    邬暇乖乖坐着不動, 仰頭感受着皇祖父溫潤的手指從頭皮中梳過, 輕柔的挽起她的頭發,像是對待珍寶一樣對待她。
    皇祖父真好!
    邬暇眯起眼享受着, 絲毫沒有注意到剛剛被玉攸容順手放在桌上的那封信悄然消失無蹤了。等她重新束好頭發後,早已把這事抛到腦後了。
    待邬暇玩兒開心後,才戀戀不舍地從玉攸容的寝宮中離開。
    “主子。”畫屏将剛剛消失了的信從袖中掏出,遞給玉攸容。
    玉攸容淨過手後,用錦帕将手指擦幹,才拆開信。
    信中詳細寫了自己聽到的流言,而對他們被追殺的處境卻是着筆很少。他并未隐瞞自己為太皇太夫出頭而被追殺的事實,只是更多更急切的話語是在傾訴對太皇太夫處境的擔憂。
    “這孩子。”玉攸容嘆了口氣,“去宣鳳溪河——”
    他頓了一下,招手讓明湖過來。
    “太皇太夫。”明湖小心謹慎地走到玉攸容面前,如果仔細看,還能看見他的身體在微微發抖。
    說是侍中,但他們除了能每日見到太皇太夫外,尋常是不能近身伺候的。他不知道太皇太夫招他們入宮,還特意封他們個官是要做什麽?他已經訂婚了,他想回去成婚。
    “乖孩子,別怕。”玉攸容對着他柔和地笑道,“去鳳大人家傳哀家的旨意,請她遣派各縣監察特使的時候多囑咐一句:是哀家讓聖僧梅盛雪南下行醫三年的。哀家等他三年後歸來。”
    明湖垂着頭,眼中閃過好奇,面上還是乖巧地答道,“是。”不知道這個聖僧是誰,讓太皇太夫這麽護着。
    ……
    梅盛雪到達龍屯縣的第二天,前來問診的百姓就超過了千人。他将人一一打發走後,便和店家商量,能否讓他在店旁擺攤,為人義診?
    店主滿口答應。積德積福的天大好事砸頭上了,不答應是要遭天譴的!
    次日,梅盛雪便出攤了。
    來問診的人排起了長長的隊伍,沉默地等待着。
    待到夕陽西下,當日的問診結束,一輛從早上便停在街旁的馬車上才下來一個人。
    朱玉妝走到梅盛雪身前。
    梅盛雪神色不動,“請坐。”
    “看來梅大夫已經脫險了。”朱玉妝略帶病容的臉上帶出笑意,只是連笑意也是憂傷的。
    “請伸出手腕。”梅盛雪看着他臉上的病容蹙眉。
    朱玉妝伸出蒼白細弱的手腕,放在他的面前,“可能梅大夫不知道,梅大夫這雙眼——咳咳——”
    他咳了好幾聲,“這雙堅毅的眼,是尋常男子無法擁有的。”
    梅盛雪伸出手指,搭在他的手腕上,眉頭蹙得更緊。随即收回手,提筆在紙上寫下藥方子,寫完後遞給他,“請收好。”
    朱玉妝看着遞到身前的藥方子笑了,他拿起藥方子,珍惜地折好收入袖中,“多謝梅大夫,這是我的謝禮。”
    一旁的仆人遞上一個木盒。
    “這是今年白靈縣第二批春茶,聽說第一批已經進貢到宮裏去了。”
    白靈縣的春茶……梅盛雪拒絕的心思一頓。
    “梅大夫,”朱玉妝站起身喚他。
    梅盛雪擡眸看他,只見他并手彎腰行禮,憂愁的眼中看着他,像是在黑暗中看着光,“望你繼續走下去,為僧也好,行醫也好,按照你想要的路一直走下去。”
    梅盛雪定定地看着他,許久,才彎唇笑道,“好。”
    滿山的冰雪上開滿了遍地的梅花。
    一月後。
    一名監察特使到達龍屯縣,得知梅盛雪在龍屯縣中的時候,歇都沒歇,便風塵仆仆地前去拜望。
    聲勢之浩大,态度之尊敬,令人咂舌。一時間百姓看着梅盛雪的眼神多了幾分畏懼。
    “大人不必如此。”梅盛雪請監察特使到自己房中倒茶落座。為了避嫌,黑刀一起跟了過來。
    “聖僧言重了。聖僧為天下百姓義診,此為大義,本官怎麽尊敬都不為過。”監察特使态度溫和,許是怕梅盛雪還有疑慮,便開門見山,直接交代原因,“太皇太夫因流言震怒,特意下令各縣清查傳謠人員,并派我等來監查各縣縣令。在我等臨行前,太皇太夫令鳳大人轉告我等,言是他老人家讓您南下行醫三年的。還有——”
    監察特使看了梅盛雪一眼,“他老人家讓我轉告您,他等您三年後歸來。”
    梅盛雪握緊杯壁。
    太皇太夫……
    “請放心,我會令此地駐紮的将領配合,将追殺您的匪徒剿滅的。往後再不會出現如此情況。不知聖僧可有其他顧慮?”
    監察特使的聲音将梅盛雪從思緒中喚出。
    “大人能将我是奉太皇太夫之命,南下義診的消息放出去嗎?”梅盛雪看向她。
    從那天侯南迎他入城,他已經意識到了黑刀說的都是真的,若他這樣一路走下去或許會成為聖人,流芳千古。那這潑天的功德,這潑天的聲名,他想分太皇太夫一半。
    也不算分,這本就是事實,他的功德當有太皇太夫的一半。
    “沒問題。”監察特使心裏轉着“這聖僧還怪懂事,知道主動分潤功勞”的想法擡頭,卻對上了梅盛雪清澈堅定如冰雪的雙眸,心中的想法瞬間淡了。這一番赤誠,的确值得太皇太夫特意囑咐我等。
    “多謝大人。”
    監察特使揮了揮手,幾步便走出了房門,“本官還有事要忙,就先告辭了。”
    梅盛雪目送她遠去,左手按上腰間的香囊。
    當晚,梅盛雪寄出了第三封信,與第三封信一起寄出的,還有那一盒春茶。
    而此時,遠在雲州的玉攸容收到了梅盛雪的第二封信。
    “
    太皇太夫安好,
    我已經脫險,無需擔憂。聽到說書人口中不再傳出诋毀太皇太夫的只言片語,心中擔憂散去。
    因走得匆忙,白靈縣的春茶并未買到,但聽聞第一批春茶已作為貢茶送入京中,想必太皇太夫不日便能嘗到。
    龍屯縣的将領侯南是個愛民如子的好官……”
    這孩子,命都差點沒了還想着茶呢?
    玉攸容眼中浮起笑意,無事就好。
    他拿過一個折子,折子上寫着密密麻麻的縣令官員的名字,他提筆在“侯南”這個名字上畫上一個紅圈。
    還有幾個名字同樣被圈起來,只是有些圈是紅的,有些是黑的。
    “太皇太夫!”郗佩悠快步急促地走了進來。
    “什麽事?”玉攸容擡眸看他。
    “南方發生了洪災,洪災過後又生了瘟疫。民間已有是蒼天見男子攝政臨朝,降罪下來的流言。”
    玉攸容垂下眸,“傳諸位大人上朝。”
    “是。”
    ……
    “南方發生了洪災,洪災後又生了瘟疫,此事你們都不知道嗎?”玉攸容的目光一一掃過群臣。
    群臣沉默。
    片刻後,才有人顫顫戰戰地站出來說,“南方發生洪災的時候,先帝剛好故去,京中已經撥下了救災物資……至于之後的瘟疫,臣真不知,請太皇太夫恕罪。”
    她說完便跪伏在地。
    “請太皇太夫恕罪。”群臣皆跪伏在地。
    玉攸容垂眸看着他們,片刻後才出聲,“不知者無罪,諸位大人請起。還請大人們商議該如何治疫。”
    “昔日也曾有疫情爆發,朝廷采取了封城鎖門,不讓瘟疫蔓延的舉措,十分有效。”郗韻賢手下官吏站出來說。
    “那一次瘟疫中死傷人數過百萬,南方人口基本一空。”玉攸容壓抑着怒火,以盡量平靜的語氣将這句話說出口。
    “派軍隊封鎖是一方面,另一方面還要派遣宮中的禦醫,征集民間的大夫,盡可能地研究藥方,為百姓治療。”郗韻賢站出來補充。
    “要有官吏組織,還要有充足的糧食和藥材供應。”鳳溪河補上。
    “至于京中出現的有關天降怒火的流言,還望太皇太夫發罪己诏明示天下。”梅鶴文拱手。
    “罪己诏”三個字一說出口,剛剛熱火朝天的氣氛瞬間就降到冰點。衆人皆暗暗觀察太皇太夫的反應。
    “哀家知道了。”玉攸容點頭,算是默認了下來。
    不少人心中暗喜。
    玉瑾華眉峰一跳。
    “命玉婉容為欽差大臣,帶人前往南方摸清那些城市發生瘟疫;命鎮北候葉月松領兵前往南方,配合玉婉容封城鎖門;命戶部尚書錢尚籌集藥材糧食;宮中禦醫撥四分之三随軍前往,同時在各縣張貼招人告示,願一同前往的醫者免三年勞役、先賞五十兩白銀,歸來者再賞百兩。”
    “是。”
    朝會結束後,畫屏攔住玉瑾華,“玉大人,太皇太夫有請。”
    玉瑾華随着畫屏來到玉攸容的寝宮。由于日頭已晚,明湖和郗佩悠兩位侍中已經下值回府,宮內只留了畫屏和流螢兩人侍奉。
    “太皇太夫。”玉瑾華行禮。
    “母親,坐。”玉攸容托着她的臂膀将她扶起,牽着她的手坐到軟榻上。榻上擺了一張幾案,幾案上已經沏好兩杯熱茶,“你我之間,何須如何客氣。”
    “此次我請母親來,是想問母親一句話。”玉攸容松開手,坐到她的對面,“母親當真不知道這疫情的消息嗎?”
    玉瑾華沉默。
    她自小便知道這兒子聰明,卻未想他會聰明到這個地步。似乎從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他的光華便被他的哥哥掩蓋了。
    “罷了。”
    玉攸容笑道,“我與玉家的關系想必母親也知道,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母親或許不知,先帝已在暗中收集玉家罪證,若是先帝沒死,第一個動手的便是玉家。或許母親自覺低調,但玉家連着當了幾屆的皇夫外戚,遲早是人的眼中釘心頭刺。”
    玉攸容低頭看着杯中的茶葉浮沉。
    這是他編的,反正先帝已死,死無對證。但理卻是這個理,書中後期盡管玉家因為将幼子嫁給了葉月松僥幸得存,也沒落了下去。
    畢竟,皇帝皇夫和鎮北候妾室,地位之差,可謂天壤之別。
    玉瑾華看着神色依舊柔和的玉攸容。
    如今他手中有效忠他的将領,效忠他的名臣,早已不是當初那個要靠着玉家靠着她的力量才能攝政的任人拿捏的太皇太夫了。
    她只不過因為其他上位以來,玉家并未有人得到重用,所以想稍微敲打他一下,便被他輕易識破,反過來敲打她。
    “臣知道。”
    玉攸容笑了笑,“母親多讓弟弟來宮中走動走動,你看我們都生疏了。”
    玉瑾華也露出笑意,“明容也很想你。”
    玉攸容颔首,右手擡起,撫上額頭,“哀家累了,畫屏,幫哀家送一下母親。”
    “是。”
    流螢看着玉瑾華跟着畫屏出去後,才擔憂地看向玉攸容,喚了一句,“主子?”
    “無妨。”玉攸容擡起頭,眉目間有一絲沉郁,“流螢,哀家想喝酒。”
    是他忘了,天下嚷嚷,皆為利來。從他攝政臨朝這一刻開始,他要救的就不止一個玉家,還有整個雲國。
    “我去給主子拿!”流螢飛快地沖了出去。沖出去的時候正巧與回來的畫屏撞了個正着。
    撞着之後飛快地爬起來,順手将畫屏也拉起來,又飛奔着走了。
    “您都快把他寵壞了。”畫屏笑着走進來。
    玉攸容看着他的背影寵溺地嘆了口氣,“他聰明着呢,可比你聰明多了。”他轉頭看向畫屏,“這次你願意一同随行治疫嗎?哀家封你做監察特使。”
    畫屏的心髒“砰砰”跳動了起來。
    他原本是沒有想法的,他原本是想陪着太皇太夫終老後宮的。但太皇太夫臨朝攝政了,聖僧南下行醫了,連明湖、郗佩悠都做了官,那他為什麽不可以呢?
    他跪下時聲音都是抖的,“我願意。”
    他願意,哪怕是用命去拼。
    “好孩子,”玉攸容摸了摸畫屏的頭,眼含擔憂,“要平安歸來啊。”
    “我會回到太皇太夫身邊的。”畫屏擡頭,柔媚的面容上是一雙堅定發光的眼。
    ……
    衆人等玉攸容的罪己诏等了整整三天,甚至一度懷疑太皇太夫是不是耍賴不發了。畢竟身為男子,耍賴是他們的特權。
    直到她們送治疫隊伍出發之時,終于等來了姍姍來遲的罪己诏——
    “先帝不修功德,以至天譴。病重之時,有洪災、瘟疫降世,雖已離世,但罪孽未消……”
    群臣傻眼了。
    太皇太夫咱不興這樣的啊!讓你寫罪己诏,不是讓你寫罪先帝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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