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女尊篇:做我的小金絲雀(三十九)
次日。
鳳溪河入宮, “在梅府暗室中查到了先帝勢力的詳細記錄,而最新一段記錄,在幾月之前, 正是太皇太夫大赦天下的時候。梅鶴文必定與救走先帝幼女的人有所勾連, 這才能記得如此詳細!只是——”
玉攸容垂眸看他。
“臣在密室中發現了太皇給梅鶴文的密诏, 讓他調查各諸侯王的勢力, 準備一網打盡。”
“你的意思是, 他是太皇的人?”
“是。”鳳溪河從袖中掏出那封密诏,以及一同放置在盒中的免死金牌, “太皇還給他留下了免死金牌。”
“太皇的寵臣為何要救先帝幼女?”玉攸容摩擦着免死金牌, 輕聲問道。
“臣還在暗室的書案上發現了一封未寫完的奏折,”鳳溪河又從袖中掏出了一封奏折, “是寫給太皇的。”
玉攸容翻開奏折,看了一眼,便扔在了案上。
“她是為了揪出先帝的殘餘勢力,所以才行此險招的?這麽說來, 她非但無罪, 還應當賞。”
鳳溪河默不應聲。
“鳳卿, 你為哀家分析一下,太皇已崩, 先帝已死, 她調查先帝的殘餘勢力又有何意義?”
鳳溪河這才擡頭應道,“暗室中, 還有太皇太夫的記錄, 是從太皇太夫攝政開始的。”
她幾乎是以一種篤定的語氣說, “她在等陛下親政。”
然後用這些記錄去為新皇鏟除一切擋在她面前的絆腳石,送她一片浩浩蕩蕩的山河。
至于為什麽不送給太皇太夫。
因為他是個男子。
“先皇……”
玉攸容明白她的意思。
但逝者已逝, 十幾年的時間太長,內患未平,外憂仍在,若是在此途中,社稷出了什麽動蕩,梅鶴文便是最大的罪人。怪不得她能和薛钰成為至交,一個二個都是些天真的蠢貨。
他想起昨夜梅盛雪說的話,“那是因為只有太皇太夫身邊才能容得下我們。”
玉攸容看向站在殿中的鳳溪河,想到他的十年枯等,在心中嘆了口氣,那是因為只有你們這樣的人才肯為哀家效力。
“承蒙鳳先生對哀家不離不棄。”玉攸容輕聲說道。
“承蒙太皇太夫對臣青眼有加。”鳳溪河擡頭看向玉攸容,毫不猶豫地表達了自己的政治态度。
“臣曾聽聞過一件事,在先帝登基那兩年,梅鶴文因挪用軍費救濟災民被入獄,是先帝力排衆議保住了他。太皇太夫曾言先帝……梅鶴文或因此對您有所偏見。”
鳳溪河寬慰道。
玉攸容颔首,“鳳卿以為梅鶴文該作何處置?”
鳳溪河毫不猶豫地說道,“梅鶴文救出先帝幼女,意同謀逆,當誅九族。梅鶴文是忠臣,但不是您的忠臣。”
“九族太重。”玉攸容垂眸看着手中的免死金牌,“她包庇薛钰,謀殺親子,欺君罔上,天理不容,便命她謝罪自殺吧。”
“是。”
“哀家聽聞大理寺獄史枯厲素有能力,特将他提拔為大理寺卿。暗室名單中那些與先帝有關的,便交由她去查吧。”玉攸容放下免死金牌。
能夠将先帝的勢力連根拔起,區區一個幼女又能掀起什麽風浪。
哀家得了你的名單,承了你的情,便送你一世清名,安心去死。
“臣遵旨。”
鳳溪河應道。
大理寺獄史枯厲?這又是何方神聖?
晌午。
玉攸容将奏折處理完,正要傳膳,就聽到了梅鶴文的死訊。傳訊的人正是許久未見的畫屏。
他褪去了之前在宮中的華服首飾,嬌豔的面容不僅沒有失去光彩,反而因為眼中的光彩而更盛一籌。
他現在是縣主,過去幾月忙着管理自己的封地,忙到都沒時間進京敘舊。這次剛一入宮,就正巧遇上傳訊的人,便順道帶來了。
“她可有說什麽?”
“她謝太皇太夫大度。”
“我們主子本就大度。”流螢揚起頭,“她們一個個大女人家家的,盡想寫雞鳴狗盜的事。”
“畫屏,”玉攸容失笑,伸手招他過來。
“主子。”畫屏快步走到他的身邊,扶住他的手。流螢也連忙湊上來,抱住畫屏的手臂。
玉攸容笑着看了畫屏一眼,溫和地說道,“難得來一次,便陪哀家用膳吧。”
“是。”
“用完膳,你替哀家去一趟醫署,和太醫令敘敘舊。”
“主子放心,”畫屏會意,“自上次一別,我們已經好久沒見了。我聽說,他救的那一萬人都在家裏給他立了長生牌坊,想必他聽到也會高興的。”
梅盛雪聽到時,眼中确實露出了笑意。只是待聽到梅鶴文的遺言時,這笑意還是淡了下去。
他垂下眼,“她只說了太皇太夫大度?”
“對。”
“沒說其他什麽嗎?”
“沒有。”
“她有話帶給我嗎?”
“并未。”
畫屏看着他沉默不語,寬慰道,“節哀。”
梅盛雪看向畫屏,“你活得很好。”
如今他有封地、還能随時進京找太皇太夫告狀。在他的封地,無人敢欺辱他,在他關心封地庶民的婚喪嫁娶,他關心封地庶民的農商餘糧,相比起以前在宮中的日子,他現在活得自由快樂。
是他曾經從未想過的男子能活出的模樣。
畫屏挽了挽耳邊的頭發,側頭笑道,“我是被家人賣進宮的,那年饑荒,我就被賣進來了。我長得漂亮,礙了貴人的眼,便被罰去做最苦最累的活。他們把我賣了也養不活自己還有家裏的三個孩子,需要我從宮中偷東西出去賣來補貼家用。東西很好,她們賣了很多錢,轉眼便被別人盯上了。為了活命,她們供出了我,讓其他人按照暗號來與我接頭。
那段時間,從家裏傳來的訊息不停地催促我,我不停地往宮外送東西,卻被人發現了,險些要打死我。
幸好我長得好,我暗地裏許諾和一個五十的侍女結成對食,才活了下來。我養好身體後,出宮去找她們想要質問,結果發現她們早就被人殺死了。
差點害我死掉的,不是她們,卻也是她們。
遇上太皇太夫,是我此生最大的幸運。”
梅盛雪擡眸看向他,“你很厲害。”
畫屏看向他,那雙眼如高山的寒冰,雖然透着徹骨的冷,卻真誠到一眼能被看透。
“我很羨慕你。”畫屏說道。
梅盛雪擡眸看他。
“羨慕你一直活得很自由。”畫屏看着他,肆無忌憚地露出他魅惑的笑容,“你逃婚、出家、還俗、治疫、入宮、揭發自己的親生母親……你永遠在做你想要的,這點連主子也沒有做到過。世俗可能認為你是錯的,但作為一個人,你是對的。
你沒有負你母親。”
梅盛雪沉默半響,“多謝。”
“去見見主子吧,”畫屏看着他,眼中仿佛有光,“主子很擔心你。”
“好。”
梅盛雪垂眸。
畫屏不知道,他唯有一件事,想做卻不能做。
……
寝宮中。
“他先問你梅鶴文有沒有說什麽,然後再問你梅鶴文有沒有給他帶話?”玉攸容問道。
“是。”
“哀家知道了。”玉攸容看向畫屏,讓流螢将早已準備好的糕點盒遞給他,“有難事就來找哀家。”
畫屏接過糕點盒,還沒出聲,便被流螢搶了先,“主子你放心,畫屏他這麽聰明一個人,他肯定會來找您的。”
玉攸容失笑,畫屏在他眉心點了點,笑着應道,“是。”
“流螢,你替哀家送送畫屏。”
“是!”流螢乖巧又興奮地應了下來。
待流螢和畫屏走後。
玉攸容垂眸,細細思量起梅盛雪這段時日的不對,以及他問畫屏的話。
他從見過梅鶴文回來就十分不對勁,而他問畫屏梅鶴文有沒有說什麽,應該是在問梅鶴文有沒有對哀家說什麽。他遇到的難事和哀家有關?梅鶴文和他說了什麽?
玉攸容垂下眼,腦中晃過這段時間梅盛雪如同飛蛾撲火般的親近。
次日清晨。
玉攸容在睡夢中聞到了撲鼻的梅香,睜開眼,便見屏風前的書案上,潤白的玉瓶中盛放着鮮紅欲滴的梅花。
“流螢。”
“主子你醒了。”流螢從外走進來,扶起玉攸容,“這梅花是梅公子送過來的。”
他将服侍洗漱的侍從喚進來,撐開側窗,便看到院中梅盛雪正在陪着邬暇堆雪人兒,堆裏整整三個,兩大一小,十分眼熟。
“用我将他喚進來服侍主子洗漱嗎?”流螢見太皇太夫在看,湊到他面前搖頭擺腦地問道。
“為何要喚他?”
流螢故意長嘆一口氣,“之前有他在身前,主子都是只讓他服侍的,我還以為主子更喜歡他服侍呢。”
“是嗎?”玉攸容笑着問道。
話剛問出口,玉攸容心中便有了答案,是的。
“是啊。”流螢幽怨地看着他。
“他是哀家的侍中,你才是哀家的侍子。”玉攸容親昵地點了點他的額頭,“沒人和你搶活。”
流螢頓時喜笑顏開。
待到洗漱完畢,玉攸容坐在書案前處理今天的政務,擡頭的一個折子就是上次留中的侍中人選圖冊,想到上次的烏龍,他頓了一下,除了已經圈上的梅盛雪說的那兩人外,又提筆勾了一個容貌最盛的——烏海郡王之子程甜月。
“流螢,等會兒将這個折子單獨發出去,傳他們三人進京,擇日觐見。”
“是。”
……
“皇祖父!”邬暇每堆完一個雪人兒便跑進來,撲到玉攸容懷中來請功,而梅盛雪直到三個雪人兒都堆好了,還在外面。
“梅哥哥說要再捏三個小的。”邬暇在他懷中擡起頭,看着窗外躍躍欲試。
玉攸容環住他,“皇祖父看折子看累了,暇兒能幫皇祖父念一下嗎?”
邬暇戀戀不舍地把目光從梅盛雪和他手裏的雪人兒上收回來,端端正正地坐在玉攸容懷中,開始念起折子來。
玉攸容撫着她的頭,不時糾正她的錯字。
梅盛雪将三個雪人兒放在窗臺上時,看到的就是這溫馨的一幕。
邬暇雖然在讀折子,但餘光一直在看外面,看到窗臺上的三個雪人兒雙眼一亮,卻還是等到這本折子讀完,才興奮地拍拍皇祖父的手,示意她看外面。
玉攸容側頭,便看到了窗邊站着的白衣似雪的梅盛雪,和他身邊緊緊挨着的三個小雪人兒。
看着他眉毛上染着的冰霜,玉攸容招招手,“進來暖暖身子,別着涼了。”
“是。”
梅盛雪從窗邊消失,從門口走了進來,站到他身邊,為他磨墨。
玉攸容笑着握住他的手,一片冰涼,“你手還冷着呢,先去烤烤,暖了再過來。”
“我……”
“去吧。”玉攸容注視着他。
“梅哥哥你去吧,我來為皇祖父磨墨。”邬暇從玉攸容懷中跳下來,一副要接過重擔的樣子。
“還是我來吧。”流螢笑着從外面走進來,接過梅盛雪手中的墨條。
邬暇失落地嘆了口氣,又爬回玉攸容地懷中,認命地念下一封奏折。
玉攸容眼中染上笑意,看着梅盛雪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烤着爐火,眉毛頭上的霜雪都漸漸化去,變成了濕潤的水滴,沾濕了他的頭發,從他低垂的眉眼上滑落下來,恍然若淚。
他收回目光,在心中嘆了一口氣。
“皇祖父,有人奏這個枯厲心狠手辣、嗜殺成性哎!”
“她殺的那些都是壞人。”
“壞人難道不是殺得越多越好?這個人說殺壞人的人心狠手辣,她肯定也是壞人。”邬暇對自己的推論滿意地點點頭,仰頭期望地看着玉攸容,希望能得到他的肯定。
“這個不一定……”
……
終于将所有的奏折念完,邬暇直接癱在了玉攸容的懷中。
累。
好累。
她癱着癱着,又給自己翻了個面,埋在皇祖父的脖子中,使勁蹭。暇兒太累了,要和皇祖父貼貼!
在貼貼的時候,發現書案上還留着一個折子,它既不和審過的折子放一堆,也沒有放在原來放未審的折子的位置。
一定是審漏了!
邬暇深吸了一口氣,又爬起來拿過那本折子翻開,“哇——”
她驚呼出聲,好多漂亮哥哥!
“皇祖父,這是要給我選妃嗎?”她興奮地仰頭問道。
“這是給哀家選侍中。”玉攸容伸手點了點她的眉心,
邬暇眼眸一轉,明白過來。“那就是給皇祖父選妃子。”
“是給哀家選臣子。”玉攸容伸手要拿走她手中的圖冊,邬暇把它藏在懷裏不給皇祖父拿,“我來幫皇祖父選。”
玉攸容失笑,“好。”
邬暇拿出圖冊,一頁一頁地翻。
“暇兒選好了嗎?”
“皇祖父你不要催,選人才這種事,要精益求精,細細琢磨,快不起來的。”
“暇兒說得對。”玉攸容擡眸,見流螢、梅盛雪……滿屋的人臉上都露出笑意。
“皇祖父,我選這個。”
玉攸容垂眼,看她選的人,是她剛剛新圈起來的那人,“暇兒為何選他?”
“因為他最好看!”邬暇理直氣壯地說道,“皇祖父,這個紅圈是什麽意思呀?”
“這是哀家選中的侍中人選。”
“皇祖父為何選他?”
玉攸容眼中露出笑意,“因為他最好看。”
他擡眸,看向梅盛雪,只見他垂着眼,看不清喜怒。
應該是難過了。
他猜測着梅盛雪的心情,重新垂下眼。
……
是日。
三位被選中的侍中入宮觐見,玉攸容特意讓人将梅盛雪請過來。
“佩悠他們走後,宮中便只有你一位侍中了。今日你也見見他們,日後便由你來教他們在宮中如何行事。”
“是。”
梅盛雪應道,耳邊卻又響起太皇太夫那日的戲語,“因為他最好看。”
“主子。”流螢從外面走進來,“三位公子在外面候着了。”
“進。”
“宣工部尚書之子柳容溶、吳山縣令之子趙微言、烏海郡王之子程甜月觐見——”
“草民拜見太皇太夫,太皇太夫千歲千歲千千歲。”柳容溶、趙微言、程甜月三人同時拜道。
“平身。”
“謝太皇太夫。”三人站起身。柳容溶安安分分地站着,趙微言略有些拘謹,而程甜月則擡頭大大方方的露出漂亮臉蛋,對着玉攸容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都放松一些,坐到哀家身邊來,吃些糕點。”玉攸容笑道,“哀家喚你們來是想問你們,願意留在哀家身邊當侍中嗎?”
“想!”程甜月正吃着糕點,聞言毫不猶豫地答道。他母親說了,讓他想盡一切辦法都要留在太皇太夫身邊。
柳容溶和趙微言對視了一眼,亦是毫不猶豫就點了頭。
“哀家這兒有一份考題,你們到側房去做。做好了,便能留在哀家身邊。”玉攸容取出三份提前抄好的考題遞給流螢,流螢再轉交給二人。
“是。”
程甜月的臉拉了下來,他只瞟了一眼,就知道自己肯定不會答得很好,他什麽都不會。
他看了太皇太夫一眼,見太皇太夫吩咐完,便轉頭和身旁的人說話了,看都不看他們。
他身旁那人白衣似雪,整個人如同高山的冰雪千古不化,肯定就是傳說中的梅盛雪了。
他磨磨蹭蹭地走在最後,等到前面的兩人都走遠了,一溜煙又跑了回去,可憐兮兮地看向玉攸容,“太皇太夫我不會。”
“那你就不能留在哀家身邊。”
“我想留在太皇太夫身邊,”程甜月仰頭看向太皇太夫,絞盡腦汁道,“我聽說太皇太夫有兩只狐貍,我可以給太皇太夫養狐貍!”
玉攸容被他逗笑,伸手招他過來。
程甜月跪在太皇太夫身旁,把腦袋放在他膝上,在他手心蹭了蹭。
玉攸容失笑,便順勢揉了一把,“哀家看你就是個小狐貍。”
程甜月仰頭,無辜地看着他。
玉攸容伸手握住他的下巴,擡起他的頭,“怎麽想到這麽做的?”
“我母親一招手,歌姬就這樣做的,她很喜歡。”程甜月揚起笑顏,狐貍眼中露出無辜的誘惑,“我也可以做太皇太夫的歌姬。”
梅盛雪垂眸。
“你唱歌好聽嗎?”
“好聽的!”
“那你給哀家唱一曲。”
“唱完就讓我留下嗎?”程甜月眨了眨眼,下巴在玉攸容手上蹭了蹭,甚至得寸進尺了。
怎麽真像是他養的狐貍似的,玉攸容笑道,“是,唱好了便讓你留下。”
程甜月眼眨都不眨,就這麽仰着頭的姿勢,唱完了整首曲子。
餘音繞梁,三日不絕。
玉攸容收回手,“你留下吧。”
“是!”程甜月露出笑容,正想湊近再蹭蹭,便對上一雙千古不化的冷眸,頓時被吓得不敢動彈,乖乖跟在流螢身後下去了。
“太皇太夫,”待他走後,梅盛雪垂眸喚道。
玉攸容側頭看他。
“我要教他侍寝嗎?”梅盛雪握緊手中的茶杯。
“你會嗎?”玉攸容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既溫柔又無情,似玩笑又似認真。
梅盛雪無法思考,不想思考,如果太皇太夫願意找一個人,為何不能是他?他松開手中的茶杯,擡眸看他,帶着飛蛾撲火的熾熱,“我可以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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