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蟲晶
    “全體軍雌将士, 聽令前進!”
    顧沿手握長槍,一人跨馬站在列隊最前方,蟲族的馬匹是魔化後的異種, 高度有兩人高,眼睛呈幽深的紫色。
    雪獸王在前方不遠處呼嘯, 隔着數百米, 聲音嘶吼着, 荒星的裂痕在因為這龐大而兇悍的物種抖動顫栗。
    他騎着馬匹在最前方逡巡,眼睛自上而下掃視着軍隊,粗鄙而有壓迫力地吶喊道:“全軍前進, 戰役結束時如果讓我發現有人的槍矛上沒有血,我就讓野狗□□他的屍體!”
    回應顧沿的是齊齊戳槍聲, 數以千計的軍雌士兵齊發而動。
    可事實總不會盡如人願,雪獸沖過來, 異化的生命體帶着狂躁的仇恨, 俯沖向軍雌部隊,這次的雪獸似乎更加來勢洶洶, 頃刻間奪走無數人的命。
    顧芒躲在一處建築物角落裏, 不遠處雪獸每次擡腳的震動他都可以清晰感受到。
    異種雪獸全身雪白, 狀似熊和狼的結合體,有鋒利的爪子, 群居,熊似的體型, 可以兩腳站立也可以四腳着地, 會發出狼似的嚎叫。
    它們唯獨眼睛是紅色, 不同于平時殺了做肉吃的黑眼雪獸。
    他手裏握着軟刃, 眼神鋒利地掃過不遠處的巨獸, 有些興奮地舔了舔唇角,手裏的斷刃寒光凜凜。
    顧沿剛才把他塞到安全區的營寨,他就是用這把刀劃破一個口子,悄悄溜到了這裏。
    太久沒戰鬥了,手實在癢得厲害。
    系統擔憂道:“宿主,這裏很危險,雄蟲的身體沒有您原世界的強,如果您被擊中哪怕一下,都可能會導致這具身體死亡。”
    顧芒無所謂:“既然這樣,不被擊中不就好了。”
    他把刀柄握緊,眼睛緊緊盯着那只龐然的雪獸,不遠處的幾只年輕軍雌從未見過這種怪物,已經吓破了膽,顧芒卻甚至還有空開口調笑。
    “如果這個世界什麽也不練習練習,回去肯定要被阮秋那個家夥嘲笑,殺了這只雪獸回去交差也不錯。”
    這個又蠢又大的東西應該就是阮秋夢境裏最強的那只異種了,顧芒手裏轉了個花刀,微微眯眼,細心觀察,尋找着異種雪獸的弱點。
    “我打賭是它的眼睛。”
    系統剛說等我查閱一下,顧芒已經伺機沖出,借着雪滑到了一處營寨牆邊,伏下身子,沒有讓任何軍雌看到他。
    開玩笑,要是這時候被別的軍雌發現了,作為一名深陷戰場的雄蟲,還是皇子,大抵得把這一片的軍雌軍心擾亂,然後争先恐後地把他送到美其名曰最安全的地方。
    可他顧芒什麽時候站在人後面過?
    他在這個世界的體重很低,比主世界不知少了多少分量的肌肉,支持不了太多的車輪戰,因而顧芒打算把刀甩到這只蠢笨的大東西的眼睛上,給軍雌士兵們提個醒攻擊它的眼睛。
    手裏的刀柄攥在手心,顧芒緊緊盯着那只血獸的紅眼睛,手肘蓄力,肌肉崩到最緊,形成一挽人形弓弩,手腕近乎抵到下巴。
    “嗖——”
    沒有瞄準,沒有沉吟,沒有停頓,軟刃就這樣箭一般迅速飛了出去。
    系統緊張兮兮:“怎麽不瞄準?能打中嗎?”
    顧芒微微一笑:“我從來不瞄準,眼睛看到哪,再扔出去,就已經夠了。”
    這也是他主世界時候射擊總是能第一,把阮秋壓一頭的訣竅。
    雪獸尖利地嘶吼一聲,眼睛擾亂了雪獸的視線,不同于皮糙肉厚的龐大身軀,顧芒的射擊确确實實讓它感受到疼了,它開始狂躁,但也同時失去寸腳。
    張皇失措是戰場大忌,雪獸當然也不能例外。
    幾乎間隔不到一秒,下一把軟刃準确無誤射進雪獸的另一只眼睛。
    顧芒笑眯眯道:“那些雌蟲發明軟刃當情趣用品的時候肯定想不到還有這種作用~”
    系統在系統空間裏扣了個表情包,呱唧呱唧給顧芒鼓掌:宿主好厲害!*\\(^o^)/*
    軍雌部隊似乎也發現雪獸的變化,一擁而上,各種現代化槍械轟隆隆打在雪獸身上,不想那些炮彈絲毫沒傷這雪獸的一根毛發。
    再下一秒,顧芒就眼睜睜地看到,那雪獸經過短暫失措期後,“咕嚕嚕”一聲,那兔子似的紅眼睛從眼眶裏掉出來了。
    掉出來了?!
    雪獸把掉出來的眼珠子含進嘴巴裏,然後下一秒,從眼窩裏又冒出一雙嶄新的紅眼睛,布靈布靈的,看着比剛才那雙還锃亮。
    顧芒:?
    永動機是吧,這貨是把眼珠子在嘴裏嗦了一圈之後又重新裝上了是吧?尼瑪怎麽打,想舉報這貨開挂。
    顧芒收起把剩下的軟刃都丢出去,眼見沒有作用後,甩了甩崩地發麻發僵的胳膊,準備先撤退。
    這時那雪獸突然像羊駝一樣叫起來,嘴裏含着一口口水,噗嗤往外開始吐,那噴出來的水速度極強,雖然是水,鋒利有如劍匕,一個軍雌士兵被吐到後直接被極強的後坐力拍到牆上,軟下去就沒氣兒了。
    顧芒覺得一陣說不上來的惡心,一旁一只軍雌被下一波攻擊直接噴掉了腦袋,他年輕的軍雌卻被這場景吓得腿軟,動都動不,顧芒開溜的腳步頓了一下,低聲咒罵一句,還是跑過去抓住那只吓呆了的軍雌。
    “快躲啊,在不跑就死了,等他口水噴完了再攻擊!”
    那軍雌本就吓得精神恍惚,一見身邊是顧芒,cpu都□□燒了,好家夥比見到雪獸還驚恐,更是精神錯亂地舌頭都大了,顧芒拉扯着這只年輕軍雌,可畢竟身體是只雄蟲身體,剛才又高強度甩了那麽久軟刃,已經沒什麽力氣了。
    這樣一拉一扯,放平時沒幾秒,在戰場上對比其他紛亂四散躲起來的軍雌來說異常顯眼。
    顧芒心裏一涼,暗道一句不好,回頭一看,眼見那雪獸已經開始醞釀起來,喉嚨咕哝着,眼裏就要噴過來了。
    啊!
    在生命的最後一一刻,顧芒心裏和系統開始一起尖叫。
    不是吧??!
    啊??他堂堂蟲族皇子,堂堂主世界組織一把手,要被只該死的草泥馬一樣的物種一口唾沫噴死了????這算什麽??
    就在這時,漆黑天幕邊一閃,一個黑影飛似的沖過來,翅膀伸展,飛得很高,那速度比起子彈也不遑多讓,随即一陣刺目的光,在漆黑的夜色裏顯得格外濃烈。
    底下軍雌一陣驚訝,雖然蟲族羽翼發達,但能僅憑借翅膀飛至那樣的高空對付這種巨型雪獸,還是極為少數。
    那雪獸當即吓得連口水也不敢吐了,倉皇準備奔逃,那黑影卻沖上前對其脖頸一個重擊,雪獸“嗷嗚”一聲哀鳴,遠處更加高大的雪獸響應着哀鳴,異種雪獸四散奔逃開來。
    以一人之力便能斥散獸群,在這個世界,除了阮秋沒有第二個。
    出征軍雌本衆多,幾萬雙眼睛跟随着那個黑影。
    黑影踉跄着落到營寨頂部,這幾個攻擊動作似乎耗費了他太多力量,蟲翅滑落收縮,身體也聽不了使喚,手腳因為短時間過度用力而抽搐抖動。
    而蟲翼收起,身上因為使用力量而發亮的蟲紋在夜晚中,在數萬雙眼睛的注視下,再也暴露無遺。
    “...快看他肩頭!”
    “別的地方也有,快看!是葉形!葉子形狀!我好像見過!”
    “蠢貨,你當然見過,三年前全族通緝令就是葉形蟲紋,那只可惡葉形蟲紋的雌蟲叛逃到星盜了!”
    “啊?那他是不是...”
    “他就是那個罪臣之子!”
    “罪臣之子!”
    質疑聲宛若海嘯,發出比雪獸尖叫還要刺耳的聲音,逐漸變成讨伐聲,詛咒聲,唾罵聲,排山倒海湧來,足以讓任何什麽東西崩塌。
    阮秋從脫離的喘息中回過神來,過度用力導致他大腦短暫空白,耳邊嗡鳴一片,是吶喊聲,咆哮聲,聲音的內容他再熟悉不過。
    被發現了...
    是偶然,也是注定,總會有這樣的一天。
    憤怒的軍雌把他包圍起來,有侍衛自發地押送他,左右鉗制住他的臂膀,把阮秋摁在地上迫使他跪下。
    阮秋麻木地沒有任何反抗,很難想象這個剛剛一人便擊退雪獸的少年竟然睜不開侍衛的鉗制,那兩個侍衛對視了一眼,眼底都是意外,但還是給阮秋戴上了鐐铐。
    時間化成滴答的秒針在眼前穿過,阮秋從未希望時間過得這樣慢。
    慢些吧,再慢一些,晚一點看到殿下失望的目光,只晚一點點也好。
    而他瞞了顧芒這麽久,是個騙子,這一點确鑿無疑。
    一開始一旁的軍雌們還都有些不敢靠近,但看到阮秋被兩個侍衛壓住了,而且沒有絲毫反抗後,膽子也逐漸大了起來。
    罪臣之子,叛賊,豬狗不如...
    軍區的軍雌罵人都是一把好手,吐沫星子噴濺,不知是誰第一個撿起小石子,扔向阮秋,這場對雪獸恐懼而引起的長時間緊張氣氛好似找到了一個突破口,越來越多的軍雌撿起石頭,麻木而從衆的大多數人也一一照做。
    “停下!”
    有種比謾罵力量更強大的聲音傳來,所有人停下手裏的動作。
    侍衛首領獻寶似的道:“大皇子殿下,二皇子殿下,我們發現我們之中出了一個叛賊!我建議現在就把他就地正法,以提振士氣。”
    顧芒對他的話置若罔聞,像是沒聽到一般,從軍雌軍隊中穿梭來到最前面,他身邊是顧沿。
    阮秋感受到最熟悉的氣息接近,心髒收縮發抖,深深埋下頭。
    “把頭擡起來。”顧芒說。
    阮秋聽到聲音,全身跟着顫了一下,輕輕仰起頭,不出意外對上那雙沉靜的綠眸。
    顧芒微微彎腰,仔細查看阮秋的臉。
    嗯,被小石子弄得灰頭土臉的,不過沒什麽擦傷,還好來的及時。
    仔細檢查過後,顧芒繞到阮秋的後面,拿起來其中一個侍衛的重劍。
    皇子殿下要處死這個罪臣之子了!!
    幾乎所有人都這樣想着,萬只眼睛都跟着顧芒的刀尖移動。
    不乏有人認出這是皇子殿下一直帶在身邊寵幸的那只雌蟲,心想皇子殿下一定是因為長期被欺騙,惱羞成怒了!
    他們看到皇子殿下高高舉起大劍——真是不可思議,雄蟲竟然能舉起這樣高的大劍,皇子殿下一定是憤怒至極,要當衆就斬殺這只雌蟲!
    阮秋閉上眼睛。
    及時他現在就可以展翅逃脫,及時他現在就可以為自己争辯。
    “嗙當——”
    “嘩啦——”
    束縛阮秋兩手腕的鐵鎖鏈被砍斷了。
    全場陷入詭異的寂靜裏,有人甚至懷疑顧芒是砍歪了。
    可無論如何,這只戰力超強的雌蟲此時沒了束縛,周圍軍雌都一副面臨大敵的模樣。
    “大皇子殿下!這人是叛賊,小心,不要靠近,他的力量很強大,會傷到您的!”侍衛首領忙道。
    “哦?”顧芒直起腰,玩味地笑了,他轉過身,狀似好奇地問道:
    “侍衛長先生,你說他是叛賊?為什麽他是叛賊?他叛了什麽?”
    侍衛長一愣,絞盡腦汁一番,道:“他,他确實沒有背叛誰,但是他的雄父和雌父都是臭名昭著的叛賊,他也一定是個壞種,早晚都要——”
    “也就是說,你的意思是,他此時此刻,現在,如今,他沒有叛變。”
    侍衛長漲的臉紅脖子粗,卻只能道:“是的。”
    顧芒眼睛靜靜地直視着侍衛長,直把侍衛長看地視線飄忽,又一一掃過附近的每一只軍雌。
    “或者說,他沒有叛變,甚至他在剛才那次,以及之前的那次雪獸戰役中還救了你們,趕跑了雪獸,完就被了傷亡,我說的沒錯吧,侍衛長先生?”
    軍雌們面面相觑,無法否認,這的确是事實。
    一片寂靜無聲,只有顧芒緩緩走路時軍靴踏進雪地的聲音。
    “你們說他的雄父和雌父是叛賊,便理所應當地處置這個孩子,不覺得有些可笑嗎?
    侍衛長先生,你的眼睛還沒有瞎到連父子都辨認不清吧?需要我用我手裏的大劍給你醫治一下嗎?哦,可能有點疼,不過有效。”
    侍衛長連連搖頭:“不,不用...”
    顧芒扔掉大劍,弓腰撿起一顆小石頭,準确無誤地砸向一個軍雌的腦袋,問:“你剛才為什麽砸他?”
    軍雌啞然,半晌,只道:“因為他的雄父雌父是叛賊。”
    “原來如此,”顧芒煞有其事地點點頭,“那麽剛才這顆石頭劃傷了我,我宣判這顆石頭有罪,之後這個石頭又和你有接觸,我要判決你,理由是你和劃傷我的東西接觸了。”
    那軍雌吓得冷汗淋淋,“啪”一下跪下哭喊道:“殿下饒命啊!”
    “判決的方式可以有很多種,我能現在就跟你說出一百個,不夠還有更多,”
    顧芒居高臨下地看着他一字一頓道:“但不包括這種,”
    “他不是叛賊,但我更希望他是叛賊,他盡管反叛到任何一個陣營,然後拿着炸藥炸死或者拿槍掃射射死每一個剛才無知愚蠢可笑地從衆的朝他扔石頭的蠢貨!”
    顧芒大聲地,吐字清晰地說着:
    “他救了你們的命,卻不如不救,你們就是一群沒有自己判斷力的生命體,不配稱之為有腦子的蟲!”
    全場鴉雀無聲。
    “不過沒關系,我原諒你們的愚蠢,我不責備你們從衆的愚昧,”
    他一一掃視着軍雌們,聲音在空曠的雪地裏陣地有聲:“但我不會允許你們的無知傷害到我的人。”
    阮秋茫然地跪在地上。
    他似乎有點聽不懂星際蟲語了。
    他的殿下,是站在所有人的對立面,在為他講話嗎?
    顧芒走上前,握住阮秋的手,先是扶起來,拍了拍阮秋身上的土。
    阮秋盯着顧芒的臉,眨了兩下眼睛。
    顧芒高高舉起阮秋的右手。
    “現在我宣布,阮秋現在以軍雌部隊一員的身份,正式成為‘榮譽副騎’。”
    此話一處,現場的軍雌們不由瞪大眼睛,榮譽副騎,是一個軍雌一生中最大的榮譽,甚至勝過将軍的誘惑力,如果說人類世界“不想做将軍的士兵不是個好士兵”那麽這裏便是“不想做榮譽副騎的軍雌不是一個好戰士”。
    侍衛長熬了半輩子也堪堪只是個侍衛長,難以這個雌蟲接受上一秒是個叛臣之子下一秒就成了榮譽副騎哦,不可思議道:“憑什麽?”
    “憑他剛才雪獸出現時救駕有功,救了我,救了一只皇室雄蟲,”顧芒偏頭笑道,
    “侍衛長先生,不若跟大家分享一下,剛才雪獸出現時你屁滾尿流地躲到哪裏了?”
    在所有軍雌的目光中,侍衛長狼狽離去。
    顧芒和顧沿對視一眼,點了點頭,從胸口的口袋裏拿出一個金燦燦的小東西。
    阮秋先是疑惑地看去,等到看清那個金燦燦的小東西是什麽,眼睛逐漸睜大。
    他的一切自此而始,一切苦難或悲痛的挽歌自此而生。
    顧芒把它放在阮秋的胸口,那是阮秋心跳的地方。
    “殿下...”
    阮秋無言,只能嘴拙地低喃出這個說了千遍萬遍的稱呼,第一次主動握住顧芒的手。
    他們一起握住那個金燦燦的小玩意兒。
    “我在。”
    那是阮秋的蟲晶。
    它在阮秋的胸口處,在兩人的手心裏,蓬勃地跳動着,發出愈挫愈勇的光,像兩個彼此粘合一起跳動的心。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3-08-16 11:03:23~2023-08-17 22:50:0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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