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消過
劉主任舉棋不定地拿着手裏的紙單, 那上面都是學生們的大小過,不知道多少學生哭着求着別讓他記過,這還是第一次, 劉主任生平第一次,被人逼迫着記過。
阮秋說:“把紙單給我——還有筆。”
劉主任一臉難以言喻的表情, 顯然是猶豫了幾秒, 看看顧芒——顧芒正在看阮秋;又看看阮秋——阮秋正在瞪他。
最終劉主任眼睛看着顧芒, 顫顫巍巍猶猶豫豫把紙筆遞給阮秋。
阮秋一把把紙筆奪過來,就在上面當當正正寫下自己的名字,年齡, 犯事日期,犯事原因......不一會兒就把表格填了一半, 很是像模像樣。
顧芒就去看那張薄薄的紙單,上面的字跡雖然有些飛亂, 但是字裏行間是有練書法過的痕跡的, 整體看去也有亂中有序的協調和美觀,自有一番風骨, 也不知道性格怎麽就歪成這幅混蛋樣子。
在那張紙還沒填滿, 剩下小一半的時候, 顧芒站了起來。
阮秋頭僵了一下,到底還是沒擡, 繼續低頭在紙上寫字如飛,劉主任和劉焱齊刷刷看救星似的看向他。
他們都以為顧芒會制止他, 至少會規勸點什麽, 可萬萬沒想到顧芒只是最後看了阮秋一眼, 輕輕地說了句:“随你吧, 阮秋。”
阮秋這次實在戳到顧芒生氣的點上, 他可以忍受甚至說縱容阮秋發一些小脾氣,但他不喜歡他肆意拿自己的前途開玩笑。
顧芒就撂下這句話,之後就在所有人都愣怔的空兒轉身走了。
阮秋把筆一下子握緊了,拳頭繃地指節發白,那張寫了一半的檢讨單一下變成了他的敵人,他倔強地不肯擡頭,去出神地瞪那張檢讨單,像要活活盯出個洞來。
等到門聲輕叩着響了一下,他才忍不住似的,不可置信地擡起頭去看顧芒背影,可人已經無影無蹤了。
阮秋呼吸粗重,眼圈驟地紅了。
劉主任啞口無言,遲疑着說:“你還寫嗎?”
“寫!”劉主任覺得阮秋的聲音有點奇怪,像從嗓子裏擠出來一樣,阮秋低着頭,肩膀微微聳動,咬牙切齒地:“當然寫。”
他把那張檢讨單最後填的滿滿當當,找不出一絲空隙。
阮秋寫完檢讨後就沖出去找顧芒,找一圈也沒找到,有些失魂落魄地回了運動場,被夏宇叫住。
“怎麽樣?”夏宇把金牌遞給阮秋,把自己的金牌挂在手指縫轉了一圈,“那個孫子懲罰結果是什麽?”
阮秋接過金牌,華市一中的運動會每次都舉辦的很正式,是要上每年的教育新聞的,各項比賽的冠亞季軍都是有正兒八經的金銀銅牌,很是氣派。
“不知道,”阮秋扯了扯嘴角,“不過我記大過了。”
夏宇面色沒變,他以為阮秋說串了:“你給他記大過了?”
阮秋想罵他,想了想又沒罵,問:“下午還有比賽嗎?”
夏宇問:“是你自己的,還是咱們班的?”
阮秋頓了一下:“咱們班的。”
夏宇:“你的沒有,咱班的有個競走比賽,咱倆要不去吃校外的一品閣?”
阮秋心裏燃起一絲希望,剛才顧芒剛說有二班比賽就會去看,說明人一定在那呢,轉身已經往二班的那片休息區走去了。
“哎你幹啥去?”夏宇一臉懵逼。
“看比賽。”
“你特麽,”夏宇追上去,莫名其妙道:“我說你不是還跟我吐槽過嗎,說競走那幫人跟鴨子似的扭扭斜斜,是屬蛇的才參加的狗屁項目,怎麽又去看了......”
後面半句阮秋沒聽到,他頂着太陽往那邊走去,來到二班休息區時像國王般巡視一圈兒,還是沒找到顧芒。
等到他堅持着把那滑稽的鴨子競走比賽看完了,也沒找到顧芒半點兒影子。
阮秋攥緊手,這次是真的有些難受了。
另一邊夏宇和班裏男同學一塊在班級後面點的位置開黑,突然黃躍鳥悄兒地走過來,小聲說:“夏哥,阮哥......我聽他們說阮哥記大過了。”
夏宇頭都沒擡:“我知道,阮秋給那孫子記大過了。”
黃躍咽了咽口水,使勁兒壓低聲音說:“不是,是,是阮哥被記大過了!老劉頭給他記的!”
“kill!”
手機裏夏宇操控的小人兒被打死了。
他驚訝的擡頭,嘴巴長大合不上,下巴脫臼了似的:“你他媽的說他媽什麽?”
他忙找到阮秋,人剛提起校服外套準備走:“我說你幹嘛去,剛才在主任室咋回事兒?”
阮秋眼裏帶着執拗,把外套穿上又把包扔給夏宇:“明天再說,我走了。”
他一個人走出操場,學生會那些組織紀律專門看着人不讓人走的狗腿子們本要攔人,跑來時看到是阮秋後就一個屁都不敢放,腆着臉湊上去還要問阮秋累不累渴不渴剛才打球真帥辛苦了。
阮秋一個眼神也沒分給他們,和那些悄悄翻牆溜走的人不同,光明正大從正門走了,引得不少高一不認識阮秋的人在那疑惑。
繼而又被高年級學學長一臉驕傲科普傳承阮秋的家室,阮秋的性格,阮秋的光輝事跡,最後感嘆一句:“牛人啊!”
他們說話時很興奮,好像做了這些事的不是阮秋,是他們自己一樣。
阮秋走出操場,看着晚霞的紅光時候突然有些茫然。
他現在這是在做什麽呢?
被人無形扇了好幾個巴掌了,人都說看比賽不是因為他了,連他記過都不管他了,他還幹嘛,又要去拿熱臉貼人家冷屁股?
阮秋僵在原地,看到一邊教學樓劉焱從教學樓裏灰頭土臉地走出來了,才想起來自己現在是被記過的人,而且是大過,是要走記大過的流程的。
他懶得搭理劉焱,轉身徑直走向主任室,主任室裏劉主任還緊鎖眉頭低頭用電腦弄着什麽。
“劉老頭兒,”阮秋沒大沒小叫一聲,“記大過之後的流程是什麽?”
他要問的主要是要不要寫檢讨,他不喜歡寫檢讨,一寫就是好幾千字,煩都煩死他,提前問好了雇人給他寫——省心省力。
劉主任揮揮手,“臭小子你過來。”
阮秋便過去了,看劉主任正頭疼地搗鼓着電腦。
他的視線移到屏幕上,那上面似乎是一個關于學生的什麽系統,裏面有阮秋的名字。
劉主任問:“這個咋删?我還真沒幹過。”
阮秋恍然大悟:“你要把我開除。”
劉主任:......
“你別廢話,”劉主任又揮揮手:“這個是那個處分系統,你快看看咋給你名字删咯。”
阮秋皺起眉頭:“删了幹嘛,我不是說了我......”
劉主任:“剛才顧老師來過了,說了一頓讓我給你把處分消了。”
阮秋怔住了。
他像找不到自己聲音了,好半天,愣愣道:“他......你說什麽?”
劉主任仍頭疼地搞着那個處分系統:“顧老師給你求情來着,你快看看這個到底怎麽弄,我教書這麽多年就會給人添加處分,這還第一次給人消了的......”
阮秋怔怔說:“噢。”
劉主任:......
他不再企望阮秋能幫他了,打了電話叫專門搞電腦的工作人員過來,阮秋出了主任室的門,進來時還算正常,出來時一副兩眼發直的傻樣兒,掃地阿姨有些擔憂,心裏嘀咕着難道是被記大過了?
阮秋神游着走到校門,才笑出來,一開始是微微淺笑,然後是憋不住地小聲笑,再然後是在夕陽西下無人路過的街道大笑起來。
他笑地彎下腰,像那天顧芒蹲在球場第一排看他打籃球比賽似的,也蹲下|身,跟人家小女孩情窦初開似的臉上飄起兩朵紅霞。
阮秋就這樣幸福地彎着眼睛斷斷續續地笑,直到把太陽笑落山了,才叫了車,直奔顧芒的家。
司機眼睛尖着呢,先看阮秋的校服是華師的,就誇他:“小夥子華師的?真有出息。”
阮秋擺擺手,沒說什麽,臉上卻是樂着的,坐在副駕駛支着手臂看窗外。
司機見他這樣的态度,他低頭瞄了眼阮秋的鞋,就知道阮秋家裏非富即貴了,但是阮秋報的地點只是個普通地不能再普通的老小區而已,就疑惑:“去朋友家玩呀?”
阮秋低頭一笑,張口就來:“去男朋友家玩。”
那司機五十多歲了,不知道阮秋一個男孩咋就有男朋友,以為年輕人搞潮流把最好的兄弟就叫男朋友,男性朋友嘛!于是笑道:
“男朋友,男朋友好啊,人啊,這一輩子有一個男朋友就夠,不能貪多。”
這句話深得阮秋心意:“對,有一個就夠了。”
阮秋下了車去敲顧芒的門,門鈴摁了但摁不響,這個房子是顧芒租的有些老的房子,設施有些舊了。
顧芒在裏面問:“誰啊?”
阮秋眨了眨眼,後知後覺有些羞了,沒說話,又敲了敲門。
顧芒哪能不知道是誰在外面,他正煮着面條,聽到敲門聲的時候就又抓了一把手擀面,給鍋裏又扔進了一把面條。
兩份面條咕嚕咕嚕的,水開了冒着泡,把廚房蔓延出蘊郁的水蒸氣,瞄見冰箱有雞蛋,顧芒就又卧了兩個雞蛋。
他心裏氣還沒消,故意又問:“到底誰啊?”
連問兩遍,門外才傳來悶悶的聲音:“我。”
“噢,”顧芒說,“是被記大過的那個人啊?我屋子裏都是好學生,不收這種人。”
阮秋被調侃地臉發熱,又敲門:“顧芒!讓我進去!”
顧芒不慌不忙把面條分成兩份撈進兩個碗裏,灑了把小蔥花,又點了幾滴香油,瞬間食物天然香氣飄了滿屋子,等到門外拿爪子扒拉門的小狗吵得不行了,才轉身去開門。
阮秋正氣呼呼地,正打算着今天不把門開開他就不姓阮秋,門就突然開了。
他拍門的手頓在一半,屋子裏光是暖的,樓道裏光是黑的。
顧芒身後一片暖黃,他的圍裙還沒脫,潤化了一點他身上的冷氣。
他們就這樣一點低頭一個仰頭地對視,什麽也沒說,又好像什麽都說了。
阮秋率先移開視線,從顧芒身側擠了進去,吸了吸鼻子:“好香啊。”
顧芒骨節分明的手背在後面解開圍裙,去廚房拿了碗筷,阮秋已經坐在餐桌上了,眼巴巴看着他,小鼻頭一個勁兒的動。
顧芒覺得這樣的阮秋像等他添加狗糧的小狗。
他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面上卻沒笑,把碗筷放到阮秋面前一份,說:“吃飯吧。”
阮秋“唔”了一聲,咬了口荷包蛋,才發覺胃裏空蕩蕩的,他很餓了。
他阮大少爺什麽沒吃過,他吃着吃着,被一個荷包蛋弄得眼睛又紅了,說不清心裏什麽感覺。
只是把頭低地特別低,怕顧芒看了要笑話他。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3-09-28 19:22:25~2023-09-29 18:58:3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Joyce 20瓶;朝朝暮俞、我老婆消息屁股翹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