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複蘇
“……啊?”
“不會吧?”
“真的啊?”
“看不出來哥, 沒想到你是這種人!”
“我去,真假?!”
“哇哇哇哇!!”
“我的天我的天我的老天爺!”
盡管謝恺塵才是那個講述者,作為聽衆, 謝鳴風似乎比他聲情并茂多了, 完全沉浸式投入他所描繪的過去。
關于小九, 關于小叽, 那些秘辛他掐頭去尾、連省帶跳地把事情原委都講給謝鳴風聽。
畢竟,在這個皇宮中,在整個皇室裏, 謝鳴風是他最能夠信任的人。
眼下謝狄川不在,登基的壓力的确小了一半, 但注定日後的路更加孤獨泥濘。
無論如何, 他也需要有一個可以信任的人, 能夠暫時托付鳳凰。
在共情這方面,謝鳴風的确比他的倆兄弟都要高明得多,已經全然代入了自己的感情, 就差拉着他哥的手嘩嘩抹眼淚了。
至于剛剛破殼的小奶啾, 沒有如謝恺塵所想的那樣立刻回到人形。
他似乎……又從零開始了。
也不完全是「零」, 起碼奶啾還是認得出自己的飼主的, 對他的親近和依賴一點兒也沒少。
但是,人類與神禽不能暢通無阻地交談了。
一開始謝恺塵以為是他們的鏈接也受到了損傷, 需要重新搭建, 随後檢查精神海發現他們那顆灰綠色的鏈接小星星仍在,狀态也還不錯, 就是信號接收不良。
謝恺塵能感覺到鳳凰的情緒波動, 是開心還是不高興, 可是具體到在想些什麽, 就變得朦胧了許多。
小奶啾對這個“全新”的世界很好奇,這兒飛飛,哪兒看看,也很快與差不多可以算是同類的金剛鹦鹉打成一片。
尤其是,花園裏的太陽花花種還是那麽好吃,很滿意啾~
小毛球玩累
了,就飛過來,很自覺地坐在飼養員懷裏,仰頭沖他啾啾叫。
謝鳴風一眨不眨盯着紀攸:“哥,這是要幹啥?餓了?想睡覺?累了?”
謝恺塵沒有忘記,在聯結之前是如何通過小鳥的叫聲來分辨他情緒和需求,他撓撓小鳥的下巴,奶啾舒服地眯起眼:“啾啾……”
人類道:“是想撒嬌了。”
謝鳴風看着看着,想到小鳳凰經歷了那麽多坎坷,越想越心疼,不禁悲從中來:“我苦命的嫂子啊啊啊啊……你可什麽時候才能恢複,我還沒見過你呢嗚嗚嗚嗚……”
謝恺塵:“……”
他把謝鳴風幾乎要湊到鳳凰跟前的腦袋推開:“保持距離。”
奶啾看着眼前這個對着自己淚汪汪、話都講不明白的陌生兩腳獸,有點兒害怕。
其實他也不太記得和謝恺塵有過怎樣的過往,不過這個又帥又有型的男人是他的飼主、鏈接伴侶兼男朋友,這一點啾啾可不會記錯喲!
小奶啾把頭埋在謝恺塵懷裏,屁屁朝着謝鳴風。
這是個非常明顯的拒絕信號。
二皇子好心碎。
很快,喬揀和裴桉也聞訊趕來。
這兩人都沒有謝鳴風那麽擅長語言表達,但也無需質疑,他們對謝恺塵的感情,以及有多麽慶幸太子的“地獄歸來”。
“不能說是地獄。”謝恺塵說,“算是,去了趟天堂吧。”
想起遼闊的純白神域,聖潔的神明與各異的神使,那段經歷并不算壞。
更重要的是,神域才是鳳凰真正的故鄉,那些神奇也是鳳凰最初的家人。
他感激與紀攸的相遇,就會對神域心存感恩。
奶啾的記憶時斷時續,除了謝恺塵,他還能記得裴桉的黑貓謬兒,和喬揀本人。
每一個能被小神禽記住的,都無比驕傲。
裴桉看着自家向來高冷的貓咪心甘情願給小毛團當墊子,還給紀攸舔毛,抱臂評價道:“當初你讓我幫你找那個小美人的蹤跡,我可沒想到會有這麽一朝。”
無論是謝恺塵真的和那個小美人終成眷屬,還是,原來少年就是這只小鳥的化形。
謝恺塵也看着那邊玩鬧的崽崽們,嘆息道:“我又哪裏能料得到會如此曲折。”
他們聊得太入神,都沒注意到喬少将突然消失了一會兒。
再出現,站在花園門口不進來。
“殿下,還有小家夥,有一個人你們要見見。”他說,“她想你們很久了。”
謝恺塵心念一動,好似已經預感到了接下來的重逢。
果不其然,少将身後冒出個小腦袋。
黑頭發,藍眼睛,皮膚蒼白得幾乎透明。
幼崽遠遠望着他們,攥着喬揀的衣擺,很想靠近,又滿是怯意。
不僅是紀攸和謝恺塵從與蘇躍連的決戰中獲得了新生,她也從隕落的“天使號角”活了下來。
據喬揀說,由于“天使號角”艦長的提前預判和周全準備,大多數的船員,包括從銅鈴-伊塔帶回來的那些吉斯特村民,都奇跡般地從這場太空浩劫中得以生還。
謝恺塵沖自己的妹妹招招手,輕聲呼喚她的名字:“鹽鹽,來。”
西鹽太久沒有見過謝恺塵,有些陌生;畢竟在她小小的世界中,只有啾啾哥哥是清晰的,其他人各有各的模糊。
她猶豫地擡頭看向喬揀,少将摸摸她的頭發:“這是哥哥,還記得嗎?”
哥哥……?
這是個對小孩來說需要思考一會兒的稱呼。
就在這時,原本待在謝恺塵衣領裏的小毛啾突然鑽了出來,拍着小翅膀歡天喜地地飛過去:“啾啾,啾啾!”
幼崽的藍眼睛裏立刻亮了起來,張開小手接住鳥兒:“咻,咻!”
紀攸無意中跟謝恺塵提過,第一次被帶去銀鈴-西格瑪時,他在西鹽面前一直保持的都是鳥兒模樣,所以鹽鹽比謝恺塵更早地見識到了鳳凰的所有形态。
太子清楚吃一個三歲幼崽的醋是很幼稚的。
但他多麽想,最先看清鳳凰的所有真相的那個人,可以是自己。
看來,在謝恺塵、謬兒和喬揀之後,鳳凰仍然保留記憶的名單多了一個,那就是他親手撿到和飼養的小幼崽。
有些人已經羨慕地畫圈圈了。
西鹽和眠禮年齡相仿,看着他們和小鳥兒玩耍的身影,謝恺塵想,鳳凰真的很招小孩子喜歡。
不過,換個角度想想看,誰又能不喜歡這小家夥呢?
無論男女老少,無論形态種族,通通拿下。
經歷了這麽多,謝恺塵早就不似當初不願意讓任何人窺探鳳凰那般瘋狂和偏執。
小神禽是獨立的個體,有完成的人格和神格,可以去過想要的生活,結交更多的朋友。
如果鳳凰喜歡,那麽謝恺塵就支持他去游歷世界。
反正最後,永遠會飛回他身邊,只在他的掌心酣然入眠。
*
鳳凰在那場大戰後元氣遭到重創,盡管最終平安涅槃,仍需要一段時間才能恢複人形;記憶也不是完全的,有許多破碎和丢失之處。
謝恺塵并不着急,面對紀攸,他永遠有耐心。
更何況,他最初愛上的也的确是小鳥兒。
不過鳳凰不想一直把自己隐藏成小奶啾,也想用真身自由自在地在衆人面前翩飛。
這是啾啾的小小心願。
作為飼養員,總是要有求必應的。
于是,那早就落灰的【小奶瓶直播間】,在一個民衆們該吃飯吃飯該加班加班的晚上,默不作聲地重新亮了起來。
——我穿越了。
——我靠,什麽情況?
——這是哪裏……我不認識字……有沒有好心人告訴我……
——被盜號了?@管理員
——不可能!皇室的號都是專人負責的,怎麽可能出這麽大纰漏。一定是本人!
——啊啊啊啊啊!!!
——別搞笑了,深空錄像清清楚楚,所有的星艦全部解體。
——我不知道你們還在期待什麽,但是,事實就是,帝國已經沒有這一號人了。
直到謝恺塵抱着紀攸坐到鏡頭前,帝國沸騰了。
太子并沒有露全臉,只有鼻子以下。
然而光是憑借着嘴唇和下颌,億萬民衆們也認得出這位“帝國第一臉”。
更何況,那可是啾寶,可是啾寶啊!
他們有多久沒見過這個小寶貝了?
兩人(鳥)的重新亮相,讓所有關于死亡的疑雲、謠言不攻自破。
然而這些都不是今天的重頭戲。
鏡頭中的人類把在手心裏蹭蹭撒嬌的小毛球放在桌子上,柔聲道:“去吧。”
啊殿下的聲音好蘇……不對,這不是重點。
去吧?去哪?
觀衆們一頭霧水。
啾寶的忠實粉絲們眼睛都舍不得眨,看着小奶團湊過來先是親了親鏡頭,然後渾身開始冒金光。
——寶寶這是咋啦?
——新來的,請問主播以前也會這樣嗎?
——沒記錯的話崽崽的毛毛永遠看起來都在發光,可能是角度問題吧。
然而那金光越來越明亮,直到淹沒了鏡頭所能拍攝到的所有幅度。
片刻後,光芒潮水般退去。
繁複冠羽。
全身燦爛輝煌的覆羽。
六根又淺至深的漸變金色孔雀眼尾翎。
不僅體型變大了好幾圈,美麗程度更是成倍暴漲。
不,那已經不是光用「美麗」就足夠形容的了。
那是……神聖!
誰見了都想搓一搓的可愛小雀鳥搖身一變,成了隔着鏡頭都讓人心生崇敬、不允任何不敬的神鳥。
——?!?!????!握草!!
——這是啥?這是啥?你們跟我說這是啥?!!!
——我鬥膽猜測一下……這是……鳳凰?
——啊?
——九天神物鳳凰?
——那個傳說中的神禽?不可能吧?
——我們小可愛原來這麽牛逼的嗎?
——不愧是太子的靈寵!空前絕後!
——我的天你們還有心思讨論他到底是什麽,而我已經被美暈了……
至此,太子用這樣輕描淡寫、又在頃刻間霸占了所有星媒熱搜頭條的宣布方式,将鳳凰的真身公之于衆。
從此,他再也無需躲藏,再也不用僞裝。
全帝國的注視,都是最好的舞臺燈光。
皇宮處處總能見到小神鳥翩翩起舞的金色身影,所到之處,總會遠遠聚集着圍觀者,随着鳳凰的舞姿人如癡如醉。
而且他們發現,光是看見小神禽的舞蹈,好像心緒就寧靜了許多。
更有甚者,因為有幸與鳳凰近距離互動過,回去之後的體檢發現自己的精神力數值竟然有所上漲。
太子殿下是不是一直在享受這樣的強大治愈力?
還,還真是好福氣啊TAT
有了這麽厲害的神禽坐鎮,一時間民心安定,士氣大漲。
只要鳳凰在,帝國的未來從此再無陰霾,無比光明。
除了鳳凰一事,太子歸來的消息讓帝國也很振奮——要知道,他們差點以為帝國的太陽就此湮滅了。
失去了唯一的對手後,普選也沒了意義,謝恺塵就是板上釘釘的下一任皇帝,只需挑個良辰吉日舉行加冕大典。
起碼在民衆眼中,一切順理成章,不會有半點坎坷。
唯有謝恺塵清楚,動蕩并非至此終結。
遙遠的德爾塔象限,那不見天日的“深淵”中,仍彌留着心腹大患。
雪原上的大火之後,蘇躍連是死是活,至今沒有傳來任何消息。
阿爾法象限對“深淵”現在的處境毫不知情,這絕對不是什麽好事兒。
謝恺塵擇日動身,去“風暴之眼”一趟。
理由有二,一是徹底解決蘇躍連這個巨大的隐患。
另一個,神明告訴他,鳳凰有了喚醒蘇烈老家主的方法,可以解開他的龍血封印。
要是以前問他想不想長生不老,答案一定是否定的;人生的苦已經夠多了,并不想再延長。
可是如果這樣能夠陪着鳳凰,讓他心愛的小鳥兒不孤單迷茫,那麽他願意承受永生之苦。
臨出發之際,有一個問題卻得不到一致同意。
那就是,是否要帶上西鹽。
盡管謝鳴風和西鹽沒有任何血緣上的關系,但是在謝恺塵消失的這段時間,他早就把西鹽當做了自己的親妹妹。
他非常反對:“這麽小的小孩子,去了不是送死嗎?她能做什麽呀?她話都不會說!”
喬揀對謝鳴風的抗議有不同的看法:“你覺得‘風暴之眼’兇險萬分,連呼吸都困難,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小西鹽是出生在哪裏的——母星和帝國都不是她的家鄉,‘深淵’才是。”
謝鳴風被喬揀的話說得一驚。
鹽鹽的人類特質太過鮮明,的确很難把她同德爾塔象限的怪物們聯系在一起。
裴桉看着坐在遠處雙手捧着小鳥、正在進行幼崽加密通話的小女孩,看起來又乖又可愛。
實在很難想象這樣的小幼崽的身體裏流着怪物的血。
……也很難想象,自己從小到大的摯友,竟然也是同樣。
那位逆轉了他的命運,他終生的恩人蘇皇後,居然真實身份是……龍類。
震驚裴桉一整年。
最終,這個決定是由她真正的哥哥,也是現在的正式監護人謝恺塵決定的。
“帶她去。”他一錘定音,“她很有可能會是蘇氏唯一的繼承人。”
就算他決定把西鹽放在帝國,放在身邊教導和撫養,也不可能改變這個身份。
至于日後是留在阿爾法象限做帝國的公主、乃至未來的女皇,還是回德爾塔象限繼承蘇氏家主的位置,就等到她成年以後自行決定了。
而這一切不僅是出自謝恺塵的考量,也是紀攸的。
在“天使號角”回程的那幾日,每一個等到西鹽睡着之後的夜晚,紀攸與謝恺塵都不能放松地做些愉快之事,而是進行很長的談話。
彼時他們還沒有料到會那麽快重新遇上蘇躍連的追擊,然而遲早會來的,總是要有籌謀。
少年抱着膝蓋看向舷窗外靜默的星海,輕聲道,冥冥之中,他總覺得西鹽會成為決定性的關鍵因素。
誰都不願讓這麽小的孩子去面對兇險詭谲的紛争,然而在謝恺塵突破不了封印的如今,西鹽就是唯一擁有龍血、且比例高過人血的蘇氏後裔,遲早還是會卷入漩渦。
與此在沒有任何準備的情況下被擊潰,不如讓監護人陪着她,一起永除後患。
謝恺塵把這些事一五一十都講給西鹽聽,沒有編造童話,沒有搪塞。
年級再小,也有知曉真相的權利。
幼崽雙手抱着小鳳凰,藍眼睛并不茫然,反倒很安寧,像一隅無雲的晴天。
她看着自己和砂粉色小鳥爪重疊的小手,好一會兒才揚起臉,對着大人溫吞地吐露出幾個斷續的詞彙。
“Ma……”
“會。”
“……好?”
大人們都露出吃驚的表情。
從來沒有人聽過她說話,不管什麽時候,不管表達什麽樣的情緒,小家夥總是“咻咻”地模仿鳥鳴。
然而在這個問題面前,在久違地見到了思念的啾啾哥哥之後,她竟然說出了可以被稱之為句子的語言來。
小奶啾在她懷裏仰起臉,也沖她啾啾兩聲。
其他大人聽不明白她在說什麽,但是謝恺塵可以。
他連同孩子的小手,和小鳥爪爪一起放進自己的寬大掌心,鄭重承諾:“會好。”
鳳凰會回來的。
盡管還不知道什麽時候,不确定怎樣的觸發條件,但是他相信。
他們都相信。
西鹽懵懵懂懂地看着他,試圖理解他那兩個簡單的字表達的意思。
半晌,她用手指輕輕碰了碰小鳳凰的呆毛,然後做出了一個應當是笑容的表情:“咻!”
如果Mama能回來,那麽她願意。
*
德爾塔象限,“深淵”星域,伴星銀鈴-西格瑪。
蘇氏的老管家和女傭蘇珊從鐵藤螳的背上跳下來,停在一朵有兩個籃球場那麽大的銀色類王蓮上。
“銀色巢穴”的所有植物都是從迷霧帶中生長出來的,不分水陸。
它們無根,無壤,有時候看起來就像是憑空冒出。
也正因為不需要養分,所以才能随心所欲想長多大長多大。
雪原大戰後,“昭神”摧毀了整個迷霧帶以下的地心,銀鈴-西格瑪已經不能再被稱之為一顆星球了;現在“銀色巢穴”基本是漂浮在宇宙中的。
鐵藤螳和其他異獸失去了家園,也就格外煩這些不好好待在自己星球上、去別處搗亂的家夥。
好似完全忘記了自己也曾入侵過其他象限。
王蓮上已經停了好幾只螳螂在這裏了,它們對着不速之客虎視眈眈。
人類。
一個沒有被引領和允許進入的,獨自找到這裏來的人類。
這架機甲若是放在人類帝國,那也是A級的精度,可是沒有經過對德爾塔象限氣候條件的改裝,金屬外殼已經被高度腐蝕了。
如果再在裏面待下去,或許她會被一同溶解。
老管家走過來,揮了揮手,蘇珊舉起匕首,手起刀落,切割掉扭曲的機甲外殼。
咣當。
駕駛艙裏的人摔了出來。
她戴着簡易的氧氣面罩,緩了好一會兒才起身。
那應當是非常狼狽的,然而她動作優雅,還有閑情逸致拍一拍衣服上的灰塵,好似身處上流社會的舞會。
老管家看着鹿蔚。
純人類的身體,哪怕再有高科技的加持,也是受不住“深淵”的。
她能到這裏早就傷痕累累,可她的臉上沒有一絲驚惶,仍然顯得平靜。
只是從各個傷口處奔湧的血色,為這種平靜增添了荒誕的恐懼。
蘇珊沉默地收起匕首,回到老管家身後。
老管家看着她:“帝國的王妃閣下,遠道而來,有何貴幹?”
不知是因為氧氣面罩,還是聲帶已經撕裂,鹿蔚的聲音有些失真,像古舊的機器人發出的噪音:“請……讓我見蘇躍連。”
老管家道:“我以為您來這裏,是想看一眼您的兒子。”
鹿蔚環視一圈,這個動作已經耗掉了她大部分體力;無論她看向哪裏,周遭永遠是銀光熠熠。
她扶着氧氣面罩,想要做一個順暢的呼吸,卻因為氣管裏塞滿血沫而咳嗽起來。
等到平息,她才重新開口:“我應該見不到他了吧。”
人類的身體死在這裏,連腐化都等不到,不消多時就會被分解。
用不了多久,她也會同樣。
她知道自己是會死的,再也不可能回到帝國。
但是死之前,總歸還有要做的事。
她八歲開機甲,十三歲學國政,十六歲拿下怒嶺星系青少年機甲聯賽第一,力壓一衆熊腰虎背的男選手,十八歲以區域前三的成績考入帝國ZZ學院。
在別的女孩兒們談論着新裝、舞會和暗戀的男生時,她的少女時代淹沒在日複一日的繁重訓練中。
為了打磨得更鋒利,為了成為鹿家最好的劍。
從這個角度來看,她倒是和謝恺塵比較像一類人。
只不過,謝恺塵不會将他人的屍骨壘砌成自己的平步青雲的踏板。
如果沒有蘇槿心珠玉在前,或者謝铮力保她也登上後位,她本該也有一番作為。
哪怕這天下繼續姓謝不姓鹿,也不該埋沒不至此。
她做了許多,鏟除敵手,鋪好前路,希望能扶謝狄川上位,之後自己垂簾聽政。
終究功虧一篑。
現在想來,就不該把希望押在軟弱無能的兒子身上,早在謝铮身體不行的時候,就應該直接自己奪權稱帝。
現在想這些都沒用了。
她的兒子死了,她的身體也不可能撐到返航。
除非……
與蘇躍連的聯手,将是她在凜冬中的最後一根燃起的火柴。
然而老管家遺憾地搖了搖頭:“抱歉,夫人,我們做不到。”
鹿蔚聽見了自己嘶啞而不甘的聲音:“為什麽?他難道沒有受到重創——難道不需要我的一臂之力嗎?不僅是鹿家,現在皇室群龍無首,我也可以算作——”
“不是不需要,而是……”老管家嘆了口氣,“少主已經進入‘繭’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