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林間
    擔心的一幕并沒有發生。
    鳳凰畢竟不是普通的小鳥, 金光包圍住他,如同無堅不摧的堡壘。
    那尖銳到可以撕破麻料的藤刺,竟然傷不到他分毫。
    甚至還在他靠近的剎那彎下腰, 變得柔軟而服帖。
    亮瑩瑩, 金燦燦的。
    這是什麽?
    藤蔓動了動。
    那種前所未有的生機與安撫力……
    好想再被摸摸……咬咬也行。
    神禽的力量是滋養着森林的源泉與核心, 藤蔓作為由醴泉中誕生的植株, 自然也是認得這份獨一無二的靈力,哪怕此前它從未與「祂」真正打過照面。
    但它還是認出了鳳凰。
    就像每一個朝聖的人都會認出顯現的神明。
    它又使勁扭了扭,試圖獲得「祂」更多的注意力。
    「祂」似乎感應到了藤蔓虔誠的祈願, 咬了咬。
    啊~~~~
    好~~滿~~足~~!
    老婆婆和趕來的老爺爺都無比驚訝。
    果然,還是他們記憶中那只神奇的小鳥兒——在紀攸身上, 什麽驚奇的事情都可能發生。
    謝恺塵有了一個想法:“小叽, 試試看能不能把它摘下來?”
    “摘?”鳳凰奇怪地問, “摘小草不好呀。”
    “它在這裏會傷到別人,也被人類虎視眈眈。”人類解釋,“也許它也想換個地方生活。”
    跟幼崽說話, 總是要用上些拟人的描述才行。
    鳳凰接受了這個解釋, 咬住藤蔓。
    同樣, 它的刺并沒有傷到他。
    喙稍微用點兒力, 輕輕一彎折,本在刀劍棍棒下無動于衷的藤蔓, 竟然就這麽連根被拔了下來。
    更奇妙的是, 它在離開醴泉的瞬間蜷縮起來,還越變越小, 很快從數米高到和鳳凰的尾翎差不多長度。
    并非枯萎, 緋紅的色澤明麗依舊, 就只是在變小而已。
    縮水縮得太厲害, 不一會兒,已經不到一指長了。
    它尋覓到了最純粹的鳳凰靈力,遠比它出生的醴泉裏蘊含的那一丁點要豐盈得多。
    藤蔓柔弱無依地纏着鳳凰,誰也不能将它與神明分開。
    紅色的,有韌性,能變形。
    最重要的,它的尖刺并不會傷害到鳳凰。
    謝恺塵的目光移到了小鳥的爪爪上。
    琳琅球似乎也感應到了主人的目光,叮鈴一動,閃爍出些白金和翡翠色的光澤來。
    打算給小家夥的腳鏈換一種繩子,試了很多種材料,包括珍稀的礦物和複雜的人造品,都各有各的缺點。
    最完美的……不就在眼前嗎?
    紀攸還在咯吱咯吱咬着紅藤,香香甜甜,但是啃不動。
    唔,就當做和聖梧桐樹枝一樣的磨牙棒好啦。
    謝恺塵問:“小叽,給我看一下好嗎?”
    銜着藤蔓口齒不清的小鳥:“啁?”
    看什麽呀?
    “紅色的小草。”謝恺塵把想法講給他聽,“如果合适的話,以後就不會再掉了。”
    腳鏈在療養星的無名湖失蹤給小鳥兒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陰影,一聽有辦法解決,毫不猶豫松口。
    只剩小指那麽長的藤蔓孤苦伶仃地飄落在地上。
    謝恺塵準備撿起來,想起剛才老婆婆的“實驗結果”,手指又停在半空。
    哪怕從幾米高縮成幾厘米,尖牙利齒猶在。
    “不疼。”小鳳凰飛到他肩上,“保護你啾!”
    那邊已然對藤蔓形成了條件反射的畏懼的老兩口驚訝地看見太子殿下在小鳥兒啾啾叫了幾聲之後,不再猶豫,也沒用任何工具,直接拿起藤蔓。
    “哎——”
    他們的出言阻止沒能成功。
    鳳凰沒有被藤蔓刺傷,受到神靈之力庇護的太子,也對傷害擁有了免疫。
    淡淡的、和鳳凰羽相似的金光裹着他的手掌,讓他能夠毫發無損地用指腹撚起紅藤。
    藤蔓離開了神明的呵護,遞交到了另一個陌生的地方,不安地蜷了蜷葉子,膽小地從星星葉子底下伸出刺想要保護自己。
    人類指尖滲出電流般的白金色光芒,它立刻不動了。
    S級的精神力可對一切有靈力的生命體産生不同程度上的控制,進而完成刻在本能上的臣服。
    那是種強過自己千百倍的威壓,也是種警告——老老實實待着,否則觸碰高壓線的後果就就是灰飛煙滅。
    識時務的藤蔓安靜了下來。
    謝恺塵再用另一邊的食指試着彎曲藤蔓,後者乖巧綿軟得像根路邊小野草。
    “試試看長度?”他說。
    鳳凰擡起爪爪,讓人類幫自己測量。
    耶?又換人了?
    這次好像……是「祂」!
    藤蔓再次感應到渴求的靈力,欣然貼上鳥兒細細的爪爪,怎麽都不肯下來,還貼心地把自己調整成最合适的大小。
    “唔,正好。”謝恺塵說,“就用這個吧?”
    “啾啾!”
    謝恺塵把金絲軟玉制成的琳琅球從之前的紅繩上取下來,不顧藤蔓反對,把無聲嚎啕的它摘下。
    紅藤意識到了什麽,不僅主動穿過寶石上細小的環,還乖巧地把自己打了個結,牢牢擒住翡翠,浸潤在和小神禽眼眸相似的琉璃色光芒中。
    準備好了,能把我放回神明身邊了嗎QWQ
    謝恺塵把緋紅藤蔓繞在鳳凰的右爪上,藤蔓會自己抱大腿(字面意義),無須另外系結,
    它如願以償,和「祂」近距離、并且是半永久地貼貼。
    啊~~~~~
    更~~滿足~~了~~呢~~
    迷你藤蔓心滿意足進入休眠,看起來和普通的紅繩沒什麽區別,除了彎曲的角度妖嬈了點兒,反而更凸顯出琳琅球的精致。
    小鳳凰很喜歡這個全新的腳鏈,空中盤旋了好幾圈。
    老爺爺問:“這是什麽呀,真好看!”
    老婆婆說:“對,很配崽崽呢。”
    小鳳凰咯咯笑着:“這可是我和約阿諾的‘定情信物’喲~!”
    太子笑了笑,早就放棄了糾正小家夥的錯誤認知。
    定情信物就定情信物吧,聽着也不錯。
    只要紀攸喜歡。
    *
    他們在老兩口家歇息一晚,第二天謝恺塵護送紀攸進森林。
    森林是小鳳凰出生和長大的地方,他對這兒了如指掌,謝恺塵則正相反。
    嚴格來說,在這兒“無依無靠”的人類才是更需要保護的那一個。
    因此,紀攸(用翅膀)拍胸脯保證:“會保護好你噠!”
    “真的嗎?”人類揉揉他的腦袋,“那就拜托你了,我的小騎士。”
    “一言為定啾!”不過,“什麽是騎士?”
    “就是有想要保護的存在。”
    “哦哦~”小海綿快速汲取了新知識,驕傲地挺胸擡頭,“那我要做約阿諾的騎士~!”
    這座森林被保護得很好,幾乎沒有人為開發的痕跡,路很不好走。
    上一回是象族把謝恺塵送出的森林,要是人類自己步行,還不知道要走到什麽時候。
    安全廳得知太子要進森林,雖然不知道幹啥去,也被拒絕了找人陪同,就送來一輛堪比古董的老式山地摩托,配有一頂黑紅相間的機車頭盔。
    謝恺塵本來穿的就是便裝,束起黑發,長腿一邁跨上摩托,戴上頭盔,扣下防風護目鏡,頗有幾分機械戰士的拉風。
    顏控小鳳凰的心髒砰砰直跳。
    老婆婆笑着說:“殿下真是太帥了,崽崽說是不是啊?”
    “啾~”小鳥最捧場了,“超——帥!”
    謝恺塵摁了下面罩側邊的按鈕,伴随着藍光,森林地圖浮現在鏡片上。
    他的聲音在面罩的阻隔下有些失真,更像是無生命的機械發出來的。
    “好了,出發吧。”
    總之,在小鳳凰眼裏,他的人類先生怎麽看都是最帥的!
    舊式山地摩托的轟鳴和鳥兒輕快的啁啾相伴着奔向雲霄。
    摩托是老式的,頭盔倒不是,熱成像和磁感應能夠讓謝恺塵快速定位出附近是否有猛獸出沒,保證安全——不僅是自己的,從某種角度而言,也是保護動物們的安全。
    面罩能夠根據光線強弱進行自适應調節,也就需要犧牲一些色彩的真實度。
    謝恺塵透過發暗的面罩,反而能更加清晰地看見鳳凰在林間穿梭的身影。
    他比被他帶走時長大了不少,體型大了幾圈,翅膀和尾翎都長了,羽毛上的金色更加絢爛。
    從一只天真稚嫩的幼雛,漸漸邁向成年期。
    謝恺塵都有些想象不出來,完全體的鳳凰該有多麽夢幻。
    盡染層林間,紀攸無憂無慮地翩飛,時而在前方領航,時而回到人類先生身邊與他同行,又或者想偷懶借力,爪爪抓着頭盔,引吭高歌。
    母星也好,皇室也罷,地方雖足夠,畢竟不是森林。
    自由翺翔才是一只鳥兒最美的樣子。
    只是。
    飼養員既不會放他走,鳳凰自己也沒有離開的意思。
    自由是相對的,也是在更重要的存在面前可以舍棄的。
    唯有彼此,才是決不可交換的寶物。
    頭盔上藍色的地圖忽然顯出幾個紅點,這是附近有超過人類體型、力量的動物出現的标志。
    謝恺塵剎車,車輪揚起飛塵。
    他輕輕叫住鳳凰,把小家夥抱進懷裏。
    “噓。”
    鳳凰仰臉,從這個角度只能看見人類的下颌,和那酷炫的護目鏡。
    金色的、頂端如蒲公英一樣軟絨絨的羽冠搔過人類的頸側,癢癢的。
    謝恺塵手心把它們按了下來。
    他帶了相位槍和驅逐劑,自身更是個超能人形兵器,雖然有點兒不穩定,但爆發起來肯定夠用。
    鳳凰既是他的輔助,又是他的軟肋,他會拼盡一切保護好他。
    小鳥兒乖乖待在謝恺塵懷裏,被人類有力的臂膀緊緊摟着,安全感滿滿。
    他眨巴眨巴眼睛,環視一圈。靈力感應以及敏銳的聽覺,遠比人造監測儀器更好用。
    ——小殿下?
    遙遠的、模糊的聲音傳來。
    ——是小殿下嗎?
    ——不可能,小殿下都走了多久了。
    ——可是那就是小殿下啊!
    ——這個兩腳獸聞起來也很熟悉,我好像見過。
    ——你們別亂猜了,讓長老來……
    “別攔着我,我認得,媽,你相信我啊,我才不會認錯——小殿下!!”
    有誰粗聲粗氣地說着,伴随雷鳴般隆隆的腳步聲。
    附近一瞬間山搖地動,謝恺塵果斷棄車,抱着鳳凰躲到附近的一棵粗壯的橡樹後,從大腿上綁着的槍套中掏出相位槍。
    一向聽話的小鳥反常地在他懷裏掙紮。
    “啾……啾、啾啾!”
    人類迅速反應過來:“……你認識嗎?”
    “是!”紀攸迫切地展開雙翼,“是朋友!”
    謝恺塵拗不過鳥兒,松開手。
    鳳凰絲毫沒有怯意,朝着地震似的聲源飛去。
    謝恺塵也走出樹後,把自己暴露在危險中,精神力的電流比準星更快地鎖定目标。
    然後,從樹林間走出、不、應該說是轟轟烈烈跑出了一頭大象。
    它邊笨拙地奔跑,邊嗷嗷灑淚:“小殿下,真的是小殿下啊,我想死你了嗷嗷嗷——”
    雖然聽不懂但總覺得很吵的太子:“……”
    鳳凰在距離大象還有幾米的地方,忽然停了下來。
    眼睛有點酸酸的。
    Miumiu教過他一個詞,叫做“近鄉情怯”。
    紀攸想,就是這種感覺嗎?
    離開森林前,他和那時候還是幼崽的小象在遐想着雪花是什麽樣子。
    不知不覺被人類先生帶走已經過去幾個月,荒星和母星的公轉周期、季節變更速度是不同的,等到他再回來,這兒的冬天結束了,又是春暖花開的季節。
    他和小象朋友還是沒能完成一起看雪的約定,但是這一次回來,小象俨然已經長成了大象。
    比它的媽媽更加孔武有力,是真正的能支撐森林的存在。
    在小鳥兒看來,已經是個不折不扣的巨人了。
    而他也同樣長大了。
    “啾……”
    紀攸下意識回頭看了眼謝恺塵。
    不知從什麽時候起,每當他猶疑不定,感覺到不安全,他都會尋求人類先生的幫助。
    只要人類先生點點頭。
    人類先生看着他,溫聲說,去吧。
    他就有了勇氣。
    這次也是一樣。
    謝恺塵放下相位槍,收起指尖滲出的精神力,迎着鳳凰的位置微微揚了揚下巴,一如既往,做了個「去吧」的口型。
    篤定的安全感重新回到小鳥兒的身體裏。
    他再度快樂地揚起羽翼,朝着朋友的方向飛去——
    不過在那之前,先折回來啾了啾人類先生的臉頰。
    很愛很愛朋友們。
    但還是,最愛你喔。
    *
    謝恺塵不想打擾紀攸和夥伴們的重逢,由象媽媽護送着,在附近走一走。
    小鳳凰一路上和小象以及其他跟上來的小動物們叽叽喳喳聊着天,說着它們怎麽也想象不出來的、人類的社會是什麽樣子。
    不知不覺,回到了梧桐的領域。
    聖樹感受到了主人的歸來,銀色葉片顫栗着灑下聖潔的光輝。
    當初那個被謝恺塵的機甲砸壞的太陽花花田,冬去春來,已經開出了繁密的花來。
    鎏宮裏種的還沒成熟,又離開母星這麽長時間,小鳳凰好久沒有嘗過甜美的花種,飽餐一頓。
    等到他再擡起頭,看見另一個熟悉的身影,驚喜地飛過去:“長老!”
    山魈從樹上滑下來,爪于肩前,恭敬地行了個禮:“小殿下,歡迎回來。”
    它擡頭,仔仔細細看着鳳凰,比起信徒的景仰,還多了一絲長輩的寬慰:“您長大了。”
    紀攸轉了一圈:“是因為我有五根尾巴了嗎?”
    “不只如此。”山魈柔聲道,“您和離開前很不一樣,更淡然,也更自由了。”
    “‘自由’?”小鳳凰問,“約阿諾說,皇宮裏,沒有森林大。”
    “是心靈的‘自由’。”長老道,“您找到了自己的歸處,那麽無論去往哪裏,都有可以回去的地方——這就是‘自由’。”
    紀攸懵懵懂懂聽着,好像很厲害的樣子。
    長老讓其他小動物離開,只留下了和鳳凰最親密的小象。
    “曾經我還擔心那個人類無法照顧好您,現在看來是我多慮了。”
    小象:“他很好嗎?”
    鳳凰:“特別好!”
    小象:“有多好?”
    鳳凰張開雙翅,盡力延伸,羽尖零落着梧桐葉罅隙灑下的光,将淺金渙出淡淡的銀:“有那——麽那麽好!”
    山魈問:“您在人類的地盤,有保持好僞裝嗎?”
    “有哦。”紀攸回答,“約阿諾說可以的時候,才會變成真正的樣子。”
    山魈沉吟:“那您現在就是有兩種形态了。”
    小象扇了扇蒲扇般的大耳朵:“長老這麽說,小殿下還會有第三種形态嗎?”
    長老捋捋不存在的胡須:“是這樣。”
    “啊?!”幼崽們一同驚呼出聲。
    山魈看向紀攸:“小殿下,我以前沒有跟您提過,總覺得您還小。沒想到長大來得這麽快,幸好今日還能有機會告訴您:在成年之後,您還有另一種形态會展現。”
    幼崽們眼睛一個比一個瞪得大。
    長老已然習慣這種當森林老師的萬衆矚目,接着說下去:“但這只是一種可能性,并不是百分之百的,根據您的際遇會有所不同。”
    幼崽們異口同聲:“際遇?”
    “就是……發生了不同的事情。”山魈選了一個更簡單易懂的說法。
    好奇寶寶紀攸問:“那種形态,是什麽樣的呢?會變成更厲害的大鳥嗎?”
    森林裏沒有鳥類,他認識的飛禽都在母星上。
    比如皇帝陛下的金雕,比如三皇子的禿鹫,甚至包括二皇子家的金剛鹦鹉,都比現在的鳳凰要大很多。
    小幼崽們總想長得更大、更厲害。
    長老的眼中有一絲迷茫:“我也不知道,這都是傳承下來的古訓。只不過,還有一點小殿下您需要注意:當您在幻化出那種形态的時候,一定要避開所有人——尤其是您的那位人類太子。絕對絕對不能讓他看見。”
    “為什麽呀?”小鳥歪頭,“約阿諾很好,可以信任。”
    “這是古訓。”山魈的表情很嚴肅,“絕對不能當耳旁風。如果您讓人類看見了,會發生很壞的事情。”
    很壞?
    很壞是多壞?
    長老看着他長大,一直是慈愛的長輩,很少會有如此凝重的表情與語氣。
    幼崽瑟縮了一下,乖乖答道:“好的長老,我會記住的。”
    小象有了另一個問題:“小殿下長出第六根尾巴,就會立刻變身嗎?”
    小鳳凰同樣想知道。
    長老搖了搖頭:“就像我剛才說的,這并不是一個确切的時機。”
    紀攸問:“您是怎麽知道的呢?什麽是古訓?”
    自他有記憶以來,該做什麽,該怎樣做森林的鳳凰殿下,似乎都是長老在教導。
    那麽長老,又是從哪裏知道這些的?
    山魈面向聖梧桐,閉上眼,做了一個張開懷抱迎接聖光的動作:“在您還是一顆蛋的時候,我被神靈選中了,能夠聽見祂們的教導。”
    幼雛第一千零一次問出那個從來沒能揭開謎底的疑惑:“我從哪裏來?我的爸爸媽媽——我的族群在哪裏?”
    山魈有些傷感地望着他:“很抱歉,小殿下,我也無法解答您的困惑。我年紀很大了,從來沒有見過您的祖輩。依我所見,您是這世間唯一的鳳凰。”
    每一次,無論他問誰,得到的都是相同的回答。
    所有人,所有動物都在告訴他,世間沒有其他鳳凰,你沒有父母,沒有親族,沒有來處。
    可紀攸總覺得……那不是真的。
    總有一天,幼崽想,總有一天,他一定要找到真正的答案。
    那天晚上,小鳳凰與他的人類先生依偎在聖梧桐下,度過了一個熟悉的、相擁而眠的夜晚。
    第二日恰巧是荒星新一個月的第一天,鳳凰久違地擔當起了森林的神靈。
    金色的鳥兒立于枝頭,面朝日出之地,羽毛上的光亮在黎明前最濃重的黑暗裏仍舊熠熠生輝。
    森林四面八方湧來黑魆魆的影子,紛紛靜默地屈膝,俯身。
    萬物朝聖。
    在這一刻,紀攸不再是“他”,而是「祂」。
    神禽緩緩睜開琉璃瞳,喚醒沉睡的太陽。
    震撼與感動激蕩在每一個生靈的心中。
    它們的神明,又回來了!
    朝陽明淨的光輝慢慢掀開大地的幽暗,鳳凰得以看清每一個子民的模樣。
    它,它們的目光裏帶着無與倫比的虔誠與深深的不舍。
    它們清楚,在這一儀式結束之後,小殿下又要離開了。
    紀攸展開雙翼,微微低下頭,羽翼上的光輝由淺至深交錯着墜落,下了一場金色的雨。
    事實上森林離開他也能夠如常運轉,但他還是把一部分靈力灌入聖梧桐。
    從埋于大地的樹根,到筆直通天的樹幹,再到繁盛茂密的枝枝葉葉,瞬間顫栗着發出銀光,在剛剛破曉的此刻照得周遭白晝般雪亮。
    紀攸繼而看向小象,看向象媽媽,看向山魈……
    小鳳凰同樣舍不得他生長的地方。
    然而他已經有了新的、更自由的「歸處」。
    “請您——請大家不用擔心,我在遠方過得很好,我的人類先生會照顧我所有。”
    在他身邊,就是最幸福的事。
    最後,紀攸的視線拂過同樣站在下面的謝恺塵。
    人類揚起臉,同樣看向他的方向。
    和其他朝拜的動物們不同,人類的目光裏并沒有那種信奉他全知全能、拯救森林的狂熱,只是專注地望着他。
    眼神深幽而溫柔,星海般的灰銀瞳孔裏映着晨曦清透的微光。
    他并不是在看庇佑自己的神明。
    而是在看自己想要保護的珍寶。
    小鳳凰心一顫,忽而記起在詢問未來的第三種形态時,山魈最後補充的那句話。
    “當您第一次愛上什麽人的時候,這種形态便會做好萌發的準備。”長老是這麽說的,“而當您第一次因為愛而感到心碎——就到時間了。”
    【作者有話說】
    寶寶會傷心嗎T_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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