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缺月
    直到帶着弟弟偷偷溜回房間, 林小草才終于松了口氣。
    說實話她都不記得自己是怎麽繞過守衛的視線、瞞天過海把這小屁孩“偷渡”進來的了,那些人生難得的裝○時刻,她發揮了此生最厲害的演技。
    至于蒙蔽那些無處不在的監控倒是很簡單, 她這個還不到十七歲的弟弟自小就是研究這些技術的好手, 無論是電子還是機械都不在話下。
    在沃倫和大島煌的主星, 人人都知道奧斯汀家的小兒子是個天才少年。
    在舒蘭夫人、奧斯汀夫人、以及林夫人三位女性眼中, 他的未來光明無比,說不定能成為帝國第一機甲師。
    但在林小草眼中,他一直是個需要自己照顧兜底的弟弟。
    有再好的天賦也不是用來欺瞞家人、讓親人擔心的。
    她剛才都氣糊塗了, 竟然說出“不XX我就跟你姓”這種話來。
    兩位年輕的奧斯汀私底下拌嘴就算了,要是讓阿媽聽見了可不得了。
    然而奇怪的是, 一向比她還要尖牙利嘴的弟弟竟然沒有陰陽怪氣回來。
    海登·奧斯汀一直是神游天外的恍惚狀态。
    林小草顧不得問他究竟是怎麽溜到皇宮裏來的, 給他倒了杯水, 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确定弟弟沒有受傷後問道:“你咋啦,魂兒丢家裏了?”
    海登捧着杯子低頭不語。
    林小草損他的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男孩兒一路追蹤她來到母星, 無依無靠, 也不知吃了多少苦頭。
    自己是昨天一大早就抵達的母星, 既然海登跟自己搭乘的是同一艘星艦, 那從昨天出了船塢以後到現在,這小孩兒都在哪裏?
    不會遇到什麽壞人了吧?
    一想到這個, 姑娘緊張起來, 晃了晃他的肩膀:“老實交代,你這一天多時間在哪兒?跟什麽人在一起?有沒有遇到怪蜀黍?”
    海登慢吞吞瞥了她一眼, 沒說話, 又慢吞吞地喝了口水。
    那個眼神是熟悉的“你的智商是不是有所欠缺”, 凡人和天才的智商實在有壁, 林小草不僅已經習慣了這種略帶鄙視的目光,甚至為這代表着海登的精神狀态正常而放心了一點。
    她沖着弟弟的後腦勺不輕不重拍了一巴掌,改成了揶揄的語氣:“啧啧,讓阿姐猜猜,你該不會是失戀了所以失魂落魄,想出來散心吧?”
    她并不知道自己陰差陽錯猜中了重點,只看見少年在聽見“失戀”二字以後喝水的動作一頓,手指下意識抓緊了杯壁。
    “我……”
    “不是吧,真失戀了?”姐姐的語氣都變得八卦起來。
    她家這個小屁孩,從小就因為比同齡人的智商鑒定心理年齡高出太多,周圍的孩子們根本看不上眼。
    別人的家長在擔心自家孩子早戀的時候,她和阿媽只要擔心海登別把班裏的孩子們氣哭就行。
    要真有樁青春期萌動的心事,倒也新奇。
    簡直就像——
    林小草興致勃勃:“鐵樹開花了你!”
    海登:“……”
    他吸了口氣:“我的确是遇見一個人。”
    林小草:“我草!”
    海登:“你的确是。”
    林小草:“。”
    林小草:“別扯犢子。展開說說,什麽人?性別?年齡?哪裏人做什麽的叫什麽名字長得好看嗎?”
    主要是問最後一個。
    海登:“……”
    少年沒有正面回答,看着杯子裏反射的燈光漩渦,再擡起頭時,眼神變得空洞而古怪:“我見到一樁怪事。”
    “啥?”
    海登幽幽道:“林小草,你說,人有沒有可能……突然長翅膀飛走了?”
    *
    “不能帶我走嗎?”
    少年低着頭。
    他的小腿上有傷。
    緋紅刺目,分不出是淤青,是血,還是一道蜿蜒的藤蔓或圖騰。
    有些長的額發遮住了眼睛,看不清表情。
    謝恺塵想要伸出手,把他的長發別在耳後。
    但木偶般僵在原地。
    小美人慢慢擡起頭,又問了一遍:“真的,不可以帶我走嗎?”
    總是純真得不谙世事的眼眸此刻噙着朦胧的淚意,琉璃寶石一樣漾着微光。
    那張漂亮的小臉委屈又失落,似乎被誰欺負了。
    自己讓他傷心了。
    謝恺塵想。
    是因為……什麽事情?
    想不起來。
    他頭疼起來,看見幻象中另一個自己無比冷酷地推開少年,甚至是毫不留情掰開他緊緊攥着自己衣角的手,嗓音毫無起伏地告知他不會帶他走。
    小美人因他推搡的動作向後踉跄幾步,謝恺塵想去扶他,仍然動彈不得。
    前者捂住眼睛,發出低低的抽泣聲。
    “那你以後,再也找不到我了喔。”
    少年輕聲說。
    他轉身離去,淺金色的長發遮住了纖細柔弱的背影,像一只半邊翼折、随時會消失的蝴蝶。
    一簇光驟然顯現,如同花瓣綻放将小美人吞沒。
    帶到光再次隐匿,少年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長長的、閃爍着金光的绮麗尾翎。
    謝恺塵向上看去,瞳孔緊縮——那是他的鳳凰!
    “小叽……?”
    他喉嚨裏的鐐铐終于松動,然而鳥兒置若罔聞,并未回應他的呼喚,而是飛向虛無的彼端。
    謝恺塵追上前,那尾翎明明觸手可及,卻又怎麽也碰不到。
    眼見着鳥兒離盡頭越來越近,他再次呼喚:“紀攸!”
    鳳凰回身,低頭俯瞰着他,投來聖潔而漫不經心的一瞥。
    迷蒙間,翡翠色的鳳凰瞳與小美人的恍若重合,叫他失去了分辨能力。
    這到底是……?
    謝恺塵這才發現,眼前的鳳凰比他的那只剛剛成年的小幼崽要大不少。
    羽冠更绮麗,覆羽更豐厚,脖頸更颀長,尾翎更璀璨。
    連羽毛色澤和其上流光的金都更明豔。
    更加成熟,也更加……如同無悲無喜的神明。
    祂遙遙望着他,流露出他的小家夥不曾展現過的悲憫神色,然後回過頭,向着他無法追逐的彼岸飛去。
    不知為何,謝恺塵心頭湧上荒謬的預感。
    好似這一別,如若小美人說的那樣,就再也見不到了。
    會永永遠遠失去鳳凰的惶恐攫住心髒,他的嗓子嘶啞如絕望的困獸:“等——”
    謝恺塵猛地從夢境中撕扯出來。
    急促的呼吸壓迫着他,巨大的失重感從頭到腳将他裹在窒息的囚籠裏。
    黑發已然汗濕,他直直地坐起身,大口大口喘息,在明淨的室內光源中眼前發黑,瞳孔渙散,到了崩潰邊緣。
    “啾?”
    輕軟的啁啾聲将他從懸崖邊拉回來。
    謝恺塵怔怔地盯着着急撲到身邊的小毛球,發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自己不在噩夢裏,也不在「昨天」。
    他的鳳凰已經回到身邊了。
    “啾啾?”小鳥兒扇了扇翅膀,“約阿諾?”
    謝恺塵攤開掌心,奶啾乖巧地落在上面,蹭了蹭他的手指。
    毛茸茸的、暖融融的溫度喚回了人類的神智。
    他舉起小鳥兒,鼻尖埋在小家夥的肚肚裏,讓那些漿果和森林的氣息一點點補充他靈魂中缺失的部分。
    鳳凰短短一天多時間的“離家出走”,給原本無堅不摧的太子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陰影。
    現在忙着和飼主貼貼的小毛球還不知道,自己以後要付出多少“代價”來用以治療。
    “你是真的。”
    謝恺塵低聲道。
    這并不是一個詢問,而是自我安慰。
    “啾?”
    他的聲音低得像嘆氣,太模糊,紀攸沒聽清。
    “……沒事。”
    很久之後,充完電的太子總算放開了小鳥兒:“我去洗個澡。一起來嗎?”
    這回靈魂出竅的輪到鳳凰了。
    小毛球呆呆地看着他:“叽?”
    話都不會說了。
    鳥兒雖然愛幹淨,但并不太喜歡熱水,尤其是相對于人類體溫舒适的那種,對他來說還是太高了。
    謝恺塵輕笑:“那你就在外面等我吧。”
    人類拿了衣服進了浴室,奶啾還是呆愣愣的,岔着小爪爪坐在被子上,小腦瓜裏轉動了無數個想法。
    他已經是成年的大寶寶了。
    所以,有一些不那麽乖寶寶的想法,也是可以的。
    至于究竟“不乖”到什麽程度……
    紀攸看着自己粉色的小鳥爪。
    在不久前,在他還是人類的時候,這兒是一雙腿。
    謝恺塵抱起他,那雙剛剛捧着他的大手,輕柔而有力地穿過他的膝彎。
    同樣的一雙手。
    同樣溫柔的力道。
    為什麽在那時候,卻感覺更加滾燙……
    仿佛監測到了乖寶寶不該有的想法,浴室的水聲停了。
    “小叽,可以幫我拿下腕機嗎?”
    帶着熱騰騰的水汽的嗓音傳來。
    紀攸被迫中止自己的胡思亂想,啾啾着飛起來,找了一圈,在床頭找到了謝恺塵的腕機。
    人類先生在洗澡的時候讓他幫忙拿個東西是常有的事兒,奶啾做這個很熟練,就算是雀鳥迷你形态也做得到。
    他沒多想,銜起腕機飛往浴室。
    謝恺塵打開門讓紀攸進來。
    人類沒有關閉花灑,水流傾灑而下,濕透的黑發貼在赤○的皮膚上。
    一部分晶瑩的水珠從隆起的肌肉上濺開,另一些則順着完美的線條下墜,隐沒進白茫茫的水汽中。
    謝恺塵一手将還在滴水的額發向後捋,接過腕機,特意擦了下手上的水,食指點點紀攸的小腦袋:“謝謝。去外面等我吧。”
    小家夥不喜歡太悶熱的地方,黏黏的水汽會讓他的羽毛變得沉重。
    謝恺塵看着他搖搖晃晃離去的背影,重新關上浴室的門,并未多想。
    但門外的小鳳凰已經完全懵了。
    他剛才……
    都看到了什麽?
    都看到了……
    什麽。
    紀攸意識到一件事。
    以前可以毫無芥蒂,但是自從變成人,以人類的視角去觀察這個世界後,很多事情就變得不一樣了。
    他再也不能以一只小鳥、一只小動物的身份去打量約阿諾了。
    無論是身體,還是別的……什麽。
    明明見過許多次,明明以前都是單純的顏控角度給出極高的贊美,今天卻做不到。
    他很清楚,從此以後,毫無遮攔也能單純快樂的貼貼,是再也回不來了。
    總而言之,小家夥受到了巨大沖擊。
    其實浴室裏水霧彌漫,什麽都看不太清楚。
    但是那種熱度……
    那種超過了水溫,超過了水蒸氣,撲面而來,将小小的他完全包括其中的、屬于人類、屬于謝恺塵的熱度。
    小鳳凰恍惚着飄飄蕩蕩,風中蒲公英似的降落在床上。
    被窩裏還殘留着人類的體溫,小毛球鑽進去,閉上眼,控制着自己不要細想。
    身上好燙好燙。
    要變小火鳥了。
    然而越是自制,越是不可自拔。
    濕漉漉黏糊糊的水汽跟了他一路,附着在每一根羽毛上,将他變得很沉很沉,沉到連身下的床都仿佛下陷——
    咦。
    不是仿佛。
    是真的往下陷了!
    小鳳凰睜開眼,驚愕地發覺回憶幻化成了現實。
    不再是小巧的粉色鳥爪爪,而是雪白修長的雙腿。
    系在爪爪上的緋紅藤蔓能夠根據小主人的形态進行調節,此刻變成真正意義上的腳鏈,翡翠吊墜在腳踝處叮鈴一響。
    ——他又變成人類了。
    完蛋。
    *
    林小草琢磨了大半晚侍衛換崗的規律,成功地再度把海登“偷渡”出去。
    令她意外的是,白天皇宮走動的人也并不多,一些維修機器人忙着自己的工作,在海登那些“小玩具”的作用下,它們都察覺不到有兩個大活人正從身後路過。
    “你從這裏走吧,這個方向好像通向後門,應該不會被注意到。”林小草目光複雜地看着已經比自己還要高的弟弟,“下次不能再做這麽沖動的事情了。”
    跟阿媽通訊時後者的哭腔聽得她到現在心裏還隐隐作痛,那可是叱咤風雲的大島煌領主,何人見過她垂淚?
    她在這邊悉心叮囑,海登什麽都沒聽進去,一臉不可置信:“你不跟我走?”
    “我跟你走什麽?怎麽走?”
    “監控不都失靈了麽,你現在——”
    “光是監控拍不到就行了嗎?”林小草皺起眉,“我是陛下親自帶進來的,要是發現我不見了,多少人要被連累?”
    “……我不管,你今天必須跟我走!”
    “別耍小孩性子。”林小草見他不是開玩笑,臉色沉下來,“我現在走了,你讓阿媽和媽咪怎麽跟陛下交代?舒蘭夫人的面子怎麽辦?”
    提到這三位對他姐弟倆有恩的女性,海登明顯氣勢弱了許多。
    片刻後,小少年再度裝出兇巴巴的表情:“我是來救你出去的!我背包裏還有些微型武器,如果有人攔我們……”
    林小草打斷他,提高音量,嚴厲了許多:“海登·奧斯汀,明年你就是成年人了,怎麽還這麽幼稚?”
    喊全名就意味着家長惱火了。
    被責罵的少年有些委屈,梗着脖子頂嘴:“林小草你不是不想結婚嗎?為什麽非得要跟自己不愛的人結婚?”
    林小草看着這張仍顯稚嫩的面容,她的弟弟才十七歲,在她眼裏還是那個需要保護的小孩子。
    可這個孩子,為了她跨越幾個星系,明知私闖皇室是重罪,冒着被處刑的風險也要“營救”她……
    姑娘嘆了口氣,重新放柔嗓音,也換回更熟稔的稱呼:“阿弟,我知道你是想保護我,但成年人的世界就是會有很多無奈啊。而且……”
    她接下來的話比起勸海登,更像是在勸自己。
    “殿下人是很好的,不會強迫我做任何事,我們只要做名義上的夫妻就好。嫁給他,總好過嫁給三皇子。”
    海登睜大眼睛:“三殿下也逼迫你了嗎?”
    “我不是那個意思……”
    男孩還要再質問什麽,聽見不遠處倉皇的腳步聲。
    姐弟倆吓了一跳,聊得太入迷,差點忘了還在逃亡途中。
    海登條件反射抱住自己擁有微型小武器的背包,兩人戰戰兢兢轉身,看見的并非是想象中兇神惡煞前來追殺的侍衛。
    那是個和海登年紀相仿的少年,赤着腳,身上披着明顯不屬于自己型號的寬大外衣,長長的卷發優美得像絲綢。
    他明顯也沒有料到這裏會有人,臉上有來不及掩飾的慌張,同樣愣愣地看着他們。
    海登看看他。
    他看看海登。
    好眼熟。
    仿佛才見過。
    “你……”
    “你……”
    兩人異口同聲,愕然地只發出一個字。
    但潛臺詞是一樣的——你怎麽會在這兒?!
    見不是侍衛,林小草先是松了口氣,瞅瞅這個,再瞅瞅那個:“你倆認識?”
    她還從來沒見過這麽漂亮的男孩子,或者後置條件也可以去掉,這根本是一種突破了性別界限的、讓人為止贊嘆的美麗。
    如果她的小弟弟有這種朋友,她早該聽說過。
    除非,這個“朋友”是海登來母星之後才認識的。
    弟弟的表情非常精彩,混合着訝異、驚喜、一點點怒氣、一點點畏懼,和一點點點點怪異的羞赧,像打翻的調色盤。
    林小草恍然大悟:“嘶,該不會他就是……”
    海登瞪了她一眼,用眼神示意她別亂說話。
    當姐姐的自然不能壞人好事,做了個把嘴拉拉鏈的姿勢,笑呵呵地看着男孩兒們。
    海登向那個少年走去:“你怎麽在這裏?”
    小美人低頭,看着自己的腳掌踩在冰晶石鋪成的小路上,支支吾吾,什麽也沒說出來。
    他能說什麽呢?
    他總不能說,自己本來是只快樂的小鳥,在太子房間裏好好待着,突然變成了人,怕被警衛發現逮捕,慌不擇路趕緊跑了吧。
    幸好太子不住十樓。
    紀攸忽然擡起頭,視線越過海登的肩膀看向後面的女孩兒。
    盡管沃倫傳統的筒裙、面紗到蝙蝠,裝扮變了許多,鳳凰辨認他人并不靠服裝、或者外表,他能認得每個人的精神力,自然也能認出艾麗娅·奧斯汀。
    謝恺塵的……未婚妻。
    傷心的回憶擊中了他。
    他又意識到一件事,如果海登和艾麗娅在這裏說話,說明他們是認識的。
    他看着海登的藍眼睛,張了張嘴:“你……”
    少年敏銳地理解了他的疑問,也并不打算隐瞞:“我姐。”
    林小草嘀嘀咕咕:“在小美人面前表現得這麽知書達理知道喊我姐了。”
    海登:“什麽?”
    林小草:“沒什麽。”
    小鳳凰有些說不出的沮喪。
    約阿諾再次向他保證,絕不會和別人結婚,不會有未婚妻,更不會有未來的太子妃。
    然而單純的小鳥兒已經逐漸明白,人類世界有許許多多的身不由己。
    若他成為人類,也是同樣。
    滴。
    各懷心事的三人同時被頭頂的聲音吸引去注意力。
    海登看清明滅的紅燈是什麽之後,臉色一變。
    他制作的一些小東西的确能幹擾監控攝像,然而時長有限,不夠他們繼續交談下去,得趕緊走才行。
    他問紀攸:“你要跟我一起走嗎?”
    小鳳凰眨了下眼。
    自己的确是要快點跑、別被約阿諾發現的,但是,現在就要跟着另一個人走嗎?
    離開皇宮,再去郝郎中那裏?
    然後呢?
    等到什麽時候變成小鳥兒再回來?
    少年惶惶然想到,難道以後日子都要在這種反複流亡中繼續下去了嗎?
    注定沒辦法讓人類先生看到自己所有真實的樣子嗎?
    他不想這樣。
    越來越多的攝像頭轉向他們,海登從包裏取出幾個幹擾器,受到性能限制,短時間內無法二次有效發揮作用,只能堅持幾分鐘。
    “我會再來找你的。”海登清楚姐姐今天是不可能跟自己走了,能做的只有帶走另一個,轉頭問紀攸,“你呢?”
    有人一起,紀攸猶豫道:“我……我跑不動。”
    從鎏宮走到這裏費了好大勁兒,他有幾次差點摔倒,差點壓壞花圃裏的新苗,随手拿的謝恺塵的外套上還留着壓到花枝的印記。
    變成人的時間加起來還不足兩天,實在沒有太多練習的機會。
    腿和腳什麽的真是太難用了,還是翅膀好。
    啾啾已經很努力了Q_Q
    海登嘆了口氣:“我幫你。”
    少年把背包甩到身後,卡上防風鏡,沖他伸出手。
    在掌心裏長大的小鳳凰對人類的手總是很敏感,分辨得出形狀、指紋、溫度的差異,也記得海登與謝恺塵的有什麽不同。
    但他別無選擇。
    海登握住小美人搭上的手,柔軟微涼,叫他緊張到掌心滲出汗,連同呼吸一起被打濕。
    林小草從他們交握的雙手移開視線,滿眼都是“自家毛頭小子終于長大了”的欣慰,忍住笑意:“我去幫你們引開守衛。”
    暫時卡住的攝像頭像一只只血紅色的眼睛,三人頂着紅瞳的注視向着不同的方向悄摸摸靠近。
    連接宮城外的那堵牆并不算高,警戒信號暫時被解除的情況下,像海登·奧斯汀這種從小摸爬滾打野大的,幾秒鐘就能翻過去,輕輕松松。
    但對于路都走不太好的小鳳凰來說,無異于萬仞絕壁。
    海登目測了下牆的高度:“你踩着我的背先上去,坐那兒等我,我先過去之後再……”
    紀攸有些猶疑。
    海登雖然已經竄了成年人的個子,身形仍未脫去少年的青澀。
    他不清楚自己人形的體重有多少,畢竟不是嬌小的鳥兒,怎麽能踩在別人身上呢?
    “沒事,我不會疼的。”
    海登知道他在擔心什麽,看了眼腕機。
    幹擾器的有效期只剩最後二十秒了,監測小機器人也在提醒他周圍有人在向這邊靠近,現在是唯一逃出去的機會,耽擱不起。
    他半蹲下來,催促道:“快點,來。”
    他單膝點地,并未放開紀攸的手,反倒握得更緊了些,借力帶着忐忑的小美人靠向自己的後背。
    兩個當事人倒是心無旁骛,可外人看來,那實在是個有些不尋常的姿态。
    連知曉內情的林小草無意中回頭看見,心裏也咯噔一下。
    倆小孩這副求婚的架勢是在做——
    “你們在做什麽?”
    不協和音如驚雷。
    【作者有話說】
    有人要吃醋了,是誰我不說
    12.22增加:今天開始每天雙更,因為每一章作話都是我存稿時候提前寫好的,所以後面如果有什麽時間對不上很奇怪的請大家見諒
    除了今天,以後每天早上六點和十二點更新
    感謝訂閱(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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