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秘密
首都區, 警署。
老仲看着面前光屏上看守所提交的報告,眉頭皺出的溝壑深得可以夾死一只蒼蠅。
不久前盛大的迎春節當天,首都區警署沒撈到清閑的節假日, 根據群衆舉報的線索抓獲了兩名犯罪嫌疑人, 初步認定跟一起綁架未成年人的案件有關。
這兩個人在警力趕到時就已經受了不輕的傷陷入昏迷, 旁邊有一些殘留的微型彈殼。
據目擊者稱, 是他們綁架的那個孩子的同伴趕來時自救的手段。
能夠随身攜帶逃避安檢的微型武器,那麽幹擾攝像頭也不在話下,他們排查了附近的所有街道監控, 一直沒能追查到受害者的行跡。
警署只能先把這一矮胖一瘦高的男人送去醫院進行治療,待他們蘇醒以後再進行詢問。
昨天夜裏醫院傳來消息, 說是矮胖的那個已經醒了。
但是他發現自己躺在醫院的病床上, 而且是受到警方監控的特殊病房時, 毫不猶豫選擇了自殺。
沒有人會輕而易舉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除非他會遭到比死更痛苦的折磨。
或者還有另一個可能,他的“生”會對家人構成威脅。
看來這個犯罪組織的保密條例相當嚴格, 很有可能是控制了這些成員的家人。
老仲看着屍檢報告, 頭都要大了。
他仿佛站在懸崖邊, 底下就是看不清的黑洞洞的深淵, 可他甚至不知從哪兒開始下手。
更要命的是,當天他的老同學裴桉過來問詢了幾句, 而那很明顯代表着太子殿下的意思。
上面的人施壓可輕可重, 他和太子沒有多少打交道的機會,大部分的了解都是聽別人的風言風語, 摸不清這位冷酷的殿下究竟是什麽意圖, 或者說如果自己偵破不出來案件又會有怎樣的後果。
雖然和年輕有為的裴導是“晨星計劃”裏同一屆的同學, 不過他們的年紀并不一樣, 他已經三十歲了。
三十歲能在人才濟濟的首都區警署做到警司的位置實在不容易,大好前景正要開始,他可不想那麽快被捋下來。
他調出光屏上另一些文件,雜七雜八的線索都指向同樣的結果:這兩個男人和那夥星際海盜有着千絲萬縷。
當日他曾和裴桉提及。那個組織有着自己的代號,“血彌撒”。
不過這并不是一個官方的正式的稱呼,畢竟那群人總是用一些古老的圖騰來代表自己。
就連“彌撒”一詞,還是他們局專門請的古語言學家嘗試着翻譯出來的。
也不知道這夥人的頭頭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對這種裝神弄鬼的東西感興趣。
今時不同以往,帝國的強大讓絕大多數星際海盜不敢興風作浪,離阿爾法相遠遠的。
反正宇宙那麽大,他們有的是地方可以掠奪。
但仍然會有一些蒼蠅圍着母象限打轉,倒不會輕舉妄動,反倒步步斟酌,謹慎的程度叫人更難琢磨。
“血彌撒”就是其中之一。
像這樣的星盜不會直接扛起宇宙級的重炮攻擊帝國的宇域空防系統,那樣太傻了,可能連第二枚炮彈都還沒裝載上,就已經被反擊裝置轟得連渣都不剩。
他們轉而做一些肮髒的地下交易,比如買賣人口,比如走私武器和其他帝國的違禁品,甚至做些和“海盜”這樣霸氣名稱完全不符的小偷小摸生意。
說到底叫做海盜也好,叫別的組織名稱也罷,他們都是一夥窮兇惡極的犯罪集團,會危害到帝國公民的生命財産安全,也是必須要被鏟除的惡瘤。
問題是光會喊口號可沒用。得從蛛絲馬跡找到線索才行。
上回他托裴桉向太子殿下轉達星際海盜的狀況後,确有軍部的人和他聯系。但在正式确定那夥人的身份之前,帝國軍是不能貿然出手的,只能以普通的治安事件來處理。
要是有辦法能夠提前鎖定下一個受害者的畫像,興許就能夠在犯罪實施之前進行阻攔和抓捕。
他放大光屏上幾例上報的失蹤案件,都是些年輕貌美的少男少女,年紀稍有不同,總歸在成年線左右。
照片上的孩子們一個個笑顏如花,他簡直不敢想象要是被星盜擄走會有怎樣的下場。
這些少年有一個共同點,平時性格孤僻,在學校沒什麽朋友,家庭背景也都很複雜,有一個父母都沒有發現他失蹤,還是學校在他缺課一周後報的案。
如果是這樣,星盜根本用不着使用什麽強制性的手段,光是以愛為名套套近乎,就能輕而易舉騙走這些缺愛的孩子們的信任。
那麽……
“仲Sir!緊急情況!”
突然闖進來的小警員吓了他一跳,老仲還沒來得及罵他兩句,見這個總是容易慌張的小年輕一臉比從前更甚的慌張,暗自嘆了口氣:“說,什麽事?”
“那、那個……”小警員突然意識到接下來自己的話可能會引起怎樣的海嘯,聲音驀地低了下去,“犯人……逃跑了。”
“你說什麽?”老仲拍案而起,“哪個犯人,怎麽會逃跑?”
看吧,果然是海嘯。
小警員低下頭,嚅嗫道:“醫院的……瘦高個那個。兩個小時前他醒了,說是要去上廁所,我們的人在外面等了半天也沒見他出來,等敲門進去他已經不見了……”
老仲差點沒氣暈過去:“兩個小時前?兩個小時前醒的?你到現在才告訴我!我怎麽說的來着,醒了立刻就要報告,我說的話你們都當耳旁風嗎?”
小年輕頭越來越低,耳膜被老仲的大嗓門震得嗡嗡的。
“那可不是什麽打架偷東西進來關幾天就走的人,那是星盜!高危犯罪分子!一輩子也遇不到幾回!你們就讓他這麽跑了?”老仲一拳捶在桌子上,破口大罵,“廢物……一群飯桶!警署養你們是為了天天來喝茶聊天的嗎?”
小警員哭喪着臉:“我知道錯了師父,現在怎麽辦?”
“你還叫我師父——我沒有你這種師父!”老仲的臉本來就黑,意識到自己嘴瓢了之後更是黑得像鍋底,“你還敢笑?!這事兒完了給我滾回警校重新上學!”
他叉着腰,在辦公室裏憤怒地踱步:“他跑的時候應該還穿着醫院的病號服吧?病人在大街上亂竄還是很顯眼的,趕緊找監控定位!”
“呃……”
“呃什麽呃?”
“Sir,我是想說……”小警員咽了口口水,“剛才有分局的弟兄說有探頭拍到他了。”
“哪裏?”
“冥山區的空軌站臺。”
“冥山區?”老仲愕然,“從首都區過去穿梭機最快也要好幾個小時吧,他怎麽可能現在就到了,長翅膀飛過去的?”
小警員想了想:“如果是專線特快飛船,可以縮短到一個半小時。”
這種飛船是超高速的,公共票價高昂,一般人坐不起,反正以他卑微的工資不配。
倒是也批準私人飛船,但無論是駕駛員還是乘客都必須有資格證,而且要處在健康狀态。
老仲擺擺手:“不可能不可能,他還受了傷呢,眼睛都瞎了吧。再說了,他一個剛從看守所裏跑出來的上哪兒弄飛船去……”
師徒二人同時想到了什麽,神情凝重地看向對方,異口同聲:“有、同、夥。”
*
冥山區,瑪爾工廠。
“其實我以為你會背着他。”林小草看了眼被幾個小機器人擡着走的紀攸,“你說你們認識的時候他也是昏迷不醒,那時候你也是這樣把他送去診所的嗎?就是怪大叔的那個?”
海登也下意識看過去。
六七個小機器人們直愣愣地高舉雙手,把沉睡的少年托舉起來,一個個小短腿邁得飛快,跟在主人身邊。
它們已經盡量走得平穩了,可鬼屋畢竟不是外面平坦的道路,還是會有些颠簸。
小美人像奶啾那樣試圖把自己卷成一小團,自始至終沒有醒,應該是累壞了。
海登很快從那娴靜的睡顏上移開視線,敷衍道:“差不多吧。”
“你只回答了後一個問題。”林小草不依不饒地八卦阿弟,“怎麽不背他?你知道這種機會不多的。”
“……”海登失去了和她拌嘴的興致,“我覺得,他應該不想被外人碰。”
尤其是在無意識的情況下。
這個答案在林小草的意料之外。
她簡單地回憶了下,無論是被怪大叔摸頭,還是和他們姐弟倆平日裏有意無意的肢體接觸,小美人從來沒有表現出抗拒,甚至看起來還是很喜歡貼貼的那種。雖然他們之間也沒到貼貼的程度。
阿弟為什麽會這樣覺得?
海登的答案其實很簡單,沒有确實的證據,就是直覺。
這一路上紀攸看起來人倒是好好地跟着他們,但好像把心放在距離這兒很遙遠的某個地方。
無論去往哪裏,他的心都停留在那裏。
海登看着他,就像看見一顆璀璨的寶石,近在咫尺,卻不屬于自己。
少年不想讓那上面沾上自己的指紋——姑且稱為古老而無用的騎士精神吧。
這些話他沒有說出來,姐姐看得出來弟弟情緒不太好,不确定是不是因為方才那些坎坷的亡魂,幹脆換了話題:“說起來,你看見沒有?”
“什麽?”
“我覺得我應該是眼花了。”林小草嘀咕,“我剛才好像看見阿啾長出了翅膀。”
在小美人安撫那些痛楚的靈魂時,她看見了一雙翅膀。
倒不是從他後背直接長出來的,更像種投射。
不是有形的血肉,而是光影勾勒。
彼時眼花的林小草還以為是天使下凡了,差點從此改變宗教信仰。
不過和幻想作品中天使的雪白羽翼不同,紀攸的是金色的,像某種只流存于上古傳說中的神鳥。
祂載着祥瑞,載着福祉,于水火中拯救荒誕的人間。
每一片翎羽都會化作神賜的祝福,用那輝煌的雙翼擁抱所有未愈合的傷口。
能夠飛翔的鳥兒是自由的代名詞,也是追趕自由的少女林小草最向往的生物。
她一直很喜歡研究各種神鳥的傳說,現世的可愛小鳥也很喜歡,是太子直播間小奶瓶啾寶的忠實觀衆。
如今在她眼裏,小美人就和那些神鳥的化身差不多,需要雙手合十、擡頭景仰的那種。
(此刻的她自然料不到自己是怎樣陰差陽錯勘破了真相。)
兩人帶着身後一排小機器人加快速度,試圖趕上早就走散的大部隊。
他們在這兒耽擱到現在,大叔為他們争取來的時間也不多了,很快導游就會返回過來尋找他們。
說不定還要因此背上什麽罰款,不過能拯救一群靈魂花點錢也是心甘情願的。
他們心照不宣,誰都不打算把這件事說給別人聽,也不會有人相信的。
瑪爾工廠的鬼屋探險順序是第一、第二、第三三個車間,以及宿舍區,他們仍然滞留在第一車間。
工廠裏光線極差,出發之前倒是發了地圖,但也沒多大用處,還是得靠熟門熟路的導游帶路;現在不僅沒了引路人,釋放亡魂們之前也忘了問路,全靠自己摸索。
為了防止當年的工人們逃跑,瑪爾工廠的線路十分複雜,曲裏拐彎的。
奧斯汀們在好幾個岔路來回折返,已經把自己繞暈了。
“怎麽辦?緊急呼叫一下?”林小草叉着腰,累得口幹舌燥,還忘記帶水了。
海登看着暗淡的屏幕皺起眉:“不行,這裏沒信號。”
“我現在真的懷疑開發這裏的人其實是想要策劃什麽謀殺案了……”
小機器人們突然整齊劃一地停了下來,揮動着短短胖胖的機械手臂把他們搬運的“貨物”平穩地放在地上。
少年醒了。
姐弟倆急忙走過去:“嗨,你還好嗎?感覺怎麽樣?”
紀攸在他們的幫助下坐起來,揉着額角,暈暈乎乎的:“我在哪兒……”
“發生的那些事情你還記得嗎?小朋友,老奶奶,名單……”
林小草講得模棱兩可,生怕觸發了什麽不該有的記憶禁區。
好在鳳凰只是剛醒來,有點頭暈,并沒有失憶。
他眨着濕漉漉的大眼睛點了點頭:“姐姐我記得的。”
小美人說過自己剛成年,那就是比她小兩歲了,喊姐姐非常合理。
林小草呆了下,在心中瘋狂吶喊“他叫我姐姐”“他叫我姐姐诶!”“海登那個臭小子都沒正兒八經喊過姐姐”“有這麽一個甜甜的弟弟是我從小到大的夢想沒想到今天突然實現了嗚嗚嗚嗚”。
表面上溫婉淡定:“來我們起來慢慢說。”
心中仍然:啊啊啊啊啊——!!!
真正的弟弟對此不忍直視。
奧斯汀們簡單的跟他說了一下現在的情況,得想辦法找回正确的路線才行。
他們對顯現出強大力量的少年抱有期待:“你要不要再施展一下剛才那些魔法之類的,說不定就能幫我們找出去了。”
小鳳凰遲疑片刻,咬着下唇失落地搖搖頭:“我做不到。”
他為亡魂們做的那些,他對老婦人做的那些,算得上是危急關頭突然爆發出的力量。
荒星上的山魈長老和其他動物能做的只有照料他的起居生活,母星上的飼養員更是對他的能力知之甚少。
從來沒有人教過他該如何熟練地調動和運用靈力,也因此無法複刻。
“沒事兒,我們還在找別的辦法,總是能出去的,別急。”
林小草見不得小美人傷心的神情,連忙安慰。
海登看她一副俨然已經将紀攸當做親弟弟的表現,很想扶額。
……合理懷疑奧斯汀家被蠱惑了。
海登收起辛勤的小機器人們,他們走入一段狹長的通道,無法容納兩人并肩,不得不豎着一字排開。
盡管知曉這裏的鬼魂都已經被釋放了,但回蕩着幾人腳步聲的空蕩空間卻仍然彌漫着說不清道不明的可怖氛圍,好似仍然有什麽人在暗處盯着他們。
林小草講了些舒蘭學院的事兒,還強行拉着弟弟追憶了下童年,努力活躍氣氛。
“沒錯,這臭小子從小就是這樣,愛裝酷,不理人,有個性得很咧。”
“你別亂說。”
“我哪裏亂說了?你自己說說,你八歲那年的年夜飯是不是自己一個人跑到雪地裏去的?媽咪找了好久才找到你,你都快被凍成冰棍兒了,還嘴硬不肯回家呢;也确實,凍成那樣是挺硬的。”
“……”
紀攸并不會主動說些什麽,但對他們倆講的話都很捧場,是個絕對優秀的氣氛組。
海登本來不情願自己被阿姐揭老底,可是能把小美人逗得咯咯笑,好像也不是不值。
林小草見他沒有強烈反對,于是變本加厲講了更多。
海登自己都不知道他還有這麽多童年糗事呢,質疑林小草是不是編造。
可是樁樁件件阿姐都把細節記得特別清楚,繪聲繪色身臨其境,還說他要是有什麽不滿,可以等出去有了信號以後跟媽咪們對質。
海登·奧斯汀選擇閉嘴。
屈辱啊。
那條極為狹窄的通道總算是走完了,他們再次并肩前行。
此時,三人并不知曉這條岔路通往劃定導覽區域之外,來到了“閑人免進”的禁行區。
——瑪爾工廠的舊倉庫。
鳳凰停了下來,活動了下腳腕,小腿有點兒發酸。
原來人類走路是這麽累的一件事。
原來……他已經自己獨立走了這麽長時間啦?
自己好厲害呀!
幾天之前他還是走兩步都會摔倒的笨蛋小鳥,跟着奧斯汀姐弟東奔西跑環游母星,讓紀攸使用這具新鮮的人類身體明顯愈發熟練。
這樣下次要是再見到謝恺塵,也不會太過狼狽了。
想到飼主,他被奧斯汀們的童年趣事逗得還算明快的心情,又一次黯淡下來。
或者說并不是現在突然想到的,他無時無刻不在想着謝恺塵。
海登的猜測沒錯。
他走得再遠,心都留在了約阿諾身邊。
同人類先生之間建立的鏈接,就像是一條困住了鳥兒雙翼的鎖鏈,叫他再也沒有辦法無牽無挂地飛翔。
他很想知道謝恺塵現在在做什麽,甚至想看一看他們的小星星。
可是又怕自己觸發了共享精神空間之後,謝恺塵會發現他的位,繼而發現自己那只心愛的小鳥已經變成了最叫他讨厭的人類。
光是想一想約阿諾對他投來厭惡的眼神,鳳凰心都要碎了。
不行,絕對要保密。
等他什麽時候可以再度變回小鳥,最好是能夠穩定地在兩種狀态切換之後,他才會再去找他。
在那之前,要躲得遠遠的。
海登注意到紀攸放慢了腳步,叫住林小草。
“怎麽了?不舒服還是?”
鳳凰搖搖頭:“有一點點累。”
他不說還好,這麽一說連兩個純正的人類都覺得走得有些腳疼了。
旁邊有幾級臺階,年齡最大的姑娘做出部署:“暫時休息一會兒吧,反正已經落下了這麽多,再慢點也沒有關系。”
男孩兒們一致同意。
三人開着手電,三個光圈交疊在地面,映照出神秘的圖案。
紀攸雙手捧着臉,這是小鳳凰的習慣性動作,每次都讓那張漂亮的小臉像葉子襯托的花兒:“天堂,是什麽樣子的?”
林小草問:“怎麽突然說這個?”
“剛才和他們說話的時候,我有問大家想要去哪裏,有人說,想去天堂。”
先前去教堂的時候林小草就知道了,小美人并未信仰任何教派。
現在看來,恐怕他就是那教義原旨中的組成部分。
其實奧斯汀家也不信教,不過海登正好上學期選修了宗教相關的課程,簡單地給他解釋了一下。
“會開很多五顏六色的小花嗎?”紀攸聽着聽着,一臉向往。
“應該是吧。”海登說,“按照那些書籍的描述,上帝的确有自己的花園。”
“是什麽品種的花?”森林長大的小鳥兒很擅長這個。
“……這我就不太清楚了。”小奧斯汀就是為了選修課的學分,哪裏會記得那麽詳細。
鳳凰倒也不失望,托腮遐想。
想着想着,幻象越來越詳實,花園好似觸手可及,開着大片大片朦胧而亮晶晶的花兒。
有人告訴他,它們叫做“星塵花”。
白天要睡覺的,晚上開放,就成了人世間高懸的群星。
這是……誰告訴他的?
連那聲音都清晰地回蕩在耳邊。
小鳳凰愣了一下。
是太子嗎?
不。
太子的花園裏種的全是他愛吃的太陽花。
是老皇帝嗎?
可是老皇帝的禦花園姹紫嫣紅,也算是富貴的彰顯,不會僅有那一種柔弱的、在入眠時變成半透明的小花朵。
紀攸甚至在這格外逼真的幻象中看見了一只粉藍色的小象水壺。
奧斯汀姐弟注意到他在發呆,張開五指揮了揮:“怎麽了?”
小鳳凰猶疑着問:“神明……真的存在嗎?”
他“看”到的那些,是神明賦予的某種回憶嗎?
是不是跟他的誕生之謎有關?
林小草想了想:“看你說的是哪種神明了吧。如果是信仰上帝的,那上帝就是種……信仰。如果是眠宵花區和聖帝大教堂供奉的,盡管沒有任何官方承認,但其實那就是對大帝的追思。他們憧憬的,懷念的,都是大帝。”
鳳凰還記得聖帝大教堂裏的神父左手撫上右肩,虔誠道,吾主與世人同在。
也許神明是微茫的意象,真正的守護者是那些憂國憂民的存在。
比如開國大帝,也比如……
謝恺塵。
小鳳凰無奈地捂住臉。
好吧,想來想去,還是又在想飼主先生。
根本忘不掉的呀。
想到人類先生,他的心跳就失了頻率。
也正因此,讓感官敏銳的小神禽忽略了黑暗中不屬于他們三人的呼吸聲。
海登伸了個懶腰站起來:“繼續走吧?”
紀攸倒沒什麽意見,林小草哼哼唧唧:“好累啊不想走了,阿弟你背我吧。”
海登:“……”
紀攸原本都要起身了,這時候又坐回去看熱鬧。
兩人以相同的仰角和不同的眼神看着海登,小少年無可奈何地同時朝兩個人都伸出手:“行了懶鬼,我拉你們起來。”
林小草笑嘻嘻地抓住他的手,用力把自己拽起來。
紀攸效仿她的動作。
卻沒能成功。
有什麽東西從後面……抓住了他。
“別動。”
喑啞的聲音傳來。
同時,堅硬而冰冷的東西抵住他的後腰。
小鳳凰并不認識那是什麽,但家裏有射擊場的奧斯汀們借着昏聩的光線認了出來。
那是把……槍。
完全沒有意識到這裏還有別人在的年輕人們寒毛都豎了起來。
那不是鬼。
是比鬼更可怕的,為達私欲無惡不作的,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