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心紊
此言一出, 就算是太子和少将這樣掌控帝國命脈級別的大人物也怔住了。
喬揀率先開口:“他們确定嗎?據我所知‘心紊症’只是個概念,或者傳言,帝國境內并沒有它真實存在過的官方記錄。”
“報告長官, 實驗室對比了276年前勒厄斯星系一顆名為洛楂星的M級行星某個村莊曾爆發感染病的醫療記錄, 這也是迄今為止和傳說中的‘心紊症’概念最相似的一起病症, 認為基本可以吻合。”
“洛楂星?”喬揀挑起眉, “那個星球是真實存在的?我還以為是老頭兒們編出來騙小孩的噩夢故事。”
這顆不起眼的小星球裏,一個更加不起眼的村莊,在幾百年前突發大規模感染。
盡管勒厄斯隸屬帝國轄域, 但住民較為特殊,整個星系相對封閉和落後, 很少與鄰居有什麽來往;
彼時帝國的醫療救援技術還沒有覆蓋到如此偏遠的地方, 等到消息終于傳遞到母星、皇室派特遣隊前去支援時, 已經太遲了。
整個村莊幾千個居民無一幸存。
更殘酷的是,洛楂星其他地區的住民因為傳染病恐慌,一致同意将這個村莊徹底夷為平地, 核彈轟得相當徹底, 周圍的所有居民從此移居星球的另一邊;後來趕到的母星特遣隊沒能找出任何蛛絲馬跡。
這件事成了當時的皇帝, 也就是謝恺塵的曾祖父心中的一根刺, 也是為什麽後來他下決心大力發展帝國的全域醫療救援。
在謝恺塵還是個牙牙學語的小小幼童時,已至暮年的曾祖父把他放在自己的膝頭, 講一講故事, 追憶追憶過去,也提及過這個直到死都在悔恨的事情。
盡管講故事的時候他還很小很小, 謝恺塵對此仍有模糊的印象:“我以為洛楂星沒有留存記錄。”
“感染者們直屬的醫院、診所的确沒有記錄了, 實驗室存儲的是洛楂星其他地區嘗試救援時候的所見所聞。”隊長複述時臉色還很扭曲, “說是那裏屍橫遍野, 如同人間煉獄……這些居民的身上全都帶着撕咬的傷口,經判定,都是來自同伴;除了外傷,還有大量內出血。”
謝恺塵和喬揀對視一眼。
這和654星傳來的地面影像基本一致——人好像變成了影視劇裏沒有理智、受本能驅使攻擊同類的喪屍。
然而人類傳統文化形象中的喪屍,是不包含“內出血”這一項的。
這也是為什麽判定為心紊症。
心紊症是個通俗的簡稱,全名深奧複雜,總之指的就是精神力紊亂、導致人無法自控的異變症狀。
全身出血就是精神力過載導致的。
人類在數百年前受宇宙輻射進化出了精神力,這種在人類漫長歷史中從未有過的東西成了一項非常大的挑戰。
帝國包括母星星系在內的發達星系很快研究出了配套的藥物、物理安撫措施,也設立了靈寵輔助體系;但對于類似勒厄斯星系這樣的窮苦之地,沒有條件去提前規避,只能被基因的洪流推着走。
身為人類唯一的S級,也同樣飽受精神力失控苦惱的太子殿下,比任何人都能夠理解心紊症患者的痛苦。
他慶幸自己生在母星,生在皇室,有那麽多雙手拽着他,不至于滑入野獸般的深淵。
654星是“魔鬼礁”的領域,不是帝國的子民,哪怕上面的居住者超過半數都是人類,帝國也是不能貿然幹預的,無論出了什麽事;這是阿爾法象限與“魔鬼礁”星雲近百年來能夠維持相安無事的默認前提。
然而戰艦“天使號角”還是在前往賽瑟納林聯邦的途中暫停了。
這是一個私人請求,來自帝國的三位母親。
二十歲的艾麗娅·奧斯汀,是大島煌星系領主與流霜星系領主共同的養女;
十七歲的海登·奧斯汀,名義上只是奧斯汀夫人的養子,不過林夫人同樣很重視他;
姐弟倆自小就被送往沃倫主星,被舒蘭夫人放在學院裏照料和管教。
他們彼此沒有丁點血緣關系,但這并不妨礙她們對他們視如己出,不妨礙他們在茫茫宙海中找到彼此,成為母親和孩子,成為最親密的家人。
“天使號角”臨停在654星附近,就是為了搜救艾麗娅·奧斯汀和海登·奧斯汀。
為了避免與654星原本的Z權(雖然他們很有早就被感染了)起沖突,也為了遵守帝國一直以來和“魔鬼礁”星雲的約定,艦船上包括太子在內的高級将領不會親自前往,只能派遣校級及以下的士兵前去救援。
喬揀對領頭的隊長道:“奧斯汀夫人給了我一串密鑰,等你們重新下去之後激活,能和海登小閣下聯系上。希望他同艾麗娅小姐在一塊兒。你們盡全力搜救他們二人,不過也要保證自己的安全。”
“是,長官!”
隊員們離開了。
謝恺塵看着654星傳來的實時影像,昔日熙攘的大街上已經沒有可以稱之為“人類”的存在了,三三兩兩游蕩着雙目無神的喪屍,偶爾傳來令人頭皮發麻的咀嚼聲。
“帝國本來的導航在‘魔鬼礁’會全線失靈,多虧了褚聿那小子走了後門。”喬揀啧啧稱奇,“他駐守NN-36這幾年,看來是沒少往星雲這邊跑。”
謝恺塵不置可否。
褚聿作為帝國現在唯一的元帥軍銜,算得上帝國軍的統帥,比喬揀要年輕不少,也就三四十歲的樣子。
NN-36星系臨近德爾塔象限,他主動請命在最混亂的帝國邊緣駐守,一呆就是好幾年。
老皇帝起初擔心他擁兵自重,後來發現這人佛系得很,完全沒有造反的心思,也就随他去了。
謝恺塵長這麽大和他打照面的機會寥寥,印象中是個很沉默的男人,眉目冰冷,至今沒有婚娶。
……聽起來就是個年長版的自己。
他下意識摸了摸無名指上的小鳥戒指,想着,他自個兒這輩子也不會有這種念頭了。
喜歡一個人,對一個人心動,日思夜想,輾轉反側……聽起來好陌生。
在二十三歲好不容易找回來的「愛」的能力,在小叽離開後,也一并在二十四歲這年再度湮滅。
不過。
他想起不久前那個被突然拽入的回溯——自己明明沒有精神力暴走——幻境裏十一二歲的自己。
以及那個在花園裏陪他捉迷藏的,更小的男孩。
原本他在回溯結束以後就不應該記得發生的事情,就像人醒來之後不會記得夢境的內容,過去的機會他只能朦朦胧胧地記起對方那一雙琉璃色的眼睛,和他的鳳凰很是相似。
可這一次他卻清晰地記住了小男孩的那張臉。
他在哪裏見過。
那個因為打鬧而摔倒在他身上的動作也無比熟悉。
太子這樣向來拒人于千裏之外的性格,能和他人産生如此親密的肢體接觸是很罕見的,也很難忘。
所以他也沒有忘記那個在公交站邊被他救了一命、後來又在皇宮裏意外發現的小美人。
那雙翡色的眸子,他一直記得。
此刻也似乎能同夢境重合。
只不過回溯裏陪他玩耍的孩子太小了,和現實中見過的那個少年差了至少有不十歲。
對于年輕的孩子們來說,十年已經占據了人生的一半,十年也足夠一個人的樣貌脫胎換骨。
光憑一雙眼睛和一些似曾相識的感覺,不足以讓謝恺塵确認這二者是否同一個人。
這個人究竟是誰?
為什麽三番四次與自己在過于巧合的時間地點相遇,又是怎樣能進入到自己的幻境中?
那個少年離開皇宮時是和奧斯汀姐弟一塊兒的,後來他們一起去了瑪爾工廠鬼屋游玩,然後不幸地被星盜擄走。
也就是說,他大概率此刻也在654星上。
如果沒和奧斯汀姐弟走散……
如果,沒有被感染的話。
他在首都區尋找A級療愈池,第一次見到那個少年;
他在皇宮尋找小叽,又遇見和奧斯汀姐弟在一塊兒的少年;
他途徑“魔鬼礁”附近的航線去往賽瑟納林,再一次因為和少年相關的事耽擱和停泊。
這一系列如影随形偶遇和擦肩而過,讓謝恺塵産生了一種可笑的錯覺,好像是自己一直追着那人在跑,卻怎麽也追不上。
唯一能見着面的,竟然是在回溯裏。
……而且,還那麽親密。
這一次回溯發生的事情是真實的,他十一歲那年的确在學校和別的孩子打過架,也被老師像拎小雞一樣帶回了家。
那時候母後已經昏迷很長時間了,他在探望過她之後,回到鎏宮的花園發呆。
這些都是真的。空蕩蕩的荒蕪花園也是真的。
但那個突然冒出來陪自己玩、逗自己開心的幻想朋友是假的。
可自己在期待對方到來、甚至對久未相見的不開心,又是那麽真切。
是誰入侵了他的思維,修改了他的記憶?
是那個叫他念念不忘的少年嗎?
——這種“念念不忘”,也是被捏造出來的虛構感情嗎?
謝恺塵的精神力本就難以自控,在失去鳳凰後更是搖搖欲墜。
若真有人能夠控制他,對于太子和将來的帝國而言,無疑是滅頂之災。
喬揀還在念叨着海登搗鼓出的那些小機器人竟然能突破“魔鬼礁”錯亂的信號潮,真是後生可畏,就見謝恺塵忽然站了起來。
老将軍挑了下眉:“殿下這是要幹什麽去?”
“如果我不以帝國的身份進入呢?”謝恺塵沒頭沒腦來了這麽一句。
“……啊?”喬揀跟他大眼瞪小眼,“您說詳細點兒,老頭子年紀大了,實在跟不上。”
謝恺塵掐頭去尾簡述了一遍發生的種種,以及他的懷疑。
當然,和小美人有親昵接觸的部分都省略了。
“這些都很反常。”太子眉頭緊鎖,“我沒有辦法接受有人可以輕而易舉預測到我的動向,更沒有辦法接受有人可以随意入侵我的大腦;尤其是,當他們是同一個人。”
少将也嚴肅起來:“那殿下是想……”
謝恺塵的視線投向舷窗外幽茫冰冷的深空。
“在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之前,把這個人,控制在我身邊。”
*
另一邊,654星,地庫。
“先是嗓子不适,然後持續咳嗽,劇烈到咳血;與此同時眼球開始充血,流血,直到神志不清,感覺身體和思想不受控制,最後徹底失控。”郝郎中說,“這些步驟基本是固定的,初期階段可能會誤以為是普通的氣管炎或是肺病,但心紊症的感染速度非常快,可能還來不及反應,就已經成喪屍了。”
“如果真的心紊症,爆發速度是難以想象的。”烏元洲嘆了口氣,“這就能解釋為什麽一個晚宴的時間,整個星球都淪陷了。”
他嘆氣倒不是為了千千萬萬感染的居民,而是自己給小九精心籌備的介紹會,就這麽被毀了。
他聽過各種傳聞,說“血彌撒”的領導層是不是看臉挑的。
且不提達茜·肯這種象限億萬裏挑一的頂級大美人,有“衣冠禽獸”之稱的烏元洲本人那也是“魔鬼礁”萬千少男少女做夢的對象。
就連那個被他殺了的眼罩,瞎了之前也是個痞氣的帥哥。
但他們跟小九都無法相提并論。
如果說達茜·肯已經到達了人類的美的極限,那麽小九那張臉蛋給人的沖擊力,已經突破了所有限制。
他輕靈、夢幻、聖潔,再多的形容詞都無法描摹出那樣流淌到心底每個角落的美與光輝。
如果說天使有下凡之日,那麽就是在見到少年的那一刻吧。
所以,在烏元洲的想象中,這個介紹會應當會傳為佳話來着。
結果現在觀衆都不知道還有幾個活着了。
可惜了。
奧斯汀姐弟倆聽得一愣一愣的,洛楂星的慘劇發生在近三百年前,這麽大一個象限每天都有不計其數的生命誕生和消亡,一個村莊的消失,很快就被沖散在龐雜的時光裏;年輕的孩子們都沒聽說過心紊症。
林小草像個不懂就問的小學生一樣舉起手:“那個,大叔,既然大家都被傳染了,為什麽我們……”
她指了指在場的五個人:“為什麽我們都好好的?”
烏元洲也在思考這件事。
他最早發現有人咳嗽還是在裁縫鋪,現在回想起來,那個學徒完全吻合心紊症的症狀。
按照郝郎中的說法,心紊症的感染并非通過血液、唾沫這些普通的傳染病途徑,都跟精神力相關。
這樣的傳播無色無味,更無法防禦,哪怕把自己釘在保險箱裏,還是會被籠罩進他人的精神領域中,根本防不勝防。
“我的精神力等級很低,一般不太會受影響。”這種本叫人自卑的特質,在這種時候反倒成了難得的幸運兒,烏元洲說,“但你們幾個看起來等級都不低吧。”
A級是站在金字塔尖上的等級,在總人口中的占比很小。
巧的是,在座的另外幾位還都是。
四個A級互相看了看。
高等級能對低等級進行感知,反之,如果感覺不出來對方的等級,要麽相同,要麽對方比自己更高。
鑒于全人類中也只出了太子這麽一個S級,那麽無論具體數值多少,他們四個都是A級。
理論上精神力越強,在心紊症的爆發中越容易被感染,外面很多第一批倒下的都是B級以上的人。
可這兒聚集了四個A級都好好的。
他們還互相檢測了下肺部炎症以及眼睛的情況,沒什麽問題。
郝郎中看向病床上安睡的少年:“也許我們被天使保佑了呢。”
紀攸很特殊,特殊到可以為一艘甲級星艦功能,這是有目共睹的事。他還不清楚究竟是怎麽一回事,但那種強大的、可以滌蕩一切的精神力,或許就是能庇護他附近的人的源泉。
簡單來說,只要一直待在他身邊,就能沾染上這種神奇的力量,進而抵禦心紊波動。
郝郎中道:“你們不覺得嗎,每次跟甜心一起的時候,都覺得心裏很安靜。明明這世道永遠亂糟糟的,但好像他走到哪兒,哪裏就成了淨土。”
其他幾人沒有立刻回答,但都同意他的話。
不僅是單純的“安靜”二字就能概括的。
那是種很溫柔,溫柔得叫人心醉的寂靜。
仿佛前一秒還炙烤在熱辣辣的宇宙射線下,或者被關進堪比極冰的低溫液壓倉,下一秒瞄見小美人琉璃瞳彎出的淺淺笑意,就被推倒在缱绻的春風裏。
他們喜愛他,以為那出自于愛。
如今想來,是不是也是精神力影響的一種?
比起靈語者,少年會不會更适合做療愈師之類的工作?
可又好像沒那麽簡單。
就算是療愈師和靈寵,想要去安撫一個人躁動的精神力,也是很困難的,要經過多年的學習或是重重訓練。
然而小美人只要往那兒一站,什麽都不用做,所有污穢,所有焦慮,所有失控,全都能被淨化。
那是再專業的療愈師、再頂級的靈寵也無法企及的程度。
他到底……是什麽人?
或者說,「他」真的,是人類嗎?
達茜打斷了衆人越來越跑偏的想法:“如果你說的是真的,雖然我保留意見;如果我們能撐到現在真的都多虧了小九,那現在不更應該想辦法救他嗎?他一直昏睡下去,要是情況一直好轉不了,我們都得跟着死。”
身為醫生,卻對紀攸現在的情況束手無策,達茜對郝郎中充滿了偏見,字裏行間都是不信任和挑刺。
被自己傾慕的偶像讨厭了,郝郎中倒也沒有表現得很心碎,好像這位“血彌撒”名震四方的一把手在他眼裏不過是個剛工作不久的小女孩兒:“哎,別急啊,我這不還沒說完嘛。”
海登冷冷道:“你快點說,大家都挺急的。”
向來處在拉架中間地位的林小草難得附和地點了點頭。
連離他們都遠一些的烏元洲也默認了。
郝郎中看向這群平均年齡二十來歲的:“……”
感覺被針對了。
“年輕人,心急吃不了熱豆腐,聽過這句話嗎?”郝郎中一臉高深莫測,“我既然提出了問題,肯定也準備了相應的解決辦法嘛。”
衆人:“?”
郝郎中看他們一個二個狐疑的眼神,很受傷。自己在他們心中再也沒有高大的形象了(雖然也沒有過)。
“我是從甜心庇護我們的可能性推算的。當初洛楂星事出突然,還沒來得及研究出對策,整個村莊就死光了,緊接着被推平。其實心紊症說到底,也是精神紊亂的一種,只不過很嚴重;針對精神力暴走的傳統治療手段是藥物、靈寵、以及療愈師的指導,那麽只要将這幾種升級就行了。”
達茜:“……說人話。”
甚至已經想拿槍了
郝郎中頭像地舉起雙手,無奈道:“我這裏有個小裝置,海登小朋友幫我改裝一下,做成精神力……唔,這麽說吧,放大器。然後我還需要兩種‘材料’,一個是外面的感染者樣本,我希望你們二位——”他用眼神示意烏元洲和達茜,“能幫我采集來。”
換句話說,出去抓一只喪屍帶進地庫裏。
星盜們對視了一眼。
突破全球喪屍的包圍很難,抓一兩個不成問題。
問題是。
“然後呢?”烏元洲從鏡片後面看他,“另一種材料是什麽?”
郝郎中也不賣關子:“另一種呢,需要一個等級比較高的靈寵。我看了下,我家的阿雙,這小姐弟倆家的都不太信,弱了一點。”
達茜皺眉:“別指望我們,‘血彌撒’和654星都沒有養靈寵的習慣。”
“這個我也知道。”郝郎中嘿嘿一笑,“我有後手。”
他一笑,讓其他幾人、尤其是達茜頓覺不妙。
而且是大禍臨頭級別的。
一個念頭擊中了烏元洲。
他眼神一凜,猜到這江湖郎中要做什麽,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奧斯汀姐弟也反應過來:“……你不是來真的吧?”
郝郎中點點頭:“當然是真的。”
在場的只有達茜·肯不明白他們在講什麽謎語,紅唇不悅地抿起:“還有其他人?”
“有是還有。”郝郎中故意拖長聲音,同時向着門邊走去,“不過,能不能算人呢……”
在達茜出聲阻止之前,他已經打開了安全屋的門。
從外面費勁地鑽進來一個碩大無比的腦袋。
涅拉緩慢地眨了眨比人腦袋還要大的眼,棕色的深淵俯瞰而來。
嗨嗨嗨,愚蠢的人類們。
在下意識屏住呼吸的衆人身後,床上昏睡至今的少年倏然驚喘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