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覆水
阿爾法象限, 人類帝國,NN-36星系。
主星,元帥府。
書房門敲響時男人正在看報紙。
男人劍眉星目, 一張臉方正英武, 閱讀時面無表情, 看着就是正氣凜然的性格。
就算不看肩章上那一排排燦爛的勳章, 光是身上的軍裝是黑底金紋,而不是普通的黑底銀紋,就意味着他是帝國艦隊的高級将領。
僅從元帥這一獨一無二的授銜來看, 說是最高将領也不為過。
報紙印刷的字體袖珍而端正,紙面散發着輕微的油墨氣味。
這樣千年前就已經不再流通的傳媒載體, 哪怕在當今的博物館, 也是僅有影像資料的古老物件, 而他有滿滿一書房的收藏。
元帥左手翻着薄而脆的紙張,右手端着白瓷杯,吹了吹滾燙的茶水。
他是個作風非常老派的人, 認識他的總評價說他好像還活在千年前。
褚元帥出身高貴。
他的祖父和開國大帝一起打下了這廣袤的江山, 功勳卓著。
褚家是将門之後, 世代為帝國鎮守疆域, 軍功章比銀河還要閃耀。
到了這一代,褚聿更是成為了首屈一指的元帥。
他的老師是怒嶺星系領主, 領主相當賞識這個學生, 收他為義子。
怒嶺領主的獨女是當今唯一的王妃,也成了褚聿的義妹;而陛下離世後幾乎大權在握的三皇子, 則喊他舅舅。
除了顯赫的家世, 元帥本人的實力絕對過硬, 無論是單兵作戰與機甲操作, 還是謀略遠見與指揮能力,都擔得起盛名。
不過這一身無上榮耀并未讓褚聿自視甚高,正相反,他活得像個苦行僧,終年駐守NN-36星系這樣屬于帝國邊境的苦寒之地,好似無欲無求。
元帥府除了這一書房的報紙收藏,甚至沒安裝多少AI中控,連通報都是用最原始的敲門方法。
“進。”
親衛得到允許後快步走進來,低聲道:“元帥,凱恩上校來了,就在門外等着。”
“讓他進來吧。”元帥抖了抖報紙,合攏,“幫我把這個放回去。”
“是。”親衛小心地疊好過于柔軟的紙制品,拉開書櫃,爾後走向門衛,“上校,請進。”
這是褚聿與凱恩的第一次見面。
這個原本碌碌無名、在軍校裏也不算多麽出彩的士兵,被他名義上的外甥、三皇子謝狄川賞識後,一路暢通地提拔到今天的位置,這些事褚聿都有所耳聞。
凱恩眼中有那種他很熟悉的,屬于年輕人特有的跋扈,不過這種張狂在看見他以後化作激動。
“元、元帥!”說話都結巴了。
帝國艦隊的士兵們基本分為兩個派別,一部分擁護褚聿元帥,一部分則堅定不移地站在喬揀少将這邊。
這兩人大約也算是王不見王的一種,帶兵風格迥異,互相看不太順眼,私底下也算得上欣賞彼此,但此生絕不共事。
只不過現在站在他們背後的,更大、更深層次的,是太子和三皇子兩個派系。
從前還只是奪嫡,如今,是真的帝位相争了。
凱恩作為三皇子的親信,自然認為三皇子的舅舅也一定會站在他們這邊,對元帥很親近。
他吧啦吧啦告知了喬少将因為陛下的遺囑必須立刻回國,以及太子将會在聯邦和“魔鬼礁”星雲的中間地帶等候與元帥彙合。
褚聿不動聲色,心底倒是對沒能見上那位退休返聘的老對手略感失望。
不過,太子殿下他也同樣多年沒見了。
凱恩說完公事,看了看周圍,欲蓋彌彰地壓低聲音:“三殿下邀請您這件事結束之後回母星,幫助他主持大局。”
在皇帝去世後,三位皇子之中将出現一位最終的繼承人。他們想方設法抹黑太子、趕出帝國,二皇子又是個不中用的廢物,謝狄川自覺勝券在握。
但王妃并不這麽認為,還是需要更有力的支持。
比如元帥。
盡管人人都知曉褚聿和三皇子、王妃之間密不可分的關系,但名義上元帥畢竟只擁護帝國的君主,而謝恺塵才是那個順位繼承人。
如果褚聿公開選擇了謝狄川,那麽後者在大選中會更加有利。
褚聿的眉眼輪廓很深,是小孩子看了會覺得很兇的那種類型,再加上他大多時候沒什麽表情,很有将領的威儀。
他不置可否,抓起椅背上的披風:“走吧,別讓太子殿下等太久了。”
凱恩上校有些驚疑地揚了揚眉毛,沒想到三殿下的這位舅舅還挺不給面子;又或者是自己在他眼裏只是個無名小卒。
無論哪一種,都輪不到他來多嘴。
凱恩壓下心頭找不到來源的郁燥,依舊恭敬:“是。”
褚聿離開書房之前,扣下書桌上擺放的相框。
在這個全息相冊霸占了幾乎所有市場的年代,老派的元帥仍然固執地使用了幾百年的相紙打印技術。
那是張家人的合照,元帥的父母坐在前面,年輕的褚聿站在他們身後,似乎剛從軍校畢業,雙手搭在父母的雙肩上,胸前有一枚榮譽勳章。
在他旁邊,還有另一個更年輕一些的女孩。
四人面帶微笑看着鏡頭,只有那個女孩子的笑容中有淡淡的愁緒。
這張相紙被保存得很好,至今也沒有泛黃。
唯獨那個姑娘臉部的位置有微微的磨損,好像被摩挲過很多次。
阿爾法、德爾塔象限邊界,賽瑟納林聯邦星域,“天使號角”戰艦。
視訊接通後,謝恺塵看向光屏中的男人,微微颔首:“元帥。”
褚聿向這個比自己小了十幾歲的太子敬了個軍禮:“殿下。”
他們多年沒見,但寒暄也只是點到即止。
謝恺塵低頭操作着PADD,和光腦連通文件傳輸。從這個角度褚聿看得見他高挺的鼻梁和深邃的眼窩,這是太子身上最像皇後的部分。
等待的過程中,褚聿忍不住想起皇後。
于公,元帥和帝國的絕大多數人一樣,敬佩且愛戴着這位為子民傾盡畢生心血的皇後。
于私,他卻深深憎惡着她的家庭,那幾乎毀了他的一切。
這樣愛恨交織的私人感情,也使得元帥對太子的看法十分複雜,哪怕知曉謝恺塵很有能力,性格也穩重,比謝狄川更适合坐上這個高位,也不會表露出任何偏好來。
再加上褚聿又是三皇子派系的人,還有喬揀的對立立場,更讓他與謝恺塵的距離日漸遙遠。
此刻,哪怕隔着光年的距離,哪怕仍在視訊的兩端,但有了共同作戰的邀約,他們的距離好像難得能夠如此之近。
“好了。”謝恺塵忽然擡起頭,“您看一下吧。”
驟然對上的視線讓褚聿下意識地往後偏了偏。
他不太想看見那雙銀色的眼睛,會讓他想起皇後,以及……那些人。
這當然是不禮貌的。
褚聿刻意地清了下嗓子,打開PADD。
嚴格來說,這是轉發自喬揀的文件。
老皇帝留下了三封遺囑,第一封宣布開啓一年期的大選,第二封是只有在候選人票數持平時才會拆封的「最後一票」。
現在褚聿看見的,就是第三封。
它很特殊,陛下指名了只有喬少将才有權限查閱,他不得不中止前去賽瑟納林的計劃,匆匆返回帝國進行授權。這也是為什麽連謝恺塵都是在國喪幾日之後才收到了郵件。
事實上遺囑非常簡單,只有幾個字符。
難就難在,沒人能認得這字符是什麽。
與其說是幾個字母,根本就是抽象畫,比古人類的語言還要難懂。
喬揀找了不少語言學的專家,也動用了皇宮最智能的光腦進行解析,結局一無所獲。
老将軍靈光乍現,讓太子問問看元帥。
謝恺塵不明白為什麽,褚聿帶兵打仗是很在行,可是沒聽說過有什麽語言學的天賦啊?
喬揀笑而不語,說,殿下試試看,也沒有壞處。
太子将信将疑,也的确抱了試試看的态度,半是懷疑半是期待地看着光屏另一端皺着眉的元帥。
“您認識這種語言嗎?”他問。
出乎意料的是,褚聿還真認得。
男人點了點頭,神情稍顯疑惑:“這是陛下的第三封遺囑?”
“是的。”謝恺塵的心懸了起來,“這上面寫了什麽?到底是什麽語言?”
父皇的前兩封遺囑都是能夠改變帝國頂層格局的大事,他先入為主,覺得第三封也同樣驚天動地。
然而褚聿并未立刻回答,而是反問道:“這種語言,殿下不認得?”
謝恺塵:“?”
他蹙眉:“我為什麽會認得?我并沒有學習母星語、帝國通用語和星聯通用語以外的其他語言。而且據皇家學院的格林教授所說,這甚至不在帝國的語言庫中有過記載。”
褚聿深吸了一口氣:“的确,它不會在。但我想您應該是認識的。也許我讀出來,您會覺得更熟悉一點。”
元帥緩慢而清晰地讀出那幾個單詞。
他的發音稍顯生澀,應當平日裏不會有多少接觸這種語言的機會;即便如此,太子還是愣住了。
……他真的能聽懂。
“雖然看起來繁瑣得像長串句子,實際上只有兩個詞。第一個是西方,西邊。”褚聿的表情有點古怪,“第二個是……鹽。”
謝恺塵還沒從自己能聽懂這個鬼畫符的震驚中完全回過神來,下意識跟着他的思路:“‘西方的鹽’?這代表什麽?”
褚聿也完全摸不着頭緒。他想了想:“殿下聽說過‘黑鑽’嗎?”
謝恺塵略有耳聞。
“黑鑽”是在帝國境內一些星球上挖掘出的一種極其強大的新型礦物,目前還沒有成熟的開采技術;以後發展起來,“黑鑽”的存在是可以颠覆人類目前許多認識的。
褚聿點點頭:“您作為老喬的學生,他應當還是會透露一些的。他是這項計劃的負責人之一。在還沒發解讀出這個詞彙的準确含義之前,以類似的命名方式,我只能猜測,這種鹽大約也是和‘黑鑽’一樣強力的能源。”
“我會再去問問老師。”謝恺塵把話題繞回眼下最關心的那個,“我不明白,我為什麽能聽懂這種語言?父親為什麽又能掌握它?”
還有更多的,比如褚聿怎麽看都不像有學習其他星球種族文化那種閑情逸致,為什麽也能懂。
褚聿的表情看起來好像有什麽相當隐秘而糾葛的過去堵在喉嚨口。
最終,他将千言萬語化作很輕的一聲嘆息。
“你父親之所以會寫,你之所以能聽懂,是因為這個,”他說,“是你母親的語言。”
*
近賽瑟納林宇域,“血彌撒”星艦內。
紀攸有了自己的單獨房間,而且是高級軍官宿舍區最好的位置,相當于艦長。
他的套間內有巨型曲面落地玻璃,可以看見一望無際的星海。
那些恒星,那些被恒星映亮的行星們如同無數閃爍的碎鑽,滾落在蒼藍的幕布之中。
壯麗的宇宙之景倒映在少年的眼眸,他卻提不起興趣來。
【小主人不開心嗎?】
稚嫩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與此同時,亮瑩瑩的光粒子化成一個大大的問號。
在鳳凰的到來之前,“昭神”沉睡了太久,終于被喚醒以後渾身使不完的勁兒,特別是從上次的昏迷中重新蘇醒,時不時就出來蹦跶。
如涅拉所言,昭昭并沒有感覺到自己多了一道枷鎖,還是和以前一樣活潑且話痨。
鳳凰三番四次想把它塞回休眠狀态,但經不住它可憐兮兮哀求,也就随它去了。
昭昭喜滋滋地想,它的小主人真是全世界脾氣最好的人——哦不,嚴格來說是生物。
但這一次它醒來之後,卻發現小主人有點兒心不在焉。
少年穿着一身純白的緞面睡袍,袖口有精致的蕾絲花邊,領口的砂粉色系帶打了一個蝴蝶結。
鳳凰很喜歡這樣的砂粉色,和他鳥兒形态時的小爪爪一個顏色。
長卷發随意地披散着,只在發尾很松地系了個同樣砂粉色的大號布面蝴蝶結。
整個人看起來精巧得像放在街邊櫥窗的洋娃娃,好像乖得可以屬于所有人,又昂貴得不屬于任何人。
紀攸起身,赤着雙腳踩在星艦恒溫的地板上,他走到窗邊,雙手貼在玻璃上向外看。
光粒子們跟着他一起過來,學着他發繩的樣子也把自己擺成蝴蝶結的排列。
“我要見到約阿諾了。”紀攸說。
約阿諾?
智能核只花了萬分之一秒便從數據海中檢索出這個被小主人心心念念的人類。
【那不是好事嗎?】昭昭不理解,【小主人為什麽不開心呢?】
“因為……他想見的,不是我現在這個樣子。”鳳凰失落地說。
星艦正行徑沒有光的暗區,房間裏燈光明亮,玻璃上反射的倒影清晰如鏡面。
紀攸就這樣看着倒影中陌生又熟悉的自己。
從小神禽自己的審美角度,和大多數人類的觀感來說,這副皮相堪稱驚豔,用什麽明眸皓齒、冰肌玉骨來形容絕不為過。
可是,若是從謝恺塵的角度呢?
他很不喜歡人類的。好看與否,對飼主來說會有什麽差別嗎?
按照大胡子的意思,他們抵達聯邦之後會和總統見面,很有可能也會遇上帝國軍。
他會很小心的。
然而萬一還是有與謝恺塵碰面的那天呢?
如果可以的話,鳳凰真的很想、很想變成小鳥兒,回到他的約阿諾那裏。
可是一旦那樣,約阿諾不會再放他走了——而他還要去幫助聯邦受災的人們。
在心愛的一個人類,和千千萬萬陌生的人類中,他要怎麽選擇?
這種問題對于才一歲大的啾啾來說實在太困難了。
昭昭還在憤憤不平:【小主人這麽可愛,不會有人不懂吧!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語氣和那晚屋頂上說着“永別了沒品的東西”的達茜簡直一模一樣。
光粒子從他的左邊晃到右邊,方向轉得太突然,落下了幾粒在原地發愣,其他粒子趕緊把它們拽走。
整理好隊伍以後,昭昭再次聲明:【放心吧小主人,你的約阿諾見到你之後,一定會為你】
小鳳凰被它言之鑿鑿地亂用成語逗笑了,轉而思緒又飄遠。
在很久很久以前,他最大的願望就是變得可愛。
可是現在不一樣了。
現在他想要變得很厲害,想要治愈所有心傷,想要挽起所有苦痛的靈魂;
想要回到謝恺塵身邊,想要謝恺塵能夠接受自己人形的模樣;
更想要他能不要有別人,只看着自己。
他渴求的東西多得像深空中靜默繞行的群星,數不勝數。
又好像全世界,他也只要那獨一無二的一顆星。
是因為他長大了嗎?是因為他有了人類的形态嗎?
他想要的變得更多,更遙遠。
原來長大是這樣辛苦的事情。
“但不管怎麽樣……”少年小聲地和光粒子耳語,“我見到他會很開心的——我好想他喔。”
昭昭應着他的話排列成翅膀的形狀。
鳳凰笑微微地看着它們玩得正開心,想着,以後有一日,他一定也要回到鳥兒的原身,與它們一起飛向真正的天空。
希望到那時候,他和它,他們都再也沒有桎梏。
另一邊,艦橋。
這艘A級戰艦在“血彌撒”的衆多交通工具中能夠排進前三,比之前那艘甲級艦船的裝配更高級,可以進行躍遷。
事實上654星到聯邦只要曲速就夠了,不過大胡子認為有必要在這上面節約時間。
大胡子代替了眼罩的三把手位置,也要負責這些航行上的瑣碎事項。
比起住在艦長室的小九,他才是真正的艦長。
領航員結束全艦通知躍遷注意事項之後,轉過頭來:“指揮官,準備完畢,可以進行躍遷了。”
大胡子點點頭:“好,出發吧。”
他原本背着手在每個崗位巡視,現在也坐回到艦長椅上。
躍遷在星際航行中應用得越來越普遍,但對艦體的各方面要求也很高。
除了帝國有雄厚的實力為每一艘民用星艦都配備最好的穩定器,對于大多數小星球、小國家以及“血彌撒”這種組織來說,達到可以躍遷的條件都很勉強,每次進行都會搖得像游樂園裏的海盜船。
大胡子不太喜歡躍遷,盡管他也是聲名遠揚的星際海盜,但他有一個知名的弱點:暈車,暈船,暈飛梭,暈躍遷。
他提前吃了藥,但在進入躍遷時的狀态還是很不好。
臉色青得吓人的同時,他腦海裏想的卻是小九。
小東西那麽嬌氣,會不會不适應躍遷?會不會難受?那個看起來不靠譜的江湖郎中能保證好他的健康嗎?
哪怕一開始對小九有意見,現在這小家夥也成了一群崽兒裏最弱、最需要關照的那個,根本叫人放心不下。
大胡子在心裏直嘆氣,自己怎麽有朝着男媽媽發展的趨勢。
“預計五秒鐘後着陸。”舵手進行播報。
“五。”
“四。”
“檢測到颠簸,艦橋人員做好準備!”
“二。”
“一——”
原本舷窗外斑斓扭曲的光帶在躍遷結束後重新恢複人眼可以接受的光譜,然而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涼氣。
賽瑟納林聯邦宇域漂浮着數以萬計的星艦殘骸,以及各種太空垃圾,那些密密麻麻的小點很有可能就是早已死亡的人體。
他們早就在新聞得知聯邦戰争的慘狀,可是真的見到時,就算是星際海盜也重新建設心理防線。
不僅如此,無數交錯的激光炮顯示着戰争仍在繼續。
領航員瞪大眼睛:“報告指揮官,有身份不明的艦船正在靠近!”
大胡子忍着剛躍遷完畢後胃裏翻攪的不适:“跟他們通話,說我們……”
領航員的聲音陡然變了調,“胡子哥,他、他們的魚雷鎖中了我們——”
不用他說。
艦橋驟然被警報響起的紅光淹沒,刺耳的鳴笛聲催促着從未正式加入過真正屬于星際級戰争的星盜們直面比想象中更殘酷的現實。
“指揮官!星艦右翼受損!”
“升起護盾!”
“這邊不行了!胡子哥怎麽辦?”
“怎麽辦還用我教你嗎?這船你開還是我開啊?”
“啓動X-09躲避方案。”
“發布全艦緊急避難通知!”
……來不及了。
領航員呆呆地看着屏幕,放棄了所有操作。
連面板上驟然升高的數值都不需要看了。
那灼亮,滾燙,岩漿一樣的光炮,已然近在咫尺。
他盯着出了神,像是想要碰一碰那火焰,無意識地擡起手。
全副武裝的艦船像只折斷雙翼的鳥兒,自宇域深空悄然墜下。
群星注視着這場隕落,依舊不聲不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