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還不到巳時, 官府外的小酒樓裏客人稀少,只二樓的雅間內稍微有些動靜。
聞梅擡手舉起杯熱茶小飲一口,随即以探究的眼神掃過面前的縣令李琴, 緩聲道:“這地方可夠清靜,李縣令, 如今可同我詳細道來了吧。”
李琴正仰頭喝着茶,聽到她的話,動作一頓, 抿唇放下茶盞擡眼看一看她, 才開口問道:“咱們這位即将來督查的大官,是當今的翰林院掌院學士,這點您總知道吧?”
這件事聞梅當然知道,她點點頭不以為意地說道:“怎麽了?”
她的神情皆被李琴瞧在眼裏, 見她說略有印象,李琴轉眸低聲道:“她入仕途後可是一路扶搖直上,不到半載的功夫, 便官至翰林院掌院學士, 能力不容置疑,只不過...她為人貪財好色,如今一得勢,便利用自己手裏的權力斂財,每年鄉試的主考官與題目皆是由翰林院負責, 她如今當了掌院學士, 竟開始暗中與各處官員傳信賣題,那可是鄉試的題目吶, 也不知道她要賺多少錢。”
雖是嘴裏說着她以權牟私, 可李琴對着聞梅說話時卻是雙眸直放光, 像是在可惜,那賺錢的人不是自己。
“啪嗒”一聲,聞梅捏在手中的茶盞被她輕微一抖落至地面,她咳嗽一聲,彎腰撿起那茶盞後方低聲道:“賣題?”
“正是,官府裏不少人都私下與她做了這樁生意,不過想想,若是提前買了題,那...”
只怕大家就不會再花錢找考官暗自做手腳了。
李琴話未說完,甚至她都還未表達過自己要說什麽,可聞梅卻是一瞬間想到這會給她帶來什麽樣的影響。
“荒唐!怎麽會有這樣的事!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還未等李琴把話說完,那聞梅便猛地一拍桌,皺着眉沉聲道。
這反映叫李琴吓了一跳,她身子往後一仰,望着面前這個似是暴怒的聞梅,弱弱地說道:“她是從我們縣出來的書生,因着她成績出色,我早早巴結過她夫子,她與她夫子關系很好,這事還是她夫子暗中相告,告訴我有利可牟我才來找她的,大人還請勿生氣,這事大家都做了,我想跟着做,也不算什麽大錯,官府內就有不少人買題呢,我也是心善,才特意告訴您幾句。”
聞梅氣得呼吸都要不暢,邊給自己順氣邊咬牙聽着李琴的話,不知該回答些什麽好。
原是如此麽,這位吳大人竟是做這般了不得的買賣,要知道,聞梅每年的俸祿也不多,唯一能靠着賺錢的便是鄉試,若這李琴所言為真,那只怕今年的日子不好過...此人還是皇帝的寵臣,她一個省城小官又如何能...
等等,她擔心吳大人搶她生意故而生氣,可是仔細一想,她又為何不能與這位吳大人做生意呢,大家都買題,她為何不能買?她也能與吳大人合作,賺一筆錢,沒準抱住了這條大腿,來日還能有更多的合作,那可是翰林院的掌院吶,消息最是靈通,若是年年鄉試都能與她合作...
聞梅心動了,當真是狠狠地心動了。
但這一切的基礎都建立在,李琴所言為真的事實上。
如今,天上掉下這麽大塊餅,自是要再三思量,小心斟酌着,看看這塊餅,到底能不能安全得吃進肚子裏。
畢竟,若是官府上下有不少人知道此事,那為何她是一點風聲也沒聽見呢。
思及此處,聞梅狐疑地打量她一眼,道:“你知道的如此詳細,我卻是半點也不知情...官府裏竟是沒人和我說過只言片語。”
李琴為自己又倒上一盞茶,猶豫片刻方道:“大人吶,許多人平日裏看着和氣友善,可一旦涉及利益相關,那是翻臉不認人的,說不定,她們便是不想讓您知道了呢。”
對啊,官府裏的人又是什麽好東西,全都是一幫狐貍,算盤打得噼裏啪啦響,平日裏與她們笑臉相迎,可遇上好事,誰會帶她?
誰都不會帶她做這樁生意,她一直被蒙在鼓裏,若是一直如此直到鄉試,那她就是要完蛋了呀,一分錢都賺不着。
只是這李琴當真可信麽...
見她還在沉思,李琴便徑直說道:“大人,與其這麽反複猜測着,倒不如您直接上門拜訪吳大人,自己一探虛實即可,耳聽為虛,眼見為實,總好過別人嘴上說的幾句話,您說是不?”
說得有道理,聞梅瞬間豁然開朗!
自己親自去一探虛實,此事若為傳聞那也罷,此事若是真的,那她便可當面與吳林共謀這筆買賣,若是能抱住這個大腿...
她面上先是一喜,下一刻察覺到自己心中的想法被這個小小縣令識破,便尴尬地咳了咳,默不作聲地低頭喝茶,方道:“罷了,這是渾水,我不摻合得好。”她說完話,擡眼看看那李琴,又假模假樣地道一句:“天底下哪有這樣好的事,這是歪路,你莫要再想着碰運氣買題了,快點回你的小縣城忙你的去吧,努力做差事,也總有一日能憑自己本事升官發財的。”
聽她這樣說,李琴不易察覺地揚了揚嘴角,方嘆氣道:“是。”
——
兩日後,省城終于迎來了屬于她們的貴客,吳林在接受完諸位官員的問安後,便被邀請至城內最為豪華的酒樓居住,入夜,酒樓內便是歌舞升平,管弦絲竹之聲不絕于耳。
聞梅早已做好了準備,趁着夜色穿一身極其低調的常服垂頭悄悄進了酒樓,徑直往吳林的廂房去,酒樓內處處打着燈,亮如白晝,人人飲酒享樂沉醉其間,聞梅順着樓梯一層層爬,爬到手心裏皆是汗了,才終于走到吳林的廂房前。
“什麽人,裏邊的是朝廷要員,若不報上姓名,自是不能進去的。”
門外有看守的侍從,聞梅聽了這聲心中一抖,卻還是躬身笑道:“省城官府內的小官聞梅,今日特來拜訪,是為着明日正式督查一事。”
她話剛說完還沒多久,便忽然聽見房內隐隐約約傳來一陣男人的低笑聲和呢喃細語。
“外頭有人...輕一點咬...”
隔着一扇門,聞梅聽得老臉一紅,霎時就尴尬得低下頭來。
明日便是正式督查,差事在身,還不忘與男人耳鬓厮磨。
那李琴說這吳林貪財好色,借勢斂財,如今看來,極其有可能是真的,若真是一個這樣的人,那什麽買賣都是好做的。
聞梅是又尬又喜,門口的侍從沒什麽反應,只恭敬地叩門進屋,好半刻出來後才對聞梅道:“大人允你進去了。”
聽到這樣的話,聞梅趕緊點點頭,緊張地深吸一口氣,理一理衣袖照着禮垂頭緩步進去。
房間內燭影搖晃,吳林身着還未換下的從二品官袍斜靠在榻上,她眉眼不俗,神情淡然,像是個不問紅塵俗事的神仙,只是她雖有這樣清冷的氣質,可面頰與脖頸上卻落下了唇印,有人熱烈地吻過她,聞梅眼睛一側,便瞧見她膝上枕着一個美人,那美人正纏抱着她的腰,似是見有來人害羞般将臉輕貼在吳林的懷裏,略帶不滿地輕哼一聲。
這個吳林,名利傍身,美人在側,當真是叫她羨慕。
正是聞梅愣神的時候,吳林慵懶地開口說道:“不知您來此,具體所為何事?”
聽到問話,聞梅方認真起來,賣題一事自然不可開門見山地談,旁敲側擊才是上策,她深吸一口氣,笑着行完禮道:“也不為什麽大事,只是下官代表着官府同僚們前來看看您,檢查這酒樓是否禮數周全,可有所怠慢,您若是缺什麽,盡管同下官說,凡是您所求,下官必是盡己所能向您奉上。”
吳林邊聽着她的話,邊伸出手撫過她懷中美人的墨發,像是很無所謂般搖搖頭道:“我這不缺什麽,勞煩你們費心了。”
只是聞梅還沒說什麽,吳林懷中的美人像是聽到什麽笑話一般,悶笑着低語一句:“大人,你昨日可不是這麽說的,你昨日在床上同我發愁,說是您缺銀子花呢...”
這話讓聞梅眸光一閃,可吳林卻是眉頭一皺,瞥了聞梅一眼,便像是懲罰般掐一下那美人的腰,聽到懷裏的人因着敏感倒吸一口氣,她才俯身道:“這種話怎麽好在有客人的時候說。”
那美人受了她這一掐,倒是有些不服氣,別過臉像是生氣,半晌冷言冷語道:“大人倒顧着教訓我了,只對我一個人發脾氣,收人錢的時候可是喜笑顏...唔...”
他話還未落,吳林便擡手捂住他的唇,一個傾身将他壓在榻上,深吸一口氣,随即轉頭掃了聞梅一眼,開口道:“你可還有事?若是無事即可離開。”
吳林神情竟不似方才從容,隐隐有絲緊張與被人戳破自己秘密的惱怒。
聞梅怔了片刻,随即猛地低頭,她心裏激動,大致明白李琴說的話約莫都是真的,只是此刻瞧着,吳林大約要教訓自己那說漏了秘密的美人,她眼下在這并不方便,今日一來只為試探,既是試探出了東西,明日再來也不遲。
她止不住地行禮退後,只是剛到門邊,門外似乎有人要進來,一推門與她相撞,聞梅慌忙轉身間,便瞧見是身後有個下人正推門而入,手裏正端着個裝滿金銀的玉盤,方才聞梅與他相撞,便将那滿滿一盤金銀撞到了地上,“嘩嘩啦啦”的聲音一片。
這是什麽,有人獻上金銀了!有人向吳林獻上金錢,先她一步吶!
真的,原來都是真的,吳林貪財好色,如今還借權勢斂財。
賣題是真的,既然大家都想靠這棵大樹吃飯,那為什麽不能多加她一個!
聞梅的心跳動得劇烈,她一轉頭,便瞧見吳林正眯眼望着她。
“下官...下官便當作未看見,大人,下官也有一事想與大人相談,大人不妨...不妨也帶帶我,下官今日并沒帶來些什麽,下官明日再來,必叫大人滿意!”
那聞梅說得是滿面紅光,說完便徑直離開了吳林的廂房,待到房間內再度安靜下來,吳林才再度靠在榻上,擡手輕拍了拍躺在那配合她的魏亦明。
“裝得真累。”
魏亦明輕嘆口氣起身,嘴角微翹,望一眼門外,方又回過頭注視着面前的吳林,半晌便拿起衣袖裏的手帕為她擦拭面上的唇印。
為着做戲,他今日難得塗了點口脂,此刻那印記在吳林臉上,當真是分外顯眼。
吳林唇畔也有抹唇印,她用舌尖輕舔了一下,才道一句:“甜的。”
“不要吃,這東西吃了對身體不好。”
魏亦明捏了捏她的臉,小聲訓她一句,迅速拿着帕子擦過她的嘴角。
許是剛完成件事,心裏輕松不少,吳林笑着湊近小啄他一口,待吻盡了他唇上的口脂才滿意地起身,面上依舊是平靜如常,輕飄飄回他一句:“甜的,好吃。”
捂着唇瞪她一眼,魏亦明卻是忍不住笑起來。
醉了也要他親,醒了也要他親,吳林變成饞貓了,就饞他親呢。
作者有話說:
這兩天有點少,周末就多了!!(可惡我這劇情廢磨劇情一磨就到了十二點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