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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41 章
    141/七流
    裴天因領着三個拖油瓶,往木屋走去。
    木屋是很早以前修的,那時候經濟不發達,打獵,采藥,然後把戰利品賣給大山之外的人,是很多山民唯一的經濟來源。
    但山林是很危險的,不管是去一兩天,還是七八天,總是需要補給的時候。
    木屋就是那時候建的。房子不大,露天的,擋雨都勉強。但總歸是棟“人類建築”,在毫無人煙的黑山溝,顯得格外讓人欣喜。
    荀玉不由得琢磨: “在這裏修個度假區,把路修一下……”
    “很好看,但沒人來。”元問心回答, “而且這是自然保護區,批不下來商業用地;別想了。”
    木屋是很标準的木頭結構,房子不大,四四方方的。
    尖頂。房頂覆蓋着一層厚厚的青苔。
    門上有一把鏽了的門闩,沒上鎖,裴天因走過去,打開門。一股子灰塵味。
    這間屋子,裴天因每年也只會來幾次。現在還會進山的人很少了,這是好事。靠山吃飯只能勉強不餓死。
    真的想要過好日子,還是得去人群裏,平原上。
    可能是之前下過雨,木頭鋪的地板透露出一股子潮氣,幾朵小蘑菇在縫隙中蓬勃生長。
    房間很小,也沒有窗戶和床。很簡陋。第一任主人去世多年,子女都去了外地,後來,這裏就成了附近山民的安全屋。
    贏舟放下行李,有些好奇地彎下腰,觀察地上長出來的白色小蘑菇。細細長長的一簇,頭頂還有個平平的傘蓋。
    裴天因掃了眼: “這個有毒。不能吃。”
    “我不吃。”贏舟搖頭, “就随便看看。”
    裴天因“嗯”了聲,道: “我出門一趟,天黑前回來。”
    荀玉背了一路的行李終于有了用武之地。
    他檢查了一下地面和牆,拔掉了一些尖銳的木刺後,拉開行李包,拿出張薄薄的墊子,橫着鋪在了地上。
    随後,荀玉又拿出打氣筒,開始哼哧哼哧地打出了三個氣墊枕頭。背了一路的露營睡袋,也拿出來,鋪在了地墊上。
    “睡袋就三個。”荀玉主動開口, “這裏不是專門的商業營地,晚上可能有動物。我和裴天因輪流守夜吧。一人睡上半夜,一人睡下半夜。明天要是還沒回去,你和元問心來守。”
    明天多半已經回去了。荀玉這麽說主要還是為了減輕兩個吃白飯的人的心理負擔。
    元問心倒是沒有意見。
    荀玉看着收拾規整的木屋,很是滿意,他點頭: “晚上做點飯吧?我帶了燃氣竈和一次性鋁鍋。咱們可以煮方便面吃!吃了一整天的冷東西,多少還是喝點熱乎的,好睡覺。”
    他高興的還有一點。
    過夜耶!一個房間耶!
    四舍五入,忽略掉一定會夾在中間的元問心,那豈不就是他和贏舟一起睡覺了?!
    野外和城市是不一樣的。在這種無人區,能吃上一頓方便面,已經是難得的美味。更何況方便面調料包在一代代公司的苦心鑽研下,味道是真的不錯。
    唯一的問題是這裏海拔比較高,水沸點低。沒那麽熱乎。
    大家都沒有反對,于是荀玉興致勃勃地來到戶外,把竈放在了地上,點上。
    他挑的地方很不錯,在木屋外牆的邊上。擋住了風。小小的火苗不至于被吹滅。
    荀玉架起一口鍋。吞吞吞倒了兩瓶礦泉水下去。
    晚上的山林會很冷。現在太陽還沒徹底下山,但周圍已經有了一絲涼氣。
    等了差不多十分鐘,水開了。
    就在荀玉從袋子裏拿出方便面,準備下面的時候,小院裏突然傳來了框框當當的響聲。
    荀玉走到正門,好奇地往外一看。
    原來是裴天因打獵回來了,手裏提着個布袋子。
    布袋子是大方巾自己疊的。
    而且他居然還背着一口洗幹淨的鍋。
    荀玉很震驚: “哪來的鍋?!”
    裴天因指了指小屋旁的雜物堆。都是一些修房子時剩下的木板,建築廢料,還有空的礦泉水瓶子之類的垃圾。
    ——他怎麽就從裏面翻出來了一口鍋?!
    小院裏還有一個廢棄的石頭堆,只有兩面,豎着的。荀玉都不知道那是幹啥的,現在裴天因把幹木柴往裏面一堆,點燃火柴,他再傻都知道了,這居然是個竈臺!
    裴天因把鍋架了上去。又撿來一塊大石頭,堵住了另一邊。現在這就是一個三面環繞的土竈臺了。
    熊熊燃燒的火焰,遠比他帶的小燃氣竈更有沖擊力。
    裴天因在竈臺邊坐下,解開了布袋。
    裏面是洗幹淨的松茸和四個大小不一的蛋。
    荀玉很震驚: “這是松茸……?”
    “嗯,剛進山裏摘的。”他轉頭,看向贏舟, “我還去林子裏架了個兔籠。運氣好能逮到兔子,也可能是松鼠或者鳥。等會吃完我去看看。”
    贏舟如實翻譯了出來。
    荀玉的城裏小孩世界觀搖搖欲墜: “那這個雞蛋又是哪來的?!”
    裴天因: “不是雞蛋。湖邊摸的。也有樹上摸的。一樣拿了一個。這個蘑菇可以吃,和蛋一起炒。”
    他還記得贏舟在屋子裏看蘑菇的事。
    贏舟有些意外: “謝謝。”
    荀玉的唇顫了顫,已經不想問那條已經被開膛破肚的魚是從哪裏來的了。
    但裴天因卻主動解釋道: “這個是裸鯉,高原魚。之前還有農業大學的專家來看過。”
    這裏海拔不算特別高,只有三四千米。湖也不算大,能找到這麽一條魚純屬不易。
    之前曲目朗嘎總是笑他,說他是大封山的德魯伊*。這并不是在開玩笑。
    裴天因還沒在山裏挨過餓。
    裴天因拿起彎刀,用刀把松茸削成了薄片。然後從随身攜帶的罐子裏挖出一團帶着花椒粒的凝固豬油。豬油裏不僅加了花椒,還有鹽。
    油脂和鹽是山裏極度缺乏的物資,但又是生存必要的原料。老一代的獵人喜歡喝獵物的生血,就是因為血裏有鹽。
    裴天因對贏舟道: “贏舟,讓那個高點的把方便面下了吧。沒有土豆了。”
    蛋白質,脂肪,糖,維生素,水,鹽。人類所需的全部營養。
    裴天因沒學過那麽多理論,他只知道沒有土豆容易餓。沒有肉,鹽,幹活會沒力氣。
    之前樹林的邊上栽了些小土豆。因為純粹靠天生長,最後還是被吃絕種了。
    現在人少,更不會有人随手埋土豆塊了。
    裴天因一直說的藏緬語,驟然蹦出“贏舟”字,還是字正腔圓的普通話,周圍人都很震驚。
    元問心感覺發現了新大陸: “你學過普通話啊?”
    裴天因心想,那麽簡單的東西,看一眼就會了,電視裏也經常聽,還用學嗎。
    他只是懶得說。
    和外面的人說話沒意思。其他人看他們跟看大熊貓似的,就算不帶惡意,也足夠大驚小怪。
    他寧願看一下午的,有海東青盤旋的天空,聽路過的蟲子的語言。
    豬油化開,鐵鍋出現了滋啦啦的油聲,雞蛋和松茸下鍋,香氣很快飄了出來。
    一頓飯居然營養均衡,色香味俱全。
    中途,贏舟還想幫忙搭把手,以顯示自己沒那麽像個吃白飯的。
    但裴天因卻低聲道: “一邊坐着,湖邊去玩也行。天黑前回來,別添亂。”
    贏舟白得跟他差好多個色號,手上一點繭子也沒有,一看就不是個會幹活的。
    當年寨裏的畢摩有人供奉,都沒有這麽不沾煙火氣的手。
    一次性碗筷被分到了大家手裏。松茸鮮香,鳥蛋加了礦泉水,炒得剛好。帶着一股子自然的蛋香。
    元問心都得承認,剛采的松茸和剛下的鳥蛋的确有些不同。也許是心理因素,鮮味直沖天靈蓋。
    後面的魚直接烤了。沒那麽多香料,而且浪費水。
    贏舟分到了魚肚子,這裏脂肪最厚。八月份的魚夠肥了,肚子這截有半透明的油花。
    荀玉看着自己碗裏的魚屁股,元問心碗裏的魚背,思考自己到底是什麽時候得罪了裴天因。
    吃完飯,裴天因去看了眼林子裏的鳥籠。裏面戴着了一只野雞。
    但野雞都是自然保護動物,曲目朗嘎三令五申,吃的時候不準拍照,吃完也不準跟人說;再加上懶得燒水拔毛,而且這是一只沒什麽油水的公雞。裴天因解開籠子,把雞放走了。還多灑了一把鳥食給它。
    山裏的動物是有靈性的,裴天因一直這麽覺得。
    他有時候會覺得自己能聽懂它們的話。
    不止是動物,植物也會說話。
    譬如他去拜那截不長肉的木太歲。
    每次,那個木樁子都在說, “幫幫它”。
    幫誰呢?
    曲目朗嘎說,自己是為了和大毛到四毛相遇,才誕生在大山裏的。他們是天賜的寶物。
    山下采藥的婆婆說,她是為了供子孫走出大山,才活到了現在。
    那他又是為了什麽,誕生在這個世界上的呢?
    從林區回來,天已經黑了。裴天因和贏舟說了一聲,讓他們準備休息,然後撲滅了篝火。
    夜晚,不需要光,最好也不要發出任何聲音。
    裴天因一個人在山裏度過了很多個這樣的夜晚,他見證過很多獵殺的瞬間。
    山裏并不安靜。
    有很遠地方的狼嚎,有山豬或者豹子踩到枯木的聲音;有流水聲,一些是從懸崖上流下來的,一些則是山澗。
    裴天因壓緊了耳朵裏別着的助聽器。
    上半夜是荀玉守,他會守到淩晨2點。
    裴天因其實不指望荀玉能守到什麽。
    小型野獸看見荀玉的塊頭,會自己繞着走。大型一點,而且會晚上來覓食的,聲音也蓋不住。
    荀玉從懷裏掏出了紅外線望眼鏡,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備注:軍用版。
    鏡頭裏的畫面是綠色的。
    但山裏其實什麽也沒有。會動的都是小飛蟲,很無聊。
    而且夜裏的山很冷。
    荀玉很快就凍的手發紅,他放下望遠鏡,戴上了手套。坐在木屋的門口,因為不能玩手機,有點無聊,只好擡頭看天上的星星。
    有一道很漂亮的星河,就從他的頭頂飄過。像是玉帶。很明顯。
    荀玉呆呆地長開了嘴。
    人類仰望星空,往往會發現自己的渺小。
    荀玉覺得這樣的生活挺幸福的,但又覺得頭頂的星河,作為背景也太假了。
    11點,贏舟推開了門。輕輕拍了拍荀玉的肩膀: “你進去睡吧。明天還要趕路。剩下三個小時我來。”
    荀玉連忙擺手,說自己沒事。當年看世界杯熬夜打游戲,哪個不比現在困。
    贏舟推了推他: “保持體力,不要逞強。”
    荀玉很感動,并且感覺到了一絲幸福,半推半就地回到了房間裏,找到唯一空着的睡袋,躺下了。
    他看起來還行,但實際上累的夠嗆。幾乎是剛閉眼,就睡着了。連幾分鐘後,旁邊的裴天因離開都沒有發現。
    裴天因推開門,然後,坐在了贏舟的旁邊。
    他沒有說話,只是取下了身後的弓,警覺的目光來回打量着。
    裴天因的眼眸真的很亮,而且居然真的有點反光,像貓科動物。還是紅光。
    “你也聽到了嗎?”裴天因低聲問。
    贏舟擡頭,十分詫異地看了他一眼。
    “你能……聽到嗎?”他小心翼翼地詢問,甚至有些隐秘的激動。
    這種感覺就像是當年上高中,靳白羽跟他說,他也“記得”那個世界的時候。
    贏舟睡不着。
    一閉眼,就有人在叫着他的名字。很吵。有人讓他回去,有人讓他快走。
    他也不想和元問心說。元問心只會在沉默片刻後,哄着他吃藥。
    裴天因回答: “我不是聽力不好,是聽力不太正常。去縣裏檢查,說的是我聽力範圍有問題。更像是動物,能聽見一些人類聽不清的聲音。但偏偏不太能聽清人說話。”
    比如現在,他就聽見了……
    山林裏,兩腳直立的動物行走的聲音。
    但有些奇怪。
    從壓住樹葉的腳步聲聽,那個兩腳直立的動物,體重很輕。
    這不由得讓裴天因想起一些山魈之類的傳聞。
    但護林隊年年都會有掃盲教學,裴天因知道,過去傳言的山魈只是大一點的猴子。
    更重要的是,這裏是大封山。
    真要有什麽妖怪,那也該是寨子裏的畢摩敬若神明的……太歲。
    裴天因閉上眼,聽了一會,然後對準了西北方向,把箭,架在了弓弦上。
    他拉開弓,屏息凝神。手裏的弓是木弓,但需要的臂力一點也不小,裴天因直接拉了個滿弓。
    贏舟聽見了輕微的沙沙聲,很輕,像風。
    下一秒,箭支“嗖”的一聲,射了出去。顫抖的弓弦發出嗡鳴的弦音。
    山裏沒有起風,裴天因的耳墜卻随着他的動作微微揚起,在空中晃出一個精巧的弧度。
    遠處傳來了重物落地的聲音。
    “中了。”裴天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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