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趣读小说网 > 余温 > 第14章

    第 14 章
    “顧牧言,能聽到我說話嗎?”
    姜怡壓低聲音在他耳邊輕喚,見躺在病床上的男人眼皮都沒動一下,扭頭弱弱問了句: “醫生,他都睡一個小時了,你确定不是腦震蕩?”
    “從他的腦部CT來看,腦震蕩的概率幾乎為零。”
    男醫生擡手撓撓下巴,又把片子舉過頭頂,對着燈光細細琢磨: “片子确定沒問題,我瞧他入院時面色蒼白,四肢厥冷,明顯不是流血過多導致,更像是患有暈血症。”
    “暈血症?”
    姜怡皺眉回想,當初他們在一起的時候,顧牧言貌似對流動血液并不懼怕,也沒察覺他有過類似症狀,莫非是出國後才有的。
    “醫生,有沒有可能是他後頸上的傷口所致?”
    “哎呀,你這小姑娘就愛瞎擔心,他脖頸沒傷到大動脈,就是常見的皮外傷,回家養養就行的。”男醫生沒什麽耐心,快速開了張取藥單遞給她: “回家記得按時給你男朋友換藥,一個星期就能痊愈。”
    顧牧言耳邊不斷傳來說話的聲音,睫毛輕顫,朦胧掀開眼,望着頭頂的白熾燈。
    厚重的灰塵味消失,鼻尖只有濃烈的消毒水味,這味道他并不陌生,往日的三百六十五天裏,幾乎天天與他相融。
    顧牧言偏過頭,視線在房間掃了一圈,發現自己躺在觀察室。
    思緒逐漸回籠,他擡眸去看臉頰早已泛紅的姜怡。
    剛剛男醫生說的話,他還未睜眼就已經聽到,見姜怡要開口解釋,顧牧言緩緩出聲: “姜怡。”
    聽到聲音,兩人同時扭頭看去。
    姜怡看到顧牧言醒了,激動上前詢問: “顧牧言,有沒有覺得哪裏不舒服。”
    “沒,就脖子有點疼。”
    顧牧言眉頭微皺了下,剛要擡手去觸碰脖頸,就被姜怡制止: “別動,那裏有傷。”
    “頭疼嗎?”她細細觀察他臉上神情。
    顧牧言搖頭,老實回答: “沒有。”
    男醫生聞言雙手環胸,老神在在地說: “我就說你男朋友不是腦震蕩吧。”
    “……”
    姜怡再次聽他說出男朋友幾個字,下意識瞥了眼顧牧言,慌忙解釋: “醫生,他不是──”
    “姜怡,我有點渴。”
    顧牧言目光緩慢的看向她,聲音聽着還略有些虛弱: “能幫我去倒杯水嗎。”
    姜怡見狀,哪還顧得上害羞,立馬點頭: “好的,走廊上就有飲水機,我現在就去。”
    看着女孩急匆匆走出觀察室後,顧牧言撐着床沿坐起身,皺眉掀開蓋在身上的醫用被,穿鞋下床,邊穿外套,邊擡眸看向一旁目瞪口呆的男醫生,摸樣又恢複到生人勿進的狀态。
    “請問,我能走了嗎?”
    “啊,可以。”
    男醫生嘴角抽了抽,看着男人幹淨利落的穿衣動作,心想,他全身上下如果不是脖頸貼了塊紗布,這般冷漠疏離模樣可瞧不出是個病人。
    不過,倒是可以學學,他在女朋友面前裝柔弱的樣子。
    別說,他那樣還挺招人心疼。
    姜怡順着進門記憶找到走廊盡頭的公用飲水機,待前面的人都接完水後,彎腰從側邊櫃子拿出一次性杯。
    她怕顧牧言着忙喝,冷熱水均接了點,把水溫調到能入口的溫度,緩緩站起身,只是端着水杯剛轉過身,就看到朝她走來的男人,眉頭微蹙,忙上前詢問: “你怎麽出來了,還要醫生再檢查一下的,确定沒什麽大礙我們才能回去。”
    “不用,剛剛問了,他同意。”
    顧牧言似乎不太願意在醫院多待,接過姜怡手裏的水就要往嘴裏倒,手腕突然被她握住。
    他身子微僵,不解地垂下眸。
    “你站着喝水頭會頭暈的。”姜怡解釋完,就跟照顧孩子那般小心翼翼牽着他落座在長椅上: “既然這樣,那你坐這等我一會兒,我去把藥取了就走。”
    顧牧言低垂着眸,視線一直盯着握住自己骨腕上的那只小手,溫軟細膩像賦予了某種能量,瞬間将他心底那點不安和躁郁安撫。
    他擡頭靜靜望着姜怡幾秒,随即乖乖應聲: “好。”
    ·
    半個小時後,兩人從醫院回來,抵達所住的小區。
    姜怡一路攙扶顧牧言手臂,生怕他腦部供血不足,再出現之前那樣突然暈倒的情況。
    顧牧言偏頭,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姜怡,直到兩人進入電梯間,他嘴角微動了兩下,最後還是沒忍心破壞掉這刻的溫情。
    女孩如此緊張他的摸樣,還是在十年前。
    這時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突然響起。
    姜怡察覺是自己包裏手機,低頭從裏拿出,等看清來電顯示後,本能去看顧牧言,卻正好撞上他看過來的目光。
    “……”
    她舔了舔唇,一時愣住沒動。
    顧牧言視線下移,落在她仍舊震動的手機上,輕聲提醒: “接吧,萬一她找你聊工作的事呢。”
    “呃……”
    姜怡下意識低頭,才發現慕錦茵三個字在手機屏幕上跳動得極為明顯。
    她本想挂斷,但在顧牧言灼熱的注視下,她只能被迫接通,只是還未開口,那邊就率先傳來慕錦茵火急火燎的聲音: “姜怡,顧牧言住幾號病房,我找護士查半天,她就說沒有這個人。”
    姜怡眉心微跳,她就知道這通電話沒什麽好事,掀起眼眸偷偷瞥了眼身旁的顧牧言,扯了扯唇: “……我們回來了,醫生說不需要住院。”
    “啊,你們已經回去了。”慕錦茵低頭看向手裏拎着的果籃,癟嘴問道: “那你能告訴我他家地址嗎,我上門去看看他,以公司名義。”
    彼時,電梯剛好抵達,顧牧言淡淡瞥她一眼,擡腳兀自往裏走,指尖按着開門鍵,目光定定望着她。
    姜怡也不知道他剛剛聽沒聽到,用手捂住聽筒,擡頭詢問他的意思: “慕錦茵說要過來看看你。”
    顧牧言眉頭微蹙,沉聲道: “沒那必要。”
    話落,他指尖收回,電梯門緩緩合上。
    “呃,我還有點事,先不跟你說了。”姜怡急忙挂斷電話,快步擠了進去。
    封閉的空間內,兩人都因剛才的話題沉默不語。
    姜怡垂頭站在一旁,耳邊只能聽到電梯上升帶來的風聲,以及他們彼此清淺的呼吸。
    “你就那麽熱衷于幫朋友追人?”
    男人低沉的質問聲重重砸下來,姜怡握住包帶的手指倏地收緊,她清楚顧牧言這話是什麽意思,正是她當年提出分手的借口,起初也是微幫閨蜜要微信而種下的因果。
    姜怡緊咬着唇瓣,極力壓住鼻尖湧出的酸澀,深吸了口氣,這才擡起頭與他對視。望着他跟當年沒什麽變化的那張臉,眼底藏着執拗: “我沒答應她。”
    那天慕錦茵有提過這事,但她當時就拒絕了,幫她追顧牧言,除非是她自己瘋了。
    顧牧言晦暗的目光盯着姜怡看了許久,聽到她這番解釋,繃緊的臉色才稍稍有所緩解。
    但仍舊氣不順。
    “滴”一聲。
    電梯門打開,姜怡急忙擡手抵着門框,不管剛才氣氛多僵,她不忘使命,依舊上前扶住他胳膊。
    顧牧言身形微怔,停頓片刻,随即又若無其事擡步往前。
    松果聽見門外動靜,扭着屁股早早跑去玄關等候,當看到顧牧言身後的姜怡時,搖着尾巴興沖沖就要朝她跑去。
    姜怡怕松果碰到受傷的顧牧言,及時出聲阻止: “松果,爸爸受傷了,你乖一點好嗎。”
    前一秒還無視顧牧言的松果,聽到姜怡這話,回頭瞅了他幾眼,而後,破天荒湊到他褲腿蹭了蹭以示關心,之後便一直圍繞在他身邊不曾離開。
    顧牧言低頭看去,嘴角微扯。
    行,沒白養。
    姜怡把人扶進屋,等他安穩落座,又折返玄關去換鞋。
    從進門,顧牧言目光就緊跟着忙前忙後的姜怡,她似乎從醫院開始就這樣,種種行為像是在為自己的愧疚而買單。
    當她再次拿起水杯準備轉身時,他終究忍不住開了口: “姜怡,其實你沒必要這樣,換作任何一個人站在那裏,我都會這麽做。”
    姜怡腳步一頓,指尖用力捏緊手裏的玻璃杯,長睫微垂,沉默站在原地。
    顧牧言心裏暗嘆,站起身拿過她手中的水杯,重新放回茶幾上: “所以,你不必自責。”
    他承認對于姜怡這般細心照顧,能卑劣的感到一絲竊喜,前提是,不需要她用愧疚的方式來做這一切。
    姜怡傻盯着空空如也的掌心,悶滞出聲: “……可你脖頸上的傷,确實是因為我才有的。”
    他的假設不存在,當時現場那麽多人,可将她護在身下的人卻只有他顧牧言。
    當時意外發生得如此突然,她甚至不敢去想,萬一那顆釘子偏離方向砸進他大動脈,出現不可意料得後果,那她應該又用什麽方式才能彌補。
    看着女孩鬓角淩亂的發絲,垂眸自責得摸樣,顧牧言終究不忍心,扶過她的肩膀轉身,正面着自己,良久,嘆喟一聲: “如果不是因為你,而我脖子依舊受了傷,你還會這般管我嗎?”
    姜怡忽地擡頭,毫不猶豫回答道: “當然會。”
    就算不是因為她而受傷,她也做不到視而不見。
    對他,她總會莫名心軟。
    聞言,顧牧言嘴角輕勾了下,目光依舊盯着她不放: “那為了幫你減輕負罪感,在我傷口好之前,我跟松果的一日三餐可否找你幫忙?”
    姜怡望着男人那雙深邃的黑眸,片刻後,嘴角淺淺揚起: “當然可以。”
    ·
    為表誠意,姜怡回到家就開始準備晚餐。
    顧牧言家裏冰箱雖然有食材,但他那廚房跟樣板間似的幹淨整潔,她實在不忍心破壞那份美好。
    再加上她廚藝一般,還是別讓他看見自己手忙腳亂的樣子。
    姜怡換了套家居服走進廚房,剛往脖頸挂上圍裙,放電視櫃的手機再度響起。
    她系着腰帶往外走,低頭瞧了眼來電,見又是慕錦茵,眉頭下意識皺起。
    回想起顧牧言在電梯說的話,那種窒息感依舊會有。
    她猶豫片刻,接通後直白開口: “慕錦茵,你別再給我打電話了,我是不會幫你追顧牧言的。”
    “我還什麽都沒說呢,你就兇我。”慕錦茵在電話那頭委屈地癟癟嘴: “姜怡,我只是想要你告訴我,他家地址而已。”
    地址?
    她真要說了,還能活過明天麽。
    “慕錦茵,你高中時就知道顧牧言不好追,現在又何必在重蹈覆轍。”姜怡苦口婆心勸阻: “其實那麽多年他脾氣依舊不好,人也冷冰冰的,跟他談戀愛挺沒趣的。”
    這話落下,對面的人沉默了幾秒,直接問道: “那你當年跟顧牧言分手,也是覺得他沒趣嗎?”
    姜怡: “……”
    說你的事,非要帶上我幹嘛。
    但為了徹底杜絕慕錦茵的糾纏,姜怡閉了閉眼,口是心非地說: “嗯,他不僅無趣還死板,自身又有潔癖和強迫症,總之顧牧言表面沒你看到的那麽優秀,勸你還是放棄吧。”
    慕錦茵聽完,輕輕咂舌: “姜怡,你故意說顧牧言這些缺點,是怕我把他追到手嗎。”
    “……”
    她挑眉,試探着繼續問: “還是說,你心裏壓根就沒放下他,想跟他破鏡重圓?”
    姜怡不知是被慕錦茵戳中心思,還是心虛,說了句“沒有”便急匆匆挂斷電話。
    後背抵在電視櫃,她雙手抱着手機壓在胸前,心跳莫名一陣加快。
    發現思緒不對,姜怡搖頭打住,用力深吸了口氣,轉身進了廚房。
    半個小時後,她剛把炒好的菜端上桌,就聽到房外傳來拍門的動靜,緊接着門鈴聲也随之響起。
    知道是顧牧言他們到了,姜怡起身去廚房快速洗了下手,這才邁着小碎步跑去開門。
    只是當指尖觸碰到門把手時,又急忙收了回來。
    她轉過身對着玄關鏡整理了下頭發,又偏頭瞧了眼客廳,見幹淨整潔後才緩緩打開。
    剛開一條門縫,松果就迫不及待竄了進來,興奮地搖晃着尾巴繞着客廳四處觀看。
    “第一次上樓做客,收斂點。”門口傳來顧牧言沉沉的警告聲。
    “沒事的——”
    姜怡笑着回頭,驚奇地發現顧牧言重新換了套衣服。
    深灰色韓式針織衫從他平直的肩頭垂落,額間微濕的碎發松散随意,米白休閑褲下是一雙灰色拖鞋,大至清楚她家裏沒有男士拖鞋,便直接穿上樓。
    柔黃的燈光從他頭頂灑下,五官融在疏淺的光線中,有種不真實的清俊,卻有種說不出的好看。
    眼前的顧牧言似乎回到了十年前,每次洗完澡出來都是這副裝扮。
    “不給進?”
    姜怡猛然回神,急忙埋頭讓出一條道: “……你先去沙發坐一會兒,廚房還燒着骨頭湯,我去端出來。”
    說着,她也不管顧牧言挪沒挪腳,迅速轉身進了廚房。
    “……”
    顧牧言眉梢微蹙,盯着姜怡的背影看了一會兒,這才擡手去夠她忘記關上的房門。
    煤氣竈上的湯鍋發出咕嚕咕嚕蒸汽聲,姜怡手持端布望着吱吱作響的熱氣愣神,燒到脖頸的熱意卻還未消散。
    不知為啥,她看到顧牧言這番穿着,老能想起兩人膩在一起打鬧的畫面。
    不是她窩在他懷裏撒嬌,就是顧牧言将她攬入懷中,下巴搭在她的頸窩,耳鬓厮磨的姿勢暧昧又缱绻。
    與她跟慕錦茵說的話恰恰相反,戀愛中的顧牧言并不死板無趣,反而有些磨人。
    就當姜怡思緒還處在回憶中時,身後上方響起男人低沉且帶點意味的提醒。
    “再看下去,湯要幹了。”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