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姜怡倏地回頭，毫無征兆撞進男人略帶戲谑的眼神，她呼吸一滞，竟有些片刻的慌張。
    不清楚他在這站了多久，又是否将她心思看透。
    但唯一清楚，男人身上那股極強的雄性荷爾蒙，讓她心跳加快，思緒混亂。
    姜怡不動聲色地往後移了兩步，直到腰間抵在冰涼的料理臺邊緣，才用商量的語氣開口: “顧牧言，我能要求你一件事嗎?”
    察覺男人視線定格在自己臉上，灼熱的眼神似乎像要把她看穿，過了好幾秒，才聽到他淡淡嗯了聲。
    “說說看。”
    姜怡動了動嘴角，呢喃說道: “我現在很熱，你能離我遠點嗎。”
    “……”
    得知她是這個要求，顧牧言不解地皺了皺眉，視線下移，落在她身上那件輕薄的家居服上。
    純棉透氣，嫩芽色的綠葉圖案隐隐中透着一股清涼。
    熱感從何而來。
    姜怡看着男人微蹙起的眉眼，随後才反應過來，她這話讓人遐想的空間很足，在他沒開口前急忙又補了一句: “就是我家是廚房太小，兩人都站在這裏會顯得很熱。”
    顧牧言擡眉反問: “因為熱，所以臉紅?”
    “……”
    “可是，”他有意停頓，目光如有實質的盯着她: “在你開門看到我的那一刻，就已經紅了。”
    轟隆一聲，姜怡腦子跟炸開一般，只感覺這會兒更熱了。
    她低垂的眼睫眨個不停，好半晌才嘴硬道: “……你看錯了，那是炒菜熏的。”
    說完，她轉身從冰箱拿出瓶冰礦泉水，一口氣灌了半瓶，那股躁熱才徹底消散。
    片刻後，她回頭沖顧牧言淺淺一笑: “沒事了，你随意。”
    顧牧言微挑了下眉，依舊插兜站在廚房門口，見姜怡轉身去端湯鍋，他跨步前，長手勾起料理臺另一條端布，略過她直接端起: “我來吧。”
    “不用不用，你現在是病患，我來就行。”
    姜怡還想伸手去搶，就被擁有身高優勢的男人高高舉起，同時，耳邊傳來他低沉的糾正聲。
    “姜怡，我傷是的脖子，不是手。”
    “……”
    姜怡望着那道高大的背影，沉默了會兒，随即轉身去拿碗筷。
    桌上的菜比較清淡，她不清楚顧牧言這幾年口味變沒變，只是按照記憶中他喜歡吃的，簡單炒了幾個。
    “先點骨頭湯吧，對身體恢複有好處。”姜怡将盛好的湯放在他跟前: “我做飯水平一般，你湊合吃，別嫌棄。”
    顧牧言聽到這話，拿湯勺的指尖微頓，随即低頭喝了一口: “不會，挺好喝。”
    姜怡勾唇: “那你多喝點。”
    “你什麽時候學會做飯的?”
    顧牧言放下湯勺看向對面的姜怡，記憶中她并不擅長做這些。
    姜怡對上他的視線，不躲閃，也沒想隐瞞，嘴角微彎: “高三之後吧，周末在家就會給我爸媽做飯。”
    那是他們家最難的一年，為了還債，他們一家三口擠在狹小的出租房裏，爸媽平日要起早貪黑的幹活，她兼顧學業的同時，放學後會幫忙做些簡單的飯菜。
    從最開始的手忙腳亂，到一點點熟練，期間手指沒少被燙。
    姜怡不想讓氣氛變得沉悶，索性轉移話題: “對了，醫生說你可能有暈血症，這個問題你自己知道嗎。”
    聞言，顧牧言眸光暗了一瞬，随後又若無其事地繼續吃菜: “嗯，知道。”
    姜怡嘴角笑意微斂，似乎察覺得到，這個話題顧牧言好像不願多談。
    恰好這時，她桌上手機響起，本以為還是慕錦茵，卻意外發現是安裝部長打來的電話。
    姜怡看了眼對面的男人，知道接下來的話題可能跟他有關，索性點開擴音: “喂，李部長。”
    “哦，姜組長是這樣的，展館這邊負責人說，門板是他們工作人員安裝失誤所造成，對于顧總受傷這事他們想誠摯上門道歉，并報銷所有醫療費——”
    “不必給我道歉。”
    顧牧言出聲打斷，目光看向姜怡，言簡意赅道: “該道歉的人應該是姜組長。”
    李部長愣了好半天，才聽出是顧牧言的聲音: “顧總，您也在呢。”
    顧牧言低頭繼續吃着菜。
    姜怡見男人不出聲，嘴角微扯，只能輕聲解釋: “我剛陪着顧總檢查完身體，現在準備送他回家休息。”
    聽到她這話，顧牧言放下筷子，黑眸好整以暇望着此時說謊臉不紅眼不眨的人，唇角淺勾。
    “……”
    姜怡知道他在笑什麽，趕緊擡手在唇邊做了個噓的動作。
    “那顧總沒什麽大礙吧，當時那種情況可把大家都吓壞了。”
    李部長還想繼續說，顧牧言再次出聲: “可以了，按我說的轉達就行。”
    說完，他直接按下紅色鍵，結束通話。
    姜怡見他如此授意，問出疑惑: “受傷是你的，幹嘛要他們給我道歉。”
    顧牧言往後靠着椅背，那雙黑眸晦暗不明地望着她，眼底還藏着些許後怕: “如果我慢了一秒，被砸的就會是你。”
    所以很慶幸，那一刻他去了現場。
    ·
    次日，姜怡剛踏入創意部，就被大家圍着問昨天在展館發生的詳細事件。
    她正納悶他們怎麽會知道此事，阮清清及時湊到她身邊輕語: “國福和展館的負責人一大早就過來了，現在人在會客室呢。”
    “這麽快?”
    姜怡低頭看了眼腕上時間，這才剛過八點，人就已經到了雲瑞，還直奔創意部，看來李部長把事态轉達得很嚴峻。
    “我先進去看看，幫忙泡幾杯咖啡送進來。”
    阮清清點頭: “好的。”
    二十幾分鐘後，姜怡禮貌将人送出創意部，緩緩舒了一口氣。
    他們雖然句句是在跟自己說抱歉，卻能瞧出意不達底，受傷的人是顧牧言，要求道歉的人卻是她，換作誰都會敷衍了事。
    可盡管如此，他們這番誠意給足了雲瑞面子，也讓姜怡賺得了體面。
    而這些都是顧牧言給她的，這種心情尤為複雜。
    姜怡剛轉身，就看見他們一個個伸長了脖子望着她，勾唇一笑: “別看了，我啥事都沒有，顧總恰好去察看展廳進度，他幫我擋住了門板。”
    “組長，這事我們都聽說了。”
    初陽仿若八卦圈的鼻祖，消息比一般人快: “現在公司都在傳，雲瑞有這種奮不顧身為員工擋門的領導，是雲瑞的驕傲。”
    阮清清也一臉花癡地笑着附和: “對啊，顧總這次英雄救美帥斃了，不少女同事都開始默默粉他呢。”
    陳易飛下意識瞥了眼姜怡，笑着打趣: “小清清，以後少跟那群花癡混，智商會變低的。”
    阮清清癟嘴，不滿地嘟哝一句: “陳易飛，我看你就是嫉妒顧總比你長得帥。”
    “我嫉妒——”陳易飛說到一半，又默默改口，傻笑一聲: “沒錯，顧總是挺帥的，連我都開始粉他了。”
    初陽跟其他幾人聽聞，切了聲，開始輪番調侃陳易飛。
    一時間，辦公室氣氛就跟開座談會似的，各種讨論聲響起。
    這次姜怡沒管他們，最近加班都很辛苦，創意部所剩的文案也完成得差不多，适當活躍一下辦公室氣氛，也沒什麽不可。
    只是全程她都沒認真聽他們聊什麽，眼睛盯着電腦，思緒卻想到昨晚顧牧言說的那句。
    —— “如果我慢了一秒，被砸的就會是你。”
    因為是她，所以他用盡全力。
    剎那間，姜怡似乎被自己這個想法吓到，随即忙不疊掐斷。
    昨天慕錦茵說完那些話後，她便開始有些胡思亂想。
    姜怡輕吸口氣，平複好心緒，又認真投入工作之中。
    ·
    下班去地鐵站途中，姜怡偶遇顧牧言，才知道這人竟然帶傷過來上班。
    “你脖子的傷還沒好，怎麽還來公司了。”姜怡系上安全帶，擡頭看他: “萬一碰到傷口，會更加麻煩的。”
    顧牧言重新将車啓動，目視前方懶懶開口: “臨時有點公事要處理，不得不出來。”
    “需要去超市買菜嗎?”
    顧牧言回頭看她一眼，似乎不想再聊剛剛那個話題。
    見他話題轉得如此明顯，姜怡神色一頓，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像那種叮囑的話似乎只有女朋友才有資格提醒。
    而他們現在只是上下屬的關系，再近點算是好鄰居，連朋友都稱不上。
    或許是這陣子相處太融洽，讓她失了分寸。
    現在她的職責就是把人照顧到痊愈，便可以功成身退。
    想明白後，姜怡淡然應聲: “嗯，去吧。”
    兩人從超市回來，夜色悄然降臨，天空逐漸失去白晝的顏色，街邊路燈接二連三地亮起。
    車子停在小區路面停車場，顧牧言提着兩袋相對較重的食材，姜怡則是輕松提着一袋零食。
    其實在超市看見顧牧言購物車裏，半框都是這些零食時，她詫異地程度不是一星半點，最後得知是給松果帶了，認知再次被刷新。
    原來狗子也喜歡吃辣條。
    她低頭若有所思跟在顧牧言身後，當前面那道高大身影突然停下，倏地收住腳步，剛想詢問為什麽不走時，目光不經意瞥見站在單元樓門口的慕錦茵。
    顧牧言擰着眉，回頭看她，質問的意思很明顯。
    “……”
    姜怡本能地擡手發誓: “我真沒告訴她!”
    顧牧言瞧姜怡這傻乎乎的摸樣，眼底劃過一抹笑意，當年她只要犯錯，都會用這個手勢來做保證。
    “顧牧言，你回來了，我等了你好久。”
    慕錦茵走近才看到他身後的人，嘴角笑意瞬間僵住: “咦，姜怡，你怎麽會在這?”
    “……”
    姜怡一時語塞。
    如果直接說她也住這兒，會不會在慕錦茵那裏又多了條，她忘不掉顧牧言的證據。
    餘光瞧見他們手裏拎着的東西，慕錦茵不等姜怡回答，嘴角笑意重新揚起: “哦，你是過來幫忙照顧你們顧總的吧，我正好也——”
    “慕主管。”
    顧牧言見她還要繼續上前，清冷的語調泛着寒露: “不管你是以公司還是個人名義過來，我都不需要那份慰問。”
    他停頓片刻，又繼續道: “如果你是抱有其他心思，也請你立刻停止，以前不可能的事，現在依舊。”
    顧牧言沉聲說完，面無表情地掠過慕錦茵，直接進了單元樓。
    “……”
    姜怡見情形如此尴尬，一時愣原地沒動。
    直到樓道間傳來男人的催促聲: “還不跟上。”
    “……哦，來了。”姜怡擡步往前，只是經過慕錦茵身旁時，表情複雜的看她一眼。
    這種情況她也不知如何安慰她，只是輕聲說了句: “他說話一向如此，你別太難過。”
    剛與他重逢那會兒，她已經領教過了。
    靜谧的電梯裏。
    姜怡時不時偏頭瞧一眼身旁的顧牧言，此刻他周身寒氣漸漸消散，神色也恢複如常，整個人變回原本清冷的模樣，仿佛慕錦茵的出現只是微不足道的插曲。
    如此淡然的心态，看來這種事在國外經常發生。
    當姜怡手裏的零食袋再次發出摩擦聲時，顧牧言垂下眸，漫不經心地看着她: “有話就說。”
    被他抓包，姜怡擡心虛地手摸了摸鼻尖，緩聲道: “……原來你記得慕錦茵追過你啊。”
    顧牧言神色稍愣，随後視線轉向前方: “我沒說不記得。”
    “那你剛才的話好像重了點，我看她眼睛都紅了。”
    姜怡回想慕錦茵那副可憐巴巴的摸樣，沒想太多，下意識脫口而出: “當初我要看到你拒絕女生是如此決絕，肯定不敢去追你。”
    話題牽扯到過往，電梯內頃刻間變安靜。
    “……”
    話落，姜怡才意識到自己都說了什麽。
    電梯依舊緩緩上升着，尴尬的氣氛卻在逐漸蔓延擴散。
    她呼吸微屏，極其期待紅色數字能秒速跳到十一樓。
    本以為這事就此翻篇，可沉默半晌的男人，低沉的聲音忽然在她頭頂響起。
    “不會的。”
    “……”姜怡不明所以地眨着眼睫，擡起眸狐疑地問: “什麽?”
    顧牧言稍稍側過身，深邃的黑眸直視她那雙清澈的鹿眼，削薄的唇輕啓: “你和她們不一樣。”
    “不會被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