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男人聲音不大，卻句句砸在她心上。
    明知道他說的是以前，姜怡那顆心仍舊抑制不住快了兩拍。
    恰好電梯門緩緩打開，兩人心照不宣又回到原來的相處模式。
    跟往常一樣，房門還未打開，就能聽到松果在裏面撓門的動靜，而他每次看到姜怡，總能像初見她時那般興奮且熱烈。
    姜怡彎唇一笑，剛蹲下身就被松果撲了個滿懷，她索性側過臉去貼它的腦袋。
    松果似乎很喜歡這樣的互動，伸舌去舔姜怡的臉頰。
    “……”
    顧牧言垂眸看着如此親昵的一人一狗，眼神越發幽深，也不知道是羨慕嫉妒誰。
    姜怡跟松果玩了一會兒，才起身去往廚房，把要用到的食材留在料理臺，剩下的則是整齊放進冰箱。
    合上冰箱門時，餘光再次瞥見那串紫色葡萄貼，心裏五味雜陳，她盯着若有所思看了幾秒，深吸口氣，轉過身去處理食材。
    當姜怡低頭拿着剪子，靜靜望着網兜內四處亂竄的螃蟹，它們正高舉鉗子十分警惕的看着她，那副随時準備戰鬥的摸樣，讓她一時不知如何下手。
    猶豫片刻，只能尋求男人的幫助: “顧牧言，能過來幫我個忙嗎。”
    顧牧言換了套休閑裝剛從卧室出來，就聽到廚房傳來姜怡尋求幫助的聲音，他加快步伐過去。
    “怎麽了?”
    不知男人站得如此之近，姜怡轉身時由于慣性往前傾斜，額頭險些撞上他的下巴，她呼吸微屏，腦袋下意識往後仰。
    盡管撤離速度夠快，男人身上那股淡淡的雪松味，仍舊鋪天蓋地湧入她鼻腔。
    “……那個螃蟹我不會弄，麻煩你處理一下。”
    姜怡腳尖一點點往後挪動，直到與他拉開距離，踮着小碎步出了廚房: “你弄好了告訴我，剩下的我來弄就好。”
    獨屬于女孩的氣息漸漸消散，顧牧言才慢半拍擡起指尖，輕輕觸碰被她發梢劃過，現在仍泛着癢意的下巴。
    許久，他很輕笑了下，拿起料理臺上的剪子，狀似不在意地說: “茶幾上有零食，拿你自己喜歡吃的。”
    姜怡撸狗動作一頓，微微擡眸瞥了眼透明袋的那些辣嘴零食，遲疑幾秒，試探問: “……這不是給松果買的嗎?”
    “就肉條跟罐頭是它的。”顧牧言慢條斯理處理池中螃蟹，語氣平淡如常: “剩下是你的。”
    話落，姜怡呼吸一緊，搭在膝蓋上的指尖一點點蜷縮起來。
    原來辣條不是給松果買的，而是她。
    姜怡視線盯着茶幾上的零食，忽然想起兩人剛在一起時，她為了能多跟顧牧言待一會兒，常常以補習為由跟着他回家，起初他家桌上除了常年不變的各種水果，後面會逐漸出現女生愛吃的小零食。
    只是種類有些單一。
    有次她拉開零食櫃，随意問了句: “顧牧言，你是喜愛甜食，不喜歡吃辣條麽，好像抽屜裏除了些草莓餅幹就是牛奶糖。”
    其實她只是閑着沒事問問而已，卻不承想，從那之後零食櫃裏多了許多不同形狀的辣條。
    大片的，長條的，麻花狀的，各式各樣。
    姜怡輕眨着眼睫回神，目光順着袋口望進去，裏面不光有辣條，辣雞腳，雞翅，辣魚，只要是辣的幾乎都有。
    品種似乎比以前更多了。
    顧牧言處理好螃蟹走回客廳，見姜怡低頭盯零食袋發呆，輕咳出聲: “給松果買的時候，順便拿的。”
    聽到他的聲音，姜怡忽地擡頭，見他正用紙巾擦拭手指，嘴角微彎: “嗯，我知道。”
    就算當初他家裏零食是特意給她準備的，如今以顧牧言的待客之道來看，給松果買零食順帶拿些辣的，也合乎情理。
    她将零食放進袋中，起身說道: “那我先去煮粥了。”
    顧牧言望着她轉身離開的背影，黑眸下垂，看了眼茶幾上沒動過的零食，默不作聲。
    四十分鐘後，海鮮粥端上桌。
    兩人分別拉開椅子對立而座，松果見狀，也屁颠屁颠咬來自己狗糧盤拖到他們中間。
    靜谧的客廳內，兩人一狗，無聲吃着飯，場景看着莫名有種一家三口的溫馨感。
    只是飯吃到一半，姜怡包裏的手機不合時宜打破這片寧靜。
    她快速放下筷子，小跑着去了客廳，彎腰從包裏拿出手機時，見屏幕顯示秦女士，才猛然想起今天是周五。
    而她忘記跟他們說，今晚不去店裏的事。
    “喂，媽，今天我就不過——”
    “閨女。”
    秦秀華着急先開口: “倒也沒什麽大事，就想告訴你說一聲，你爸搬水果不小心閃到腰，我們現在醫院呢，水果店就先關門了。”
    “……”姜怡眉心微蹙: “都閃到腰了還沒什麽大事，我現在就過去。”
    “哦，那你慢慢過來，不着急的。”秦秀華看了眼此時笑得合不攏嘴的姜明德，輕語: “是景晟背着你爸過來的，現在兩人正跟劉醫生聊天呢。”
    水果店離醫院不遠，常有醫生和護士會來店裏買水果，一來二去，也認識不少。
    姜怡拿包動作稍頓，挑眉問: “景晟哥也去了?”
    “哎喲，忙前忙後的，今天多虧有他在呢。”
    “行，知道了，我半個小時後就到。”
    姜怡拿起挎包，剛轉過身就看到朝她走來的顧牧言，或許是聽到剛才的對話，男人客套開口。
    “我送你去吧。”
    “啊，不用，我打車去很方便的。”
    姜怡想到這兩天或許不能給他做飯，面露愧色: “不知道我爸情況如何，這兩天你可能要自己做飯了。”
    見男人不說話，她又忍不住叮囑: “你要是行動不便，就叫外賣，周邊飯館廚房都很幹淨的，你可以放心——”
    “姜怡。”
    顧牧言黑眸直直望着她，內心一片柔軟，他似乎很喜歡姜怡為自己操心的樣子。
    “放心吧，我能照顧自己。”
    ·
    姜怡趕到醫院病房時，姜明德正側身躺在床上，衣服下擺掀開露出大半個後背，中醫劉大夫正費力幫他揉着腰。
    屋內散發出淡淡中藥味，人還未走近就先飄入鼻腔。
    厲景晟率先發現姜怡到來的，側身跟她打招呼: “小怡來了。”
    “景晟哥，今天謝謝你啊。”姜怡擡步往裏走，說話間還伴随着微喘聲。
    厲景晟盯着她那張微紅的小臉，笑着搖頭: “不用謝，應該的。”
    秦秀華回頭看見姜怡額頭還冒着細汗，抽出紙巾幫她擦拭: “叫你不用着急了，看你這滿頭汗。”
    “這不是擔心我爸麽。”姜怡接過秦秀華手裏的紙巾，邊擦邊朝姜明德走近: “爸，現在感覺好點嗎?”
    姜明德忍着腰間那股揉搓的痛意，扭頭看向姜怡，嘴角強扯出抹笑容: “嗯，好多——”
    “嗷嗷……劉大夫你輕點……疼疼疼!”
    姜明德本想在閨女面前裝堅強點，誰知這劉大夫那麽不給面子，話完沒說還，就故意使了把勁，他強憋都沒憋住。
    秦秀華見狀，噗嗤一聲笑了起來，而後斂着笑意道: “行了老姜，閨女沒來的時候你嚎得整個走廊都能聽到，這會兒裝什麽堅強。”
    姜明德看似五大三粗的粗糙老爺們，可骨子裏卻怕疼得很，平日發燒高達39度，死活不願意打針，更何況這次閃到腰了。
    如果不是疼到受不了，他估計也不會乖乖躺在這。
    姜怡顯然也知道他爸怕疼這件事，嘴角輕扯，安慰道: “爸，忍着點，揉完就好了。”
    二十分鐘後，劉大夫扶着腰，叮囑完注意事項後，喘着粗氣出了病房。
    厲景晟待了一會兒，也起身告別離去。
    病房內頓時只剩他們一家三口。
    秦秀華看了眼關上的房門，扭頭對着姜明德絮叨: “哎，景晟這孩子真不錯，明知道周五是他餐廳最忙的時候，還留下來陪我們這麽久，心裏怪過意不去的。”
    姜明德輕輕點頭附和: “可不，就我閃到腰那會兒，他放下工作就急匆匆朝我跑來，背着我起身那一瞬間，內心感慨萬分吶。”
    他偷偷瞥了眼姜怡，嘆息道: “我那時就在想，沒有這麽個兒子，多個女婿也不錯。”
    秦秀華: “算了，咱閨女也挺好，得知你閃到腰，馬不停蹄地趕來了。”
    怕姜怡誤會自己，姜民德急忙反駁她這話: “哎，我可沒說咱閨女不好啊。”
    秦秀華: “是是是，我沒說閨女不——”
    “停，打住吧。”
    姜怡單身支着下巴聽了半天，再不打斷這兩位唱雙簧的實力派演員，怕是一時結束不了。
    她視線掃過兩人演技精湛的面容，似笑非笑道: “爸，媽，您二老不就想撮合我跟景晟哥嗎，直說呗，用得着那麽費勁巴拉的點我。”
    “……”
    秦秀華抿唇，低低笑出聲: “聽出來了。”
    姜明德可沒秦秀華那麽收放自如，被閨女拆穿，罕見地紅了下臉: “我跟你媽就覺得他人還不錯，但選擇權在你，看你喜歡。”
    “對對對，你喜歡才重要。”秦秀華在一旁點頭附和。
    姜怡若有所思地看了她爸媽幾眼，似乎不想他們在這事情上操心，半晌，低喃出聲: “行，我找個時間請他吃頓飯。”
    ·
    由于姜明德住院治療，姜怡這兩天沒回雲悅灣，秦秀華醫院家裏兩頭跑，她則是幫忙看店。
    畢竟水果和鮮花都不能存放，店裏還是需要人看守。
    這期間她有發信息詢問顧牧言吃飯的情況，雖然是簡單的面條，總歸沒餓肚子。
    姜怡本想提議他回自己家休養，有阿姨幫忙照顧，傷口愈合也能快些，可轉念一想，他還有家人住院，又不清楚是誰的情況下，索性就沒開這個口。
    看店這兩天，中晚餐都是厲景晟給她送過來，起初姜怡要給他錢，卻被他強硬拒絕。
    事後想想，這份人情還是等請他吃飯的時候一起還吧。
    只是沒想到，吃飯這天會來得如此之快。
    周日她照常去店裏開門，打掃完衛生，繼續整理鮮花和水果，整個上午，也算清閑度過。
    此刻沒人，姜怡坐收銀臺前刷國福那條珠寶gg，看得正入神，秦秀華滿面笑容地走了進來。
    “閨女，別看了，先過來吃飯。”
    姜怡偏頭看了眼她手裏提着的飯盒，放下手機走了過去。拉開椅子坐下的同時，擡眸問道: “媽，你今天不用去給我爸送飯嗎?”
    “哼，你爸嘴叼着呢，說我做的飯還沒醫院食堂好吃，叫我別去送了。”
    秦秀華把筷子遞給姜怡: “不去正好，我下午就在店裏陪你。”
    姜怡夾菜的動作微頓，有些詫異: “……真不用管我爸?”
    “哎喲，你爸都能去隔壁病房串門了，我待在那裏也無聊，還不如回來看店。”
    秦秀華說完，擡頭看向姜，嘴角微彎: “閨女，趁今天有空，你去請景晟吃飯吧。”
    “……”
    聽到她媽這話，姜怡差點沒被嘴裏那塊煎豆腐噎到，急忙喝了口水，狐疑挑眉: “媽，你确定只是過來看店的?”
    “怎麽不是。”
    秦秀華低頭吃了口飯，表情嚴肅道: “你別看我人在醫院，心思沒少惦記着店裏。”
    “……”
    好吧，看來是她想多了。
    姜怡察覺自己好像過于敏感，低下頭邊吃飯，邊漫不經心回答她剛才的話: “改天再說吧，我爸還在醫院躺着呢，哪有心思請別人吃飯。”
    “你爸倒不用你惦記，有我呢。”
    秦秀華雙手搭在桌面上，腦袋慢慢湊近姜怡，小心翼翼開口: “閨女，我剛路過景晟店門口，一不小心說了你要請他吃飯的事。”
    “……”
    “還順嘴說了句就今晚。”
    “……”
    姜怡瞬間覺得飯菜不香了，哪裏是想多，原來秦女士在跟她玩先斬後奏的計謀，這次完全把她拿捏得死死的。
    她抿唇輕籲了口氣，服氣地問: “那你跟他說幾點了嗎?”
    秦秀華擡手半擋着嘴角，笑了笑: “沒呢，時間還是你們自己定為好。”
    厲景晟就是開西餐廳的，什麽紅酒牛舌，法式鵝肝估計都吃膩了，最後姜怡自作主張訂了家韓國烤肉店。
    烤肉店離南港街不遠，拐幾個路口便到，他家憑着別具一格的裝修風格，成為最近很火的網紅打卡地，如果沒提前預定，光排隊都要一個小時。
    好在厲景晟與這家老板熟，特意給他們留出個單間。
    兩人坐下沒多久，食材就被端上桌，厲景晟紳士接過服務員手裏的夾子，主動擔起烤肉這種技術活。
    想要肉質焦香且不老确實需要技術，姜怡見厲景晟烤得如此認真，也不忍心打擾。
    她閑着沒事便拿起手機翻看朋友圈，指尖興致缺缺在屏幕上滑動，突然一只毛茸茸的白色薩摩耶從眼前快速閃過。
    姜怡指尖停微頓，又迅速退回去，把圖片放大查看，這不就是她家松果麽。
    難怪覺得眼熟呢。
    ——而左上角發布者正是顧牧言。
    真稀奇，顧牧言什麽時候愛發朋友圈了。
    她擡眸瞧了眼屏幕上方的時間，現在正好是七點半，而圖片中的背景是他家電視櫃一角，如此看來，他今天貌似沒下樓遛松果。
    抱着疑惑，姜怡點他頭像進入聊天框，試探問: 【你還好嗎?】
    沒想到他那邊秒回: 【你指哪方面?】
    姜怡: “……”
    除了傷口，她還敢問別的嗎。
    【你脖子的傷。】
    顧牧言: 【不好，似乎更嚴重了。】
    姜怡看到這條信息，心裏咯噔一下，秉着自己作為責任人的義務，一時情急，直接點開兩人的聊天通話。
    完全忘了對面還坐着厲景晟。
    那邊剛接起，姜怡就迫不及待問: “傷口怎麽回事，為什麽會嚴重了呢。”
    顧牧言沉默片刻，老實回答: “可能……昨晚洗澡不小心碰到點水。”
    “沾水了，那你今天塗藥了嗎?”
    厲景晟本以為姜怡是在跟姜明德通話，直到那句陌生男人的聲音響起，他翻烤肉的手指微微一滞。
    聽着兩人熟稔的對話，再結合姜怡臉上焦急的神情，他不知是出于嫉妒心作祟，還是想證明自己的存在，在男人沒開口之前，輕聲提醒: “小怡，牛肉好了，你先吃點吧。”
    果然，顧牧言聽到這話，握着手機停了好幾秒，随後才問: “你在外面吃飯?”
    姜怡下意識看了眼對面的厲景晟，一股心虛感莫名湧了上來，輕扯了下唇: “……嗯，跟朋友。”
    話聲落下，顧牧言那頭突然噤了音。
    “……”
    姜怡輕眨着眼睫，似乎也察覺自己這樣的行為有些過分。
    就好像她是個無情無義的妻子，将身處患病的丈夫丢棄家中不管，獨自出外潇灑，這般形容雖然超過他們這層關系，但事實确是如此。
    當姜怡為此感到懊惱時，沉默片刻的男人輕喚她的名字。
    “姜怡——”
    聽筒那端偶爾傳來幾道狗叫聲，随着叫聲越來越遠，也讓她聽清他後面那句話。
    “你不在，我跟松果都沒好好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