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男人聲音低醇清潤，像早春溪間的清泉讓人心悸，可落在姜怡耳中，卻聽出點不可名狀的委屈。
    她垂眸細想這兩天的情況，他不叫外賣也沒出門吃飯，也就她走的那天吃得稍微豐富些，之後就用面條簡單敷衍度過。
    現在聽他這麽說，怎麽聽都有些可憐巴巴的抱怨。
    姜怡愧疚地舔了舔唇，輕聲詢問: “……那你想吃什麽，我給你帶回去。
    電話那頭沉默了許久，就當她以為對方信號不好時，男人低緩的聲音傳來: “我不太喜歡吃打包過的食物，位置發我。”
    “……”
    現在又能出門啦?
    姜怡本想提醒他小區外就有很多餐廳，沒必要跑那麽遠過來，但由于心虛，也只能乖乖給他發了個定位。”
    将手機屏幕按滅，姜怡這才擡頭看向對面的厲景晟，嘴角略帶尴尬地扯出抹笑: “景晟哥，等會兒我有個朋友要過來，你不介意吧?”
    “沒事，人多熱鬧嘛。”
    厲景晟擡手幫她把杯中茶添滿，即将收回時，狀似随意地問了句: “你這位朋友我見過嗎?”
    姜怡沒料到他會這麽問，神色稍愣，但轉念一想，顧牧言等會兒過來，她也需繁瑣複雜地介紹一番，何不趁現在說清楚，避免厲景晟誤會些有的沒的。
    “嗯，在水果店你應該見過他一面，其實他是我們公司總經理，因幫我擋倒塌的木門劃傷脖頸，不方便自己做飯。”
    厲景晟聽完她的解釋，心中雖存疑惑卻也沒問得太細，總歸郁結的心情消散不少: “哦，你這位老總人還挺好。”
    姜怡扯唇笑了笑，沒繼續這個話題，垂頭去吃他烤好的牛肉。
    得知顧牧言要過來，兩人烤肉的速度放慢，知道顧牧言不喜歡吃辣，她又點了幾盤沒用辣椒腌制的肉，以及對傷口有益恢複的湯。
    不知過了多久，略顯安靜的隔間小廳響起竊竊私語的讨論聲，随着動靜越來越大，姜怡順勢擡頭望去。
    裹挾着夜色秋寒的顧牧言從容不迫地朝這邊走來，深黑色大衣将他輪廓染上些許清冷，肩寬窄腰的優勢被無限放大，一路走近吸引不少年輕女生頻頻回頭。
    進門後，顧牧言也不往別處看，直接對上姜怡的視線，仿若那些聲音及打量他的目光都不存在。
    厲景晟順着姜怡視線擡頭，當看到顧牧言是那一瞬，垂在膝蓋上的五指一點點收緊。
    這男人他是不陌生，上次在水果店本來沒注意到他人，只是姜怡目光太過于專注，他順勢偏頭看了一眼，男人清隽的五官及身高确實很有吸引力，所以單純地認為，姜怡是被他外貌所吸引。
    直到她拒絕他的邀約，回頭去看那抹已經走出店外的身影時，才隐隐察覺出什麽。
    當時兩人盡管一句話沒說，但姜怡眼神如同現在這般目不轉睛，略帶微光。
    “你來了。”
    他們餐位是長形沙發座椅，姜怡起身本想要服務員加個位置，還未開口，男人卻順着她起身的動作，直接坐到了最裏端。
    “……”
    姜怡見狀，冒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顧牧言擡眸看着還站着不動的姜怡，微微擡眉: “站着幹嘛，坐。”
    “……哦。”
    她怎麽感覺自己才像中途趕來吃飯的那個人。
    姜怡離他半臂距離的位置坐下，側眸正好瞧見他脖頸上的紗布，似乎新換的，紗布上沒殘留的陳舊血跡。
    幹淨平整，貌似也沒他說的那麽嚴重。
    顧牧言知道姜怡在打量自己脖頸上的傷，并不出聲打擾，餘光則是不動聲色瞥向對面的厲景晟。
    男人嘴上帶着淺淺笑意，斯文內斂，長相還算端正，上次邀請姜怡看攝影展的人好像也是他。
    又是吃飯又看攝影展，現在還主動幫忙送人去醫院，他司馬昭之心太過于明顯。
    大約過了半分鐘，姜怡才猛然想起還沒跟兩人正式做介紹。
    因為之前有做鋪墊，她這會兒也只是簡單的介紹了下，草草結束這個話題。
    厲景晟朝顧牧言笑着點頭示意，順便把菜單推到他跟前，像主人招待客人那般禮貌問道: “顧先生，看看還需要加點什麽，別客氣。”
    聞言，姜怡也偏頭去看顧牧言，雖然她已經幫他點了些烤肉，但請人吃飯，按理說也要他點自己喜歡吃的才行。
    “對啊，你看看想吃什麽。”
    顧牧言沒伸手去拿，只是垂眸瞥了眼菜單，視線又落在姜怡臉上: “你沒幫我點?”
    “……”
    姜怡沒想到他會這麽問，下意識回答: “點了，都是不辣的，還幫你點了草本湯，有益傷口恢複。”
    顧牧言眉眼松弛，輕點了下頭: “嗯，那就不用了。”
    “哦。”
    姜怡想到這家店有自助調料區，怕顧牧言不知道地方，擡手指了下小廳入口: “對了，門口右邊就有調料區，你喜歡吃什麽口味可以去——”
    不等姜怡說完，顧牧言出聲打斷，語氣溫柔且熟稔: “你去幫我調吧，我什麽口味你知道的。”
    “……”
    姜怡下意識去看對面的厲景晟，果然他此刻臉上帶着疑惑和探究，只是對上她的目光時，嘴角很輕的彎了下。
    她扯唇收回視線，緩緩起身去往調料區。
    姜怡邊走邊再思考，顧牧言進來後對她态度就有些怪怪的，話語中莫名帶着意味不明的暧昧感。
    當然，這只是她單方面的猜想。
    厲景晟盯着姜怡逐漸不見的背影，視線才轉向對面的顧牧言，輕笑道: “聽小怡說，顧總是她公司的領導，這次在展館還幫她擋門而受傷。”
    他端起桌上的茶水，高舉: “我以茶代酒，替小怡謝謝顧總。”
    顧牧言靠着椅背面無表情的看着厲景晟，聽他自以家人的口吻說出這聲謝謝，不輕不重地問了句: “厲先生，你以什麽身份替她跟我道這聲謝。”
    厲景晟嘴角笑意一僵，沒想到他話說得如此直白，索性開門見山: “我打算追小怡，而且姜叔秦姨也很支持。”
    他後面的話不言而喻，意思他們成為一家人是遲早的事。
    一直沒什麽表情的顧牧言，清冷勾唇: “我是她領導不假，但是……”
    厲景晟笑意逐漸黯了下去，等着他把話繼續說完。
    “我能清楚的告訴你，她不會接受你，現在及将來都不可能。”
    随着他這句話落下，厲景晟眼底的那點笑意徹底消失，取而代之是銳利寒意: “顧先生跟小怡很早前就認識吧。”
    語氣如此肯定，顧牧言掀起眼皮淡淡看着他，不反駁也不解釋。
    厲景晟見他不吱聲，貌似也猜到一些，嘴角重新露出笑意: “不管你們以前關系如何，畢竟已成為過去式，小怡現在是單身狀态，那我依舊有追她的機會。”
    “厲先生想多了。”
    “……”
    厲景晟忽地擡眼看他。
    顧牧言拿起桌上的茶壺，漫不經心給他杯中添水，等水位到達杯沿處，才用不容置疑地語氣說道。
    “從始至終，你都沒有這個機會。”
    ·
    姜怡調完醬料回來，明顯察覺桌上氣氛比她走之前要沉默幾分，相對而坐的兩人沒有任何交流，一個低頭回複工作信息，一個則是認真翻烤牛肉。
    朋友間那種不熟的尴尬場面，在他們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
    姜怡為了打破沉默，只能不斷找話題跟厲景晟閑聊天，而身旁的顧牧言不插話也不吭聲，倒是符合他單純過來吃飯的态度。
    不過席間會偶爾幫她夾菜倒水，看似順手的小事對姜怡來說簡直是受寵若驚，堂堂老總給她端茶倒水，她表示很惶恐。
    但礙于厲景晟在場，也只能被迫承受他這種讓她惴惴不安的服務。
    好在吃飯時間不長，半個小時便結束這頓快窒息的飯局。
    他們剛踏出店外，厲景晟就側目詢問: “小怡，是回南港街嗎，我送你。”
    顧牧言不徐不疾走下臺階，貌似沒興趣聽他們接下來說的話，兀自往停車場走去。
    姜怡往男人方向瞅了眼，不清楚他會不會順便帶她一程，臨走前并沒跟她打招呼。
    她收回目光，垂眸淺笑: “不了吧，明天周一，我還是回雲悅灣住上班方便些。”
    想到這次買單的人是顧牧言，姜怡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厲景晟: “景晟哥，下次有機會我再請你吃飯，謝謝你那天送我爸去醫院的事。”
    皎白的月光溫柔垂下，星光朗朗，銀輝遍地，如水的月華像給眼前女孩披上一層透明的輕紗，仿若他夢幻中的公主。
    厲景晟靜靜盯着姜怡看了幾秒，目光幽深，攥起的手指像做出了某種決定，溫聲開口: “小怡，你我之間別這麽客氣，其實我——”
    “嘀嘀!”
    清脆的喇叭聲打斷厲景晟未說完的話。
    兩人同時扭頭看去，只見一輛黑色保時捷緩緩停在跟前，車窗降落，露出顧牧言那張利落深刻的俊臉。
    姜怡摸不清他是什麽意思時，愣怔站着，似是在等他開口。
    顧牧言瞥了眼站臺階上的厲景晟，兩人目光對視一瞬，他很快移開轉向姜怡，說出口的話輕柔且随意: “走吧，我們回家。”
    “……”
    得，又來一句暧昧不清的話。
    姜怡眼眸微閃，他這種暧昧不明的話今晚出現的頻率特別多，似乎有意無意說給誰聽，讓人誤會他們之間的關系。
    思及此，她猛然看向身旁站着的厲景晟，恍然間明白顧牧言為何如此。
    “小怡，你和他是什麽關──”
    “厲先生，我們不順路就不送你了。”顧牧言稍稍偏頭，目光轉向姜怡，眉眼間盡是溫柔: “上車吧，這不讓久停。”
    借坡下驢，姜怡朝厲景晟輕輕一笑: “景晟哥，那我們先走了，下次見。”
    ·
    車子駛出輔道，順利彙入車流，厲景晟的身影才從後視鏡消失不見。
    姜怡望着窗外一晃而過的灌木叢，深深吐了口氣。
    這樣挺好，起碼不用等他表白失敗，導致他們日後碰面都覺得尴尬的地步。
    “怎麽?後悔上了我的車。”
    男人這句話成功把姜怡飄散的思緒收回，她調準了下坐姿，偏頭時，正好對上顧牧言那雙深邃漆黑的眸，細看又有幾分看不懂的情緒。
    她輕眨眼睫，急忙解釋: “沒有，我今晚本來也要回雲悅灣。”
    顧牧言淡淡收回視線，轉而問道: “叔叔身體沒事吧?”
    “嗯，估計還住兩天就能出院。”
    姜怡想到今晚他的所作所為，唇角微彎: “今晚謝謝你啊。”
    “什麽?”
    姜怡垂眸，有些不好意思地舔了下唇: “……就是景晟哥的事，今晚他估計誤會我們之間的關系，不過也好，從今往後他應該不會再單獨約我了。”
    顧牧言神色微愣，旋即才明白她這話的意思，沉默片刻，試探問: “你被家裏催婚了?”
    姜怡輕撇了下唇，身子懶懶靠着背椅: “不算催婚，只是他們對景晟哥印象很好，特別是秦女士，就想人家當她女婿。”
    話畢，顧牧言眼底微不可察的灰暗轉瞬即逝，握住方向盤的手指微微收緊，側目若有所思看了她一眼，唇角動了動，最後選擇噤言。
    之後，車廂內便沉默一路。
    姜怡見他不說話，索性扭頭去看窗外景色，借此打發沉悶且難熬的時間。
    夜間車少，二十分鐘後，顧牧言直接把車停進了小區地下車庫。
    姜怡解開安全帶，推門下車，禮貌性回頭看了眼顧牧言，見他鎖上車門後，才轉身往電梯方向走。
    進入電梯後，兩人分別站在兩側，仍舊誰都不出聲。
    姜怡望着上方跳動的紅色數字，暗暗嘆了口氣，随後目光偷偷瞄了眼身旁的顧牧言，心想，他明明之前還是好好的，怎麽突然變得沉默不語。
    她貌似沒說錯什麽話吧?
    此時電梯到達十一樓，顧牧言擡腳走了幾步，眼看要邁出電梯，突然回頭。
    姜怡按關門鍵的手微頓，一擡眸就猝不及防對上顧牧言黝黑深沉的眼，不明白他回頭想幹嘛。
    “需要我配合嗎?”
    冷不丁來這麽一句，姜怡茫然地眨了眨眼，溫聲反問: “……配合什麽?”
    顧牧言直接轉過身，黑眸定定地看着她，薄唇輕啓: “如果還有類似的事情……”
    “我不介意把男朋友的身份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