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逼仄且安靜的電梯間，男人低緩的聲音字字清晰入耳，明明很簡單的幾個字，卻讓姜怡恍惚到這是錯覺。
    顧牧言的意思是……要假裝她男朋友?
    換句話就是說，他願意配合她去拒絕類似這種相親事件，并以男朋友的身份。
    曾經的真情侶VS現在的假情侶。
    提議太過于荒唐，導致讓姜怡一時沒反應過來。
    顧牧言對上姜怡逐漸震驚的神情，輕咳一聲，秉公任直地解釋: “如果因為這種私事導致你精神狀态下降，從而影響到工作，我作為你的領導，似乎有義務幫你解決。”
    他停頓兩秒，又把話圓了回來: “當然，這只是我個人提議，選擇權在你。”
    似乎給她時間考慮，顧牧言徐徐轉過身有意停頓了會兒，餘光不經意瞥見十二樓亮起的按鍵，眉梢微擡，試着邀請: “……時間還早，你要不去看看松果。”
    姜怡垂眸正在認真思考他那番話，見他去而複返，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呃，好啊。”
    她本就有看松果的想法，但又不好意思開口，現在聽他這麽說反而如了她的願。
    兩人前後腳邁出電梯，姜怡邊走邊望着前面那道高大颀長的背影。
    男人臂彎挂着脫下的黑色大衣，內裏那件黑色針織露出一截冷白脖，側頸上的白色紗布清晰可見，随着他行走的步伐，貼着背脊的衣料勾出他寬肩窄腰的倒三角身材，僅是一個背影都掩蓋不住他的帥氣。
    “其實也行。”
    顧牧言按密碼的手突然一頓，過了幾秒，才偏頭去看她: “嗯?”
    姜怡迎上他的目光，不自在地抿了抿唇: “……就覺得你剛剛的提議不錯，畢竟以後類似的事還會出現，找生不如找熟，跟你配合起來也算有默契。”
    話音落下，久久沒得到男人回複，只有他那雙黑眸直直盯着她，仿若要把她看穿。
    姜怡不動聲色地挑了下眉，回想剛才說的話貌似沒毛病，他有必要沉默那麽久嘛。
    就當她打算開口詢問他有什麽不妥時，頭頂突然傳來一聲低笑。
    “……”
    姜怡輕眨着眼睫望着他，有些底氣不足地問: “我說得…不對?”
    “如意算盤倒是打得挺響。”
    顧牧言嘴角笑意收斂，順着她這個話題問道: “以前找人配合過?”
    姜怡搖頭，誠懇回答: “沒有，你是頭一個。”
    她爸媽對于情感方面的事很寬容，不幹涉也不像其他父母那般四處張羅相親，随着年齡的增長，他們才有意去觀察身邊的男士，遇見合适的也不明着說，只會側面去試探她的想法。
    像厲景晟這般執着的還是頭一個。
    姜怡見他一直盯着自己，別過頭，輕聲提醒: “……開門吧，松果都拍半天門了。”
    顧牧言視線漫不經心從她身上收回，轉身時嘴角很淺的提了提，随後才不慌不忙去按密碼。
    門打開的那一瞬，松果氣呼呼地跑出來，擡頭朝他狗叫兩聲，不外乎嫌棄他開門速度太慢，等發洩完情緒後，直接掠過顧牧言朝姜怡撲去。
    “松果，姐姐好想你呀。”姜怡蹲下身捧着它小腦袋，不輕不重揉搓着。
    得到寵愛的松果尾巴都搖飛了，低頭去咬姜怡褲腿，撕扯着将她領進屋。
    顧牧言看着如此雙标的傻狗，不知該生氣還是高興，總感覺這十年白養了。
    見一人一狗在客廳玩耍，他轉身進了卧室。
    “松果，姐姐不在你是不是沒好好吃飯。”姜怡将身上挎包放沙發一角，低頭繼續去順它那一身毛茸茸的白毛: “以後不能這樣知道嗎，要乖乖聽爸爸話。”
    松果将下巴搭在腳上，半眯着眼睛似乎很享受這樣的服務，餘光看到姜怡腳上穿着白襪子，忽地站起身，往玄關方向跑去。
    “唉，松果——”
    姜怡還納悶它是不願意聽她的教誡，所以生氣跑開，可眨眼間，就見它咬着一雙粉色拖鞋跑了回來。
    “這是給我的嗎?”她低頭看着腳邊那雙拖鞋，遲疑地問。
    “汪汪。”
    松果搖着尾巴來回轉圈圈，意思很明顯就是給她的。
    姜怡盯着鞋子看了兩秒，又擡頭在客廳環視一圈，這會兒并沒看到顧牧言的身影。
    視線重新落在那雙粉色拖鞋，她猶豫片刻擡腳穿上，見鞋碼大小剛好，嘴角淺淺上揚: “謝謝，穿着很合腳。”
    “應該的，總不能每次來都要你穿不合腳的鞋子。”
    姜怡忽地擡頭，就撞上男人低頭看她的目光，此時他手裏拿着碘伏紗布以及要塗抹的藥膏。
    原來他剛剛不在客廳，是回屋拿藥去了。
    “謝謝。”姜怡緩緩站起身，看了眼他手裏的藥，輕聲開口: “要不我幫你吧。”
    顧牧言順着她的視線低頭，遲疑片刻，點了下頭: “好。”
    随後，男人便轉身落座在沙發另一端。
    藥是姜怡去取的，使用說明護士早已叮囑過，自然不用他教，也分得清前後塗抹的順序。
    此時顧牧言坐着她站着，上藥的高度剛剛好，她慢慢揭開那層紗布才發現，本來快結痂的傷口周圍泛起紅腫。
    确實是沾水所致。
    姜怡先用棉簽粘上碘伏在傷口周邊消毒，指尖不敢用力，小心翼翼擦拭: “你傷口已經發炎了，這幾日洗澡還是要多注意點。”
    女孩溫熱的呼吸不斷在耳邊徘徊，以及萦繞在鼻尖水生香調，讓他放在腿邊的五指攥起，連呼吸都不自覺放輕: “嗯，知道。”
    “每天要按時換藥，不然結痂效果不佳。”
    姜怡全然沒察覺顧牧言的身體變化，低頭對着擦過碘伏的皮膚吹了吹，之後才細細塗抹藥膏，或許她太過于專注，所以忽略掉某人繃緊的身體和放緩的呼吸。
    貼上最後一塊膠布，姜怡直起身，腳步也随着往後退: “好了，今晚你洗澡注意別再沾到——”
    感覺腳後跟踩到松果尾巴那一瞬，她忙不疊收回，盡管撤離速度夠快，它還是條件反射般爆跳起來。
    姜怡顯然被松果強烈的反應驚到，導致重心不穩，身體不受控往茶幾方向倒去。
    突然手臂一緊，被猝不及防拉住的同時，她整個人毫無防備跌坐到顧牧言腿上，慌亂無措的掌心下意識去找支撐點，卻不經意觸碰到男人內側大腿。
    霎時間，姜怡如火燒一般全身都沸騰起來。
    呆愣中，一時也忘了起身。
    顧牧言防止她再次摔倒，另只手若有若無環在她腰間，因兩人距離急劇縮短，女孩身上水生香調越發濃郁，稍用力就能盡數吸入鼻腔。
    熟悉的香味，讓顧牧言陷入恍惚。
    皎白的月光靜靜在他們身上盛放，靜谧中仿佛只能聽到彼此輕淺的呼吸。
    不知過了多久，當松果的叫喚聲響起，打破這刻的沉默。
    姜怡倏地站起身，臉頰燒到連耳根都跟着發燙，漆黑澄澈的鹿眼因為羞澀眨個不停。
    “不好意思，無意冒犯。”
    她低垂着頭，反手抓過沙發角的挎包，急速轉身，頭也不回往玄關處走，只想秒速離開尴尬到連呼吸都堵的處境
    “……我先回去了。”
    顧牧言後知後覺站起身，欲要送她出門，走近才看清她耳根及脖頸的紅暈，忽然想到什麽，嘴角很輕地扯了下: “姜怡，你似乎比以前重了不少。”
    姜怡換鞋的動作突頓，尴尬氣氛也瞬間被他這句話沖淡，像是氣不過他這般雲淡風輕，扭頭瞪他一眼: “是呀，誰的體重會停留在十年前。”
    她頓了頓，視線從上至下打量他幾秒後，又生硬地怼了句: “你也一樣，身材跟以前比差遠了。”
    顧牧言望着姜怡落荒而逃的背影，再回想女孩怒瞪他那一眼，垂眸輕笑出聲。
    還跟之前一樣，一說她胖就急眼。
    ·
    周一例會。
    姜怡跟往常一樣拿上筆記前往十七樓，進入電梯那瞬還在想，自從跟歐鴻陽把話說開後，上樓開會幾乎沒碰到過他，仿若前幾次的偶遇像是他故意為之。
    思及此，她莫名想到同樣被拒的慕錦茵。
    垂眸看了眼手機，往下滑找，似乎這幾天并沒收到她任何短信，看來真被顧牧言說的話傷到了。
    收回亂七八糟的思緒，姜怡把手機放進大衣兜裏，擡眸時正好瞥見電梯壁倒映出的身影。
    這些年她體重貌似沒什麽變化，上下浮動也相差不到兩斤，難道自己真有顧牧言說的那麽胖。
    此時電梯沒人，姜怡索性大大方方轉身打量起來，從頭到腳仔細看了個遍。
    前凸後翹，很完美好麽。
    完全沉浸在胖瘦世界中的姜怡，此刻并沒察覺電梯已抵達十七樓，當她一回頭對上顧牧言那張清冷分明的俊臉，及他眼底那抹了然于心的笑意時，頭皮一陣發麻。
    如果允許，她好想喊救命!
    姜怡忙不疊站直身體，快速調整好心态，從容不迫踏出電梯。
    只是還來不及跟他打招呼，一道輕柔的女聲率先響起。
    “姜怡，聽說你們梨總監生了個女兒。”
    “……”
    姜怡微愣，随即順着聲源望去，這才發現，顧牧言身後還跟落後半步的慕詩琳。
    此時兩人并肩而站，中間隔着不到半臂距離，俊男美女，畫面莫名有些般配。
    姜怡輕點了頭，唇邊扯起笑意: “嗯，生了個女兒，叫小蘋果。”
    她之前就在慕詩琳管理的客戶部，之前兩人關系不算多好，但也不差，在公司遇見會彼此打聲招呼。
    慕詩琳彎唇輕笑: “真好，單聽名字就覺得好可愛，有時間我去看看她。”
    姜怡跟着笑笑，緊随二人踏進會議室。
    每周例會說來說去還是那點事，沒什麽特別的，聽多也覺得索然無味。
    姜怡聽着財務部彙報各種進出賬流水，眼睛一陣犯困。就算如此，她也不敢明目張膽摸魚，只不時在筆記上劃上兩筆。
    一個小時後，本以為這場會議進入尾聲，殊不知顧牧言合上文件，言簡意赅提出轉型新媒體gg的消息。
    聽到這幾個字，姜怡低垂的腦袋忽地擡起，目光在會議室環視一圈，見不少人面露疑色，緊接着竊竊私語起來。
    其中不乏有支持者也有反對者，而不看好的管理層多數上了年紀，對于網絡流量的趨勢關注度不高，一心認為走傳統gg沒風險又最穩妥。
    姜怡聽完衆人的議論，默默為顧牧言捏了把汗，目光不由自主落在他身上。
    或許在他意料之內，見男人極具耐心聽完衆人提出的質疑，鎮定自若地開口: “轉型新媒體gg，是我來雲瑞之前就給老董看過的方案，并得到他老人家的支持。”
    顧牧言黑眸掃了衆人一眼，接着往下說: “大家都知道雲瑞以往走的是傳統gg模式，但時代在進步，如果我們還原地不動沒有創新，不僅會成為這個行業的墊腳石，甚至還會面臨被淘汰出局的風險。”
    衆人聽完面面相觑，似乎在認真思考他說的這個問題。
    慕詩琳看了眼大家，率先舉手表決: “我支持顧總這個想法，也相信顧總有這個能力帶領我們，以及雲瑞共創輝煌。”
    話落，衆人目光都落在慕詩琳身上。
    此時她眉眼彎彎地望着顧牧言，黑亮的瞳眸下透着仰慕，真誠。
    當然還夾雜着難以言說的愛慕之意。
    姜怡對那種眼神并不陌生，曾經看着在領獎臺上拿過無數獎項的少年，坐在臺下的她目光也是如此。
    所以……
    慕詩琳喜歡顧牧言，而且已經很久了。
    “那姜組長呢。”
    男人低沉有力的聲音拉回她即将飄遠的思緒: “對這個問題你們創意部似乎更有發言權。”
    姜怡下意識偏頭，發現男人黑眸正定定望着她，眼底浮出的那抹期待，仿若急需從她這裏得到肯定答案。
    她深吸了口氣，客觀說出自己的看法: “對于顧總提出轉型新媒體gg，我是支持的，雲瑞需要改變，需要創新，就必須嘗試不同形式的gg，而且我們創意部最近也接到類似gg需求，正着手拟草新的創意文案。”
    “所以我很支持，也很看好新媒體的未來趨勢。”
    話落，整個會議室安靜幾秒後，便紛紛有人舉手支持，十幾分鐘後一致表決通過。
    會議結束，衆人起身陸續離開會議室。
    姜怡漫不經心收拾好桌上筆記，剛走到門口，就聽到走廊上慕詩琳與顧牧言不遠不近的對話。
    “師哥，你入職歡迎會我正好出差沒在，所以今晚特意約了王師兄他們一起幫你接風，大家許久沒見，都想找你喝兩杯，就像在美國垃家廣場那般暢談言歡。”
    顧牧言腳步微停，側眸看她: “王強他們回國了。”
    慕詩琳彎唇笑道: “回來了，比師哥你早幾個月。”
    顧牧言點頭: “嗯，下班前地址發我。”
    等走廊上的腳步聲漸行漸遠，姜怡才抱着筆記緩緩走了出來。
    她不知用什麽心态站在這裏聽完他們的對話，看着消失在拐角的身影，握住筆記的指尖不自覺收緊。
    在不熟的人面前，顧牧言永遠一副清冷疏離的模樣，如今能跟異性侃侃而談，由此可見兩人關系不一般。
    ·
    “組長，感覺你今天臉色不太好。”
    阮清清端着餐盤落在姜怡旁邊，擡手摸了摸她額頭，又測測自己額間溫度後，小聲嘀咕: “溫度正常，倒不像生病。”
    姜怡斂起那些亂七八糟的思緒，彎唇輕笑: “臉色不好就是生病麽，我也有特殊時期的。”
    “啊，原來是你親戚來啦。”阮清清吃了口青豆，湊近她耳邊低語: “我抽屜有紅糖，回去我幫你泡一杯。”
    “……”
    姜怡微愣，片刻才明白是她誤會了，無奈一笑: “謝謝，不過不用了。”
    她說的特殊時期也不一定是親戚來了，情緒莫名低落也算特殊吧。
    阮清清還想說她抽屜裏不光有紅糖，還有備用姨媽巾，只是餘光瞥見一起走進食堂的顧牧言和慕詩琳，眼睛倏地睜大，徹底把這事忘腦後。
    “組長你看!顧總也來食堂吃飯呢!”
    姜怡拿筷子的手微頓，僅兩秒，頭也沒擡地“哦”了聲，繼續吃她的飯。
    阮清清單手撐着下巴，眼睛直勾勾盯着打完飯還同坐一張餐桌的兩人，看着他們般配的身影，嘴角露出八卦的笑容: “我前幾天才知道，慕總監原來是顧總的學妹，難怪當初會推薦顧總來雲瑞呢。”
    姜怡聽到“慕總監”幾個字，這才擡起頭，順着她視線望去。
    幾米外的落地窗前，兩人相對而坐，從她這個角度正好能看到慕詩琳嘴角上揚的弧度，一颦一笑都是那麽恰到好處。
    其實慕詩琳不僅長得好看，交際能力也強，優雅知性的形象深受客戶喜愛，所以開拓新客戶一直是她的優勢。
    同時，她還是美國普林斯頓大學的高材生，與顧牧言是校友。
    “聽說顧總來雲瑞是為了慕總監，也不知道她們傳的消息靠不靠譜。”
    姜怡長睫低垂，重新夾起一塊糖醋裏脊，卻遲遲沒放入口中。
    阮清清收回視線，見姜怡僵在半空不動的筷子，遲疑地問: “組長，你怎麽不吃啊?”
    姜怡猛然回神，低頭将糖醋裏脊放回餐盤中，随口說了句: “太甜了，吃不下。”
    “甜嗎?”
    阮清清好奇地夾起一塊放進嘴裏，細細品嘗後，客觀評價: “我覺得甜度還行，就是醋放多了，有點嗆喉。”
    姜怡收拾餐盤的動作一僵，餘光若有似無瞅了眼坐窗前的兩人，脫口而出的話連她自己都感到詫異。
    “哦，原來不是甜，是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