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悶悶倦倦的情緒持續到下班，姜怡感覺胸口像有千斤重石壓着一般，連呼吸都有些沉重。
    正值下班時間段，電梯不外乎是最為擁堵的地方，姜怡等了好幾趟，終于在電梯門第三次打開時擠了進去。
    考慮到每一層都會有人上來，她索性挪到電梯側壁站着，以防擁擠。
    當樓層抵達客戶部時，目光卻不由自主往走廊瞧上一眼，只是還來不及看清，門口就擠上來兩個女生。
    “天啊，今天電梯也太難等了吧，這已經是第三趟了，早知道我就跟慕總監一起走好了。”
    “慕總監今天有約才不跟你一起呢，沒看見她下班不僅補了妝，還特意換了套衣服嘛。”
    “看見了，慕總監打扮得那麽漂亮，誰看不出來。”女孩捂嘴偷笑: “你說約會對象是不是我們顧總。”
    “切，還用說嗎，肯定的呀。”
    聽着兩人的對話，姜怡默默垂下眼眸，心不在焉盯着各式顏色的鞋面，仿佛覺得這五分鐘是如此漫長。
    走出公司門口那一刻，她仰頭對着天空深吸了口氣。
    不知為何，當新鮮空氣進入體內，不僅沒緩解心裏那股郁氣反而越發加重。
    想到今天要去醫院看姜明德，姜怡走到路邊直接打車前往。
    半個小時後，到達病房門口，依舊是那股淡淡的中藥味率先進入鼻尖。
    姜怡緩緩推開門，恰好碰到提飯回來的秦秀華，此刻正在擺放碗筷。
    “爸，今天感覺怎麽樣。”
    姜怡把挎包放在病床旁的櫃子上，俯身去檢查他腰間情況: “好像消腫了呢。”
    剛住進醫院那天，姜明德腰部周圍都腫了一圈，他平日搬貨卸貨運動量不少，腰上幾乎沒什麽贅肉，一點浮腫看着格外明顯。
    “嗯，第二天就消腫了，現在彎腰提東西都沒問題。”姜明德瞥了眼正在盛飯的秦秀華，小聲嘀咕: “就你媽不讓出院，非說要我再觀察兩天。”
    姜怡順着他目光看去，嘴角輕揚: “別說媽不同意，在我這也不行。”
    姜明德看似失望地點了下頭，實際內心卻無比幸福，女兒老婆都心疼他: “行，咱們家你和你媽說了算。”
    “老姜，別以為我聽不到你在說什麽，我不松口你甭想出院。”
    秦秀華将餐桌按在病床兩側，轉身去把碗筷端上桌，扭頭叮囑姜怡: “閨女，去洗手回來吃飯。”
    “哦。”姜怡愛莫能助地看了眼姜明德，憋着笑去往洗手間。
    秦秀華做飯手藝一直不錯，就算他們一家三口坐在病床上，依舊有種在家吃飯的溫馨感。
    姜怡中午吃的也就半飽，沒到下班點就已經餓了，這會兒吃什麽都覺得香。
    只是沒吃幾口，察覺身旁兩位貌似半天沒怎麽動過筷。
    她漫不經心咽下口中排骨，側眸看向秦秀華: “媽，這一分鐘內你都看我爸三次了，有話就說，明知道我爸不善言辭。”
    秦秀華見姜怡直言戳破，也沒覺得不好意思，彎唇輕笑: “嗯，你說得也是，那我就替你爸問兩句。”
    “……”
    姜怡放下筷子好整以暇望着他們，憑她對二位的解，除了她感情上的事，沒什麽事情會讓二位如此小心翼翼。
    “昨晚，你是不是把景晟拒絕了?”
    “……”
    意料之中，姜怡沒太詫異: “他回來跟你們說的?”
    “不是不是，就中午他過來給我送飯，我瞧他臉色不太好就問了一嘴。”
    秦秀華放下筷子，轉過身面對姜怡，神情認真: “聽他那意思，說你好像交男朋友了?”
    話落，便見二位目不轉睛盯着自己，眼底盛滿了求知欲。
    姜怡眉心忽跳，剛想反駁，轉念又想起昨晚顧牧言說過的話。
    —— “如果還有類似的事，我不介意把男朋友的身份借你。”
    事已至此，姜怡便順水推舟，揉揉鼻尖道: “……不算男朋友，目前在接觸而已。”
    秦秀華與姜明德對看一眼，半晌後，眉開眼笑道: “哎喲，這事你也不早說，不然媽媽也不會撮合你跟景晟，搞成如今這樣怪尴尬的。”
    “之前還沒确定，就沒跟你們提。”說出去的話，猶如潑出去的水，日後再想收回确實有些難了: “想等穩定後，再告訴你們。”
    “行行行，不着急，不着急，你們慢慢聊。”
    秦秀華一個勁往姜怡碗裏夾菜，笑着說: “閨女多吃點啊，這兩天看店都瘦了。”
    “別，我吃不了那麽多。”姜怡望着快堆成山的碗，下意識開口: “沒瘦，都有人說我胖了。”
    秦秀華夾菜動作一頓，擡眸看她: “誰說的。”
    “啊，”姜怡眨了眨眼睫，當然不敢說是顧牧言，只能随口扯了個謊: “就……同事說的。”
    “害，現在的小姑娘追求美都瘦成啥樣了，閨女別學你同事減肥啊，太瘦可不好看。”
    姜明德聞言，嚴肅出聲附和: “就是，你再吃多十斤都不算胖，可別偷偷減肥。”
    “……”
    姜怡嘴角微扯，這刻終于明白天底下有種胖叫做，爸媽覺得你一點都不胖。
    所以千萬別在他們面前争論這個話題。
    “嗯，我知道呢。”
    飯後，姜怡在病房陪姜明德到了九點，就被二位趕着回家。
    “閨女，快回去吧，明天下班也別過來了，後天我出院你過來一趟就行。”
    姜明德不想女兒兩頭跑來跑去太辛苦，再說他自己能吃能睡，着實也用不上人陪。
    “爸，你确定後天能出院?”姜怡餘光瞥了眼在衛生間洗漱的秦女士，小聲道: “我媽恐怕不能同意吧。”
    姜明德順着她的目光看去，弱弱降低聲調: “所以出院那天才要你過來呀。”
    姜怡詫異睜眼: “你想偷偷越獄，還要我當幫兇。”
    姜明德心虛時眼睫也會不停，這點姜怡似乎就遺傳了他。
    “就說你幫不幫吧。”
    別看她爸平日對秦女士言聽計從，暗地裏卻老想翻身做主搞叛逆，有時候姜怡真被他這種心态逗樂。
    她笑着俯下身，在他耳邊輕語: “爸，如果東窗事發，這次我能不幫你頂鍋麽?”
    “……”
    誰說小棉襖暖來着。
    ·
    回去的路上，姜怡望着窗外斑斓閃爍的街道，突然想起顧牧言脖頸處還沒好的傷，今晚要是喝酒必然會加重。
    她急忙拿出手機點進聊天頁面，可編輯到一半指尖忽地頓住。
    怎麽忘呢，人家壓根就沒跟她說要去聚會的事，如果他問起，總不能說自己在走廊上偷聽到的吧。
    姜怡輕嘆一聲，剛準備退出，便驚奇地發現聊天界面顯示出，正在輸入幾個字。
    果不其然，等了幾秒，一條新的信息跳了出來。
    顧牧言: 【今晚有事沒在家，你能把松果帶上樓玩會兒嘛，回來我去接它。】
    姜怡盯着屏幕看了許久，一股極其複雜的情緒逐漸湧上心頭。
    好嘛。
    人家在外與美女把酒言歡，她不僅要幫他看狗，還得陪玩。
    憋屈不。
    哎，算了，松果當初也是她要求領養的，她有職責照顧的: 【好，等會兒就去接它。】
    顧牧言: 【謝謝。】
    姜怡沉默片刻，還是忍不住問道: 【今晚是有應酬嗎?】
    顧牧言: 【不是，單純和國外校友聚聚。】
    不知為何，姜怡見他如此坦誠，沉悶一天的情緒忽然有所好轉: 【哦，你傷口還沒好，切記別喝酒。】
    直到姜怡把松果帶回家，才收到他的回複: 【好。】
    姜怡指尖來回滑動這幾條信息，心跳莫名加快一拍，總覺得他們這樣的聊天方式有些暧昧。
    她及時退出，沒再回複。
    姜怡把手機和包包放玄關櫃上，一回頭就看見松果不知從哪咬來一只兔子玩偶，正興奮到她跟前轉圈圈。
    見狀，她蹲下身仔細瞧了瞧，發現是林思瓊床頭櫃那只粉色邦尼兔，還是她最喜歡的收藏款時，臉色突變: “松果，這個不可以拿來玩的，放下好嗎。”
    然而松果以為姜怡在跟她鬧着玩，咬着兔子就在客廳奔跑。
    “不聽話，姐姐會生氣的。”姜怡一邊追一邊跟它商量: “你實在喜歡，姐姐跟你換一個，這個不行。”
    林思瓊要是知道顧牧言養的狗，正咬着她最愛的邦尼兔在地上拖拽，估計血壓能瞬間飙升。
    “松果!”
    姜怡快跑幾步攔在松果跟前，彎腰拽住兔子另一只耳朵，嚴肅訓導: “你再這樣，下次姐姐不帶你上樓玩了!”
    意識到姜怡不是開玩笑，松果老實松開口，将兔子歸還。
    姜怡快速撿起來查看，除了有些地方沾上些許口水，胸口蝴蝶結被拽得東倒西歪，屁股有戳毛扯掉一小塊外，其他地方還好。
    “松果你完蛋了。”姜怡輕嘆口氣，有些欲哭無淚: “思瓊姐姐很兇的，你弄壞她的玩偶，回來指定會被胖揍一頓，我可幫不了你。”
    “汪汪!”
    松果似乎聽懂了她的話，委屈地狗叫兩聲。
    姜怡擡手點點它額頭，故意板着臉: “你怎麽還委屈上——”
    話未說完，放玄關的手機突然響起。
    姜怡拎着兔子站起身，松果也屁颠屁颠跟在她身後。
    當瞧見是林思瓊的電話時，她腦子嗡一聲，下意識擡頭四處張望。
    這麽巧?
    家裏是被她按監控了嗎，剛碰壞她的東西就來電話。
    躺在櫃子上的手機仍在震動，姜怡朝松果噓了聲，緩緩接通: “喂，思瓊，還沒睡呢。”
    “這才幾點，大晚上誰睡那麽早。”林思瓊拿着塊面包蹲在花壇一角，目光緊盯着停車場那輛保姆車，低頭咬了口: “蹲守無聊，找你解解悶。”
    “蹲守?”
    姜怡聽出她打來不是質問兔子的事，暗暗松了口氣: “獨家還沒到手呢。”
    “八九不離十，實錘還需要多點證據。”
    林思瓊将手裏剩下的半截面包全塞嘴裏，含糊不清地說: “提前跟你說一聲，沒準這兩天我就能回容城，你有時間去幹媽哪給我帶點好吃的，這沒日沒夜跟做賊似的，半月我都瘦了五斤。”
    “哦，放心吧，冰箱裏還有不少吃的呢。”
    姜怡握着手機緩步走到沙發坐下，目光端詳手裏拎着的邦尼兔，試探問: “對了，你那些邦尼兔在哪裏買的，我突然覺得挺好看，也想買幾個來玩玩。”
    “啧，你想要去我房間拿不就行了，哪還需要買。”
    姜怡眼睛突亮: “真的，就那只粉色收藏款也行。”
    “當然不行!那只是我托人從美國帶回來，很難找的。”林思瓊擡手在嘴邊打了個哈欠，鄭重警告: “你不能動它聽到沒。”
    “哦……”姜怡垂眸瞧了眼手中狼狽不堪的邦尼兔，眼睫輕眨: “如果我把它弄──”
    “目标人物出現，小魚我先不跟你說了!”
    耳邊傳來嘟嘟嘟的挂斷聲，姜怡偏頭看向老老實實趴在她跟前的松果，俯下身同情地摸摸它腦袋: “看吧，思瓊姐姐連坦白從寬的機會都不給，我真無能為力了哦。”
    她拎着兔子站起身，徑直往林思瓊房間走，途中腳步忽停，扭頭無情地補了句: “松果，你就乖乖等思瓊姐姐回來，好好跟她認錯吧，沒準她見你長得好看，會原諒你呢。”
    這家夥有時候就需要吓唬吓唬它，膽子太大可不好，萬一哪天看上陌生人的東西也上前啃咬，事情就大了。
    松果沖姜怡的背影狗叫兩聲，低頭蔫蔫趴在茶幾邊的地毯上，氣呼呼的，抱怨她見死不救。
    ·
    時間到了十一點，門外依舊靜悄悄的，沒任何動靜。
    姜怡雙手抱膝窩進沙發，百般無聊跟着松果看少兒頻道，幼稚的動畫片看了一遍又一遍，眼睛困到都能冒酸水。
    而身旁的松果卻看得津津有味，全然把剛剛犯的錯抛之腦後。
    她彎腰拿過茶幾上的手機看了眼，幹淨的界面上沒有一條短信，偏頭戳了戳松果。
    “你爸爸什麽時候回來接你啊，姐姐都困了。”
    松果懶懶回頭看她一眼，目光又重新回到電視上。
    “還生氣呢。”
    姜怡被它這副表情氣笑，坐起身，耐心勸道: “松果，做錯事就要接受懲罰，就算是你也不能逃避知道嗎。”
    某狗盯着電視，依舊不吭聲。
    姜怡氣急，剛想去拿遙控器關掉，房門在這時響起，原本不搭理她的松果立馬站起身，用腦袋去蹭她腳踝以示讨好。
    姜怡無奈輕笑出聲: “怕我跟你爸爸告狀?”
    松果整個身子往她跟前蹭，讨好的意味越發明顯。
    “切，你小時候可沒現在這般現實。”姜怡站起身，邊走邊整理身上衣服。
    剛打開門，就看到站在門外的顧牧言。
    四目相對那一瞬，姜怡視線不自覺在他臉上停留。
    男人筆直站在門廊下，身上仍是早上那套熨帖的黑色西服，襯衣領口微微敞開兩粒扣子，能清晰看到他凸起的喉結。
    頭頂燈光落下，他面容上看不出一絲微醺的狀态，反倒額間夾雜着些許細汗，看似來得匆忙。
    男人像知道她在想什麽，墨黑的眸子望進她的眼睛，低沉且很輕地笑了笑。
    “放心，沒喝酒。”
    姜怡避開他的視線，微垂下頭，然而下一秒，就見那雙筆直的長腿逐漸往她跟前靠近，緊接着，耳廓便若有似無染上他的幾分溫熱。
    “只要是你說的，我都沒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