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只要是你說的,我都沒忘。”
清晰明的幾個字直擊姜怡心底深處,垂着腿邊的手不自覺蜷縮,忽然聯想到他之前說懶得更換的密碼,及使用習慣的葡萄貼,這些都是因為沒忘嗎。
想法剛冒出頭,姜怡心跳毫無預兆加快一拍。
她驀然擡頭,就見男人黝黑的眸子敞着她,眼神如墨般深沉。
他自己應該沒發覺,像他們這種眉眼深邃的人,黑眸會自帶含情脈脈的效果。
姜怡被他直白的目光看得臉頰發燙,剛擡起的頭再次垂下,濃密的長睫眨個不停。
今晚他明明沒喝酒,說出的話卻帶着醉意般溫情。
“你受傷畢竟跟我有關,我有責任提醒。”
話畢,姜怡急速扭頭去看,此時待在客廳不願意出來的松果,僵硬地轉移話題: “松果今晚挺乖的,沒鬧。”
她還是不忍心顧牧言責罵它。
聞言,顧牧言順着姜怡的目光偏頭,在松果身上随意掃了眼,視線又重新落在她身上。
女孩不施粉黛的五官在燈光下挑不出絲毫瑕疵,修長的天鵝頸垂落着幾縷碎發,身上那件不規則衣領,将她小臉襯托得越發精致。
不動聲色收回目光,他從外套兜裏拿出簽名照,緩緩遞到她面前: “這是謝禮。”
“什麽?”
姜怡漫不經心回過頭,當看清是布拉賽簽名照那一瞬,烏黑瞳眸瞬間染上星光。
她忽地擡眸看向顧牧言,笑眼彎彎: “你怎麽會有布拉賽的簽名照?”
布拉賽是匈牙利的一名攝影師,他攝影作品多數定位在普通民衆生活,相片中不僅真實反映出社會情況,還将他們身上樸實的狀态定格得極其傳神。
姜怡也是因為他拍攝的那張蹲在路邊乞讨的小女孩,從而關注他,并視為偶像。
顧牧言将女孩嘴角那抹笑意與雀躍盡收眼底,見她能如此高興,那他在寒風苦等布拉賽一個小時,并費力解釋自己要簽名照的原因,現在看來是值得的。
“有朋友認識,順便要的。”
姜怡把簽名照壓在胸口上,喜悅的心情久久未散,仰頭道謝: “謝謝你啊顧牧言,順便幫我謝謝你朋友,這張簽名我很喜歡。”
高中時她只是無意提起過布拉賽,卻不知十年過去他仍記得。
“嗯,你喜歡就好。”
目光從她身上收回,顧牧言偏頭去看在客廳紋絲不動的松果,沉聲道: “還不想走?”
聽到顧牧言的聲音,松果掀起眼皮看他幾秒,見他神色自然,并沒冷意,這才扭着屁股慢悠悠走了出來。
途中經過姜怡身邊時,小腦袋在她右腿上拱了拱,以示感謝。
姜怡見狀笑了笑,蹲下身抱住它,偏頭在它耳邊輕語: “這是你和我之間的秘密,放心,我不會告訴爸爸的。”
松果朝她狗叫兩聲,高興地搖晃着尾巴。
姜怡彎唇,起身時又揉了揉它腦袋,轉頭去看顧牧言,溫聲叮囑: “松果今晚吃了很多零食,回去別給它喂狗糧了。”
顧牧言看了眼跑回腿邊的松果,輕“嗯”了聲。
彼此說了句晚安,他便帶着松果轉身去往樓梯間。
姜怡扶着門框,望着一人一狗逐漸消失在拐角,猛然想到什麽,下意識喊道: “喂,顧牧言。”
本已經進入樓梯間的人,腳步倏地停下,長腿往後退了幾步,轉頭看了過來。
安靜的走道間,兩人隔着十米遠的距離默默對望着。
想到後面要說的話,姜怡有些難為情地舔了下唇,磨蹭半天,支吾道: “……你之前說的那個提議,我今晚在我爸媽面前恰好用上了,如果後期需要你配合,我會提前通知你。”
說到這裏,她偷偷觑他一眼: “希望你提前有個心理準備。”
她略帶小心翼翼的試探,盡數落在眼底,片刻,顧牧言垂眸低笑,故意反問道: “哦,那我需要準備什麽?”
“準備……”
姜怡剛說出兩個字突然一哽,瞧見顧牧言嘴角那抹笑,眉頭微皺。
這男人明知道該怎麽配合,卻偏偏這麽問,很明顯就是故意的。
“算了,你應該不需要準備,臨場反應本就是你的強項。”
姜怡對上男人如有實質的目光,下意識咽了咽喉嚨,握住門框的手指倏地收緊。
不知為何,他目光明明沒什麽威懾力,卻莫名給她一種無形的壓迫。
見他仍沉默不語,姜怡又委婉開口: “如果你不——”
“你說得對。”
顧牧言收起眼底那抹道不明的情緒,喉結輕滾: “到時候我會審勢而行。”
·
次日一早。
姜怡剛進辦公室,阮清清就拿着一本厚厚的文件放她桌前: “組長,這是客戶部早上拿過來的brief。”
姜怡餘光瞥了眼,彎腰把包包放入抽屜後,擡手接過,剛翻開看了兩頁,目光微頓。
昨天才在會議室上敲定轉型新媒體gg,今天客戶部就送來這方面的brief,看來慕詩琳手上原本就有這樣的客戶。
她往後翻了幾頁,單獨這類型的就有三個,這未雨綢缪的動作如此之快,看來轉型新媒體gg的消息,她并不是第一個分享者。
估計早在顧牧言回國前,慕詩琳就已經知曉雲瑞要轉型,而且她這段時間的出差,自然也是在洽談新媒體gg的項目。
阮清清順着姜怡翻開的文件看了幾眼,表情驚詫: “哇,客戶部好牛啊,前三個竟然都是互聯網gg。”
她目光繼續往下看,眉頭逐漸皺起: “像這種交互性,融合性,個性化都極其突出的gg,我們創意部從沒有過這方面的文案專題,估計難度很大。”
姜怡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嗯,所以我們需要花費更多精力去做創新,全新的挑戰,前期遇到困難是避免不的。”
她取出其中一份,扭頭把程旭喊了過來: “你先拿去看看,盡快拟出一份極具創新的文案給我,當然,我有好的idea也會分享給你。”
程旭接過文件翻開看了看,壓力山大地吐了口氣: “組長,你這麽說我好有壓力,怕達不到你的要求。”
姜怡唇角輕彎,擡手拍在他肩膀上,語氣溫和道: “不,我相信,你會給我驚喜的。”
“……”
程旭撓頭,苦笑出聲: “到時候別是驚吓就行。”
話落,阮清清在一旁捂嘴偷笑。
姜怡轉動椅子看向她,眉梢輕揚: “小清清,要不你現在就加入吧,這條gg你全程參與創作,積攢經驗為下一次做準備。”
聞言,阮清清臉上笑容微僵,側目瞪了眼幸災樂禍的程旭,半晌才扭過頭看着姜怡,不自信地問: “組長,我……可以嗎?”
“為什麽不可以?”
阮清清得到她的鼓勵,笑着點頭: “好,我會全力以赴的。”
剛實習沒多久就能參與gg創作,對于她一個後期撰稿員來說,是個不錯的嘗試。
見兩人回到自己工位上,姜怡目光再次落在藍色文件夾上,眼底的眸光逐漸黯淡下去。
看來,顧牧言與慕詩琳之間的關系比她看到的還要好。
新的gg模式讓創意部再次出現頻繁加班的情況,而程旭他們交上來的創意文案欠缺創新,吸引大衆的亮點始終不夠。
為此,姜怡也在大量翻閱同類型gg,就連上洗手間的時間都沒浪費。
剛吃完午飯,她本想回辦公室繼續去找靈感,途中接到姜明德打來的電話,才猛然想起要去幫他辦理出院的事。
利用午休時間,姜怡急匆匆打車前往。
趕到病房時,姜明德早已經把行李收拾妥當,正百般無聊玩手機裏的小游戲。
“閨女,你可算來了。”
聽到腳步聲,姜明德急忙退出游戲頁面,起身将桌上單據遞給她: “你順着電梯到一樓,穿過走廊往右拐五十米,前面那棟就能辦理出院。”
姜怡接過住院單瞅了眼,又擡眸看向姜明德,有些擔憂地問: “真不告訴我媽?”
雖說,她平時也沒少背着秦女士跟她爸同流合污,但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像私自辦理出院這等大事還是頭一回。
“我自己的身體還不能做回主了。”
姜明德豪情壯志說完前一句,再出聲時,氣勢明顯弱了幾分: “你媽真要發火,我倆盡量別說話,乖乖聽着就行。”
“……”
姜怡愣了一瞬,随即噗嗤笑了起來,晃了晃手裏的出院單,安慰道: “放心吧爸,繳費簽字的人是我,東窗事發你往邊上靠靠就行,秦女士舍不得罵我。”
姜明德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想想她說的也有道理,不管多嚴重的事,對方只要是姜怡,秦秀華都會從寬處理。
“那行,情況允許,我也會及時出面制止的。”
姜怡抿唇笑了笑,叮囑他在這坐着等一會兒,便拿着住院單轉身出門。
姜明德看着姜怡走遠的背影,雙手交疊在前,欣慰一笑。
今天的小棉襖真暖。
市醫院是容城最大的醫院,不僅醫療設施齊全,從醫人員也多數是擁有多年臨床經驗的老專家,因此慕名而來的病人絡繹不絕,單是住院部前後就有三棟樓。
姜怡按照姜明德所描述的方向,順利找到住院部一樓大廳,中午辦理出院的人不多,前面兩人辦理完就輪到她,幾分鐘就打印完出院總結。
付完費順着樓道右拐,她邊低頭給秦女士發信息通氣,邊擡步往外走,途徑長廊拐角,一陣急促的對話聲傳來。
起初她并不以為意,畢竟是在醫院各類病人都有,直到那句熟悉的聲音響起。
姜怡腳步一頓,擡眸循聲望去。
對話還在繼續,背對着她的男人看不清面容,只有側頸新結痂部位能隐隐瞧見凸起的青筋。
“少爺,你別怪夫人說那些話,她也是想早點看到你成家立業,所以語氣過激了些,沒別的意思。”
“其實夫人私底下挺關心你的,嘴上不說罷了。”
顧牧言沉默了會兒,臉上面容有所緩和,低沉道: “吳媽,我這幾日工作會有點忙,您多費心照看些。”
被叫做吳媽的女人點點頭: “放心吧少爺,這裏有我,你不用惦記。”
話落,男人朝女人輕輕颔首,疾步而去。
姜怡盯着那抹高大身影逐漸消失在走廊盡頭,眼睫輕顫。
當初誤以為男人決絕與冷漠的背影,現如今再看,卻只剩孤寂與落寞。
·
從醫院回來,姜怡對待工作明顯有些力不從心,幾次敲打自己要認真點,終究不能全身心投入。
工作不在狀态,固然沒效率,姜怡沒強行留下來加班,叮囑他們幾句,便收拾東西回家。
去往地鐵站的途中,腦中再次浮現顧牧言轉身離去的背影。
全程沒看到他正臉,姜怡卻莫名從顧牧言緊繃的背影,看出他那一刻的挫敗和失落。
或許,他口中住醫院的家人,應該就是他媽媽。
姜怡暗暗嘆了口氣,心底莫名生出幾分無何奈何,擡腳邁過紅綠燈路口,這時大衣兜裏的手機響起。
她快速走到對面,掏出才發現是林思瓊。
“怡寶,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想先聽那個。”
林思瓊甜軟清脆的聲音自聽筒傳出,瞬間讓人心情愉悅,可還未等她開口說話,那邊又道: “奉勸你先聽好的。”
叽叽喳喳的熟悉聲回歸耳中,姜怡無奈勾唇,溫聲道: “行,先聽好消息。”
林思瓊很滿意她這個回答,咧嘴哈哈大笑: “好消息是……”
她故弄玄虛,頓了一會兒才說: “我出差回來,在這寒冷的深夜又可以幫你暖被窩啦!高興不!”
“……”
姜怡凝噎半晌,暗嘆這似乎也不是什麽好消息,被她像八爪魚般摟着睡,她真的無福消受,故意打趣道: “算了,我還是聽你所謂的壞消息吧。”
“切,這麽迫不及待,難受了我可不會安慰人。”
林思瓊斂了斂嘴角笑意,蹲在牆頭一角,偏頭往運動區方向看了眼,擡手捂着聲筒,小聲道: “壞消息就是——”
“我好像在我們小區看見顧牧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