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姜怡眨眼，不明白他為何這麽說，進門那一瞬，兩人目光有過短暫相視。
    盡管時間較短。
    也算……打過照面吧。
    看出她眼底疑惑，顧牧言稍稍側身正面對着她，薄唇輕啓: “你跟在場人都打了招呼，唯獨沒有我。”
    似是想到什麽，他偏頭神情認真問: “工作上，我沒為難你吧。”
    “……”
    姜怡心虛垂眸，落座那會兒确實是故意掠過他沒打招呼，不是沒看到，就莫名不想跟他說話。
    之前明明還是很期待看到他，為此也略微激動過。
    但不知是這幾天在公司聽了太多關于他的傳言，還是見他與慕詩琳關系太好，心裏隐隐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別扭。
    “沒有，我們在公司經常見面，而霄逸他們确實是好久沒見。”
    姜怡舔了舔唇，為自己故意“視而不見”費力解釋，自然沒察覺後面出口的話有何不妥。
    “我和你都那麽熟了，也用不着那麽客氣。”
    聞言，顧牧言微皺的眉頭稍有松懈，更因她那句“都那麽熟了”而多了絲愉悅，望進女孩輕顫的眼睫，以及微紅耳尖，薄唇勾起笑意，順着她的話接着往下說。
    “是嗎，可那晚接完松果，我們似乎就沒再見過。”
    言外之意，她所謂的經常見面從何而來。
    “怎麽沒有，就在醫——”
    脫口而出的話猛然停下，姜怡想到那天他落寂的背影，像不忍提起，及時改口: “……就在公司前臺，我還見過你進門的背影。”
    其實那天也就一晃而過，當時他被衆人圍着，切切來說只看到他一個模糊的後腦勺。
    顧牧言視線從她身上收回，垂眸去看剛端上桌的那盤黑醋魚籽拌剁椒金瓜，指尖抵着圓盤，不動聲色轉到她面前。
    這是她們沒到時，他叫服務員特意加的，知道她喜歡吃辣。
    許久，他低頭淡笑道: “還以為我做了什麽讓你不高興的事，導致你故意躲着我呢。”
    在躲他嗎?
    姜怡有一瞬的愣神。
    她這幾天忙歸忙，無意識間确有故意錯開兩人在電梯間碰面的機會。
    就好比不想在公司聽到他跟慕詩琳的八卦，而去刻意屏蔽那些入耳信息。
    這些下意識的行為，原來是他口中的躲避。
    “一百萬夠不夠!”
    驚人的數字突兀響起，瞬間将姜怡跑偏的思緒拉回。
    她抱着好奇擡頭看去，就見林思瓊擰眉沉默，看似在思考這個數字值不值。
    “這樣的價格你還需要猶豫?”
    成嘉禮輕啧了聲，端起酒杯仰頭一飲而盡，杯底在桌面發出清脆的摩擦聲，語氣有些輕狂: “換作別人，我都不可能出到這個價。”
    林思瓊不滿他這種求人态度，輕扯了下嘴角，毫不留情怼了回去: “成總，方妍可是你們公司最紅的藝人，接下來好幾部戲等着上映呢，你敢說戀情曝光對她沒有影響。”
    這話如同打蛇打七寸，瞬間讓成嘉禮啞口無言。
    當初他簽方妍也是看中她那張毫無瑕疵的初戀臉，不管電視劇還是gg主打活潑清純路線，如果戀情一旦曝光，負面影響将鋪天蓋地襲來。
    對她及公司都是不小的傷害。
    見包廂氣氛肉眼可見的凝滞，姜怡餘光偷偷瞥了眼顧牧言和霄逸，見兩人神色淡然，仿若對成嘉禮這種窘态習以為常，并沒出聲緩解的意思。
    猶豫兩秒，姜怡也默默低下頭。
    算了，成嘉禮和林思瓊高中那會兒對話就是如此，幾句不合就跟吵架似的，現在談論的又是工作上問題，她更不能參與其中，還是老實吃菜吧。
    別說，這家會所的食物還挺合她胃口，夠辣。
    包廂內片刻的沉默後，成嘉禮卸氣般往背椅一靠，強勢語氣降了幾分: “行，說說你的條件。”
    見他态度示弱，林思瓊彎唇，露出勝利者的笑容: “哎呀，我也沒說不行，銷毀照片不是件小事，我需要回去跟領導商量才行。”
    “商量沒問題，只是沒給我答複前，照片不能私自發布。”
    事到如今，成嘉禮也只能被迫妥協，等待他們的處理方案。
    林思瓊收起笑意，嚴肅點頭: “放心吧，就沖我們曾經的朋友關系，我做事不會那麽沒原則的。”
    沒了敏感的工作話題，飯桌上又恢複老友相聚的和平氣氛，當然，話多的人依舊是成嘉禮，林思瓊則是習慣性怼他幾句。
    姜怡默默吃菜，話題聊到她才會說話，以至于吃得太撐，頻繁跑洗手間。
    擦淨手從洗手間出來，姜怡遠遠看到走廊盡頭的成嘉禮。
    他指尖夾着未燃盡的香煙，身子懶洋洋依靠在牆壁上，漫不經心看着站他跟前的女人。
    昏黃的燈光從頭頂灑下，隐隐認出女人好像是某位走秀明星，不是很紅，但那張分辨率極高的臉有些眼熟。
    成嘉禮餘光瞧見姜怡，身體緩緩站直，随後将手裏的煙掐滅，扭頭朝她笑笑。
    同時，女人也順勢回頭，當看清是張陌生的面孔，下意識擡手擋住臉，偏頭跟成嘉禮低語幾句，轉身消失在走廊。
    姜怡見狀，只能硬着頭皮繼續上前，尴尬扯起唇角: “我好像……打擾你們的談話了。”
    “害，談不打擾，我們純屬瞎聊。”
    成嘉禮拍了拍身上煙味，掀起眼簾瞧了眼姜怡，思忖片刻，面露難色道: “姜怡，回頭能不能幫我在林思瓊那說說好話，勸她網開一面，方研這事一旦曝出，我們公司将會面臨很多問題。”
    姜怡雖然不懂娛樂圈的事，卻知曉明星隐私被曝光後的嚴重性，點頭答應: “好，我會跟她聊聊。”
    見她答應，成嘉禮臉上終于露出一絲放松的笑容: “姜怡，謝謝啦。”
    “大家都是朋友，不用那麽客氣。”
    平時油嘴滑舌的人，突然變得一本正經，姜怡一時還有些不适應，擡手指了指包廂門: “……要沒什麽事，我就先進去了。”
    成嘉禮将指尖那半截煙頭丢進廊邊的垃圾桶內，轉身: “一起吧。”
    “……好啊。”
    姜怡笑着點點頭，擡腳與他并排往前走，兩人閑聊中，她忽然想起什麽，腳步微停，仰頭詢問身旁的成嘉禮。
    “對了，顧牧言的媽媽是不是住市醫院病房?”
    聽到姜怡是問這事，成嘉禮詫異地挑起眉眼，興許是太過于震驚，嘴角有一瞬的僵住，但很快又咧嘴笑了起來: “老顧速度夠快啊，這事都跟你說了。”
    疑惑得到證實，姜怡勉強維持面色的平靜，旁敲側擊地試探: “什麽病……需要長期住院。”
    “哎，也就是當年車禍導致半身殘疾，至今行動不便。”
    成嘉禮回想前段時間去醫院看爾岚阿姨的情形，輕嘆出聲: “這些年，也就苦了老顧而已。”
    姜怡聞言呼吸一窒，心髒毫無征兆地被刺痛了一下。
    ——車禍，半身殘疾，行動不便。
    單拎出其中一個，都讓人觸目驚心，不敢去深想。
    然而這些卻伴随了顧牧言多年。
    上學那會兒兩人雖然沒見過彼此父母，但大概也清楚對方的家庭條件及父母身體都是健康的。
    面對這場突如其來的變故，姜怡無法想像，顧牧言當時是用什麽心态堅持到現在。
    回想他之前犯的暈血症，估計十有八九也跟他媽媽長期住院有關。
    成嘉禮見姜怡臉色發白，後知後覺明白自己好像說錯了什麽，或許老顧并沒将爾岚阿姨的事情全部告訴她。
    完了，老顧知道不得弄死他。
    “……那啥，你別跟老顧提這事是我說的。”
    成嘉禮用力揉把臉，後悔自己這張大嘴巴，不知情況瞎說，又怕姜怡誤會什麽，忙解釋道: “還有，車禍的事跟你沒關系，你可別多想啊。”
    姜怡強扯出抹笑: “不會，我沒這麽想。”
    -
    飯局結束，林思瓊要回公司商讨方妍的事情，火急火燎打車離開了。
    因為順路，姜怡順理成章再次坐上顧牧言的車。
    沒有星星點綴的深夜格外冷寂，薄月沒冒頭，街道上空廖無人，落葉在冷風中旋轉，冷得讓人直哆嗦。
    車廂內溫暖舒适，瞬間将窗外的冷風隔絕在外。
    姜怡懶懶窩在副駕駛座椅上，偏頭看窗外風景，只是看着看着，目光不知不覺落在身旁人上。
    男人側臉線條精致分明，高挺鼻梁拓下陰影，路燈透過車窗灑落進來，襯得他脖頸喉結纖細鋒利。
    搭在方向盤上的手指修長且骨骼清晰，手背青筋微凸，冷感禁欲，卻依舊讓人控制不住想靠近。
    他若褪去今日這番成熟穩重。
    似乎跟當年載她回家的那個少年影子重合。
    “上車一句話不說，現在卻盯着人看。”
    顧牧言側眸瞧她一眼，語氣随意: “去趟洗手間回來心事重重，路上被人欺負了。”
    姜怡猛然回神，快速收回打量目光，羞赧地垂下頭: “……沒有，就有些事沒想通。”
    “新媒體gg讓你們創意部遇到瓶頸了?”
    思緒成功被這個話題轉移，姜怡回想最近一直突破不了的gg案，輕嘆出聲: “嗯，創意上是遇到些困難，文案幾次修改都達不到預想的效果，亮點始終不夠凸顯。”
    光影快速在她臉上閃過，照映出她微微蹙起的眉頭以及耷拉下來的眼角。
    顧牧言轉頭目視前方，良久，平淡開口: “或許你們可以丢掉傳統思維，換個角度去看世界，就會意外發現，人站在不同角度，能欣賞到不同的美感。”
    降低車速，他伸出右手指着前面那棟閃着金光的高樓。
    “正常人看這棟樓筆直且高聳，但創作者可以通過他的鏡頭，讓人們看到它傾斜的立體感，呈現出別具一格的視覺魅力。”
    “同樣的方法也能用在gg上，以逆向思維，反之執行。”
    姜怡聽完他的話，恍然有種茅塞頓開的醒悟，他們慣用順向風格，從未用逆向思維去思考gg本身的亮點。
    然而反之執行，不僅凸顯亮點還抓住了大衆眼球。
    她原本黯淡無光的眸子瞬間染上星光，扭頭看向顧牧言，唇角輕輕彎起: “看來老董的眼光很獨特，慧眼識珠，尋得你這枚珍寶。”
    顧牧言被她這話逗笑，兩人這般放松的氣氛仿若回到當年，以往他上臺領完獎，她也會像這般慷慨激昂誇贊。
    “顧牧言，你剛剛答題只用了三秒，簡直太帥了!”
    “顧牧言，這屆獎杯又被你包攬了，你聰明的頭腦到底是吃什麽長大的。”
    想起這些，他嘴角笑意更濃烈，再側頭看她時，目光變得有些意味不明。
    “珍寶不是老董尋的，是他自己按捺不耐不住孤獨，主動褪去掩蓋的沙層，露出光芒讓人所尋。”
    姜怡顯然沒聽出他這話裏蘊藏的含義，長睫低垂，清楚他來雲瑞目的，嘴角笑意微斂: “總之還是你能力強，老董才會選擇你。”
    話題結束，車廂內又歸于沉默。
    姜怡偏頭看向窗外，靜谧無人的快速路，只有急速而過的街影。
    可能在安靜的空間裏，有些細節就會被無限放大。
    姜怡漸漸發現，最近她的情緒似乎很容易被顧牧言影響，不管是關于他在公司的緋聞，還是剛剛走廊上的那段對話，都能輕而易舉牽動她的心緒。
    僅是得知他媽媽車禍情況，那種揪心感至今猶存。
    她視線一寸寸上移，目光透過車窗倒影，去看專心開車的男人。
    忽明忽暗的燈光模糊他臉上表情，時而是意氣風發的少年，時而成冷靜睿智的霸總，轉換間，讓人分不清這是夢幻還是現實。
    夜色朦胧下，姜怡張了張嘴，最後還是忍不住很小聲地問了句。
    “顧牧言，這些年你過得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