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兩人距離隔着半臂之遠,可男人低沉的聲音近到字字震耳,仿若賦有某種穿透能力,直擊她內心最柔軟的部分。
姜怡心跳不斷加快,如鼓點一樣在胸腔跳動,連帶說話的聲音都繃緊着: “能實現嗎?”
顧牧言嘴角提了提,輕柔的語氣像在哄一個讨要糖果的小女孩: “嗯,你說說看。”
姜怡咽了咽喉嚨,輕眨着眼睫: “如果是想把你……重新追到手呢。”
話畢,她指尖不自覺攥緊。
時隔多年,再次站在他面前,親口說出要追他的話,內心是忐忑的。
如今的顧牧言不再是青春懵懂的少年,而是飽經風霜的成熟男人,閱人無數的他,心境自然跟當年有所不同。
聽到這話,顧牧言握成拳的手,在褲兜緩緩松開,低頭望着眼前的姜怡,眸中閃過連自己都沒察覺到的微光,良久,徐徐出聲: “只要你堅持不棄,不是沒有可能。”
聽到類似肯定的答案,姜怡繃緊地聲音得到釋放,輕舒口氣,鄭重道: “會的。”
兩人所說的話都帶着某種暗示,局外人可能聽不懂,但他們卻彼此清楚。
重來一次,不畏懼所有,願彼此熱烈的深愛對方,直到生命最後一刻都至死不渝。
……
從山上下來,幾人各自回房休息。
姜怡跟林思瓊先後洗完澡,睡了一個小時,才換上休閑舒适的衣服前往約定地點。
夜幕低垂,室外露營成了夜間最精彩的一部分,燈光搭配着漫天星辰,在這山野深秋裏帶着溫柔與缱绻。
暖黃的氣泡燈夾雜着篝火炸出的火花,在空曠草地上泛起瑩瑩星光之海。
微風拂過,人還未走近,裹雜着炭火多汁的焦香味,早已撲面而來。
林思瓊望着眼前這幅星辰美景,興奮晃了晃姜怡胳膊,很難得地誇了句: “姓成的這次露營風選得不錯啊,特別是燒烤配啤酒,哎呦,我的最愛。”
姜怡瑟縮着脖頸,偏頭去看不遠處那條潺潺小溪,冷風裹挾溪流席卷而來,她不禁打了個冷戰: “好是好,就是太冷了點。”
得知晚餐在野外,姜怡特意穿了件厚外套,可來到此處,她還是感覺自己穿少了。
柔美意境瞬間被她這話打破,林思瓊清清嗓子,循循善誘道: “小魚,你看看天上的繁星和草坪中央的篝火,然後閉上眼睛去幻想,你坐在寬闊的草原上,吃着燒烤聽着歌,帥哥相陪歡樂多。”
她淺淺勾唇,偏頭笑問: “怎麽樣,是不是就不冷了?”
姜怡順着她的描述閉眼感受了下,冷風呼嘯而過時,依舊抵擋不住現實的寒冷: “不,還是冷。”
“……”
林思瓊嘴角微抽,剛想說你怕冷就離篝火近點,突然一團白絨絨活物朝姜怡跑了過來。
看清是松果,下意識松開她胳膊,挪步退到一旁: “你家愛寵來啦,我跟它實在不能和平相處,你們慢慢玩吧。”
說完,扭頭就跑。
姜怡彎腰抱住撲進她懷中的松果,偏頭看了眼跑進了白色帳篷裏的林思瓊,低低笑了起來。
她擡手揉揉它腦袋,笑眼彎彎: “松果,是不是想姐姐了。”
後山沒找專業人士開發過,顧牧言擔心松果調皮跑丢,就沒帶它一起去。
“汪汪。”
松果搖着尾巴,伸舌去舔她的手。
姜怡怕癢,身子往後仰,捧着它的臉笑道: “真乖,姐姐也好想你。”
一人一狗膩歪了會兒,姜怡才帶着它加入幾人的狂歡營。
輕柔的英文歌曲緩緩流淌,給這個美好的夜晚增添了些許浪漫的情調。
姜怡剛走近,顧牧言就幫她拉開身旁的椅子,等入座後,一杯溫開水先遞了過來。
“暖暖手。”
熱度适中,捧在手心剛好能驅逐皮膚表層的涼意,姜怡低頭勾唇: “謝謝。”
顧牧言慵懶靠着克米特椅上,右手搭在松果頭上随意揉着,側目問她: “休息好了嗎。”
姜怡點頭: “嗯,泡了個澡,又睡了一個小時,酸疼感減輕不少。”
顧牧言回想她一路喊累的樣子,唇角輕掀: “這些年沒什麽運動?”
姜怡聽出他意有所指的話,垂眸,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 “上班太忙,沒時間。”
轉念想到什麽,她忙開口強調: “不過你放心,晨跑我會堅持的。”
顧牧言黑眸含笑,輕點了下頭: “嗯,如果那天起不來,我負責叫你起床。”
“……”
姜怡微囧,這是變相告訴她,賴床的事他一直沒忘嗎。
恰好這時,林思瓊幾人端着烤好的食物走來。
“小魚,這盤我加了辣,保證你吃得過瘾。”
林思瓊笑着拉開她身旁的椅子坐下,轉頭去問成嘉禮: “成總,今晚安排不錯,喝點呗。”
“害,你們滿意就行。”成嘉禮端起桌上的啤酒高舉,目光掃了在座幾位,笑着吆喝: “來來來,咱們大夥喝一個,主題就是懷念逝去的青春。”
“滾,我青春才剛剛開始,懷念個屁。”
林思瓊不動聲色瞥了眼跟着舉杯的霄逸,心想,失敗的青春有什麽好懷念,暢想未來豈不是更好。
她重新吆喝: “我祝大家在未來的日子裏,事業愛情雙豐收。”
“切,俗不可耐。”
聞言,林思瓊斜眼瞪他: “對,就你不俗,尿急都找不到地方的能人。”
話落,除了成嘉禮本人,在場幾位紛紛低笑出聲。
姜怡看着十年後依舊喜歡相互拌嘴的兩人,邊吃着烤串邊笑。
“喝點椰奶解辣。”
顧牧言看着她那盤辣椒都快把羊肉淹沒,不禁皺眉: “你這樣吃确定不會上火?”
“不會,不辣才不好吃。”
姜怡小時候在外婆家生活過幾年,外婆老家口味喜愛香辣,炒什麽菜都要放辣椒,她剛開始也吃不習慣,但吃了幾次外婆不放辣椒的菜,味道實在難以評價,最後只能被迫入鄉随俗。
時間一久,不吃辣反而沒味道。
姜怡察覺今晚都是顧牧言在照顧自己,便主動提議: “你想吃什麽,我去給你烤。”
顧牧言挑眉問: “你會?”
“會的,以前跟同事出去團建就是野外燒烤,我跟着學了。”姜怡朝他彎唇一笑: “放心,味道肯定好。”
“行,一起吧。”顧牧言站起身,打着監督的旗號站起身,義正言辭道: “我負責監督。”
看着兩人漸漸走遠的背影,成嘉禮搖頭咂舌: “你們瞧瞧,老顧這還沒跟姜怡在一起呢,就開始形影不離了。”
他将手枕在腦後,目光一直追尋着兩人,見顧牧言忙前忙後,努力找存在感的樣子,輕嘆: “哎,看來高中時的二十四孝男友,很快就會卷土重來啦。”
上學那會兒顧牧言就能把姜怡寵到殘廢,他們常常開玩笑調侃,說他是不是八百年沒談過戀愛,所以才會一入凡塵深似海,醉酒千年此深情。
某人卻說: “我願意,你管得着。”
從哪之後,誰也不去讨罵,對此見怪不怪。
霄逸和林思瓊順着他的目光看去,後者懶懶開口: “怎麽,人家談戀愛你酸個什麽勁,真憋得不行,找女明星去呀。”
不知為何,只要成嘉禮開口,林思瓊就忍不住怼他,仿佛兩人說話的方式一直以來都這樣,習慣了。
霄逸只低頭喝酒,沒參與他們倆的話題,但淺淺勾起的嘴角有看戲的成分在。
“林富婆,這梗你都玩一天了,求放過行嗎。”
成嘉禮現在聽到那個“憋”字,心情就不好: “再說我潔身自好,從不玩女明星。”
林思瓊見他叩拜求饒的樣子,沒忍住哈哈大笑起來: “行行行,喝酒可以吧。”
說着,她舉起杯跟兩人碰了碰,也不管他們喝不喝,仰頭一口幹了。
成嘉禮見狀,意味深長地瞥了眼沉默喝酒的霄逸,視線重新落在林思瓊身上,片刻,開玩笑地問: “喂,林思瓊,你至今單身,不會是還對老霄念念不──”
他話音未落,凄慘的嚎叫聲率先響了起來。
霄逸踩他腳背。
林思瓊掐他胳膊。
兩位驚人的速度同時完成。
成嘉禮龇牙咧嘴看着對面兩人,雙手合十主動求饒: “大哥大姐,我錯了,錯了。”
林思瓊白了他一眼,重新往杯子倒滿酒憤憤灌了幾口,餘光瞥了眼同樣面無表情喝酒的霄逸,心裏莫名窩出股火。
突然出現這麽段插曲,氣氛頓時陷入凝固。
幾人除了默默吃東西,就是喝酒,要不就看着遠處還在認真燒烤的兩人。
“顧牧言,牛肉你要放孜然嗎。”
姜怡有模有樣地來回翻烤,每次要放佐料就會偏頭詢問顧牧言的口味。
“嗯,行。”
顧牧言不知去哪裏找來紙片,站在一旁幫她扇飄散的油煙。
松果則是寸步不離跟着姜怡,聞着滋滋冒油的牛肉,口水直流。
它圍繞着烤爐跑來跑去,有時會趁他們不注意偷吃幾塊牛肉,幾次得手後,再次以身犯險,卻不小心打翻了桌上佐料。
兩人聽到動靜,偏頭瞧去。
只見松果白絨絨的小腦沾滿了佐料,而他那雙黑溜溜的小眼神,既委屈又害怕的緩慢移動,小心翼翼的摸樣看着格外搞笑。
姜怡忍着笑意,俯身安慰: “松果,這就是你偷吃的後果,想吃告訴姐姐就行啊,姐姐會給你的。”
松果瞥了眼暫時沒生氣的顧牧言,心虛地垂下頭。
姜怡牽着它站起身,扭頭見顧牧言面無表情盯着松果,側身适當給它打掩護: “……這裏可能需要你幫忙看一下,我去小溪邊幫松果清理。”
顧牧言想到夜間溪水寒涼,擰眉道: “還是我去吧。”
“不用!我可以的。”姜怡能感覺到,松果這會兒害怕跟顧牧言單獨相處,一個勁往她身後躲。
“好,麻煩你了。”
顧牧言看着一人一狗走遠,這才轉身去幫姜怡烤未完成的牛肉。
-
白色帳篷下。
林思瓊幾杯冰啤酒下肚,不僅腦袋犯暈,身體也開始瑟瑟發抖,她下意識攏緊身上外套。
成嘉禮見她臉頰泛着酡紅,動作也越發遲鈍,倒了杯溫開水遞過去: “喝點吧,暖暖身子。”
林思瓊狐疑地盯着他看了幾秒,而後緩慢伸手接過: “謝了。”
暖黃的燈光從她頭頂灑下,濃密纖長的眼睫毛如一片扇葉,下巴抵在膝蓋上,微垂着眸,此時她看上去異常恬靜。
“客氣。”
成嘉禮嘴角微揚,心想,林思瓊身上如果沒裹滿荊刺,摸樣還是蠻乖巧可愛,特別這會兒小臉紅紅的,就像熟透的柿子,色澤誘人。
察覺自己想法跑偏,他端起桌上啤酒猛灌了幾口,拉動椅子靠近她,目光瞥了眼低頭玩手機的霄逸,悄聲道: “其實老霄沒你看到的那麽好,除了長像還行,心思最缜密的就是他,顧牧言是清冷,他是陰冷。”
成嘉禮見霄逸毫無察覺,繼續揭他老底: “我都懷疑他是性冷淡。”
“……”
寒風沒把林思瓊的酒意吹散,這話卻比醒酒湯來得有效果,她偷瞄了眼不遠處的男人,舔唇低語: “你從哪看出來的?”
“還用看,從小到大都混在一起,碰沒碰過女人我還不知道。”
成嘉禮想到他早上說的那事,輕聲咂舌: “還說好事将近,馬上要跟別的姑娘成雙成對,估計他是特意找借口來堵我呢,這些年我可沒見他對那個女孩動心過。”
“他有喜歡的人了?”
林思瓊将其他話忽略,唯獨抓住了那句“別的姑娘”,可餘光瞥見成嘉禮嘴角戲谑的笑意,急忙解釋: “別誤會啊,就單純想知道他會喜歡什麽樣的女孩而已。”
“害,別說你想知道,我他媽也想知道。”
成嘉禮端起酒杯碰了下她跟前的酒杯,咧嘴嘻笑: “霄叔叔還時常跟我打聽他是不是同性戀呢。”
林思瓊剛喝進嘴裏的酒,聽到這話盡數噴出,見霄逸擡眸看來,她快速抽出紙巾擦拭桌面: “不好意思,喝急了。”
一旁的成嘉禮卻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來。
林思瓊原本就紅的臉頰此時更紅了,見成嘉禮還在傻笑,随意拿起桌上的烤串塞他嘴裏: “吃吧,別笑了。”
成嘉禮順勢接過,依舊笑着說了句謝謝。
“……”
林思瓊無語狠狠瞪了他一眼,獨自偏頭喝酒,借此來消除這刻的尴尬。
幾杯下肚,意識徹底淪陷,把埋藏在心底多年的話,口無遮攔般說了出來。
“霄男神,高中的時候喜歡你,不代表現在對你還有意思,見過太多優秀的男人,現在想想你也沒那麽光彩照人。”
林思瓊打了個酒嗝,目光渙散窩在躺椅上: “所以,別擔心我會再次喜歡上你。”
霄逸側頭看她一眼,平淡道: “嗯,我知道。”
成嘉禮見兩人聊上舊事,聽得津津有味,不忘叫上在烤爐旁的顧牧言: “老顧別烤了,快過來。”
顧牧言見牛肉烤得差不多,連帶其他烤好的食物一起端了過去,拉開椅子坐下: “什麽事?”
成嘉禮擡擡下巴,眉眼帶笑道: “沒事,叫你過來,是想湊多一個吃瓜群衆。”
“你們吃什麽瓜呀……”
林思瓊眯着眼睛轉頭,當看清顧牧言那張臉時,停頓片刻,嘴角忽地癟了起來。
“……”
三人面面相觑,一臉懵圈不得其解。
林思瓊腦袋暈暈乎乎,帶着淺淺哭腔傾述: “顧校草,有口鍋我都背十年了,實在太重,今天我能解綁嗎?”
霄逸和成嘉禮同時扭頭看他,眼底均露出不同程度的詫異,微挑起的眉眼像在無聲詢問,他背着他倆都幹了些什麽。
顧牧言冷眼收回,轉頭鎮定道: “嗯,你說。”
“其實當年小魚跟你提分手,原因與我無關,只是當時那個理由最符合你們分手條件而已。”
林思瓊雙手抱着手臂,仰頭望着天空,看似在回憶: “那年她爸爸工廠倒閉,不僅員工上門打鬧搶奪,連要債公司也對他家出言恐吓,甚至還多次在放學的路上攔堵小魚,給予她警告和威脅。”
話落,顧牧言濃眉緊蹙,隐隐能猜到她想表達什麽,搭在腿上的五指收緊,心中突然生出膽怯,有些不敢聽她接下來要說的話。
“察覺那些人盯上你,小魚為了不讓他們去打擾你的生活,只能跟你提出分手,杜絕後患,其實在那種情況下,身邊的人只有遠離她,才不會受到傷害。”
回想他們分手那晚,姜怡紅着眼,抱着她哭得撕心裂肺,最後泣不成聲指着胸口的位置: “思瓊,我這裏疼。”
林思瓊別過頭抹掉眼角的濕潤,低聲繼續說: “小魚和你分手,是迫不得已,更是将愛情就此埋葬。”
“這十年裏,她從未跟任何人談過戀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