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清晨,薄薄的霧氣在樹林中慢慢穿行,窗外響起叽叽喳喳的麻雀聲,仿若在高歌起舞。
林思瓊緩緩睜開眼,偏頭去看從窗戶洩進屋內的那束光影,懶懶擡手伸展胳膊時,這才察覺身旁的姜怡還在熟睡。
她輕手輕腳挪下床,站起身那一刻,腦袋依舊存有宿醉的後遺症,頭昏腦漲不說,胃還超級難受。
下意識咽了咽幹澀的喉嚨,她飄飄忽忽走到桌前倒了杯溫開水,仰頭剛喝幾口,身後傳來軟糯的鼻音。
“你睡醒了。”
姜怡睡眼惺忪地打了個哈氣,一點點睜開沉重的眼皮,發現陽光早已照進屋內。
“嗯,渴醒的。”
林思瓊将溫水飲盡,放下杯子又轉身回到床上,掀開被子的那一瞬,快速鑽進姜怡懷裏: “小魚,你身上好暖呀。”
姜怡被她身上那股寒氣凍得一哆嗦,瑟縮着脖子将她推開,笑着吐槽: “你半夜好磨人啊,又抱又捏先不說,竟然還動嘴親人。”
看着林思瓊逐漸震驚的眼神,她笑到不行: “以前也沒發覺你有親人的毛病,最近怎麽了。”
“莫非……”
姜怡紅着臉,吞吞吐吐說出後面那幾個字: “你在思春?”
“啊啊啊!小魚你學壞了,這種詞彙都能從你嘴裏聽到。”
林思瓊笑着去撓她癢癢肉,挑眉逼問: “老實交代,這是不是顧牧言教你的。”
她平日看似像只乖乖兔,有時卻會做出些離經叛道的事。
例如偷偷在後腰處紋了朵梵花,大學染了個跟形象嚴重不符的少女粉,再有就是高中時看着恬靜溫婉的人,竟敢大張旗鼓的去追顧牧言。
而且像這種不文雅的詞彙,往日是絕不可能從她嘴裏聽到。
“別亂說,才不是。”
姜怡嘴角笑得樂不可支根本停不下來,邊躲邊說: “他才不教我這些。”
“哦,那他都教你什麽?”林思瓊意味深長的擠眉弄眼: “不然我家小魚怎麽會變壞了呢。”
“別撓了,癢。”
兩人相互撓癢,歡笑聲響徹整個房間,接到顧牧言微信電話,才起床洗漱。
出門前,姜怡偏頭看她,随口問了句: “昨晚你沒亂說別的吧。”
林思瓊聞言忽地停下腳步,睜大雙眼仔細回想,最後不确定地說: “應該…沒有吧。”
“……”
她倆到達餐廳時,三個大男人早已坐在位置上,悠閑地喝着茶。
林思瓊剛坐下,成嘉禮仿若受到驚吓的小鳥,條件反射般與她拉開距離。
動作幅度大到讓其他幾人先是一愣,而後齊齊擡眸朝成嘉禮看去。
“你有病啊!反應那麽大。”
林思瓊瞧了眼身旁拉開的距離,蹙眉道: “請問,我是有傳染病嗎?”
“……”
成嘉禮唇角微扯,又默默将椅子挪了回去: “不是,沒控制好力度,起猛了。”
話音落下,知道實情的三人紛紛低頭輕笑。
估計他是被掐怕了。
林思瓊斜他一眼,随即想到什麽,又偏頭問: “昨晚我沒亂說什麽吧。”
成嘉禮聞言下意識擡頭看向對面的顧牧言和霄逸,見兩人同時擡眸看來,幾人對視一眼,頗有默契地回答。
“沒有。”
他們異口同聲的答案顯得有些欲蓋彌彰,姜怡狐疑地掃了眼,視線最後落在顧牧言身上,偏頭輕聲問: “她真沒說些別的嗎?”
顧牧言看着女孩上翹的眼睫毛,黑眸微動,低咳一聲: “當時我在幫你烤牛肉,沒太注意。”
姜怡沒察覺他臉上的微表情,只聽出嗓音有所變化,着急詢問: “你是感冒了嗎?”
說話聲音跟平日差距很大。
顧牧言幫她擺放餐具的手一頓,很快又恢複日常。
他早上起床時喉嚨是有些痛疼,喝了杯溫水雖有所緩解,但幹澀感依舊存在,不想要姜怡自責,淡然道: “沒事,別擔心。”
聽到他說沒事,姜怡也沒再多想。
幾人吃完飯後,便回房收拾好行李,返回市區。
-
爬山過後,身體的酸痛感遲遲襲來。
昨天下午回到家,姜怡和林思瓊洗完澡就開始睡了,卻不承想這一覺睡到大天亮。
她還擔心今天能不能起來晨跑,卻先一步收到顧牧言發來的消息說今日取消。
姜怡瞥了眼床頭櫃上的鬧鐘,顯示六點二十,她這會兒顯然沒了睡意,索性掀開被子下床洗漱。
收拾妥當,再換好衣服,提前下樓去買早餐。
兩人約好在停車場碰面,姜怡坐上車時,才隐隐發現顧牧言說話的聲音比昨日又沙啞了幾分。
“你不會真感冒了吧?”
喉嚨疼加上鼻塞,顧牧言這次沒再隐瞞: “嗯,應該是。”
擔心的事最終還是發生了,姜怡愧疚感油然而生,長睫低垂: “對不起啊,你不把大衣給我就——”
“姜怡。”
顧牧言解開系好的安全帶,側過身子面對着她,女孩微垂着頭,臉上被自責占據,此刻就像個犯了錯的孩子正等着大人責備。
他輕嘆一聲: “我慶幸感冒的人是我,而不是你。”
早餐的香味在狹窄車廂內四處彌漫,滾燙溫度早已降到常溫,姜怡卻感覺那抹熱度轉移到了自己身上,甚至逐漸蔓延到了耳根。
撩人卻不自知的話,顧牧言似乎一直都很擅長,然而落在姜怡耳中,不僅能臉紅心跳,連心尖都跟着發癢。
她長睫輕眨,不知怎麽去接這話,只能把早餐遞給他,轉移話題: “……這個給你。”
顧牧言低頭看了眼她手裏拎着的早餐盒,視線上移,落在她泛紅的臉頰,薄唇微勾: “特意去幫我買的。”
“上次見你喜歡吃他家的蒸餃,就多買了些。”
姜怡拿出蒸餃就要幫他打開: “要不你吃完我們再出發,反正離上班的時間還早。”
習慣早到公司的顧牧言搖頭,接過早餐放在中控臺,重新系上安全帶,啓動車子: “沒事,到了公司再吃。”
姜怡以為他着急去處理公事,默默點頭應聲,之後目光轉向窗外,雙眼緊盯着道路兩旁的店鋪,記下離公司最近的那家藥店。
車子抵達公司停車場,兩人在電梯間分開後,姜怡又偷偷折返回下樓,快步前往幾百米之外的藥店。
掐好點,趕到晨會前返回公司。
會議內容依舊是千篇一律,沒什麽需要記錄的重要事項,姜怡低頭漫不經心聽着,等衆部門負責人彙報完所有工作,結束時已是兩小時後。
姜怡邊打量周邊同事,邊慢悠悠收拾桌上筆記,等會議室挪凳聲徹底消失,她才快速把藥盒夾在文件裏,鎮定自若站起身。
出了門,不緊不慢前往顧牧言辦公室。
以往會議結束,她會去總經理辦公室給顧牧言彙報工作,現在利用工作時間辦私事,還是頭一回。
穿過空蕩的走廊,姜怡剛要拐彎,恰好碰到從總經理室出來的慕詩琳。
兩人均是一愣,腳步忽停。
慕詩琳看清是她,笑着打招呼: “來彙報工作。”
姜怡下意識抱緊胸前的文件,嘴角輕楊: “嗯。”
慕詩琳點點頭,擡步繼續往外走: “那你忙。”
見人走遠,姜怡深吸了口氣,轉身去敲辦公室門,等裏面傳來請進的聲音,她才推門進入。
顧牧言似乎知道門外的人是她,繼續翻閱桌前的文件,頭也沒擡: “坐吧。”
姜怡也沒客氣,拉開他對面的椅子坐了下來,正打算把文件跟藥一起遞給他時,餘光不經意瞥見電腦桌旁的那盒999感冒靈,伸出的手頓時僵住。
不用刻意去猜,也知道這藥是誰送的。
顧牧言見人半天不說話,掀起眼眸問: “今日的文件呢。”
“哦,這呢。”
姜怡不動聲色抽出那盒藥,将文件遞了過去: “這是最新的創意文案,另外博蘭gg的初片我已經發你郵箱了。”
顧牧言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幾秒,若有所思地點頭接過。
看文件期間,兩人都沒有說話,直到顧牧言說沒問題,姜怡收拾文件站起身,目光再次觸及他桌前的那盒藥,忍不住出聲提醒: “別忘了吃藥。”
終于等到姜怡開口聊私人話題,顧牧言放下手中黑金筆,身體懶懶靠向椅背,擡眸似笑非笑看着她: “嗯,可你的藥還沒給我。”
“……”
姜怡眼皮微跳,視線從那盒感冒藥移到男人臉上,見他早已看清一切的樣子,不自在地抿了下唇角: “你怎麽知道我買了藥。”
顧牧言盯着她大衣兜,下巴微擡: “看見了。”
姜怡順着他視線看去,暗暗嘆了口氣,剛剛着急沒塞進去,現在被人看了個正着。
她本想伸手拿出,但轉念想到慕詩琳特意過來給他送藥,那股悶悶的感覺湧上心頭,忽然改變主意。
“已經有人給顧總送藥,那我這盒也不必拿出,畢竟藥吃多了對身體不好。”
話畢,姜怡彎腰拿起桌上文件打算轉身離開,另一端卻被男人緊緊拽住。
她擡頭看去,正好撞進男人深不見底的黑眸,此時他眼底的笑意散盡只剩下認真。
良久,文件那端的力道松懈,姜怡緩慢眨眼。
顧牧言從椅子上站起身,繞過橫在兩人之間的辦公桌,徑直走了到姜怡跟前,俯下身與她對視: “生氣了?”
姜怡看着眼前這張放大的俊臉,呼吸一滞,抿唇遲遲沒作聲。
顧牧言見她這幅模樣,勾唇無奈嘆了口氣,主動解釋: “我和慕詩琳除了校友,剩下就是普通的同事關系,至于前段時間傳出我是為她進的雲瑞,我想你應該比誰都清楚,我來雲瑞是為了誰。”
男人深邃的目光直勾勾望着自己,姜怡心裏咯噔一下,捏住文件的指尖倏地收緊,意料之中的話,毫不意外落進她耳廓。
“除了你,沒有人可以動搖我的想法。”
對于顧牧言為誰來的雲瑞,一直是姜怡心裏磨不平的疙瘩,他與慕詩琳的各類版本,幾乎隔幾天就能聽到,讓她一度以為顧牧言真是為慕詩琳而來。
現在親口聽到他說是為了她,震驚和感動之餘,姜怡竟然有些想哭。
他拒絕美國那邊公司的邀約,毅然決然選擇回國進了雲瑞,不是因為老董開出的條件有多優越,而是因這裏有她。
“顧牧言,我——”
“別哭。”
看着女孩逐漸泛紅的眼眶,顧牧言及時打斷她的話,擡手在她眼角輕輕揉着,低聲哄道: “不然你出了這個門,全公司都知道姜組長在我這裏受委屈,以後還有誰敢來我辦公室。”
聞言,姜怡噗嗤一聲笑了起來,用力吸了吸泛酸的鼻子,嘴硬: “沒哭,只是有點感動。”
何止是感動,心都要飛起來了。
顧牧言嘴角提了提,目光落在她大衣兜上,挑了下眉眼: “姜組長,現在可以把藥給我了嗎。”
姜怡微囧,拿出遞給他的同時,試探性地問: “……那慕總監那盒藥怎麽辦。”
心裏縱然不舒服,但人家特意送藥過來,不吃的話多少有些博人心意。
顧牧言指尖漫不經心摩挲着藥盒,掀起眼眸看她,嘴角藏着笑意: “陳特助貌似也感冒了,等會兒要他拿走。”
在外辦公的陳特助突然打了個噴嚏,他偏頭瞧了眼窗外,心想這天氣逐漸轉涼,下次出門還得多穿件衣服,感冒了可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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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怡心裏挂念顧牧言感冒是否有好轉,忙完手頭工作,趕緊拿出手機給他發信息慰問情況。
剛點開微信,發現他在半個小時前發來一條語言。
“感冒加重,我已經提前回家,今晚不能載你,回來的路上注意安全。”
姜怡點開語音來回聽了兩遍,察覺出他這會兒說話的聲音确實比早上更加沙啞,眉心皺起,自責感越發濃重。
【有去醫院嗎?】
這條信息發送後猶如石沉大海,直到姜怡下班也沒收到他的回複。
不清楚顧牧言現在是什麽情況,出了公司大門,她便急匆匆打車回了雲悅灣。
電梯抵達十一樓,略顯慌亂地腳步不難看出她此刻的緊張。
站在他家門外,姜怡連續按了好幾次門鈴,不僅沒聽到松果的狗叫聲,屋內也格外安靜。
幾番猶豫下,輸入密碼進屋。
打開門那一瞬,眼前視線均被黑暗占據,偌大的客廳悄然無聲,整片落地窗用灰色窗簾覆蓋,透不進來一絲月光。
姜怡輕聲呼喊顧牧言,依舊沒人回應,還以為他跟松果都不在家時,卧室內突然傳出動靜。
順着牆壁打開客廳的燈,怕顧牧言出什麽事,她連鞋都來不及換,快步朝卧室走去。
借着客廳照射進卧室的光,姜怡看清沉沉睡着的一人一狗,而剛剛傳出的動靜竟是灑落在地板上的藥瓶。
她彎腰脫掉腳上跟鞋,把挎包順勢放在電視櫃旁,輕手輕腳走了進去。
緩緩蹲下身撿起滾落在松果腳邊的藥瓶,姜怡還未起身,就見松果警惕地睜開眼睛,看見是她才又安心閉上眼。
卧室的窗簾沒拉全,幾抹銀色的月光散落在床前,堪堪照亮躺在床上極度不安的男人。
被子一角被他扯在手裏攥緊,大半張臉埋在枕頭裏,蹙起的眉心像進入某種夢魇當中。
第一次見到如此脆弱無助的顧牧言,姜怡嗓子眼像被棉花堵得嚴嚴實實,悶到無處透氣。
在她印象中顧慕言除了見外人時,臉上表現出清冷淡漠,從未有過類似表情,現在竟然在夢中都會惶恐不安,這十年間他到底經歷過什麽,而他所指的孤獨又是什麽。
姜怡深吸口氣,緩步走至他跟前俯下身,伸出手指一點點撫平他緊皺的眉眼。
月光下,男人眼窩很深,睫毛濃密到令女生都羨慕,就算此刻雙眼緊閉,仍能看出淺淺內雙,以及漂亮的卧蠶。
以前姜怡就在想,男生裏像顧牧言這樣的眼睛應該極少,他不是迷人的桃花眼,而是荔枝眼與标準眼相結合,深邃,清澈,且有光芒。
特別是他笑起來的時候,頗有一種蠱惑人心的引誘。
沉思中,蜷縮在床上的男人突然驚慌起來,嘴裏念念有詞,卻聽不清他說了什麽。
姜怡輕聲安撫,偏頭側耳去聽。
忽然間,男人一把拽住她胳膊,在她沒有任何防備之下,直接被他拽入懷中。
纖瘦的後背貼在男人胸膛那一刻,姜怡終于聽清他嘴裏那句話。
“小乖,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