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2)
新年的時候,外放谯郡的顧昀被召回京中,被任命為太學博士。
此是他四年外放生涯結束,第一次返京,除新婚妻子謝氏外,也一并帶上了那出生在谯郡的小女兒,識茵。
他們回到洛陽的這一日已是上元節之日,月挂中宵,瑞煙蔥茜,洛陽城裏張燈結彩,車水馬龍。裏坊裏街市裏皆布置上盞盞明燈,游人攢動,鬧蛾滿路,歡聲笑語,幾成燈海。
清水寺中也不例外,因那株千年的鐵樹開了花,寺中今夜多的是來寺中觀賞鐵樹花與祈福的人家。寺中人潮攢動,顧昀将妻子和女兒以及跟随而至的傅母帶至一僻靜處,俯下|身來吩咐年幼的女兒:“阿爹和阿娘去那邊找大和尚問問事,很快就回來,茵茵乖乖的,就在這裏等我們,好嗎?”
謝氏也慈愛地摸了摸女兒的小腦袋:“茵茵在這裏,乖乖的和傅母在一起,不要亂跑,聽到了嗎?”
識茵今年年方四歲,小女孩巴掌大的一張小臉兒裹在兔毛做的披風裏,一雙眼在燈火暗晦下亮得像天上的星。她乖乖糯糯地點頭:“茵茵記住了,茵茵哪裏也不會去的。”
女兒一向乖巧聽話,夫婦兩個也就沒有太擔心,交代了傅母幾句後便離開了。
父母走後,識茵便同傅母坐在回廊下的美人靠上,哼着小曲兒張望着廊下攢動的人頭們,眼中寫滿了探究。傅母不時逗弄着她,倒也其樂融融。
不久,傅母卻突發三急。她歉意地将識茵抱去了茅房外,對識茵道:“小小姐且在這裏等老奴。老奴很快就回。”
小識茵有些害怕:“可,可是阿娘說了我不能離開您……”
“你就在這兒等着,老奴很快就回來,聽話啊。”傅母說着便匆匆離去了,臨走前,還不忘整理了下小姑娘頭上的簪花。
無法,識茵只得坐在外面的長椅上,等着傅母出來。今夜寺中人流不少,處處都是攢動的人頭,她一個小姑娘落了單,還不時有不懷好意的目光朝她看來。她有些害怕,腦中回蕩的都是父母給她講過的、上元夜拐子拐小孩的故事,回頭一望,傅母仍未出來。她終于有些坐不住,在一名婦人朝她走過來時,站起身拔腿就跑。
寺中人流衆多,到處都是晃動的人影,她像只稚兔穿梭在人群裏,一個不察竟撞上了人,不禁“哎呀”了一聲,向後疾倒,摔在了地上。
被她撞上的是個年紀七八歲的小男孩,手裏還捏着兩串糖人,一回頭見她摔在地上,樂了:“你撞了我,怎麽你自己還摔了。地上冷,快起來。”
冬日的衣服很厚,其實摔着不疼,但他腰間還挂着柄小小的配劍,她方才剛好撞在劍鞘上,一張雪雕玉培的小臉兒霎時就白了,臉上也挂了金豆豆。
小少年身邊跟着的管家看她臉色不對,忙将她扶起來:“小姑娘怎麽了?是摔着了嗎?”
她緩了好一會兒,搖搖頭不說話。因見她一個人,管家又擔心地問:“你怎麽一個人跑出來呢,你們家大人呢?”
她擡眼一望,見二人不像是壞人,猶豫了許久才抹着眼淚道:“我和阿父阿母走散了……”
“這有什麽。”那男孩道,渾似個有主意的小大人,“你就和我們在這裏等,我去找人和廟裏的大和尚們說一聲,你父母知道了,很快就能找來。”
他拿着糖人四下張望了一番,将她拉到個人員僻靜的亭子坐下,小姑娘不肯走,偏他力氣大,手拉手将人拽了過去。又對那管家道:“陳叔,您去和住持說一聲吧。”
陳管家哪裏能放心叫兩個小孩子單獨留在這兒,他攔住一位過路的僧人與他說明情況,僧人聞言,忙去禀報。
兩個小孩子遂留在亭中,并排坐着。少年見她情緒低落,主動将手中的糖畫仙鶴遞給她:“這本來是買給我哥的,想想還是算了,等我帶回去早弄髒了,幹脆你幫他吃了吧。”
金燦燦的糖畫,在燭火流照下仿佛是金子做的,熠熠發光。識茵下意識咽了下口水,卻搖搖頭道:“我阿娘說不讓我吃外人的東西……”
“這有什麽。”他銜住一端,輕輕一扯,咬下半小塊來,把剩下的半只仙鶴遞給她,“吶,我自己也吃了,這下你該放心了吧。”
少年的神情實在真摯,識茵忐忑地望了他一晌,終究接過,小口小口地舔吃起來,像一只正在進食的小貓。
少年看得心情愉悅,偷偷的,伸手摸了摸她的頭。
這下小姑娘卻不高興了:“你摸我頭幹什麽呀。”
“你好像一只貓貓啊。”少年如實地說。
“我不是貓,我是茵茵。”小姑娘認真地糾正道。
“茵茵是什麽。”小少年沒聽清。
“茵茵是我的名字啊。”小姑娘詫異地回道,像是不理解為什麽有人連這個也不知道。歪着小腦袋看他:“茵茵就是草,‘映日成華蓋,随風散錦茵’的那個草,你知道嗎?”
“呀。”她忽然掩住了口,一臉懊惱,“阿父阿母不讓我給外人說名字的……”
阿父阿母還讓她不要跟外人走,不要吃外人的東西,結果,這三條全犯……
她小臉都快皺成了一團,少年一瞧,心中愈發樂了:“那你既然告訴了我,我也告訴你吧。”
“我叫謝雲谏,你說的那些我聽不懂,但我不是草,我是麒麟。你瞧,就是這個麒麟。”
他取下腰間的麒麟玉佩給她看,奈何燈下燭光昏暗,她并看不清,只得低下頭伸長了脖子。兩個孩子就如兩只小麻雀一般頭挨着頭,煞是可愛。
擔心她害怕自己,那名喚謝雲谏的小小少年又自報家門:“……你放心好了,我不是壞人,我父親和母親還有哥哥去找大和尚了,我是出來玩的。”
“你吃吧,等一會兒,大和尚們就該帶着伯父伯母來找你了。”
果然,過了小半個時辰,四處尋不到孩子的顧昀夫婦滿面焦色地過來了,謝氏思女心切,滿眼含淚地撲過來:“茵茵!”
識茵懵懵懂懂的,還不是很明白父母此刻的心情,庭邊,跟随父母而來的除了寺中腦門锃亮的大和尚,還有一對衣着華貴的夫婦,父親正滿面嚴肅地對那二人道:“今日之事,多虧了雲谏,改日弟必當攜女登門拜訪,酬謝今日之恩。”
“昀弟何必這般客氣。”夫婦之中的男子道,“總歸是一家人,今日恰在此遇見,也是緣分。”
那男子生得清俊儒雅,有如庭蘭玉樹,他身旁的夫人亦是名花傾國,漂亮得有如仙子一般,身披披帛,瞧上去如挽雲霧。
小識茵正好奇地張望着,感知到她目光,二人亦回過身來,微微含笑地慈愛地打量着她。謝氏忙擦幹了眼淚,又替她把唇瓣上殘留的糖渣擦了擦,笑着對女兒道:“茵茵,快過去叫舅舅舅母。對了,還有這位,這是你的表哥……”
“舅舅,舅母。”她乖乖地照做了,手裏還捧着方才擎糖畫的簽子。
輪到向方才那少年行禮,她有些迷惘,還不及開口,少年彎眉一笑:“原來你就是茵茵表妹啊。”
“那這個給你好了,下回記得來我家,我還帶你玩。”
後來回到家中,識茵才從父母口中得知,原來今日遇見的少年是母親堂兄家的孩子,也就是她舅舅的孩子,是她的表哥。
今夜,剛好舅舅、舅母一家也在廟裏祈福,因她走丢,表哥讓人去通知了寺裏,兩邊大人也恰在住持處遇見,遂一起趕了過來。
母親說,如此大恩,必得登門拜訪以示感謝。至于表哥今日給她把玩的玉佩,那太貴重了,來日必得一起還回去才是。
沒幾日,夫婦倆準備了禮物,正式攜識茵登門答謝。
前行的馬車上,她不忘叮囑女兒:“那天遇見的,是你二表哥。舅舅家還有一位表哥,是大表哥,茵茵到時候不要認錯了哦。”
識茵手裏還捧着父母備給那位二表哥的禮物,精致的雕花烏檀木盒子裏盛着柄碧玉制的小劍,以及當日少年送給她的那枚麒麟玉佩。她詫異地問:“可我都沒有見過那位大表哥啊,為什麽會認錯呢?”
謝氏失笑,這才告訴她,原來舅舅家還有一位表哥,與二表哥是同胎而生,二人是雙生子,長得一模一樣的,叫她到時候不要認錯。
等到馬車駛到陳留侯府門口的時候,那日見過的舅舅、舅母已經帶着他們的兩個兒子等候在府門外了。識茵撩起馬車車簾偷偷觑了一眼,那日見過的二表哥身邊果然立了位和他長得一模一樣的少年,二人身高一樣,相貌一樣,裝束也一樣,想來,就是那位母親口中的大表哥了。
世上怎麽會有長得如此相像的兩個人呢?她有些困惑地想,被母親輕聲催促後,抱起那事先備好的小盒子,從馬車上跳了下去。
陳留侯府的府門口,謝雲谏正叽叽喳喳地同哥哥說着當日上元夜清水寺撿到的小表妹是何等可愛,可惜彼時他風寒未痊愈沒去雲雲。
謝明庭卻是面無表情,雖然年紀還小,已然顯露出日後的沉靜寡言。
忽聞一聲清甜的“雲谏哥哥”,謝雲谏欣喜地回過頭去,便見那粉雕玉琢的小表妹裹在一團火似的兔毛紅梅披風裏,在一聲聲甜甜的“雲谏哥哥”中,将她手中的匣子,遞到了哥哥的身前:
“雲谏哥哥,這是,這是茵茵送你的禮物,你可一定要收下呀。”她羞答答地說。
謝庭庭:?雲谏戲份不少的意思就是我連個正式露面都沒有是嗎?
白鴿:等着吧,後面有你憋屈的。
本章繼續發30個紅包qaq、再次提醒,這個番外雲谏戲份真的多!和茵茵感情更好!純愛黨真的慎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