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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70 章
    正午的陽光有些?強烈, 識茵從府衙裏出來,金茫入目刺眼,便下意識擡袖遮了遮臉。
    跟着出來的婦人是今日這場官司的雇主, 含笑道:“秦娘子,今天可多謝了您。”
    “若不是您, 原屬于我父母的財産都要被那白眼狼強占了去, 連我自?己也不得自?由身。
    識茵回眸, 相視一笑:“沒事,義?絕了就好,我也只是略盡綿薄之力。”
    這是一樁有關離婚後的財産糾紛的案子, 雇主是個孤女, 被夫家吃了絕戶, 不僅夫妻感情?不睦,男方更帶着?外室所生的孩子登堂入室,想趕走她。
    雇主走投無路之?下,想到了打官司由官府判處義?絕的法子, 就找到了識茵。
    官司贏得很漂亮, 識茵協助雇主整理好所有的地?契文書,證明産業全是她父母留給她的, 在府衙裏據理力争。最終,男方帶着?與外室所生的私生子被判處掃地?出門, 雇主由此拿回了原屬于自?己的財産,對識茵很是感激。
    她見?識茵一身荊釵布裙, 娉娉婷婷如芙蓉花一般站在庭下, 不由道:“秦娘子, 我送您回去吧。”
    識茵莞爾:“不用了,我有人?來接的, 多謝。”
    對方還要堅持,因她一再拒絕,也就放棄了,歉意地?笑笑率先離去。
    識茵又在官府外站了一會?兒,适才?離開,獨自?一人?往回走。
    實則哪裏有什麽人?來接,原本岑伯母放心不下她,每次适逢她要外出便叫秦伯父身邊那位伏大叔來接她,但她不願過多叨擾了人?,便婉拒了。
    時值正午,正是用飯的時候,街上行人?寥寥,家家酒飯飄香。她一個人?在街巷上走着?,不知怎的,被人?跟蹤的感覺愈來愈強烈。
    她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果然瞧見?幾個男人?鬼鬼祟祟地?跟在後面,她唬了一跳,拔腿就跑,但沒跑出去幾步,又一個男人?從街邊蹿了出來,拎着?麻袋,往她頭上一套。
    識茵眼前頓時一黑!
    無邊際的黑暗宛如潮水将她裹挾,她被捆在麻袋裏,尖叫聲呼救聲都被緊紮的麻袋口堵塞住,天旋地?轉間,只?覺被人?扔上馬車,帶出了城去。
    那馬車一直駛至城外的一處山林旁才?停下,她被放了下來,将麻袋褪至頸口露了
    PanPan
    臉出來,就這麽與綁她的人?對上了視線。
    “秦娘子,我們又見?面了。”對方邪笑道。
    “是你?。”她驚愕地?道。
    該名綁匪正是,方才?輸了官司的雇主的丈夫。
    她很快意識到這是來自?對方的報複,強行冷靜下來道:“綁架是犯法的,你?想清楚。”
    “就算你?綁架我,郡守也不會?改判的。你?要想改判,應當請我回去替你?打官司才?對。”
    對方卻冷笑:“你?們這些?做訟師的總是花言巧語,我才?不和你?廢話呢。”
    “你?說你?一個婦道人?家,不好好在家相夫教子,做什麽要來摻和人?家家務事呢?你?不是長了張嘴很會?說嗎?弟兄們,給我打爛她這張嘴!”
    他話音剛落,立刻上來個彪形大漢,他本是奉命要打識茵,瞧見?這麽張如花似玉的臉,頓時露出猥瑣的笑。
    “別吧,這麽個嬌滴滴的小娘們,先讓弟兄們爽爽才?是。”
    又下流地?對識茵道:“小娘子,成婚了嗎?不知道我們這麽多人?,你?待會?兒吃不吃得消啊。”
    污言穢語,不堪入耳,識茵雪白的面頰都氣得通紅一片。那為?首的男子卻道:“行了。”
    “別給我惹麻煩,給她幾巴掌完事!”
    他只?是想教訓教訓這個害得他輸了官司的女子,還沒蠢到把自?己送去監獄去。
    識茵卻是害怕不已,這時眼角餘光瞥見?林外道旁一隊人?馬,她立刻扯着?嗓子呼起救來:“救命啊!”
    “救命——”
    林外,正身在馬上的謝明庭、謝雲谏兄弟二人?同時身子一震,循聲看去。
    林子裏的漢子們都被她這突然的一聲吓了一跳,旋即惱羞成怒道:“你?還真是不要命啊!我讓你?喊!讓你?喊!”
    說着?,他便擡手要扇識茵的臉。眼見?逃不過,識茵絕望地?閉上了目。耳邊卻突然傳來熟悉的一聲:“住手!”
    她愣住了!
    睜開眼,林外道旁,那已經策馬過來的人?不是謝明庭和謝雲谏又是誰?目光相視,她下意識要逃,兄弟二人?卻是沉着?臉跳下馬來,徑直向她走來!
    聽見?聲音,那為?首的男子也不耐煩地?回過了頭:“你?們什麽人?啊,要你?在這瞎管閑事!”
    下一瞬,結結實實的一拳已掄在了他臉上,男子不及防備地?飛撲出去,顴骨凹陷進去,眼珠突出,五官都似移了位。謝雲谏暴怒地?将他從地?上拎起:“你?再敢動她一下試試?!”
    他們身後尚且跟着?數名侍衛,其他人?一看寡不敵衆,紛紛要逃,卻俱被周玄英的人?抓住,用麻繩捆在了一起。
    而發生混戰的時候,謝明庭便已走到了已然愣住的識茵面前:“茵茵?”
    他将罩在她身上的麻袋都褪下,愧疚又心疼地?看着?她,不知要如何言語。識茵卻是窘迫地?朝後縮着?:“不,我不是……”
    “公子認錯人?了……”
    她怎麽也不會?想到,分離才?半年,她竟這麽快就遇上了他!還是在新安的地?界,這不得不說太過巧合了些?……
    她也拿不準他們過來到底是做什麽的,人?群裏又瞧見?一個楚國?公,料想不是為?她而來,便自?欺欺人?地?認為?還可以糊弄過去。
    見?她裝傻,不肯相認,謝明庭心間又是一陣刀割似的苦楚。
    他一手輕攥着?她,一手輕輕擡過她小下巴,将她紅淚交頤的臉轉了過來,神情?不無失落:“茵茵,是我,明郎。”
    “茵茵,你?連明郎也不肯認了嗎?”
    識茵不想相認,搖頭只?是否認,謝雲谏看得心急,忙一把丢開那劫匪沖過來:“那我呢?”
    他激動地?攥住她另一只?手:“茵茵,我是雲郎啊,你?不要我了嗎?”
    “對不起,上次都是我不好,你?原諒我好不好……茵茵……你?打我吧……”
    他越說越愧疚,眼邊都泛出淚花。當着?衆人?的面兒,相貌近乎完全相同的兄弟倆就這麽攥着?她一個人?,識茵窘迫無狀,一群綁匪則早已看傻。
    跟随而至的周玄英卻是不耐煩起來,忙催促道:“算了算了,正事要緊。”
    “她承認也好不承認也罷,先把她帶上吧。”
    ——他今天來,且專程把謝氏兄弟好帶上分擔怒火,可是為?的正事!
    回去之?時,卻又為?她坐誰的馬起了争執。謝雲谏氣鼓鼓地?看着?搶先一步将識茵抱上馬的哥哥:“為?什麽是你?抱她,我要抱。”
    謝明庭冷冷一眼甩過去:“弄丢她的是誰,你?好意思?”
    謝雲谏面色一瞬又黯淡下來,委屈得要哭。他只?好通紅着?眼問識茵:“那茵茵,你?想坐誰的馬?”
    知道是逃不開了,識茵神色黯然,向他擡了擡下巴。
    謝明庭臉色一沉,謝雲谏則立刻露出燦爛的笑。他挑釁地?沖哥哥揚揚鼻子,旋即伸手要将她從馬上抱下:“我就知道,你?心裏是有我的……”
    最後這一聲,輕如呢喃,卻明明白白地?落入三人?的耳中。
    識茵心裏一酸,連眼角也萦上些?許風露,一言不發。
    之?所以選雲谏的馬,是因為?她知道他正為?了弄丢她的事而愧疚,且比起謝明庭,他尚且好拿捏一些?。
    她好像又落入從前的境地?了,好似這半年多以來的生活都恍然入夢。可享受過自?由的鳥兒又豈能再回到獵人?的金籠裏呢,她的餘生,難道就要繼續和他們糾纏下去嗎?
    *
    差人?将那群綁匪送去府衙後,周玄英即帶着?三人?往城中一處居民坊走。
    識茵同謝雲谏同乘一騎——好在,他貼心地?給她找了頂風帽籠在臉上,倒是不至于讓她暴露了身份。
    兩側街景裏坊越來越熟悉,識茵也愈來愈疑惑。終于,周玄英在一座熟悉的院落前停下,跳下馬來,略有些?拘謹地?整理好衣襟,便要擡手敲門。
    門內傳來清晰的幾聲阿黃前來迎接她的犬吠,她有些?迷惑,這時謝雲谏也将她放了下來,她悄悄問:“你?們是來拜見?這戶主人?家嗎?你?們認識?”
    謝雲谏的神色則變得十?分嚴肅:“是啊,是楚國?公帶我們過來的,說是要拜見?一位長輩。”
    長輩?楚國?公的長輩?那會?是誰?
    識茵越發摸不着?頭腦。而既因是說悄悄話,她和謝雲谏便挨得極近,頭都快低在了一處,像兩只?湊在一起叽叽喳喳叫着?的青雀。
    謝明庭看在眼裏,心頭又是一陣不悅。
    他算是發現了,她和弟弟的感情?似是好些?,兩人?總能說至一處。
    這時周玄英已經叩開了門,開門的是伏青梧,周玄英立刻小聲地?喚他:“伏叔。”
    阿黃也從院中溜了出來,親昵地?跑到了識茵腿邊,伏青梧冷淡颔首,目光在他們幾人?身上一掃,便已明白過來,側身開門容幾人?進去。
    還不及走進,院內已經傳來岑櫻的聲音,略顯焦躁和擔憂:“茵茵怎麽還沒回來啊,那孩子,我就說要叫人?去接嘛,可別出了什麽事!”
    聽見?伯母擔憂她,識茵忙揚聲應:“伯母,我回來了。”
    茵茵?伯母?
    三人?都震愕得不輕。這時岑櫻踩着?聲音從屋中出來,極高興地?道:“回來了啊?回來了就好。”
    腳步卻在視線目及周玄英時一頓,臉上的笑意一寸寸冷了下去。周玄英立刻俯身作揖:“小婿拜見?岳父、岳母大人?。”
    小婿?
    岳父?
    岳母?
    這回輪到識茵愣住,更因極度的怔愕不能言語。下一刻,秦衍自?屋中出來,面色寒沉地?看着?周玄英。
    他手裏還擒着?一根手腕粗的木
    依譁
    棍,沉着?臉走近,不由分說便朝女婿身上招呼。而周玄英也一動不動,保持着?那個作揖的姿勢讓岳父打,直至“砰”的一聲悶響,是棍子敲在了他腿上,迫他跪了下去。
    其他三人?早已呆如木雞,就那麽眼睜睜地?圍觀在京中不可一世的楚國?公挨完了全部的打,全程一句話也未說。岑櫻率先從氣憤中脫身,把目光轉向謝氏兄弟二人?:“這二位小輩是……”
    話一出口卻又明白過來,一模一樣的雙生子,除了謝家那對還能有誰!一時也忘了他們和識茵的前怨,很高興地?道:“是武威家的鶴奴和麟兒吧,都長這麽大了!依謝家的關系你?們還得叫我一聲姑姑呢,快過來,讓姑姑瞧瞧……”
    二人?則是鄭重行禮:“晚輩謝明庭/謝雲谏,見?過太上皇、太上皇後。”
    都到了這個地?步,識茵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原來一直收留自?己的竟是女帝陛下的父母,是大魏朝最尊貴的太上皇和太上皇後……她想也不敢想的大人?物!
    也難怪秦伯父會?說阿爹是他的門生,會?在她提出改變律法中男尊女卑的條款也是彰顯女帝權威時很欣慰的樣子……
    她心頭巨震,嗫嚅着?唇,有些?窘迫地?看向秦衍、岑櫻夫婦:“秦伯、太、太上皇……”
    伴随着?這一聲,秦衍才?丢開了棍子,放過了那被打時一聲也不敢吭的周玄英。移目過來時,眼中仍餘怒未消:“行了。”
    “阿茵回來了,先吃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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