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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80 章
    識茵匆匆回到縣衙的時候, 已是夕陽漫天?。
    謝明?庭已被送回了縣衙安置。淡青色的湘簾染上淡淡的金,垂在窗畔,靜無一絲風色。屋內博山爐上雲煙缥缈, 熏香彌漫,掩也掩不住的血腥氣。
    屋內, 郡府以?及縣府的大大小小官員宛如?結籽的石榴将房間圍了個裏三層外三層, 隔絕內外室的屏風之後, 謝明?庭已被安置在榻上,臉容蒼白,胸膛袒露, 腹部纏了厚厚的一圈白紗, 隐隐透出血跡。正由一位德高望重的醫師把脈。
    榻邊呈着銀盆金剪等物, 用來止血的紗布沁在清水裏,将?整盆水都染得妖冶。
    藥童端着水出去時恰與識茵撞上,她?本情急地欲喚,瞧見?那盆血水, 一聲“郎君”都僵滞在喉間?。
    怎麽會有血?
    他不是中毒了麽?哪來的血?
    榻前, 大夫已把脈完畢,捋須說道:“使君也是命大, 那一刀刺得雖深,所幸并未傷及要害位置。然使君既誤服砒|霜, 那
    銥誮
    毒一時半會兒倒是清不幹淨,需用甘草金銀花綠豆煎服, 一日三次, 再輔以?生牛乳, 将?體內毒素慢慢排出,怎麽也得半個月……”
    “使君外傷內傷交織, 這次,是洪福齊天?才從閻王爺手裏撿回半條命。這半月以?內最好把手頭的事放一放,靜心修養,不要再像勞神傷身了……”
    “是,我們一定謹遵遺囑。”
    陳礫立在床頭,八尺高的漢子,聞言早紅了眼眶。謝明?庭卻道:“無事,我還撐得住。”
    他這時已簡單服用了甘草湯救急,唇上烏色褪去,并非中毒後的烏紫。然內傷外傷交織,唇色仍有些病态的蒼白,一張俊朗如?玉的臉也如?冬檐新?雪的白,瞧上去十?分虛弱。
    “那邊的審問結果出來沒有?”他問陸寧。
    這是在自己地盤出的事,若論嫌疑,他自己就是最有嫌疑之人。但長官竟絲毫沒有疑心他,陸寧心潮激蕩,一腔熱血都似湧至喉口。
    卻是黯然搖頭:“屬下無能,任憑我們怎麽用刑那幾人都不肯開口。但請府臺給在下一個機會!在下一定查出背後之人,為府臺報仇!”
    “無礙。”謝明?庭安撫他道,“你也不必有太重負擔。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是信得過你的,不必多想。”
    “是,多謝府臺。”男兒有淚不輕彈,陸寧語聲微哽,只默默在心底發誓,此生一定肝腦塗地、結草銜環,才能報答使君的這份信任了!
    謝明?庭又颔首:“明?日,我親自過去。”
    識茵在外面聽得清清楚楚,忙走進來:“醫師都說了要你靜養!你好好聽聽醫囑不成?嗎?!”
    “夫人。”衆人忙都行禮。
    謝明?庭眼中微亮,視線不由自主就朝她?看去。她?卻沒有看他,一雙輕波搖漾的眼此刻水波彌彌般溢着擔憂,正關切地問醫師:“大夫,他怎麽樣了?”
    “不是說只是中毒了麽?怎麽還被捅了呢?”
    陳礫燕栩等人都露出尴尬情緒。原來事發之時,謝明?庭既發現水井裏的蹊跷,當即便被醫工當腹捅了一刀,但為了不使她?擔心,傳話時卻只說的中毒。
    大夫道:“請夫人放心,吉人自有天?相,眼下老朽已替使君将?血止住了,體內的毒素也壓制住了。”
    “只是使君實在需要修養,請夫人看住使君,無論如?何不能再讓他像從前那般操勞。”
    醫者仁心,當着識茵的面兒,他再度強調了一遍靜心修養的重要性?。識茵應道:“好,我會看住他的。多謝大夫。”
    她?既來,那些官吏便不便留在室中,紛紛請辭。
    識茵又叫陳礫快馬加鞭去請謝雲谏過來,随後,才來得及将?視線落在他身上。
    他瞧上去很虛弱,此刻倚在床靠上,刀削斧刻般的臉此刻是如?死人般的灰敗蒼白,陰郁中透出一絲蒼青,是失血過多之故。
    她?沒來由地眼眶一澀,走近幾步,将?一件外衣蓋在他身上。
    “你也出去吧。”謝明?庭卻溫聲道,“我才去了藥廬,那地方有人感?染疫病,眼下我也不知道自己染上了沒有,若是染上了,又将?疫氣?過給你了怎麽辦。”
    腹部的傷口還傳來陣陣刺痛,連同五髒六腑間?那因了飲進去的砒|霜而生出的疼痛,共同絞成?一處,彙成?額上的冷汗滴下,這一句說來也氣?若懸絲。
    他自己受了這樣重的傷,卻還只顧念着她?。
    識茵一時也說不出心間?是個什麽感?受,苦澀與擔憂皆有之,共同澆築成?巨石沉甸甸壓在心上,眉眼都泛出一陣熱意。
    她?掏出帕子替他細細擦淨額上的汗:“哪就有這樣厲害的疫氣?了?你敢親自去那地兒,我難道就貪生怕死、連接近你也不敢嗎?我只是不明?白,你既明?知那水裏會被人下毒,又為什麽要親自試毒?”
    她?雖事先不知他被刺事,回來的路上,雲袅卻是告知了他親嘗井水中毒之事。真是不明?白,這個人為什麽死腦筋成?這樣!
    謝明?庭的反應卻很淡然,牽過她?一只手指腹輕輕摩挲着她?手背:“那依茵茵之見?,我若不親自以?身試驗,該讓誰試呢?”
    “讓陳礫?燕栩?陸縣令?還是那些普通士兵和?受災的流民?同是為人,難道他們就比我低賤些麽?該做這些危險的活?”
    他自幼學?的是法家思想,儒家的尊卑有序于他不過一紙廢文,在他眼裏,自然衆生平等。識茵微微一噎,臉上卻紅了:“我不是這個意思。”
    她?只是本能地不想他直面危險罷了,一時沒有想那麽多,并非是要旁人去代替他試毒。
    謝明?庭又道:“為政者,當身先士卒,以?身作則,以?上率下,方能令行禁止。如?果為官者自己都不能做到,還能指望下面的人做到嗎?”
    “我只有親自去試,下頭那些人才會服氣?,才會牢牢将?災民的飲水安全記在心上。我一人受罪,也比整個營地的百姓哀鴻遍野好。”
    在井水中下毒是何等陰毒的法子,一旦叫他們得逞,下一步就是整個營地裏的潥陽流民。屆時便可散播流言,言他這個義興郡守為了控制疫情,竟不惜将?病患與流民下毒害死,屆時只會激起民變。
    陛下既将?茵茵給了他,作為條件,他就得為她?治理好這片土地,護佑她?的子民。相較之下,只是他一人中毒、被刺一刀又算得了什麽呢?
    識茵啞口無言。
    所以?,為了百姓,就算他自己中毒會死也沒關系嗎?
    他的手也很冷,覆在她?手背上反倒似在掠奪她?的體溫。她?怔怔看着眼前受了重傷的青年郎君,只覺得自己從未真正認識過他。
    情投意合、給她?過生辰的恩愛丈夫;
    騙婚的僞君子;
    将?她?關在密室的瘋子;
    以?及眼前這個為了百姓竟絲毫不顧個人安危的青年……
    哪一個都是他,又似乎哪一個都不是完整的他。
    她?也不知道為什麽,分明?不喜歡他,但眼下見?到他受傷,她?也會心疼,也會擔憂。
    也許,是因為良知吧。她?在心底告訴自己。謝明?庭從前再怎麽對她?不好,但在為官上的确無所指摘,勤于公?事,善撫百姓,是她?喜歡的恺悌君子。
    而那些站在他對立面的人,卻視人命為草芥!炸毀大壩,貿然洩洪,如?今又在井水中下毒……為了對付他,竟絲毫不顧惜兩郡幾十?萬百姓的性?命!
    憑什麽,憑什麽上天?不庇佑他呢?卻要令那些傷天?害理之人得逞?!
    識茵心間?全被陌生的悲傷與憤懑情緒籠罩,低着頭,竟是十?分失落的模樣。感?知到她?的情緒,謝明?庭心間?微愕。
    旋即微笑:“要郎君抱抱嗎?”
    若是平日,她?定然動怒。但眼下卻似沒有聽見?一般,忽然擡眸:“謝明?庭你不要死。”
    她?一雙眼紅紅的,面頰欺霜壓雪,竟如?同哭過。謝明?庭下意識應道:“嗯,我不死。”
    “他們既這樣對付你,你要好好地活,把惡人都揪出來,不要讓他們的奸計得逞。”
    “嗯,我好好活。”
    得到這句許諾,她?這才松了口氣?,輕籲出一聲,又悶悶地靠過來,雙臂輕摟住他肩,頭亦輕輕地擱在了他肩上。
    “真是個傻瓜……”她?極輕地呢喃,忍了許久的珠淚終如?細雨落了下來,“為什麽總是讓人擔心呢……”
    耳鬓厮磨,久違的一個擁抱。
    謝明?庭胸腔裏的心都在微微震動。
    她?……是在心疼他?
    感?知到這一點,他如?身陷盛滿蜂蜜的壺中,心髒皆被甜蜜漲滿泡開,一陣麻酥的癢意自二人相觸的胸膛處蔓延至四肢百骸,中和?了傷口與毒藥帶來的疼痛,只覺平生快活到了極點。
    然還不及細細地品味,她?已松開了他,珠淚漉漉的眼又有些忐忑地望他:“有沒有碰着你?”
    實則方才她?已經很小心地避開他腹部的傷口了,哪有觸碰到。謝明?庭搖搖頭,溫柔凝視她?眼睛:“茵茵還有什麽囑咐?”
    她?亦搖首,又恢複了平日那副漠然的模樣:“你睡吧,我不打擾你。”
    謝明?庭抿唇淡笑:“茵茵守着我?”
    她?臉上立刻換了幅惱怒的神情:“誰要守着你?我在外面施了一下午的粥難道不累麽?要留在這兒守着你?真是得寸進尺……”
    那句原也是玩笑,想起她?還來着葵水,勞作了一天?必也是不舒服的。謝明?庭斂容正色:“那你先去用飯,早些休息,我一個人也沒什麽。”
    她?不言,扶他在榻上躺下後,當真離開了。
    謝明?庭側眸,目送她?背影模糊在室內已然亮起來的燭光中。随後輕輕扯唇,自嘲地笑了笑。
    走得那樣毫無留戀,哪裏是方才抱着他很傷心地讓他不要死的小姑娘。
    什麽時候,才肯真正喜歡他呢?
    窗外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月色晴明?,花影滿窗。許是舟車勞頓與突然的變故實在耗人心神,識茵提着食盒去而複返的時候,謝明?庭已陷入了沉睡。
    室內靜悄悄的,帷幔垂地,沉香不起。帷帳之中,他平卧而睡着,睡顏蒼白,劍眉不安地蹙着,似仍為現實的事煩悶。
    他額上還滲着絲絲冷汗,顯然是因疼痛所致,識茵找了把白纨團扇輕替他扇着,近若透明?的手執着同樣白皙的扇骨,扇手一時似玉。
    她?在榻邊坐下,瞧見?他睡夢中似蘊痛楚的眉
    依譁
    目,心間?那股酸澀之感?忽又漫上來了。
    記憶中的謝明?庭是何等端正堅毅,是山間?的松,是岩中的竹。青松蒼勁,歷霜不死。翠竹挺直,千磨還韌。仿佛人世間?的一切風雨一切困厄都不能将?他壓垮。
    他是抵擋風雨的樹,是擎起一方天?空的柱,更是義興郡所有百姓的主心骨。所有人都認為他無堅不摧無往不勝,就只有眼下的她?知道,他不過也是□□凡軀罷了,一樣會受傷,一樣會狼狽……
    識茵無聲嘆一口氣?,手指輕觸到他濃黑的眉,想将?那緊皺的眉頭撫平。
    指尖卻被冰涼的手輕輕握住,她?微愕低眸,男人依舊緊閉着眸,自睡夢間?低低地喚出一聲:“識茵……”
    識茵微微一愕。
    心間?仿佛投石入水,打破觳紋不動的水面,蕩開了圈圈的漣漪……
    *
    次日清晨,謝雲谏接到消息,快馬加鞭從郡城趕了過來。
    他先來縣衙看了哥哥,得知暫無性?命之憂後稍稍松了口氣?。旋即勃然大怒:“行刺之人抓到沒有?背後兇手是誰?挖出來了嗎?”
    “這種事一而再再而三,盡搞些傷天?害理的陰謀詭計,不敢剛正面。當真是老虎不發威拿我當病貓啊???”
    識茵正在榻前服侍謝明?庭用藥,被他這一嗓子驚得手也抖了幾抖,勺中的藥湯便潑出來,不由蹙了眉抱怨:“你小點聲不成?麽。”
    “一郡郡守遭人暗算,還不知道背後之人是誰,傳出去只會搞得人心惶惶。事态已經如?此,你非要吼得人盡皆知是不是?”
    她?發話從來比謝明?庭管用。謝雲谏一瞬噤聲紅臉,湊近了來很小聲地問:“那我現在這樣行不行?”
    “差強人意吧。”識茵道。
    謝雲谏又轉向?兄長:“哥,那個行刺的人抓到沒有?抓到了就交給我來審,我一定讓他吐實話!”
    先前的藥湯恰潑在衣襟上,謝明?庭正掏出絹帕來仔細擦着。識茵道了聲“我來”忙上手去拭,旋即發現那帕子并非從前的那塊,不禁一愣。
    腹部傷口還刺刺地疼,謝明?庭順勢丢開手,道:“小卒而已,最多,也就問到潥陽郡。然單單一個潥陽郡,怕還沒有那個膽子。”
    又問:“你覺得是誰呢?”
    謝雲谏正了容色:“聽玄英的意思,聖上懷疑越王會與江東大族互相勾結,壞你大計。”
    他口中的越王,乃是先帝之子、太上皇幼弟,越王嬴徹。
    當初,太上皇的二弟三弟叛亂,兵敗枭首。其時二位皇弟越王楚王還尚在襁褓之中,未受到波及。等到了二人需要就藩之時,許是顧忌到曾經的“殺弟”名?聲,太上皇對這兩位幼弟倒很大方,一個給了荊州,一個給了三吳重鎮的會稽郡。
    如?今,那些江東大族對改制不滿,蠢蠢欲動,但單憑他們也是成?不了事的,若要起兵叛亂,必然會推舉一位藩王。越王就藩的會稽正是江東各族的老巢,女帝的擔憂也并非沒有道理。
    兄弟二人心有靈犀,謝明?庭微微颔首,未曾多言。道:“那就先把人看着吧,讓你的人親自去看,別讓他死了。等過幾日,幾十?日,總會有人心急的。”
    “我不在,郡裏的一切都要你來代為主持。你現在就和?陸寧再去潥陽營地一趟,我昨日受傷,井水中又被發現有毒,那邊必然人心惶惶。你先代我過去,把人心穩住。”
    “知道了知道了。”謝雲谏煩他話多,忙出聲打斷,“我這就去,你好好養着吧!”說着便出去了。
    謝雲谏前腳剛走,識茵便放下了盛湯藥的碗。
    “你從前的帕子呢?”她?問。
    那是她?繡的帕子,是她?從婚前就開始繡的,麒麟的紋樣,不知耗費了多少精力和?心神,蓋因将?他當作謝雲谏才誤打誤撞給了他。然待謝雲谏回來、知曉了事情真相,她?也沒法再要回來給謝雲谏,就一直留在他那兒。
    也虧得他那般厚顏,竟是霸占着弟弟的東西,一直不還。眼下卻不見?了,難道是弄丢了?
    謝明?庭掠她?一眼。小娘子柳眉微蹙,櫻唇緊抿,雙眸緊緊鎖着他,無疑是興師問罪的樣子。便如?實答來:“雲谏要去了,我就随便找了塊舊帕子。茵茵可以?給我再繡一條麽?”
    原來不是弄丢了。
    識茵心下微釋,卻道:“你想得美,我又不是繡娘,憑什麽要勞心勞神地給你繡。”
    話雖如?此,撤去湯藥後,謝明?庭便見?她?捧了花繃子來,視線對上,又立刻不自然地移開視線。
    “鶴的羽毛可難繡了。”她?不想承認,捧着花繃在榻邊坐下,“我只是沒事幹打發時間?罷了,才不會給你繡。”
    那花繃上已用極細的工筆事先畫出了一只鶴,展翅欲飛的模樣,仿佛随時皆能沖破繡布高飛而去,不是給他的又是給誰的?
    她?總是這樣,嘴硬心軟。
    謝明?庭看破不說破,只微微抿唇,在榻邊幾上的書?堆裏随手揀了本《麟趾格》來看——他如?今內傷外傷交困,被迫放下了一幹公?務,休養無趣,腹部的傷口更一牽扯就痛,只能借讀書?來打發時光。
    識茵拈起繡針在光下穿針引線,道:“《周易》上說,‘鳴鶴在陰,其子和?之’,《詩經》也說,‘鶴鳴于九臯,聲聞于天?’。蓋鶴之為物,清遠閑放,超然于塵埃之外,用以?比賢人君子。”
    “真不知道,你有哪一點契合這個字……”
    “是父親取的。”謝明?庭道,視線仍不離手中的書?冊,“父親說,‘疊霜毛而弄影,振玉羽而臨霞。厭江海而游澤,掩雲羅而見?羁’。鶴是高潔自由的生靈,父親希望我可以?像鶴一樣。”
    “那你可半點也配不上他的期許。”識茵道。
    騙婚,縱火,将?她?假死帶到這義興郡來……他的那些所作所為,哪一點配得上“高潔”二字?
    “是。”謝明?庭翻過手中一頁書?,随口說道,“我配不配得上父親的期許算什麽,我只要能配得上茵茵就是了。”
    “謝有思!”她?紅了臉,旋即嗔他,“你可真是巧言令色!”
    謝明?庭也不惱,清俊眉眼間?反落了一二絲笑意,如?星輝閃爍。
    巧言令色就巧言令色吧,和?她?鬥嘴總比兩個人相對無言什麽都不說來得好。
    小娘子臉兒紅紅的模樣,也實在有趣。
    “你不要氣?餒。”她?卻突然道,“你父親說的對,你應做翺翔九天?的鶴,渺層雲萬裏,馭電摧風,唳清響于丹墀,舞飛容于金閣,非甘泉不飲,非梧桐不栖。”
    “眼下只是暫時的虎落平陽、龍擱淺灘,但我相信,以?你的才智,眼前的這些陰謀詭計又算得了什麽?你要振作起來,不可以?被困難打倒。終有一日,會守得雲開,放鶴沖天?。”
    竟是在激勵他。
    謝明?庭尚不知昨夜熟睡後被她?誤會了什麽,只略略有些驚訝。從昨日抱着他哭,到現在這番激勵的話,她?雖未曾明?言,卻也能感?覺得到,她?對他的态度明?顯在軟化。
    他心間?稍暖,有柔軟如?水的波紋在眸中漾開:“好。都聽茵娘的。”
    *
    此後幾日,謝明?庭都在房中養傷。
    當日下毒與
    LJ
    行刺的幾名?醫工已被控制起來,除卻最初的幾次審問之後,既咬死了是自己的行為,謝明?庭再未派人過去審問,只命弟弟将?其嚴加看管,帶回了郡城。
    而因了他被刺與井水中下毒兩件事,潥陽郡的一幹流民都膽戰心驚、驚恐萬分,唯恐遷怒到自身身上。但随即卻是郡守的孿生弟弟宣平侯親自過來安撫他們,又再三向?駐守的官兵強調保護井水水源的重要性?,流民們漸漸放下了心,轉将?矛頭對準了那下毒之人,個個義憤填膺,誓要将?那背後搗鬼、栽贓陷害之人找出來雲雲……
    ……
    “駕!”
    空闊的山野間?傳來陣陣跑馬的聲音,一小隊騎兵正疾馳在平坦的官道上,為首之人,乘骢馬,擒玉缰,一副王族打扮,姿貌軒偉,森然清貴。正是太上皇的幼弟、女帝皇叔,越王嬴徹。
    前方原本平坦開闊的視野極突兀地出現一座土山,擋住衆人去路。越王只得勒馬停下,招來近侍:“去義興不就是走這條路麽?哪來的攔路的山。你去打探打探,到底怎麽回事。”
    近侍得令,很快去而複返:
    “啓禀殿下,這就是通往義興的那條官道。是前陣子義興郡突發山洪,引發山體塌陷,這才堵住。”
    越王點點頭,欲開口讓衆人換條路。那近侍卻接着說了下去:“殿下,山下還有一具屍體,想是山洪爆發時未及躲避所致。小的從他身上找到了這個,還請殿下過目。”
    死人的東西,竟也要他堂堂親王之尊來過目。男人已經不耐地蹙起了眉,待近侍将?東西呈上,神色又立時僵住。
    那是一截皇家密信才會用到的細小竹管,火漆钤印上刻着條盤桓的蒼龍,正是他兄長、太上皇嬴衍特有的徽記。
    他立刻示意下屬将?信取出,呈于他看,待将?書?信覽罷,又忍不住大笑:“真是天?助本王!”
    聽聞謝明?庭在義興替他那侄女搞什麽改制,幹得風風火火的,盡是禍國殃民之事,惹得許多士族都對他不滿,撺掇着自己出手。他此來義興正是一探虛實。
    而萬想不到,就在途中,皇兄寫給謝明?庭的手書?,會落在他手上。
    若真如?皇兄信中所言,謝明?庭愛的要死的那個顧氏女,其母正死在武威郡主的手下,他既知了這個秘密,日後要想對付謝明?庭,還不是手到擒來?
    越王志得意滿地收起書?信:“正好,本王正巧要去義興郡,既是皇兄寫給謝郡守的書?信,那就一并帶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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