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境(五)
    中也和太宰是在安田家附近的那條小巷子裏找到伊橘的。
    晨日的光輝并沒有垂憐那個小小的角落,牆角邊長出的苔藓爬滿了整個牆根。
    “還好嗎?”太宰走到伊橘面前,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個。
    伊橘點點頭: “挺好的。”
    中也站在邊上默默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你看起來好像并不太好的樣子。”
    整個小巷子像是被陰沉和昏暗所籠罩,只有幾縷從罅隙間穿過的光,堪堪照亮這個角落。
    “我沒事,我只是在思考。”伊橘動了動有些僵硬的腿。從早上到現在,他已經維持着同一個姿勢很久沒變了, “我在想,這個異能力空間究竟有沒有攻擊性,如果有的話,明天會發生什麽?”
    太宰從容不迫地回答說: “可能是會連帶着我們從現實世界裏一起抹除,從而殺死我們。”
    編織一個受害者的美夢,将其困囿于其中,通過日複一日感受自己逐漸被抹殺的過程,讓其在痛苦中死去。
    “實乃妙哉。”太宰不由地鼓起了掌, “只可惜來得不是時候,不然我一定會好好享受在人間的最後一段時光的。”
    中也沒有搭理這個突然又犯了老毛病的人,而是轉頭看着仍坐在地上的伊橘: “所以你找到出去的方法嗎?”
    他的腦子現在還有一些亂,原本已經拼湊地差不多的思路因為殘缺了幾個重要細節而沒法貫通。
    “稍等,請讓我再想一想。”
    伊橘再次閉上眼,原本明亮的視線登時陷入黑暗。
    “世界上不會存在完美的異能力。”太宰的提示不斷萦繞在耳邊。
    所有異能力都存在有破綻,它們并不是無法攻破,只是需要找到那個唯一的突破口。
    既然這是專門編制出來的獨屬于他的世界,那麽,要想逃脫的關鍵完全是顯而易見的。
    一定在他哥哥身上。
    問題是找到他之後呢?
    這個異能力空間的弱點到底在哪裏?
    “異能力的使用有空間的限制,既然我們面前這個世界并沒有崩塌,那就說明這個異能力的創造者一定就在我們周圍不遠。”
    那個女人一直在他們的身邊看着。
    太宰在他對面的紙箱子上找了一個合适的位置坐下: “我和中也今早是從警視廳的大門走出來的。”因為根本沒有人管他們。
    今早醒來,他們便發現原本一直守在門外的那個警衛不知何時已經不見了,包括走廊上過路來來往往的那些人,全部對他們的存在視若無睹。
    無論是叫是喊還是踢打,都完全沒有吸引到一個人來搭理他們,就像是他們已經從這些人的面前消失了一般。
    但好在還可以正常地接觸那些沒有生命體征的物體,無人看管之下的兩人很輕易地便開鎖出逃成功。
    在離開前,太宰偷偷翻找出了前一天記錄檔案上來訪者的家庭住址,這才找到了這裏,看到了不知已經在這坐了多久的伊橘。
    “這個異能力倒還真是有些難辦了。”太宰無奈地輕笑一聲。
    如果無法接觸到異能力者,那麽他的人間失格就無法生效,留在這裏等待死亡的降臨也只不過是時間的問題。
    小巷間的風微微掠過,将巷口的落葉和灰塵連帶着路人留下的包裝垃圾一起吹了進來,在粗糙的混凝土地面上劃出刺耳的聲響。
    伊橘應聲睜開眼,視線定定地落在地面上。
    “可能知道了,你們跟我過來一下吧。”
    他撐着牆面站起身來,一夜未睡後的身體十分虛弱,在站直了身前還重重地搖晃了一下。
    在中也伸手正欲攙扶之前,伊橘堪堪穩住了身子,擺手,示意自己沒事。
    兩人跟着伊橘走出巷子,拐了個彎,外邊就是一條車水馬龍的大路。
    街邊林立着各式各樣的店鋪,往來的路人步履匆忙,如水瀉般不絕的車流在道路中央駛過。
    伊橘帶着兩人站定在人行道的正中央。
    來往不絕的行人低着頭匆匆趕路,無論是從正面穿過的,還是從背面而來的,所有人都未曾注意到路中間正站着的三人。
    他們的身體穿過那三道如蟬一般輕薄虛幻的虛影,沒有留下一點痕跡。
    太宰倒是覺得頗為有趣,甚至還自娛自樂地揮手和迎面而來的陌生人打招呼,只是對面不會回應他罷了。
    “你發現了什麽?”中也站在一邊,雙手抱胸,看着面前伫立不動的人。
    伊橘沒有說話,只是緩緩地朝前伸出了手。
    視線正對之處,一個背着公文包正在打電話的男人迎面走來,腳步不停,絲毫沒有覺察到面前站着的人。
    他前進的身體和伊橘的手掌愈發接近。
    擦肩而過之時,伊橘的那只手毫無懸念地再次變成了虛幻的影子。
    過了幾秒,剛走出去沒幾步的男人,忽而便停下了正要繼續往前走的步伐。
    原本和手機那頭喋喋不休的嘴也忽而停住,有些怔愣地定在了原地。
    他緩緩地回過頭,看向自己的背後。
    “咦,剛剛沒有人拍我嗎?”他背過手,摸着剛才伊橘伸手觸碰過的地方,有些疑惑, “我怎麽感覺剛才應該是有人拍了我?”
    男人幾秒鐘的怔愣似乎是引起了電話那頭人的不滿,一聲怒斥瞬間便響亮地傳了過來。
    “啊!對不起對不起社長,剛才沒有注意,十分抱歉,能否請您再說一遍……”男人趕忙躬身屈膝,彎着背,踩着碎步加快了趕路的腳步,一邊對電話那頭的男人連連致歉。
    三人轉過身,看着對方漸行漸遠的背影。
    回頭,齊齊将視線落在了伊橘的手上。
    “是只有你可以,還是我們都行?”中也不由地看了看自己的手。
    太宰已經迫不及待地朝對面的來人伸出胳膊: “試試不就知道了。”
    很快,另一個路人又驚詫地停住了正要往前走的腳步: “剛才……有誰在我的背後嗎?”
    看來這并不是伊橘一個人所獨有的對這個世界的抵觸能力。
    可能是異能本身存在的缺陷,也有可能這就是弱點。
    太宰一邊忙于四處騷擾路人,百忙之中不忘回頭同伊橘說: “既然找到了突破口,那麽就該去找人了。”
    時間已經很緊迫,既然有了線索,那他們現在需要做的就是找到宮村伊澄。
    而現在距離上學的時間已經過去了将近一個小時。
    “先去學校吧。”
    兩人的視線同時投向了仍站在角落裏的中也。
    一個眼神,中也當即明了,不耐煩地揮揮手: “……知道了。”如今無法乘坐可以代步的交通工具,剩下唯一能派得上用場的也就只有他的異能力了。
    他駕輕就熟地拎起了兩個人的後衣領,輕輕一跳,便控制着自己的身體直接跳上了高樓,放眼望去很快便憑借遠眺的視角找到了學校的方向。
    “抓緊了。”他朝手底下的二人囑咐一聲,不等反應,直接便蓄力起跳。
    高空中凜冽的風扇過兩人的面龐,将衣擺吹得獵獵作響。
    刺目的寒風吹得讓人幾乎睜不開眼,不過片刻,雙眸立馬變得無比酸澀。
    好在中也的速度很快,只是稍微難受了一會兒,三人便來到了教學樓的樓頂上,順利降落。
    伊橘被輕拿輕放,太宰則是降落之前就直接粗暴地被扔在了地上。
    “中也!你下次能不能溫柔一點?”痛悶出聲,太宰揉了揉自己直接朝地的屁股,連連抽冷氣。
    “別得了便宜還賣乖了。”中也撇了他一眼,輕嘲出聲,而後轉身面向伊橘, “動作快點,趕緊找到人,我們早點出去了。”
    伊橘點點頭,轉身朝着天臺上樓梯間的那扇門走去。
    伸手抓住門把手,嘗試着打開,門卻紋絲不動。
    對了,天臺上的門好像長時間都是上着鎖的。
    于是他轉頭看向站在身後的中也。
    明顯也意識到了現在的情況,中也頭痛地抵住了額頭: “真是的,我知道了。”
    他走上前來,讓伊橘退至一邊,将自己的手輕輕搭上那扇門,五指一收。
    原本完好無損的鐵門瞬間扭曲成了球狀,輕輕一踢,便順着那條極少有人踏經的樓梯緩緩滾下。
    “走吧。”中也推了推他的肩膀,示意他先下樓。
    身後,剛緩過劇痛的太宰從地上爬了起來,拍了拍身上沾染的灰塵,緊跟上來。
    “我說你們兩個行動的時候能不能稍微等一等我?”他不滿地跟在兩人身後抱怨。
    “你多大的人了?兩只腳走路都會,難道學不會自己跟上來嗎?”中也頭也不回,自顧跟着伊橘往樓下走。
    “什麽嘛,就是讓你們等一等還發這麽大脾氣……”
    ……
    往下走了一層,熟悉的嘈雜的嬉笑聲和在樓梯間奔跑的腳步聲便逐漸傳入耳中。
    伊橘帶着兩人走到他們的班級門前。
    彼時正是下課,走廊上到處都是三兩成伴的人。
    人群之中,伊橘的視線很輕易地便捕捉到了那個他們正要尋找的人。
    宮村伊澄不知道剛從哪裏回來,身旁跟着石川透和堀京子,三人正談笑風生地往他們所站的方向走來。
    “喂,就是他吧?”中也上前一步,搶在伊橘之前伸出手, “你要是狠不下心的話就讓我來,省得磨磨唧唧的,我看着煩。”
    伊橘搖了搖頭,自己從中也的背後站出來,正面對上迎面走來的三人: “沒事,你不用擔心。”
    見狀,原本一直在旁邊默不作聲的太宰也出聲說道: “你并不需要勉強自己,你答應我是的結果,至于過程和方式,我們當然可以助你一臂之力。”他走上前來,輕輕搭上他的肩膀, “如果你覺得自己不可以,就讓中也來。”
    對面的三人不知道正聊到了什麽高興的事情,洋溢的笑聲迎面拂來,宮村伊澄那雙彎起的眉眼幾乎彎到看不見眼睛。
    陡然間,對面的人忽而轉過頭,正正朝他們的方向看來。
    那一雙眼睛深藏着如絢爛星光般璀璨的蔚藍,眼中藏着溫柔的笑意。
    這一瞬間仿佛就是在對視一般。
    而當那張熟悉的面容漸漸走近,不留一絲痕跡地從他的身體中穿過時,伊橘知道,夢境終究是夢境,是時候要清醒了。
    他輕輕撥開太宰搭在他肩膀上的手,轉過身,兩手伸向前,觸碰到了那人的肩膀,緊緊地箍住。
    宮村伊澄只覺得背後忽然出現了一股莫名而又強硬的拉力,不等他反應過來,整個人便忽而被一個陌生的懷抱擁住了。
    一瞬間,滾燙的蒸汽騰起,灼燒的刺痛自肩膀處蔓延至全身,兩人接觸的地方瞬間冒出了汩汩的鮮血。
    “啊!!”
    事故發生在眨眼之間,宮村伊澄的慘叫瞬間便吸引了整個走廊所有人的注意力。
    “我的天哪,那是什麽?”
    “那是什麽東西?他怎麽身上怎麽突然流血了?”
    “救命!好恐怖啊,快去找老師!”
    “不是,先報警啊!”
    原本在宮村伊澄身側的堀京子和石川透當即便要沖上前,被太宰和中也二人眼疾手快地攔住。
    “什麽東西?快點放開我!”
    “宮村!”
    兩人只感覺到有兩股不知從哪裏來的力量緊緊地禁锢住了他們的脖子,身上像是被什麽東西縛住了一般,一點力氣也使不上,完全動彈不得。
    伊橘抱着身前的人,兩人接觸面灼熱的滾燙順着皮膚傳入體內,痛得好似能深入骨髓。
    焦味愈發濃郁,兩人之間蒸發出的水汽像是一層霧布一樣直接籠罩了下來。
    宮村伊澄用盡全力想要掙脫,無奈身上傳來的劇痛和背後之人強勁的力氣已經完全使他沒有任何餘力反抗。
    伊橘半睜着眼,恍惚之際,感覺面前的景象像是忽然出了故障一般,原本圍在周圍的所有人都扭曲了面容。
    面前,太宰和中也的身影漸漸顯現,由虛幻轉為實體。
    堀京子和石川透這才看見了一直禁锢着他們的人。
    “放開!你,快放開我!”堀京子狠狠地蹬着腿,想要擺脫桎梏。
    太宰治的視線一直盯着伊橘二人,冷聲對手裏的女孩道: “不要動,很快就好了。”
    混亂中,濃煙愈發擴散,所有人的眼前都仿佛迷蒙上了一層霧汽。
    伊橘感受着滴落在自己手背上的濕潤,聽着懷中人的叫喊聲漸漸變得尖銳。
    四周的場景崩壞,原本晴空之下的教學樓忽而變成了一望無際的漆黑,他們像是被包裹在了無盡的濃稠黑色之中,所有的聲音都漸漸消散。
    除了伊橘懷裏那個已經變了模樣的人。
    不是宮村伊澄,是那個把他們帶進去的女人。
    她一直寄宿在宮村伊澄的身體裏,以維持着她自己所虛構出來的世界。
    被受害者主動接觸而遭受到反噬,應該是她的異能本身所帶有的缺陷,此時的伊橘仍完好無損地站在那,除了方才如有實感的疼痛,絲毫沒有受到一點影響。
    太宰和中也懷裏鎖着的人也随着異能力的解除而消散不見。
    三人冷眼看着痛苦倒地的女人。
    烈火的灼燒已經使他面目全非,整個人都痛得動彈不得,只剩下虛弱到近似于無的呻吟還在從她的嘴裏不斷傳出。
    太宰走上前,蹲下,指間輕輕地搭在了女人的手背上。
    伴随着一陣刺目的白光亮起,無盡虛幻的黑色空間瞬間瓦解,三人又站定在了那個寂寥空曠的廢棄商場內。
    外面透進來的光線已經昏暗,黃昏的紅光照亮三人的臉,有些模糊不清。
    中也按亮了耳邊的通訊器,一邊看着太宰,說道: “這兩個人就暫且交由港口Mafia處理。”
    “還有異能特務科和偵探社在。”
    “我信不過。”
    太宰倒是沒有很在意這個: “随便吧,都一樣。”
    他緩緩地站起身,雙手久違地插進這件他最喜歡的風衣口袋裏: “啊,果然還是這樣比較舒服。”
    “我們現在是要回偵探社嗎?”伊橘輕聲地開口問道。
    太宰擺擺手: “不用。”
    “要相信偵探社的成員,這種戰力的對手他們應付起來還算是可以的,更別說還留着你的那位朋友在社裏。”頓了頓,嘆出一口氣,道, “只是我們接下來可就說不定了。”
    “不行,我覺得有必要回去看一看。”他不管偵探社裏的人能力到底是強是弱,既然七海沒有聯系上他,那麽就一定不會正常。
    太宰轉頭看了他一眼,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從口袋裏掏出一個什麽東西放在他面前: “我的意思是,我的手機連着偵探社的監控。”
    伊橘看着他手裏所舉着的那個東西,方方塊塊的屏幕上正放着偵探社辦公室內部的實時錄像。
    “不知道對面是用了什麽手法,應該也是對方異能力的一種,将偵探社內部與我們之間的聯系隔開了,無法感知到對方身處的情況。”他将錄像收回,繼續道, “總之,雖然剛開始的時候有斷過幾分鐘的網絡,但從目前看來,偵探社的情況是安全的,不必擔心。”
    偵探社的監控有他的異能殘留,這是社長的異能力附加結果,因此不必擔心監控是假的諸如此類的現象。
    “我說了,接下來我們要面對的事情才算是嚴峻,所以還是先好好擔心擔心自己吧。”太宰頗有些感慨地擡起頭望天, “沒有想到我也有當救世主的一天了,真希望死得不要太難看,不然可就太讓人傷心了。”
    “你又在打什麽啞謎?”
    剛和對面的部下吩咐完,中也關掉了通訊器,走回來, “我說你以後每次解釋情況的時候能不能說得稍微清楚一點?”
    “幹什麽?難道你聽不懂嗎?”太宰保持着仰頭的姿勢不變,睜開眼,瞳孔轉向他。
    這句話可不要太挑釁。
    中也扯了扯嘴角: “真希望你到最後了也能這麽生龍活虎。”
    兩人不再說話,伊橘也一直看着地面不做聲響。
    “我之前從那幾個入侵偵探社的人嘴裏打聽到了一點消息。”不知過了多久,太宰才開口出聲,自顧自地說着, “我無法保證信息的可信度,但是目前看來也只有這一種方法了。”
    “敵對組織的據點應該就藏在居民區之中的某間地下室裏。同樣的,以此為中心,方圓幾裏內都布滿了他們的自己人,一有風吹草動便會全員武裝戒備。”
    “我們需要直接找到對方的首領,要麽談判,要麽殺了。這原本是我昨夜的想法。”
    但是經過今天下午的短暫交流,很顯然他們的選擇已經只剩下了後者。
    “為什麽不多叫一些人來?”伊橘不解,單單憑他們三個人,不論從數量來說還是從戰力上來說,都跟對方相差了不止一截吧。
    聞言,太宰扯了扯嘴角,無奈道: “沒辦法,我們所有人都已經在對方的監控之下了。”
    “經過前兩輪的交手,我猜對面人這一次的目标就是想一舉殲滅橫濱潛在的所有異能者,以便他們後續的行動。”
    所以,目前他們行動的目标只能是越小越好。
    伊橘陳述事實: “我們三個待在一起,應當才會是最受他們矚目的對象吧?”
    毋庸置疑,太宰和中也本身就是一對先前就聞名遐迩的搭檔,戰鬥力自然不用多說,更別說現在還加上了一個顯然是來自外來世界,對他們來說異能力未知但威脅極大的伊橘。
    “但是對方似乎對他們所派出來的這兩位異能者過分自信了。”
    商場的空地上,一男一女虛弱地趴倒在地上昏迷不醒,呼吸微弱,短時間內絲毫沒有要醒來的跡象。
    “趁着這一段時間,對方應當還沒有覺察到異常。如果對方原定的計劃是通過這個女人的異能力直接将我們消滅掉,那麽我們就還只剩下最後不到一天的時間。”
    而距離橫濱預定毀滅的時間也已經不到三天。
    在這段他們三人唯一能自由活動的時間內,要麽殺了對方的首領,要麽破壞敵方的所有後備力量,這是唯二能挽救橫濱的方法。
    中也收斂了神色,壓低了帽檐,問他: “所以你知道對方的據點确切是藏在哪裏嗎?”
    “如果那個人沒有說謊的話。”太宰同他對視, “當然我堅信以我的審問手段,對方必然沒有這個膽子。”
    中也冷哼一聲,倒也不反駁。
    畢竟這個家夥的手段之前在組織裏還是有目共睹的。
    看着不靠譜,但經手的事務倒是從未出過錯。
    “讓你的人來的時候小心一點,目标不要太大,也不要把這兩個人帶回大樓,随便找一個難以發現的藏匿點就行。”太宰的面色陡然陰暗下來,一只手扯住嘴角,按下那抹幾欲勾起的笑容: “如果來的人不具備能夠處理這種等級事件的相應能力,那就讓他們把這兩個人殺了吧,這個女人的異能力确實有些棘手了,一般人不好對付。”
    “我知道了。”
    屋外僅剩的餘晖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完全落下,整棟商場瞬間被黑暗籠罩,巨大的剪影像是一堆冷冰冰的鐵塊,散發着寒冷的溫度。
    伊橘怔怔地站在原地,擡起頭,目之所及是一個殘缺的屍體,正挂在商場三樓的欄杆處。
    不僅如此,這些原本完好無損的玻璃也不知是被什麽突然而至的沖擊給震碎了,碎片散落一地。
    周遭好像忽然就陷入了一片火海,彌漫着通紅的烈焰,無數人的尖叫聲像是從遙遠時空的盡頭傳來一般,不斷掙紮着鑽入他的耳中。
    “等等。”伊橘陡然出聲,叫住了正準備向外走的太宰和中也, “你們看到了嗎?”
    “什麽?”中也的視線順着他的目光望去, “那裏難道有什麽東西嗎?”
    他們兩個人所看到的好像是完全不同的景象。
    太宰看了看身邊的中也,又望着仍然站定在那一動不動的伊橘,忽然想到了什麽,恍然大悟: “可能是社長回來了吧。”
    社長擁有着能夠調節偵探社成員異能輸出力量的能力。
    如果是這樣,那麽伊橘原本的預知能力有所提升也并不為怪。
    “你看到了什麽?”太宰走上前,停在他的身邊低頭問。
    從他的角度正好可以望見伊橘瞳孔中所倒映出來的景象。
    原先蔚藍色的瞳孔正閃爍着紅橘色的火焰。
    他所看見的好像并不是真實世界中這個寂寥無人的商場,而是一片慘絕人寰的火海。
    伊橘努力辨認着,潛意識裏有一個聲音在不斷提醒他: “這個是……兩天後的景象。”
    “兩天?看來他們把行動提前了。”中也暗罵一聲, “不行,不能再等了,說不準他們會不會再次把行動提前。”
    如果是真是這樣,那麽他們到時候所要面對的形勢可就嚴峻太多了。
    伊橘低下頭,眨了眨眼,眼底重新恢複了一片清明。
    他順勢看了一眼視角邊緣的積分處。
    滿屏的彈幕已然消失不見,但他并沒有多想,只是将注意力都放在了那一側的實時積分上。
    加上直播間至今所投給他的打賞,他目前在積分榜上的實時位置已經跳轉到了第7頁。
    保持着這樣的速度,只要完成這一個副本,走到積分前三頁的位置應該并不是難事。
    所以在這裏,他絕對不能前功盡棄。
    “所以不僅是我們,偵探社裏的所有人目前的安危也都是無法保證的,我們能做的只有盡快解決那個首領。”伊橘轉頭看向太宰,示意他帶路: “走吧。”
    只有這樣才能保證包括偵探社在內的所有民衆的安全。
    以及把敵對組織驅逐出去。
    ……
    深夜,等到寂靜無人之時,整個橫濱都被籠罩在了緘默之中。
    通明的月光照亮城市,隐約能看見從中穿過的三個幾乎捕捉不到的身影。
    中也再度拎着兩人,按照太宰的指示在居民區中不斷悄無聲息地橫沖直撞。
    直到視野裏出現了一棟獨幢的別墅,房間裏的燈光透出來,與四周漆黑的建築形成鮮明的對比。
    “就是這裏。”太宰拍了拍中也的肩膀,示意他停下。
    中也找了一個距離适中的矮樓,輕盈地落地,這次難得輕手輕腳地将手裏的二人放到地面上。
    三人蹲在樓頂,仔細辨認着別墅外的景象。
    每個窗前都守着起碼有三個帶着殺傷力武器的看守,每個樓層前的窗臺上也都站着人。
    他們都蒙着臉,目光在四處打量。
    監控的範圍幾乎達到了360度無死角的地步。
    中也嗤笑一聲: “還真是高調啊。”
    “畢竟人家位置坐的也高嘛。”太宰倒是很能理解這一行為, “特別是月黑風高夜的晚上,不要太容易出事情。”
    “怎麽說,從哪裏突破?”中也将手上的手套摘下,扭了扭手腕和脖子,躍躍欲試。
    太宰的視線在四周轉了一圈,低低地笑了一聲: “既然上方已經無路可通,那麽……”
    鑽地洞。
    中也承認他還從來沒有讓自己的異能力受過這種委屈。
    偏偏身後的兩個人還真的沒有任何一個是能幫得上忙的。
    “這次結束之後,你必須得賠我一瓶有收藏價值的葡萄酒。”中也一邊繼續伸手用異能力挖洞,一手叉腰,臭着臉對身後悠閑走來的太宰說。
    對方當即拒絕: “沒有錢。”
    “嘁。”
    三人緩慢地從地底下前進。
    不知過了多久,中也慢慢放緩動作: “準備一下吧,快要到了。”
    他能感覺到對方在地底下挖了一個規模并不小的地下室,隐約能聽到其中傳來的聲音。
    “他們在說什麽?”身後的太宰湊上前來。
    “不知道,這個距離聽不清楚。”中也将另一只手握上右手的手腕,控制着力道,極力将挖洞的聲音降到無聲。
    随着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面前的泥土也漸漸變得松軟,直至最後,隧洞盡頭的泥沙不見,驀然出現了一塊堅硬的鐵牆。
    到了。
    太宰趕忙上前一步攔住了中也要繼續用力的手: “中也你稍微注意一點,不要太魯莽了,要是跟你往常一樣鬧太大動靜可就前功盡棄了。”
    不知道為什麽,他總覺得在太宰面前他就是一個腦子有問題的智障一樣。
    中也壓低了聲音,惡狠狠地轉過頭說: “我知道了。”
    他将手輕輕地按在那塊鐵牆上,随着手腕旋轉,中間驀然便破出了一個口子。
    漸漸的,那道破口越來越大,直至拉到了等身高的大小,三人才看清楚了裏面這間地下室的全貌。
    空空蕩蕩。
    中間坐着一個人,好似已經等候他們多時。
    聽到身後近似于無的動靜,那個原本背對着他們的身影緩緩回過頭。
    就是下午在旋轉木馬上的那個矮小敦實的異國男人。
    “哦,晚上好啊,三位,我本以為你們會走正門出來的,沒想到還是出乎我的意料了。”他輕笑着站起身,拄着拐杖,轉過身來,微笑着看着他們, “原本還給三位準備了熱茶和甜點,只不過現在時間好像已經有些晚了,茶都涼了,家裏做事的保姆也已經睡了,真是不好意思。”
    他禮數周到地朝三人歉意颔首: “如果各位餓了的話,要不來一點堅果墊墊肚子吧?”說着,他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個類似于遙控器的裝置,點了上面的其中一個按鈕。
    就聽地下室的某處響了一聲,原本嚴絲合縫的牆面驀然就出現了一個方正的缺口。
    牆面忽然凹陷進去了幾寸,然後又向外伸出,那是一個類似于抽屜的傳送裝置,上面正擺放着擺盤精美的各式堅果,還配有不同口味的果醬。
    奧斯維德優雅地踱步走過去,将裝在盤子裏的堅果和果醬都端了出來,放到了剛才他坐的那個椅子上。
    “十分抱歉,地下室裏沒有配備更多的家具,只能湊合一下了。”
    太宰笑着從伊橘的背後走上前,侃侃同對面之人道: “真是有勞您費心了,不過不好意思,并不是很喜歡吃堅果一類的東西。”
    “是嗎?那真是有些遺憾了。”奧斯維德點了點頭, “家裏的小孩子都喜歡吃這種,看來你們這邊人的口味和我們還真是不同。”
    “喂,老頭,既然都發現我們了就不必要再裝模作樣了吧?”身後的中也不知何時已經從鐵牆上拆卸了一小塊碎片下來,握在手裏, “我們比較着急,所以不好意思,就不特意留給你說遺言的時間了。”
    話音剛落,中也瞬間揮手,那一枚碎片也直接順勢飛了出去,以肉眼難以捕捉的速度直接朝着奧斯維德的脖子飛了過去。
    這個力道和速度,完全是奔着死手去的。
    只是在即将得手的那一瞬間,一枚不知從何處彈來的碎片同時飛了過來,将中也的那一枚直接彈開。
    兩枚碎片甚至擦出了火花。
    沒能得逞的中也忍不住皺了皺眉,側過臉,看到了房間角落裏那一個不知何時出現的缺口。
    碎片就是從那個地方彈出來的。
    “在這個房間裏,你們是無法把我怎麽樣的。”奧斯維格淡定地轉過身,從椅子上的果盤裏揀了幾顆堅果,沾着草莓醬放進嘴裏, “真的不來試試嗎?挺好吃的。”
    太宰牽起嘴角,但面上毫無笑意: “不用了,奧斯維德先生。”
    “那好吧。”他也不再勉強,只是有些失落地把盤子放回到椅子上。
    将嘴裏的那一口堅果咽下,拿出随身攜帶的帕子,擦了擦手和嘴。
    “我想下午的時候應該就和你們說過了,我們的行動不會因任何人或任何事而改變,你們企圖談判的想法毫無用處。當然,你們同樣也無法殺死我。”他擡起頭,神色平靜地看着對面三人, “這間房子能捕捉到你們的一舉一動和所有對我有攻擊性的行為,在我的死亡成既定事實之前,這間房子将會替我抵禦所有的傷害。”
    “是嗎?想不到你們居然還掌握了這麽高科技的東西。”太宰好奇地擡起頭,在四周環視一圈, “冒昧問一下,這個房間可以洗澡嗎?或者睡覺?”
    “當然不可以,太宰先生,主要是我并沒有在這裏配備浴缸和床。但是你幽默的建議我想必可以納入考慮,因為我的孩子們應該會喜歡。”
    “你的孩子們是指的你所帶領的那些異能力者?”
    “當然。”奧斯維德點點頭: “他們是昆頓的後代,由我代為養育。”
    “哦,又是昆頓啊……”
    奧斯維德有些抱歉地笑了笑, “今天下午我帶着來找你們的兩個孩子,其中一個比較頑劣,想必跟你們說了很多不太着調的事情吧?”
    “确實,我還以為你們是什麽極端信仰呢。”
    奧斯維德思考一瞬,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樣的說法好像也沒有問題。”
    “如果不介意的話,還是讓我來為三位介紹一下吧,關于昆頓,加布裏埃爾島最後的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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