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境(六)
    在近代世界飛速發展的伊始,遙遠的西方,在汪洋的大西洋北側,穿過直布羅陀海峽,駛過平靜無波的地中海。
    那裏有一處獨立的小島,與世隔絕有近百年的歷史。
    島上的人民過着最原始的生活方式,刀耕火種,自力更生。
    直到有一天,一艘随着海風飄來的木船在小島的東岸擱淺。
    那是一群穿着特別,面容陌生的異邦人。
    島民們熱情地接待了這群意外之客,獻上了新鮮的魚肉,将豐收的果實端上桌案。
    他們說着聽不懂的語言,但是充滿激情地同他們比劃了許多從未見過的事物。
    離開前,他們留下了一樣東西。
    島民們看不懂,只覺得是一件樣式十分精美的物品,在陽光的照射下還會發光,于是便将其保存在了島中最年長的那位長老手裏。
    後來,這群人駕駛着修好的木船離開。但很快,島民們便迎接了另一批遠道而來的客人。
    他們穿着與先前的人十分相似的裝扮,只是這次,他們駕駛的船只更為龐大且豪華,不僅如此,還帶來了許多島上沒有的東西。
    這一群外來客找到了部落首長和島上的長老們,同他們交流了許多事情。
    島民只覺得一夜之間,整個孤零的小島忽而就變得熱鬧了起來,時不時就能在叢林中的某個角落看到那一群客人拿着一個神奇的小東西,不停地湊近着地上看。
    那個東西能把看到的事物放大無數倍,十分神奇。
    他們還留下了許多美味的食物,傳授島民們很多烹饪方法,還有各種各樣的小工具,極大便利了他們的日常生活。
    在這一批客人離開不久後,很快的,他們便迎來了第三批客人。
    那天早上,所有的島民懷揣着熱情,家家戶戶都準備好了當年豐收的農作物以款待這群遠道而來的舊友。
    但他們沒想到的是,這一批人乘坐着更為豪華且龐大的輪船從彼岸行駛至此,每個人都穿着統一的服飾,手裏配備着長矛,訓練有素。
    下了船,便野蠻地朝島上聚攏的民衆而去。
    那一天,鮮血布滿了整片沙灘,蔚藍的海水染紅。
    來年的莊稼地裏長出了血色的小麥,樹上結出的果實流淌着血色的瓊漿。
    島上自由的人們,一夜之間便成了生來的奴隸種。
    他們被勒令填平了孩子們平日最喜嬉戲于此的島中湖,種上了異邦人帶來的種子。
    身邊的兄弟姐妹或是因感染病而死,或是因勞累而死,很快,島上除了莊稼地和果林,已經再無他們的容身之所。
    他們被趕至岸邊,日夜受刺骨寒風的侵襲,眼睜睜看着家人一個一個在自己的面前失去生息。
    來年的寒冬,在加布裏埃爾島上最後一個孩子硬生生餓死在所有人懷裏的那一夜,悲戚的嗚咽和長鳴響徹了整片大海。
    那一個晚上,他們燒光了所有的莊稼,砍下了所有的果樹,拿起平日勞作的鐵鋤和木棍,沖進了異邦人安營的駐紮所。
    為自由而第一個流血倒下的人,後輩子孫供奉他為昆頓。
    “我自小便跟着父親,耳濡目染地接受着昆侖的思想。”
    奧斯維德将椅子上的那盤堅果拿開,示意三人道: “不好意思,年紀大了,身體有些不太好,請問能否允許我坐下再同你們繼續說?”
    太宰欣然點頭: “當然可以,您自便就好。”
    “謝謝。”奧斯維德緩緩坐下身,将手中的拐杖安置在一旁,擱在椅子上,頓了頓,繼續說道, “根據教會裏流傳至今的各類經書典籍,昆頓的精神幾乎都被解讀為為自由而死。”
    “我不以為然,因為這樣的解讀未免顯得太過于被動了。”
    他仍然記得當年仍是孩子的自己,在粗略地翻看了一遍父親桌上放着的的經書解讀後,擡頭問那個男人, “人為什麽一定要為了自由而死呢?”
    父親的回答是:這是對靈魂的考驗,只有關乎于生死的回答,才是最近乎于人的本真。
    于是,那天晚上他便夢見了昆頓。
    他發現自己站在一片泥濘的沙灘上,四處布滿了殘缺的長矛和新鮮的血液,死去的屍體堆積成山,上面坐着一個渾身是血的男人。
    他的口中喃喃低語。
    “為……自由而生。”
    是了,為自由而生。
    這才是昆頓。
    “原先的我也一直相信着,只要我們安分地待在島上,便不會被過多牽涉及。只可惜現在的世界已經注定了我們無法置身事外,同樣的,我們自然也深谙弱肉強食的道理。”奧斯維德的語氣緩慢,像是在将一本塵封的故事展開在三人面前。
    “所以你便産生了這種有悖人道的想法。”太宰冷眼看着他, “選擇橫濱是想要以此為跳板,亦或是想以實戰的形式先檢驗一下你們的自身實力,是否具備完成所謂夙願的能力?”
    “或許你可以理解為二者兼有。”奧斯維德也沒有藏着掖着,十分爽快地吐露心裏的打算, “雖然我還沒有想好下一步的打算,不過如果太宰先生願意幫忙出謀劃策的話,那實在是榮幸之至。”
    “老頭,你是太晚不睡覺腦袋已經有點不清醒吧?”中也走上前來,跟太宰并排站立, “或許你可能還沒意識到自己現在的處境?”
    若他真的想,這間裝滿了破銅爛鐵的破房子還真的分分鐘鐘就可以被他搗爛。
    “我當然知道,中也先生。”奧斯維德絲毫不顯怯場地擡頭,迎上對面二人的目光,他的眼底閃爍着意味不明的光亮。
    不太對勁,這裏有點太安靜了。
    一陣緘默之後,身後的伊橘出聲提醒: “你們不要離他太近。”
    即便他們偷潛進來的手段再高明,既然已經被這個老頭察覺,那麽他不相信這裏的其他人會沒有動作。
    除非這裏已經沒有人了。
    伊橘用眼神朝面前的二人示意。
    接收到視線,太宰轉身向身後的奧斯維德道別: “不好意思,奧斯維德先生,看來我們得先走了,有緣下次再聚吧。”
    對方緩緩拿起一顆堅果放進嘴裏,一邊并不走心地挽留: “哦?這麽快就走了嗎?不再留下來多陪陪我這個老頭子一會兒?”
    “畢竟我們也只是素不相識的陌生人嘛,要不這樣吧,我把你的孩子們都找回來?”太宰好心建議。
    “那就不必了。”奧斯維德擺擺手, “感謝你的好意,只是他們還從來沒有在島嶼以外的世界裏待過這麽久,就讓他們先好好再玩一會兒吧。”
    這個男人對他們到來的和離開并沒有做出任何的反應,好似無論什麽樣都已經與他無關了的樣子。
    “該走了。”中也沉聲提醒。
    太宰同身後的人揮手道別,毫不留戀地便順着進來時的地洞走去。
    三人之中,留在最後的伊橘深深望了那個仍然坐在凳子上的男人一眼。
    陡然間,他的眼底再次映照出了來自于未來的熊熊的烈火,面前的那張椅子連同着坐于其上的人一起浸泡在火海之中,剎那間被完全吞噬。
    再眨眼,面前的景象又恢複了正常。
    伊橘微微抿了抿唇,收回目光,随之轉身。
    空蕩的地下室亮着微弱的白光,将三人漸行漸遠的背影照得模糊不清,直至最後溶于一片黑暗,完全消失不見。
    伴随着最後一聲的腳步也漸漸淡去,整個世界恍然猶如空寂無人。
    偌大的地下室內,奧斯維德将那盤堅果放在自己的腿上,蘸着果醬放進嘴裏。
    他一邊細細品味着口中的甘甜,仿佛能從中品味出來自地中海的海風的味道。
    閉上眼,那股陣陣朝沙灘上襲來的海浪和天邊掠過海鷗的飛鳴,一如每日的夜裏在耳邊響起。
    “真是不識貨啊,這可是島上的特産。”
    ……
    “已經不太妙了。”
    剛沿着漫長的地道走出來,伊橘望着周邊的路上,眼底看見的是三個小時之後就會發生的景象, “對方不是提早了一天,而是提早了整整兩天。”
    他所看見的景象昭示着這場幾乎可以毀滅整個城市的大火,是燃燒了整整兩日。
    “但是我們依然不清楚對面到底有多少人,也不知道對方的情報。”中也加快了腳下的速度, “他們将信息保護得太好了。”以至于成功轉移了他們的視線。
    其實前面的那三個人都是自願獻身以混淆視聽的誘餌罷了。
    “所以我們現在去哪兒?”中也正回頭問,就看見了伊橘并不是很好的臉色, “你怎麽了?”
    “如果沒有猜錯的話,那個男人應該是想要自焚。”伊橘低頭沉思。
    既然他都說了,只要是在那個地下室裏,任何東西都無法傷害到他,那麽能夠使他的死亡成既定事實的也就只剩下了他自己。
    中也當即帶着兩人,以最快的速度離開那棟別墅方圓幾裏的位置,回頭看去時才發現,原本還守在別墅外的幾個看守不知何時都已經不見了。
    伊橘拉住了中也的衣擺,示意他先停下: “這裏是居民區,要趕在他放火之前把周邊的民衆全部疏散開。”
    “難不成你想靠自己一個人挨家挨戶去敲門嗎?”中也的腳步不停,低下頭看了他一眼, “我現在回去總部大樓,盡快調動一些人手出來。”
    意識到什麽,太宰也靈光一閃: “對哦,那我也打個電話。”他把手機從褲兜裏掏出來,按通了通訊錄裏某個沉底的聯系人,接通放在耳邊,只聽對面嘟了幾聲,很快便被接通, “喂,安吾,在忙嗎?忙就好,這邊需要你幫個忙。”
    事實上,這種事情交給異能特務科就是最方便的,他們聯通着政府的各個部門,很快就能在同一時間聯系到居住在附近的大部分居民,大多數人只需打一個電話就行,所有收到消息并确保全家離開的居民便會在房子最高層的窗戶邊放一塊紅色的布以示意。
    剩下的就由趕來的港口Mafia的人處理那些半夜一個電話叫不醒的。
    港口Mafia的總部大樓內,中也剛才以三分鐘的時間便從千裏之外趕回了這裏,以最快的速度通知了總部內留守的機動人員,已經朝着居民區的地方出發: “那塊區域交給他們就行,我已經吩咐下去了,确保民衆離開就當即撤退,不允許有人擅自留下。”
    現在最頭疼的問題是敵對組織剩餘的那些異能力者究竟都分布在了哪些地方。
    監控室裏,中也調出來了整個橫濱的俯瞰地圖,分別圈出了總部大樓,武裝偵探社,政府和敵對組織已知據點的位置。
    既然一開始就能大大方方地把組織裏其中的兩個異能力者和首領讓出來供他們處置,很難确保剩下的異能力者的數量和戰力他們是否能應對。
    如果是最壞的情況,敵對組織将武力分散開來,埋伏在各個異能力組織的周邊搞突襲,那可就有些麻煩了。
    偏偏他們還并沒有掌握關于對方的任何情報,連先下手為強的可能性也沒有。
    如此被動的局面,還真難得一遇。
    深夜的總部大樓異常安靜,除了監控室裏仍在維持着監控系統的技術人員,其餘大部分的力量都已經在剛才被派遣了出去。
    清脆的鍵盤聲噼裏啪啦地打響,自四面八方傳來。
    顯示屏上的時間一分一秒地跳轉過去,所有人的心裏都漸漸焦灼。
    “不對,應該不是這樣。”伊橘望着滿屏的地圖,捂着嘴沉思片刻,皺着眉頭出聲, “如果對方的目标是想要毀滅整個橫濱,我認為直接把槍口對準民衆才是最省時省力的方式。”
    假設對面的目标一開始就是橫濱所有的異能力者組織,那麽他們自行動的最開始,就已經給自己設立了一個最為困難的障礙。
    即便他們成功跨過了第一個障礙,但也絕對會損失大半的有生力量。
    但反過來,如果他們的目标從一開始就是橫濱的群衆,對于他們來說,想要解決這群手無縛雞之力的人只不過就是動動手指的事情。
    就算異能力者随之趕來,但在此之前,他們的目标就已經完成了一大半。
    如果是他,那麽他一定會選擇後者。
    “所以對方也許只是在偵探社周圍設置了一種他們正埋伏在那兒的假象。”太宰點點頭,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麽他們的位置就很好猜了。”
    中也随之俯身在操控板前,手指在上面輕輕滑動了幾下,大屏幕上出現了一張新的圖案。
    “綠色區域是居民區,紅色區域是包含有各種娛樂場所的商業區,這兩個都是夜裏人口分布最密集的地方。”他伸手指向這兩個位置, “怎麽選?”
    “兩個地方都有。”伊橘語氣肯定。
    “那就是港口Mafia和武裝偵探社分別前去一個地方?”
    “不行。”太宰搖搖頭, “我想進行打亂重新組合。”
    “什麽樣的安排都可以,主要是,我們最好抓緊時間。”伊橘看着屏幕上的圖片,在他眼底,整個城市已經淹沒在了一片火光之中, “最多還有一個小時的時間。”
    在這一個小時之內,他們不僅要分散兩個地方的所有群衆,還要找出敵對組織異能力者所藏匿的地點。
    “但是剛才港口Mafia裏能調動的人已經差不多都出去了。”
    更不用說偵探社,他們那邊本就沒有多少人手。
    “沒事,有安吾嘛。”太宰再次自信地掏出了手機。
    混黑道的人手不足是正常的,人家黑紅兩邊跑的人手底下能調動的勢力可是完全不用擔心。
    數量多,質量又高。
    中也瞥了一眼正在打電話的某人,和伊橘颔首示意,轉身就要往外走: “我要先去和boss彙報現在的情況,就不送你們回去了。”
    被一直注意着這裏的太宰揚聲攔住: “去哪裏呀,中也?你忘了嗎,首領都說了你這幾天就是武裝偵探社的編外人員了,當然是要跟我們一起走的呀。”
    中也頓時站定着身一動不動,也沒有轉過來,而是以他驕傲而直挺的後背以彰顯他此時的不滿和拒絕。
    “不用擔心,我在出來前就吩咐過他們,已經派遣了幾名偵探社社員去往商業中心了。”太宰将已經挂斷的手機放下, “在還未弄清楚對方異能力之前,我們唯一行之有效的辦法就是速戰速決。”
    “敦君和芥川君在使用合體異能技時更容易發揮各自最高效的攻擊力,所以我這次要将他們兩個人安排在一起。”
    鏡花和紅葉的異能配合最為熟悉,但同作為輸出型的異能持有者,需要去往和敦與芥川不同的地方。
    “亂步前輩會時刻待在偵探社內,由七海先生暫為保護,最好能有方法可以讓他及時聯系得上所有人,我們需要時刻提供所找到的關于對方異能者所留下的所有痕跡,因為只有亂步先生能推理出對方最為準确的藏身點。”
    “至于其他嘛,因為中也總是喜歡使一身的蠻力而不動腦子,所以只好勉為其難地讓我先帶着了。”太宰無奈地地擺了擺手,一臉‘沒辦法呀又要帶着你了’的表情看着對面的中也。
    “……”
    眼見這兩個人又要開始了,伊橘連忙輕咳一聲: “所以我們去哪兒?”
    “我們不能動。”
    太宰的長腿一伸出,随意地勾過一把凳子,閑适惬意地坐下: “我們要時刻保持行動的靈活性,這兩個地方,任意一方出現了問題,我們就要立刻頂上。”
    否則,最先受到威脅的必定是民衆。
    一旦民衆受到了傷害,那麽他們之前所做的所有努力都全部白費了。
    “現在可以聯系上偵探社裏的人嗎?”伊橘擡起頭問太宰, “我需要先和七海先生說幾句。”
    “可以,不過需要等一會兒。”太宰有些無奈, “對方屏蔽了所有的信號和異能,能保留下偵探社的監控也全在于之前我無意間做的保險。”
    “那就先找到這個能幹預所有信號的異能力者。”雖然沒有殺傷力,但這個異能顯然是打遠距離群戰時面對的最為棘手的一個。
    “稍安勿躁,我現在還聯系不上亂步先生,憑我們去找有些費時間,但是在稍微過一段時間,我之前已經囑咐過國木田,應該馬上就會把他處理掉了。”
    中也順手脫下肩上披着的外套,走到太宰對面的凳子上坐下: “你這個人能事先預知的能力還是這麽精準的讓人惡心。”
    “所以不準備開個珍藏的香槟打發一下時間嗎?”太宰挺直了上半身,朝着中也的方向湊過去,一臉期待, “聽芥川說你上個星期出差帶回來了不少好東西。”
    “是芥川主動跟你說的,還是你向芥川打聽到的?”
    “有什麽區別嗎?”
    中也将椅子轉了一個邊,背對着他: “沒有,不給你。”
    太宰: “小氣。”
    他小聲嘟囔了一句,長腿又一伸,幫伊橘勾了一個凳子過來,示意他: “坐吧,正好趁着這個時間有些事還想跟你交流交流。”
    伊橘依言在他的對面坐下,但對他發出的聊天申請提出拒絕: “我可以不和你交流嗎?”
    “好吧,那也可以,畢竟這是你的自由。”太宰腳跟點地,悠悠轉着身下的旋轉椅,整個身子随着螺旋轉了一圈又一圈,一副百無聊賴的樣子, “本來是想趁着這個空檔看看能不能稍微多了解解你來自于的世界,畢竟看起來你可能在這裏也待不久了。”
    既然對方已經把行動提前,那麽伊橘留在這裏的時間估算起來确實并不會太長。
    片刻後,他将口袋裏那枚方正的監控錄像掏了出來,連接上監控室的顯示屏,直接投放到大屏幕上,根居民區和商業中心的實施監控同時擺放在三人面前。
    畫面裏。
    深夜,偵探社辦公室內地地板上鋪滿了地鋪,所有人都預計今晚在這湊合一夜。
    只有七海獨自坐在工位上,手裏的財經報已經挖到去年的了。
    看着面前歲月靜好的畫面,中也有些疑惑: “你真的跟他們說過了嗎?為什麽這幾個人看着睡得這麽香?”
    “勞逸結合,勞逸結合嘛。”
    監控裏看得并不清楚,但在伊橘面前呈現的畫面已經變成了半個小時之後的景象。
    彼時,偵探社裏所有如今看似沉睡着的人都清醒了過來,偏偏只有國木田的位置,被子下包裹的仍然是嚴實又飽滿。
    只是看上去像是有人在裏面罷了,實則被子裏的人早已被換了芯。
    “我的異能力能預見的時間又提前了不少。”伊橘閉了閉眼,轉身看向還坐着的兩人, “或許你們可以帶我上街一趟,如果他們還不想在這就全軍覆沒的話,那憑借我的異能力應該也能找到那些人的位置。”
    太宰低頭看了眼手腕上鐘表顯示的時間,點頭同意: “我覺得可以,畢竟國木田辦事确實有些中規中矩了,老喜歡卡點。”
    “太讨厭了,一點偷懶的時間都不給我預留。”
    沒有理會身邊的人,中也當即站起身來問伊橘, “你需要我怎麽做?帶着你到橫濱上面走一圈還是怎麽樣?”
    “不用,找一個高一點的地方就行,我需要看見最好是橫濱全景的最佳觀測點。”按照他的異能,只要在一堆火海中分辨出最為安全的幾個點,就能用排除法确定對方的位置了。
    “哦,那不就是頂樓嗎?”太宰在一邊附和一聲。
    港口Mafia的頂層,整個橫濱的最高點。
    沒有比這裏更為适合的位置了。
    “那正好,走吧,去往頂層的電梯需要身份認證,我帶你上樓。”中也徑直朝着門外走去,一邊催促着身後的伊橘趕緊跟上。
    三人一路經過狹小又封閉的走廊,來到盡頭的那部電梯前,按下按鈕。
    電梯門打開,四面封實的電梯內部,三個人站成一排,看着顯示屏上的樓層一點一點跳高。
    三位數的樓層不用看外景就能讓人感覺到一陣難以言喻的眩暈感。
    電梯門打開,撲面而至的大風幾乎将中也的帽子直接吹掀。
    夜裏頂樓的風最為強盛,伊橘的發絲也被迎面的風吹得淩亂無比,一雙眼睛半睜着,免遭受發梢落進眼裏的刺痛。
    他緩緩走至頂樓邊緣,将手搭在防護的圍欄上,向遠處眺望而去。
    社長對他異能力的加強作用在方才抵達頂峰後便一直慢慢在消退。
    如今的他能看見的大約是40分鐘之後所真實出現的景象。
    伊橘拿出攜帶上來的地圖,按照面前所見之景,在地圖上圈出了幾個可疑的地點。
    特別是在他們剛才選定的居民區和商業街中心附近。
    “需要人手把這裏都探查一遍,但是不可以太過于深入,會有一定危險。”伊橘将手上的地圖轉交給身後的人,同時囑咐說, “如果可以,盡量收集一些沿路的蛛絲馬跡并交給亂步先生,切忌打草驚蛇,也不要私自行動。”
    他要想贏,這裏的人,絕對,一個都不能死。
    *
    淩晨的三點五十三分,太宰收到了來自國木田的第一條消息。
    “解決好了。”
    與此同時,所有人的聯系都恢複了正常的暢通狀态,伊橘也收到了來自七海的電話。
    “你們那邊目前是什麽狀況?需要我過來嗎?”七海在另一頭問。
    伊橘站在監控室裏等待着各路偵查小隊收集回來的消息,一邊回答電話那頭的人: “目前看來問題不大,不用太擔心我,目前這個副本的殺傷力主要作用并不在我身上。”
    “需要幫忙嗎?”
    “不用,還請首先保證亂步先生的安全。”如果按照太宰所說的,亂步先生擁有能夠推斷出敵對異能力者所處的所有位置的能力,那麽這絕對是他們取勝的關鍵。
    另一頭的七海應下聲: “好的。”
    短暫的交流過後,伊橘将電話挂斷,注意力重新放回到了面前的幾個車載監控上。
    那是中也派出去的僅剩的人員,還有一些是剛從敵對組織據點調動過來的。
    伊橘在地圖中圈出來的地點總共有38處,這般調查起來,其實還是個并不算小的工程。
    所有的外派人員都安裝了實時追蹤器,屏幕上更新着他們的運動軌跡,以總部大樓為起點,向四處分散開去。
    除了亂步先生的能力,他們主要還依賴着這群人的信息收集速度。
    按照目前來看,他們已經只剩下了不到四十分鐘的時間了。
    “中也先生!您來看,有一隊人的追蹤顯示标識消失了!”
    倏忽間,其中一個一直在監控着屏幕的技術人員将頭上的耳麥摘下,連忙叫住中也。
    伊橘的視線立刻轉向了大屏幕上,按照5秒前的記憶,根據時速計算,瞬間得出了紅點消失的具體定位。
    “這個地方有問題。”他将屏幕拉大,用手圈出了紅點消失的位置, “我們得親自走一趟。”
    太宰站起身,嘆出一口氣: “唉,好吧,沒想到才坐下沒多久就要繼續幹活了。”
    對方大概率已經發現了他們安裝的追蹤裝置,所以極有可能已經不在原地。
    “先通知附近的車輛,把這一塊區域包圍起來,等我們過去。”伊橘再度用紅筆在原畫線處的右上方又畫了一個更大範圍的紅圈。
    趁着他還沒有找到新的落腳點,現在過去抓住他便是最好的時機。
    “我們過去的速度一定要快。”
    這一次不用等兩人示意,中也已經一步上前: “你們兩個抱緊了。”
    砰的一聲響,大樓四周堅實的鋼化玻璃驀然便瞬間破裂,散落的碎片向外落下,驀然沖出來了幾乎難以用視線捕捉的一團黑影。
    中也帶着二人一路風馳電掣,連身下的景象都快到看不清,只是睜眼閉眼的片刻,便聽到頭上的人說: “到了。”
    伊橘向下望去,以剛才圈住的那個紅圈為中心,夜色中,能看見遠處四面八方正在趕來的模糊不清的車影,正不動聲色地逐漸将這一塊區域包圍。
    “在那裏,那輛定位消失的車。”伊橘指了指鱗次栉比的樓房之間,一處并不起眼的角落。
    靜靜橫躺着一輛被截掉了一半的黑色轎車,隐約可見邊上正躺着受了重傷的兩個人。
    中也抿了抿唇: “看來就在這裏了。”
    而且對方的異能力攻擊性十分強悍。
    “好了,接下來要做的就是把人找到了。”太宰拍了拍還在緊緊拎着自己後衣領的那只手, “中也,差不多了,先把我們兩個放下吧,這樣的姿勢有點不太好看。”
    伊橘的視線在附近環視了一圈,指向一處小區內: “去那裏。”
    中也帶着兩人在他所指的地方落下。
    “不去樓高的地方嗎?這裏的視野會不會有點太逼仄了?”他擡頭看了看周圍,平均十幾層的高樓林立,像是一個圈一般将幾人圍在了中間,根本看不見外邊的景象。
    落地後的伊橘緩緩站起身,一雙眼睛敏銳地看向四周。
    首先揣摩對方的心理,如果在一次行動中被對手發現了自己的行蹤,是會選擇繼續完成任務,還是首先保全自己。
    按照島嶼上人民對昆頓即近于癡迷的崇拜,他傾向于前者。
    其次,揣摩對方的性格。
    如果對面的人是一個傾向于保守的個性,在繼續完成任務的前提下,他會選擇什麽樣的方式?
    第一,他絕對不會放棄人群最密集的兩個地方其中之一;第二,他會當即想辦法清除自己所有的行蹤和留下的痕跡;第三,他會收斂自己的行為舉止,以達到隐藏自己的目的。
    若恰是相反的人格。
    對照那輛大大咧咧放在那兒的車輛的殘骸,還有那兩個明顯未經處理的生死不明的人。
    如果是那樣的人……
    伊橘原本在四處搜尋的視線瞬間停下,疏忽轉過身,看向太宰和中也的背後。
    那一團漆黑的夜色之中,朦胧地映出了一道人影,正邁着輕快的步伐朝他們走來。
    “男士們,請問你們這是在找我嗎?”
    那人頭上戴着五顏六色的假發,鼻上套着一個又大又紅的圓鼻子,臉上畫着厚厚的一層妝容,十分典型的馬戲團小醜的模樣。
    他的兩只眼睛分別畫上了棱形和心形,用紅色顏料畫出的笑唇直接裂到了耳後根。
    看向他們時,那眼底和嘴角蓄着的不懷好意的笑容,像是在黑暗中陡然撕開了一道鮮明的口子,無比驚悚。
    伊橘的視線鎖定。
    如果是那樣的人,必然會十分挑釁地,直接在他們面前主動現身。
    太宰和中也以最快的速度瞬間向後撤去,轉身,嚴整以待地看着對面的人。
    只見那個小醜像是變戲法一樣,在他們面前揮舞了幾下手臂,瞬間就從背後抽出了一個綁着彩帶的棒子。
    另一只手像是在跳舞一樣,五根手指圍在彩色棒子的周圍,點着跳着。
    輕輕一彈,一點火星閃爍着微弱而細小的光點落下。
    剎那間,他手裏的那根棒子瞬間便燃燒起來。
    通紅的光亮映照在幾人的面龐,瞬間照亮了整個黑夜。
    “不愧是橫濱最強的異能力搭檔,我甚至還沒來得及給你們放點提示,居然就這麽快找到我了。”
    兩人身後,伊橘鎮定地踱着步子走上前,一雙眼睛定定地落在對面那位小醜的身上,黑夜中明亮的藍色瞳孔像是能直接吞噬火焰一般閃爍着。
    眼底的漫不經心像是在輕嘲。
    太明顯了。
    從天上往下看,這裏燒起來的火可不要太旺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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