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村(一)
伊橘住院調養期間,不僅享受着優良的醫療條件,還榮獲了各方贈予的各種頂級慰問養生品。
除了每天待在他床前時間最多的七海,還有就是時不時就想過來把他當親兒子憐愛一下的管理層老頭。
甚至大手一揮,主動包攬了伊橘的一日三餐。
“主要是你的身體一直以來都比較虛弱嘛,當務之急還是要先把身體素質全方面都調養好,這樣以後才能幫我們争取來更多……不是,我是說身體才是本錢,更何況你還是大功臣,我們把心血傾注在你身上都是應該的。”那個老頭當天來的時候還特意帶了一份自己做的拉面,指示着七海過來喂給伊橘吃。
“放心吧,我已經安排下去,把七海身上原定的工作任務和對接的新人都分配給其他工作人員了,他現在最重要的工作就是首先把你照顧好,這樣你以後才能替我們當牛做……我的意思是,我們幾個老頭就喜歡你這種機靈的孩子,哈哈,給你養好了,我們高興吶。”他拍了拍大腿,邊笑着邊接過七海遞來的已經收拾好了的保溫桶。
“那我就先回去了,晚飯留着我到時候燒完送過來。”
他揮揮手,步履生風,頭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門關上。
終于把這尊大佛送走,伊橘有些疲累地閉上了眼。
自從在某一天一不小心多說了一句他煮的面還挺好吃,在此之後,他的飯桌上就此不見了白米飯的身影,從早到晚都是面條,面條,面條……各種面條。
“我不想吃面了,能不能讓他別送了。”伊橘靜靜地躺在床上,剛才吃進去的東西味同嚼蠟不說,因為整日待在床上不能運動,食物都堆積在肚子裏,很不舒服。
七海正坐在床頭給他削蘋果。
小巧的水果刀卡在大拇指處,食指的指側輕輕推動着刀身,鋒利的果刀輕松地去下了那一層外皮。
他一邊旋轉着掌心的蘋果,看着手裏的動作,邊同他道: “我會幫你去說的。”
“我想吃巧克力。”
“早上去買了,在抽屜裏。”
果皮被完整地削下,刀口在上面輕輕劃了兩道,再用刀尖戳進去,輕輕松松就摘下來了一片果肉。
七海用指尖把刀尖上的那塊蘋果取下,伸到伊橘的嘴邊: “剛吃完飯,飽的話吃幾塊蘋果,巧克力等下午肚子不難受了再給你。”
伊橘看了眼嘴邊的東西,不說話。
雖然他一開始确實自認為什麽都能吃,但自從嘗過某位高層送來的果籃之後,他就知道自己,這輩子,肯定不會喜歡吃蘋果這種東西。
又甜又酸的,一點也不好吃。
七海向前遞了遞: “手是幹淨的,直接拿水果刀遞給你不太安全。”
“能不能以後換成橘子,我不是很喜歡吃這個。”
“醫生說讓你每天都要吃一個蘋果補充營養。”
伊橘把嘴唇抿緊,撇過頭。
“那我把巧克力拿給五島吃了。”
床上的轉過頭,動作迅速地叼走那塊果肉。
果肉的大小切得剛剛好,品種也是特意挑選過的。
因為伊橘不喜歡蘋果,尤其不喜歡其中的沙蘋果,如果是脆的,他咬咬牙其實還是能強撐着吃完。
七海重新坐回到凳子上,手上的速度把握得剛剛好。在伊橘剛咽下前面的那口後,下一秒緊接着就又遞了一塊上來。
“你買了幾塊巧克力?”
伊橘咽下嘴裏的果肉,在伸着脖子想要去叼下一塊的空隙間問。
“兩塊。”
“如果我每天都吃蘋果的話,等到出院再加兩塊可以嗎?”
“要問醫生。”
伊橘把嘴巴縮了回來。
七海睨了他一眼: “加三塊。”
床上的人直接拿過一整只蘋果自己啃了起來。
……
兩人關于蘋果的鬥争一直持續了很久。
期間不乏有伊橘趁着七海不注意把籃子裏的蘋果直接藏進前來好心探視的五島衣服裏,或者直接把切好的滿滿當當的果盤強硬地倒進五島嘴裏諸如此類的事情。
每次基本都是在手機另一頭日向等人的注視下完成。
“伊橘,多吃蘋果有益于身體健康的!你怎麽總是把水果都塞給五島?這已經是我們這周看到的第三次了!”日向在手機另一頭大聲譴責。
正好被剛打開門進來的七海聽了個完完全全。
“他每天都來看我,我好心和他分享一下蘋果怎麽了。”伊橘淡定地撕開一包巧克力。
被迫吃下兩個蘋果的五島摸了摸自己漲漲的肚子: “其實我覺得我也不是特別想要你分享的蘋果。”
屏幕裏的日向掰了掰手指頭: “可是現在才周一啊!”
哪有人吃蘋果一天吃三天的量?
除了被伊橘被迫投喂的五島。
不僅幫他吃當天的量,順便還要被迫解決之後幾天的,這樣他每周就能少在這件事上跟七海鬥智鬥勇一兩天。
門邊,七海置若罔聞地走過來,将手上的袋子直接跨過伊橘的病床,遞到了對面五島的手中: “巧克力和一些面包,帶回去自己留着吃。”
“……”
伊橘咽下手上最後這一塊巧克力,食之無味。
雖然一開始還是難以接受這種味道,但等被強制着吃習慣了,伊橘倒也沒有像先前那樣抗拒了。
每天刷着手機裏的小視頻,甚至能自己主動從一旁的果籃裏拿一個蘋果當零口解饞。
此時的他身體已經恢複了很多,七海也慢慢撿起了手頭上的工作,白天經常看不見他人影。
不過這段時間夏油傑倒是來得愈發頻繁。
他慵懶地靠坐在病房另一頭的沙發上,四處打量着這間豪華的單人VIP房: “不應該啊,宿傩不是我倆一起解決的嗎,怎麽待遇差別這麽大?”
伊橘擡起正盯着手機的眼睛,朝他看了一眼。
“被捅穿了肚子的是我。”
“但是也沒見那些業界內成功人士給我送來這些東西。”夏油傑掃了一眼堆在病房角落裏的各種禮盒袋子, “好東西還真是不少。”
伊橘重新低下頭,劃到下一個視頻: “那你全都拿走吧。”
堆在這裏的都是麻煩。
不過都是一些想走捷徑,讓他下次幫忙代他們跑副本刷積分的。
“為什麽不找你呢?”說起來伊橘也是覺得奇怪,所有的麻煩都好像只找上了他一個人一樣。 “當時結束時你的排名應該在我前面才對。”
按道理來說一般都不應該是去找能力最好的,為什麽偏偏都往他的病房裏跑,想不通。
夏油傑拿過堆在桌角的一堆報紙,都是七海在這裏幾天留下來的,正整整齊齊地放在沙發邊的小櫃子上。
只見對面的人從那一疊的報紙中翻翻找找許久,才從中間抽出來了一張,展開來,高舉起示意伊橘看: “這個。”
伊橘聞聲望去,就看見在那一章黑白報紙的正面,巨大的标題下,他當初昏迷不醒被擡進醫院時的照片正赤裸裸地放在上面。
“當時報道了你的豐功偉績,就在你昏睡的那一周,那幾天一打開電視和手機就是你的這張照片。”
“?”伊橘微微移開了視線,看向夏油傑, “那你呢?”
後者有些無奈地笑了笑,将手裏的報紙重新整好,歸回原處, “說我是個反動分子,上報紙有點影響市容市貌,對青少年價值觀的塑造也沒什麽好的幫助,就把我省略掉了。”
伊橘然。
那新聞工作者的立場确實沒有什麽問題,難怪這些奇怪又莫名的東西都是送到他手上了。
夏油傑雙手抱胸,好整以暇地靠在沙發上,問對面的人: “不過話說回來,我剛在這裏坐下不到半個小時,你吃了多少塊巧克力了?”
伊橘的手剛從抽屜裏伸出來,順勢撕開了包裝袋,掰開一半的巧克力放進嘴裏。
他一邊含着巧克力一邊口齒不清地回: “八塊吧。”
“七海下午走之前特意吩咐過我的,不能讓你吃太多甜甜食,你自己偷偷吃也不行。”
“沒關系,等他回來再說吧。”
“你當然是沒關系了。”夏油傑嗤笑, “你現在可是重點關注對象,上面的人都停了七海很多工作讓他來專門照顧你。”
“據說你現在還挺值錢,高層給七海開的價格是照看你一天三萬美金,有什麽細節沒幹好再倒扣。”
确實,他從住院到現在的所有瑣事基本都是交給七海負責的,一直以來吃飯的時候都沒讓他自己動手拿過勺子。
原來一天有三萬美金……
“三萬美金是什麽?”伊橘好奇地擡頭。
夏油傑颔首,示意了一下他手上的那塊巧克力: “幹個十天半月就能買下你手裏的那家巧克力制作廠了,到時候你直接躺在巧克力裏睡覺都行。”
躺在巧克力裏睡覺,聽起來好像可以。
伊橘将嘴裏的最後一塊巧克力咽下,擦了擦嘴角留下的痕跡,躺回到床上,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的樣子
“你能不能幫我去樓下買幾塊巧克力上來補一補抽屜裏的?別讓他們發現我偷偷吃了很多就行。”不然就要倒扣七海的獎金了。
“我?”夏油傑掀了掀眼皮, “你不是已經能自己下地走路了嗎?你不會自己下樓買?”
伊橘毫不猶豫,斬釘截鐵: “不太行。”
夏油傑: “?”
床上的伊橘向他演示地平躺下,掀開半邊角的被子,将一只腳伸了出去。
就在那只腳剛離開床的五秒不到,床上的感應器在檢測到這抹不正常的舉動後直接就發出了響亮的警報聲。
伴随着床頭陡然響起的一個陌生老人苦口婆心的勸說‘孩子好好待着,孩子好好待着’,走廊上瞬間便響起來了一陣如旋風般襲來的紛亂腳步。
驟然而至的狂奔聲瞬間便沖到了他們的門口。
啪的一下,病房的門被打開。
屋外沖進來四個白大褂。
“無聊了嗎?”掏出手柄。
“想洗漱嗎?”端出來一個臉盆。
“想出去透透風?”推着一把輪椅。
“想晚點手工?”掏出一個兒童益智小游戲。
伊橘什麽也沒說,只是動作熟練地關上了床頭仍在不斷重複喊着的喇叭,重新安分地躺回到了床上,示意四個人: “不好意思,剛才只是翻了個身,抱歉,沒有什麽事情。”
四個大夫走出去,房門被關上。
屋內重新恢複了安靜。
夏油傑噗嗤笑出了聲: “真是夠了,也難為他們能想到這種方式了。”
伊橘也對這種過分關照以至于失去了人身自由的現狀很是不滿。
但是相較于之前幾年被關在放映室裏無人問津,現在倒也還算能接受。
他重新坐起身: “你今天怎麽突然過來?”
畢竟從副本裏出來的夏油傑腿不疼腰不酸,當天之後就不知道是幹什麽去了,聽七海和時不時過來的灰原雄談起都說是一直難見着他。
沒想到今天一大早就直奔他病房裏來了。
“沒什麽,就是因為喪失了複活希望所以悲觀了幾天,一聽到你被直接贈送了下一周目的出線名額?應該是真的吧,所以就百忙中抽空來恭喜你一下。”
“你沒有拿到贈送名額嗎?”
“有是有,不過基本上沒什麽用。”夏油傑一手撐在膝蓋上,支起腦袋看他, “那群人應該也跟你說過了吧,據說最後一道關卡類似于自然的審判?不過我這個社會反動分子大概率是沒有懸念了,這個機會給了我也出不去。”
伊橘點了點頭。
夏油傑: “我只是自嘲一下,你不許附和。”
“還有,之前不是說欠了你一個人情,所以我就去找了幾個出去過,之後又回來了的人問了問。”
原來消失的這些天是忙這個去了。
“出去了之後也會回來嗎?”伊橘有些茫然。
“當然了,每個人只能出去一次,等你在現實再一次經歷完‘老病死’的過程,自然就回來了。”夏油傑從沙發上站起身來, “據說回歸現實的過程是自然對人格考察的過程,除去善惡外,或許最看重你的潛意識,比如一個老奶奶在你的面前摔倒了,在走夜路時突然發現掉落在路邊的錢,發現排隊在你身後是的一個行動不便的殘疾人……”
“很抽象,但我能了解到的也就這麽多。”
伊橘擡頭看着天花板,嘴唇微張,似乎有些茫然。
窗外的黃昏漸漸映照進來。
見時間差不多也有些晚了,夏油傑優哉游哉地朝門口走去。
搭上門把手時,回過頭來看他: “你明天就要出院了吧?”
“好像吧……我不太清楚。”
“真是的,都把你給養廢了。”夏油傑扯了扯嘴角: “明天早上七海有事情外出,拜托我過來幫你收拾一下東西,你記得起早點,別什麽活都留着讓我幹。”
伊橘點點頭。
“還有,關于怎麽通過自然的檢驗這件事我實在調查不出來更多了,人情就先欠着,等你以後有別的需要了再找我。”
床上的人咂了咂嘴巴: “現在也可以找你幫忙嗎?”
剛打開門,夏油傑正要踏出去的腳步一頓,回頭: “你現在有什麽事情?”
“能不能幫我下去買一包巧克力?”
“……”
回應他是的一陣清脆的關門聲。
伊橘的視線在那扇門上停留許久,才有些感慨地收了回來。
現在的大人變臉真快呢。
……
五分鐘後,右側的窗戶傳來有節奏的敲打聲。
原本重新沉浸回短視頻的伊橘擡起頭,順着聲音的來源望去。
就見緊閉着的窗戶外,那只熟悉的四指小咒靈正用力地拍打着窗戶。
看起來小小一只,手上的力道敲起來卻是‘咚!咚!Duang!
’的這種。
整片玻璃都好像在顫抖。
見伊橘注意到了自己的存在,小咒靈咧起嘴,高高興興地推開了窗戶,邁着四根手指噠噠噠噠跑了進來。
身上還背着一袋眼熟的包裝。
是他正在吃的那個牌子的巧克力。
小咒靈蹦跳着爬上了病床旁邊的櫃子,熟練地撕開包裝,拉開抽屜,把整袋的巧克力嘩啦啦倒了下去。
完事後還特別細致地将抽屜關回去,又把包裝袋揀上,跳到枕頭上親昵地蹭了蹭伊橘的面頰,這才重新踩着小碎步回到窗戶邊,關上,轉身一個完美的跳躍。
不見了身影。
傍晚,七海下班過來的時候,第一反應就是習慣性地打開了抽屜。
低頭看了一眼: “你今天又偷偷吃了很多巧克力?”
還在刷小視頻的伊橘懶散地擡頭看了一眼,随即又毫無波瀾地重新躺下: “沒有。”
“那為什麽比我白天出去的時候還要多了幾塊?”
“沒少不就好了?”
七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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啦啦啦,啦啦啦,伊橘寶寶回家倒計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