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村(二)
第二日的早上。
原本緊閉的窗簾被倏忽拉開,窗外傾瀉的日光照射進病房內,映照在正酣眠在床上的少年。
暖絨的皮膚上被碎片的光照映出白皙的膚色,半張臉掩在被下,修長的睫毛安逸地阖上,被子下的身體随着呼吸平穩起伏。
“起來了。”
好像有一個聲音在耳邊說話。
“啧,起來了。”
那個人又伸手戳了戳他的臉,語氣有些不耐煩。
見床上的人還是沒反應,幹脆直接上手捂住了他的鼻子和嘴巴。
幾十秒後,伊橘漸漸睜開了雙眼。
“?”
他微微張大了嘴,大口呼吸着,掀開沉重的眼皮看向床邊的人。
夏油傑換下了之間那一套寬大累贅的黑袍和袈裟,穿了一身修身的黑色上衫和闊腿褲。
原本半披的頭發也被全部綁了上去,紮成一個丸子頭。
額前的一撮劉海倒是沒變樣子,那副眼神罕見地外露了不耐煩的神色。
“不是昨天剛跟你說起早點嗎?”他的聲音帶着一絲微不可察的咬牙切齒,一句一頓,聲音特地壓得很低。
伊橘茫然地眨了眨眼,從枕頭底下摸出一晚上沒充電的手機。
摁亮屏幕,在右上角标紅的電量邊,時間顯示是的早上十點。
他将手機随意地放在一邊,重新攏了攏被子,把自己整個人都藏了進去。
悶悶的聲音有氣無力地從裏邊傳來: “現在不是還很早嗎,先睡一會再說。”
“之前你每天都是幾點起的?”
“……吃午飯的時候。”
夏油傑哽住。
就這樣的作息習慣,沒病都得熬出病,更別說本來就走一步喘三口氣的伊橘。
“你晚上幾點睡?七海不看着你?”按照七海那樣自律的個性,不可能放任他成這樣才對。
“早上四點睡,嗯,晚上等他睡着之後再爬起來玩……”
夏油傑嘆出一口氣,一把将他的被子掀開,露出下面縮成一團的人影: “起來了,現在收拾收拾出院,不許睡。”
床上的人一動不動地躺在原地,對他的話置若罔聞,昏昏然就要重新睡過去。
被夏油傑一把揪住後衣領拎了起來。
他的力氣很大,特別是穿了這一身顯肉的黑色短袖,一用力,直接繃緊了他的肱二頭肌,凸起的青筋和血管也能清楚看見。
夏油傑移動着手臂,把人從床上拎起來放在了地上: “站好,自己去洗漱。”
伊橘在被掀了被子整個人暴露在空氣裏時,就被驟然而至的涼意驅散了大半的困意,之後被人直接提了起來,剩下的幾分困意也散了。
驀然被打斷睡意的伊橘揉了揉眼睛,眯着眼轉身,有氣無力地朝着盥洗室的方向走去。
趿拉着的拖鞋在地面上劃出噪音,整個人弓着背,一點精氣神都看不到。
夏油傑不由地把視線放到了床上的那部手機上。
罪魁禍首。
自從七海給他配了一部智能手機開始,這小子就每天沉迷于各種小視頻,一天到晚叮鈴咚隆地往他們幾人的小群裏轉發各種奇奇怪怪的東西,日夜不停。
他實在搞不明白也想不通,平日裏這麽個沉默寡言的陰郁小男生為什麽會這麽熱衷于看家庭倫理劇的解說。
頓了頓,他看向剛被關上門的浴室:
“七海一會兒就開車來接了,你動作快一些。”
浴室裏,某個熱衷于家庭倫理劇的小男孩剛睡眼惺忪地鎖上浴室的門,就聽夏油傑頗為無奈的聲音傳了進來。
吸了吸鼻子,決定左耳進右耳出。
他轉過身來對着鏡子。
高級病房裏的浴室每天都有人來定時打掃,很幹淨。
靠近門的盥洗臺上整齊地放着成對的洗漱用品。
因為受任需24小時照看伊橘,七海這幾天幹脆直接住在了醫院裏。
留在這裏的日用品裏,右邊的都是七海的,左邊是伊橘的。
他動作懶散地拿起左邊的漱口杯,視線對上鏡子中的自己。
可能是因為剛睡醒的緣故,他的兩只眼睛還籠着一層迷蒙,眼皮無力地耷拉着,一副恹恹的樣子。
半晌,打了個哈欠,撥開水龍頭。
嘩啦嘩啦的水聲持續了整整一個小時,夏油傑才終于等到了從浴室裏走出來的伊橘。
他低頭看了一眼手表: “你洗個臉刷個牙需要這麽長時間?”
伊橘沒有回話,又打了個哈欠,緩緩走到衣櫃前,打開。
空空蕩蕩。
他轉過頭望向正坐在一邊的夏油傑。
“都被我收拾進去了。”後者正翹着二郎腿坐在床上,用翹起的腳尖點了點面前的那一個大包裹, “應該在裏面,你自己找吧。”
伊橘将櫃門關好,走到那一袋包袱邊蹲下。
正好夏油傑的手機裏來了一個電話。
他站起身來朝陽臺走去,一邊不放心地向身後的人囑咐: “你自己換好衣服再整理一下,七海應該已經快到了,等會直接下樓去醫院大門口等他就行。”說罷,将門拉上,接起電話。
“喂?”
“夏油前輩。”
七海的聲音從對面傳來。
夏油傑順手從褲兜裏掏出來了一盒煙,抽出一根,叼在嘴裏: “再稍微等一會兒吧,人才剛醒,拖拉得要死。”
“嗯。”七海對這樣的情況倒并不意外,正搭在方向盤上骨節分明的手一轉,車身混入主幹道的車流內, “我大概還有二十分鐘的時間到。”
“我知道了。”夏油傑伸出一根手指,放在煙頭下方,倏忽間撲騰出一簇火苗,将其點燃。
他滅了指尖上的火,手肘随意地搭在欄杆上,用食指和中指夾出了嘴裏的煙棒,吐出一口朦胧的白霧。
“所以你早上去幹什麽了?把這麽個麻煩丢給我?”
電話的另一頭,七海專注地看着車前的路: “去車站接一些人過來。”
“哦。”
“你現在是在陽臺上吧?”七海的餘光瞄過後視鏡,撥了轉向燈,駛入隔壁的車道。
他的車技很好,在道路上平穩行駛,幾乎不會感受到任何颠簸。
後座剛下高鐵的幾人也在他穩當的行車風格下直接昏睡成了一團,基本無人清醒。
他按緊了耳邊的藍牙,放輕了聲音: “麻煩前輩最好回屋裏盯着他,人大概現在已經睡回去了。”
夏油傑聞聲轉頭。
哦豁,還真是。
屋內原本蹲在地上翻衣服的人不知什麽時候又躺回到了床上,先前被扔到一旁的被子又被他重新裹了起來,身上的病服完全沒有換,直接就毫無心理負擔地睡了回去。
“知道了。”夏油傑挂了手裏的電話,匆匆抽了幾口,就把煙頭按熄,稍微散了散味道便重新走回屋內。
很快,伊橘再一次被用同樣的姿勢給拎了起來。
對面的人這次直接幫他把衣服都找好拿了出來,扔到他懷裏: “想睡等你回去了再睡,先把衣服給我穿好。”
“……哦。”
二十分鐘後,伊橘跟着夏油傑準時下了樓。
走出醫院的感應門,正低着頭揉搓眼睛的伊橘恍惚間好像感應到了什麽。
下意識地擡起頭,就看見了對面整整齊齊站了兩列的男高中生。
田中和旭把日向舉起站在他們的膝蓋上,後者手裏拿着一根正随風飄舞的黑旗,上面用白色的毛筆字潇灑地寫着‘飛吧’二字。
前排,菅原和山口共同舉着一個大蛋糕,兩側的影山和西谷手捧鮮花。最後的大地和月島站在最側邊,雙手高舉,拉起了一道鮮豔奪目的橫幅——
“伊橘!出院快樂!”
引得街上過路的人側目連連。
原本還有氣無力的伊橘瞬間挺直了背,步伐矯健地轉身走回醫院。
一旁的夏油傑看得直樂呵,伸手一撈,把人又重新撈了回來: “诶,害羞什麽,你朋友專程來看你诶!”
面前的那群人表演完精心準備的驚喜後就解散了隊形,日向和西谷第一時間沖到了伊橘的面前: “伊橘!”
“你上次歘一下的就不見了!到底是發生了什麽呀?之後你去了哪裏?怎麽突然就住院了?”
“好帥好帥教教我!我也想要學會瞬間消失術!”
伊橘掃過面前滿懷期待的二人,視線一轉,捕捉到了正巧從人群後‘路過’的五島。
指了指突然造訪的這群人,眼神詢問他:都死了?
五島:?
他轉身拉過日向和西谷,帶着他們往街對面走去,嘴裏碎碎念道: “走吧,這種一點情商都沒有的人有什麽好探視的,我幫你們找排球館去。”
夏油傑忍俊不禁地拍了拍伊橘的肩膀。
兩人面前,剛從車上下來的七海正朝這邊走來,邊整理着身上的衣服。
站定在伊橘面前: “人是五島叫來的,副本裏的所有人物都有真實數據,他作為副本的掌控者,想跟自己的NPC見一面不是什麽難事。”
說罷,他的視線看向兩人身後。
夏油傑指了指停在對面的那輛車: “剛才就已經讓我的咒靈幫忙把東西都搬下來了,只是你的車這樣下來估計就坐不下這麽多人了吧。”
七海推了推眼鏡: “我帶着伊橘先回去,剩下的幾位就先再麻煩一下夏油前輩了,今天邀請了這些孩子一起去家裏吃飯。”
“嗐,好吧。”夏油傑攤攤手。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七海對他的态度已經變得越來越不客氣了。
“十分感謝。”七海站直了身,微微鞠了一躬,而後挺直了背,轉過臉看向伊橘,颔首示意: “伊橘同學,走吧。”
伊橘點點頭,從夏油傑的胳膊下鑽了出來。
目送着二人進了車,夏油傑輕笑着拍了拍手,吸引面前這群早已被伊橘引走視線的高中生: “好了好了,差不多該走了,我帶你們去伊橘住的地方看看。”
聞言,對面的幾個人眼冒金星。
“伊橘的家裏!”
日向興奮地原地高蹦三尺: “我還從來沒有去過朋友的家裏!”
“那正好,我帶你們坐公交過去吧。”夏油傑高舉起一只手,面前的幾人瞬間莫名自覺地排成了一列,他歪了歪頭笑道, “乖孩子們。”
*
車海川流的街道上,七海平穩地握着方向盤,視線時不時看向後座的伊橘。
六人車的後座疊滿了幾大包的行李,伊橘正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這是什麽東西?”他按住座位邊的按鈕,靠背直接便升了起來。
七海淡淡道: “汽車。”
“我知道,但是我之前看到過的汽車沒有這麽高級,椅子不會動。”他背後的椅背已經升到了極點,任由他再怎麽用力按下按鈕都沒再繼續往上。
“商務車,功能比較先進,借來的。”
伊橘一邊研究着座位邊上的其他功能,一邊問: “為了接那幾個人特意借的嗎?”
“嗯。”
“那應該也塞不下吧?”
七海将視線重新放回到了路況上: “面前的擠一擠,後備箱再藏兩個,差不多就可以了。”
伊橘回憶起之前在哪個角落裏看到過。
這樣應該算違規駕駛吧……
等到周圍的所有按鈕幾乎都被他試了個遍,伊橘這才停下了探究欲,把椅子調整到最舒服的位置,半躺下。
“他們怎麽能出現在這裏的?不是死人的世界嗎?”
七海一只手摁下開窗按鈕,車窗緩緩搖下,從外呼嘯而過的風微微吹散了他本來打理地一絲不茍的頭發。
“不一定只有死人才能來這裏。”
他捋了捋額頭兩側,原本被發膠固定的黃發沒幾下就被打散,淩亂地在風中飄舞。沒了平日裏一絲不茍的嚴肅感,額前的碎發驀然給他添上幾分閑适的味道。
屈起手肘搭在車窗邊,另一只手靈活地操縱着方向盤,骨節分明的手指像是在撫摸着什麽似的,沿着方向盤的輪廓打轉。
“這幾天我一直跟你住在醫院,五島也跟着。前天他去樓下挂了個專家號,看了心理醫生,檢查出來說是沒有問題,之前是系統判斷出錯了,上報之後就解除了監控關系,高層為了補償就答應他把這些人接了過來。”
“他怎麽突然想到的去看心理醫生?”
七海淡淡道: “閑的吧。”
倒也挺符合五島的性格。
“所以副本裏的人其實都可以來這邊?”
“需要經過審核,比如那些有暴力傾向一類的過不了。”
伊橘沉思一瞬,将視線投向了窗外。
掠過的路燈只剩殘影,各色行人走在路邊。
可能是因為這裏裝了很多死人的緣故,每個角落都比現實世界看到的要擁擠很多。
他狀似不經意道: “這裏的所有标準都很主觀。”
不管是能否放NPC進來,還是能否回到現實,似乎都是靠着一部分人或非人的主觀印象來判斷。
“理性也不一定是絕對正确。”七海通過後視鏡看了他一眼, “全部交由數值判斷的結果可信度并不高,可以參考五島。”
正常人同樣也能會歸判為神經病。
“這裏的人在借助數值計算的同時也并不相信它,人同樣擁有理性和感性兩種能力,盡量确保坐在重要位置上的人具備一定的理性,就是這個世界盡量規避主觀臆斷的辦法。”
他的聲音像是鋼琴的低音鍵,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語調緩慢而表述清晰。
伊橘将頭轉了回來,看向車前的後視鏡,那裏清晰地照出了七海的面容。
跟平日裏見到的不一樣,他的姿态是難得的松弛,眼鏡後的雙眸淡然地看着前路。
“我們現在去哪?”
“去買菜,今天有很多客人,家裏存放的食材不夠。”
說着,七海将方向盤一轉,車子拐入了一家大型超市的地下停車場。
頭頂的天花板瞬間掩去了外頭明亮的陽光,只剩下幾盞吊着的白熾燈。
車子停好,七海帶着伊橘乘着電梯上樓。
“你有什麽想吃的嗎?”
兩人停在果蔬區的地方,七海一邊挑着土豆,頭也不回地問。
“不知道。”
伊橘比較習慣于別人做什麽他吃什麽,如果有什麽東西味道不喜歡,之後就不吃了。
而對于他不喜歡吃的東西,照顧了這麽多天的七海差不多已經如指掌。
“你自己去附近挑喜歡的東西吧,不用一直跟着我。”
七海身上的外套在下車前就被他脫了下來,背上的刀也放在了車上。
襯衫最頂層的扣子随意地解開了兩顆,領帶不知何時被脫下了。緊實的肌肉将衣服繃直,挽上去的衣袖露出下側的小臂,腕上的手表襯出記幾分禁欲感。
每一顆土豆在他的手裏就像是玩具球一樣。
伊橘站在他背後,偷偷摸摸地伸出自己的手比劃了一下。
七海轉過頭: “怎麽了?”
背後的人絲毫沒有被發現的窘迫感,淡定地放下胳膊,搖搖頭,而後道: “我想去那邊。”說着,指了指另一側的零食區。
七海随意地朝那望了一眼,低下頭數着已經挑好的土豆,随意應道: “去吧,但是不要買太多不健康的零食,挑好了就回來找我,找不到就打電話。”
“嗯。”
伊橘低低應了一聲,毫不猶豫地轉身便走。
對于超市裏的零食區,之前都是讓七海他們幫他買,唯一的印象還是從哥哥那裏來的,他自己倒是還從沒親身來過這種地方。
和印象裏的差不多,那一片貨架上琳琅滿目的都是各式各樣的零食。
他順着記憶尋找,将先前在哥哥記憶力看到過的東西全部都揀進了懷裏。
等到兩人都買完東西到門口彙合時,七海遠遠地就看見了一輛裝得滿滿登登的推車正朝着自己的方向而來。
他只看得見若隐若現在零食堆後的伊橘的頭頂。
“你拿得太多了。”七海看着站定在自己面前的人,雖然他對這樣的結果倒是并不意外: “我以後每周都會帶你來一次,一次性拿這麽多,吃不完會浪費。”
伊橘從零食山後頭走了出來,看向七海: “今天家裏來了很多客人。”
言下之意,不是他一個人吃的,都是準備拿給客人吃的。
七海的視線從推車角落裏埋着的東西上掠過: “客人需要五包巧克力嗎?”
伊橘點頭: “嗯,他們都很喜歡吃這個。”
七海也沒有讓步: “放回去一點,吃太多了對身體不好。”
伊橘眨了眨眼睛,轉移話題: “夏油傑說,你拿到的工資之後會幫我買下巧克力工廠。”
“他跟你說的?”
“嗯。”他臉不紅心不跳。
“那你就當他放了一個屁吧,我不會買的。”
七海的否認沒有一絲猶豫。
伊橘: “……那我想要這五包巧克力。”
“那我下周就不帶你來超市了。”七海看着他, “你自己選擇吧,想要今天一次性買五包巧克力,還是先買一包,以後我每周帶你來一次超市?”
這種選擇題對于其他人來說不知道,但對于伊橘來說就實在是太難了。
他想要把這個品牌的所有味道都一次性吃個飽,但也想要以後每周都吃得到。
“我今天買三包。”伊橘伸出三根手指,企圖讨價還價。
七海的态度堅決: “不行。”
“……”
最終,伊橘推着推車,在七海的注視下放回去了一半的零食。
等到開車到家了,都還有些恹恹不樂。
彼時乘公交的回來的幾人早就等在了門外的走廊上。
見伊橘乘着電梯上來,身後的七海手中正拎着一大堆東西,幾人忙不疊沖上去幫忙。
七海的公寓原本一個人住大小正好,此時多了一群身高體壯的少年,就顯得有幾分逼仄了。
夏油傑打了個電話讓樓下的灰原雄上來一起幫忙,拎着水果和蔬菜就跟七海一起進了廚房。
“真是的,怎麽這麽多人。”夏油傑一邊幫七海洗着水果,一邊問, “要不然我今晚就不在你家吃飯了吧?待着怪難受的。”
七海正在給土豆削皮,五指微微用力,手腕處的青筋明顯: “可以,幫我準備好晚飯再走吧。”
“……嘁,那我不是白幹活嗎?”
“那正好,留下來吃個晚飯吧。”
夏油傑: “……”
客廳內,伊橘一進門就被衆人圍在了沙發上。
最外邊是一直扒拉着想要融入的五島和一臉不能理解的月島。
日向恨不得把整張臉都湊到伊橘的面前: “伊橘伊橘!我跟你說,我們拿冠軍了!春高賽!”
春高賽是……?
見伊橘有些茫然的神色,日向解釋: “就是之前跟你說過的那個比賽,我們先前一直在準備這個!”
好像是的,他想起來了,之前圍在食堂吃飯的時候有聽他們提過一嘴。
“诶,恭喜。”伊橘拍了拍手。
另一側,西谷捶了捶自己的胸膛,眉飛色舞道: “嗨呀嗨呀,少不了我最後那一招霹靂無敵風火輪旋轉接球法,簡直是神來之筆!”
“我的扣球也是拿了不少分的!”田中也緊接着撸起袖子,揮舞着手臂企圖重現當時的風采。
站在邊上的菅原有些丢臉,無奈地按住他們躍躍欲試的身姿: “好了好了,拜訪別人家裏的時候要安分一點。”
五島趁着這個時機,直接扭着身鑽進衆人之間的縫隙,一屁股坐在了日向身邊的空位上。
“哦,五島!你和之前看起來很不一樣了!”日向驚喜的視線在他身上打轉, “你的腿也好了诶!”
五島拍了拍自己身下這雙健碩的大腿,驕傲地挺起胸: “那可不,我天天陪着七海先生去晨跑和夜跑,不僅腿好了,腹肌都有一點了。”
“哇哇哇,給我摸摸!”
……
伊橘探究的視線看了過去,就見五島十分自信地掀開了自己的衣擺,露出幾塊若隐若現的腹肌。
“真的诶真的诶!我也有,我給你看!”日向也激動地拉起了自己的衣服。
雖然個子矮小,但是從他的腿部肌肉上就可以看出來他平日裏會經常接觸跑跳一類的運動。
而每次縱身高躍的時候往往會用到腹部的力量,這裏的肌肉自然不用多說。
另一旁的影山撇了一眼,微不可察地‘嘁’一聲。
被耳尖的日向瞬間捕捉到。
扭頭指着他: “看不起什麽!?有本事你也露出來看看!”
對面的影山毫不遮掩地掀開。
只一眼,日向深受打擊。
見面前的人突然萎靡不振,五島連忙拍着他的肩膀安慰: “沒關系!我覺得你這樣的肌肉線條才是最好看的!不多不少,我的目标就是要練成像你這樣的腹肌!”
原本蔫下去的日向瞬間重獲希望,兩眼亮晶晶: “真的嗎!?”
“嗯!”五島重重地點着頭。
“那我的呢?我的呢?”另一側的西谷和田中趕忙上前來湊熱鬧。
五島閉着眼拒絕: “不,我覺得還是日向的最好看!”
“什麽!”
“菅原學長!你覺得誰的好看!”
“旭!肯定是我的最好看對吧!”
……
之後的事情就變得十分莫名其妙了起來。
沙發的對面變成了他們幾個的舞臺,高中熱血少年爆發出來的勝負欲強悍到整個空間內都彌漫着焦灼的味道。
從一開始的腹肌展示莫名其妙地進化到了‘完美身材評選’,坐在中間的伊橘也莫名其妙地成為了總評委。
一輪過後,對面其餘幾人很是默契的打出了總分相同的分數。
全靠最後舉牌的菅原在嘴裏默默算着加減法。
雖然是本着‘不能打擊大家的自信心’為出發點,但結果也很顯然易見,毫無進展的局勢讓本就激烈的賽況更加白熱化。
“伊橘!讓伊橘來評!”
對肉體毫無興趣正準備偷吃巧克力的伊橘茫然地頓住了手,反過來指了指自己:我?
周圍觀賽的幾人長舒一口氣,紛紛遞給伊橘一個‘自求多福,我們愛莫能助’的眼神。
夏油傑端着切完的水果出來時,看見的就是客廳裏的幾人齊齊裸露上半身的身姿。
除了幾個尚且有羞恥心且毫無攀比欲的還老老實實地坐在那,剩下的場景簡直不堪入目!
于是他沉默一瞬,重新把廚房的門緊緊拉上。
将手裏的托盤遞給了一邊的七海: “你送出去吧,我……”
他不明說,像是看見了什麽很難以啓齒的東西,撇着嘴巴瘋狂擺手。
七海停下正在給土豆切塊的手,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
也沒多問,用一旁挂着的幹毛巾擦淨了手,接過夏油傑遞來的果盤便重新拉開了門。
茶幾被移到了一邊,空地上,只見那幾人還在盡情展示着自己優越的上半身肌肉,不停地擺着各種健美姿勢。
另一側的沙發上,其餘幾人的手裏都拿着一塊制作簡易的分數牌。只不過其他幾人都如釋重負地靠在了沙發上,只有伊橘正皺着眉,仔仔細細地打量着對面的肉體。
另一只手還在往零食袋裏伸。
很明顯,他全身心的注意力其實都聚集在那只準備去拿巧克力的手上,置于對面的,只是看着他們裝裝樣子罷了。
七海順手從客廳的牆角搬來了一把小凳子,走過去,放在沙發前的空地上,将水果盤擱了上去。
順便将伊橘那只偷偷摸摸的手直接拿了出來,拎起那一袋的零食,把袋子打了個結。
“飯前不吃零食,不然一會晚飯吃不下。”
他站在沙發邊,屋頂的燈光打在他棱角分明的臉上,拎着袋子的手臂還沾着沒有擦幹淨的水珠。
“吃一塊。”伊橘伸出一根手指
“留着晚飯吃完再吃。”
沒有明說,但七海望向他的眼神裏已經暗含了一句話:你在回來的路上點頭答應過的。
伊橘神情茫然。
七海對他這種裝傻充愣的做派已經見怪不怪,畢竟只要是涉及禁止無節制飲食的事情,他總會在自己偷吃被發現之後露出這種表情。
“啊,是,是我想吃,讓伊橘幫我拿的。”
身後,意識到什麽的菅原趕忙舉手,不好意思地撓了撓後腦勺: “嘿嘿,我從小到大都很喜歡吃巧克力。”
對面的七海擡頭看了他一眼,解開袋子,從裏面掏出來一塊,遞給菅原。
原本坐在那的菅原連忙站起身,受寵若驚地接過。
目睹全程的伊橘将視線重新轉移到身前的男人身上: “?”
“你在回來的路上偷偷吃了四塊了。”說着,他将手裏的袋子重新紮緊, “我只是沒說,不是沒看見。”
伊橘: “……”
原本準備偷偷把巧克力塞給伊橘的菅原也默默收回了手。
不說不知道,這種攝入量确實有些不太健康了。
坐在沙發上的伊橘低頭思考一瞬,在七海正準備回廚房的時候最後掙紮一下,推了推他的胳膊,把手裏那個簡陋的牌子遞給他。
七海把東西放到面前看了看,詢問的視線投向伊橘。
“他們給的,說是拿這個可以評冠軍。”伊橘指了指他手裏的牌子,同他商量, “冠軍歸你了,作為交換,再給我一塊。”
“什麽冠軍?”
“哦,不重要。”
“……”
七海把分數牌收下,同時帶走的還有那一整袋的零食: “謝謝給的冠軍,但零食還是不給。”
伊橘的視線一直緊緊跟随到那個身影重新關上了廚房的門,然後才收回目光,自我複盤: “所以我下次應該直接光明正大一次性吃完,這樣就不會增加被發現的風險。”
邊上的菅原苦口婆心: “伊橘啊……巧克力這種東西吧,一天一塊最多了,不然容易蛀牙的。”
“蛀牙是什麽?”伊橘撇過頭問。
“就是你的牙齒很痛很痛,痛到整夜整夜睡不着覺的那種。”
“很痛苦嗎?”
菅原神情認真: “很痛苦。”
“真的會疼到一晚上睡不着覺嗎?”
“真的。”
伊橘定定地看着他。
半晌,移開視線:
“我不信。”
菅原哽住,神情高深莫測: “等你經歷過了就懂了。”
對面,原本仍沉浸在必勝氛圍下的幾人剛賣力地秀完肌肉,擡頭就看見了對面的伊橘直接把牌子塞給了那個下午把他們接過來的男人。
毫不猶豫,想都沒想,甚至連一個多餘的眼神都沒有看向他們。
“……”
一瞬間,勝負已定。
沒有了剛才的激情,周遭的空氣瞬間降溫,客廳裏不知是何處吹來了一陣風,直叫人冷得打哆嗦。
幾人默默抱緊了自己。
回想一下……
雖然但是,好吧說實話,如果是那個人的話,嗯,輸得心服口服。
對面的大地,菅原和旭等人默契地拿上衣服,情懇意切地安慰深受挫敗而歸的幾個孩子,一切盡在不言中。
另一邊,終于拿回自己手機的月島對準了這一幕,定格留念。
低頭反複欣賞。
嘴角一勾,嘲笑出聲。
————————
遇到排人之前的夏油:顫抖吧人類!
目睹排人發癫後的夏油:我社恐(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