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村(四)
    “我要回去了。”
    夏油傑叼着嘴裏的牛肉棒,随手把包裝袋扔進了垃圾桶裏。
    正準備站起身,七海擡頭看了他一眼: “這麽快就回去了?”
    “嗯,回去睡覺了。”說着,他打了一個哈欠, “這幾天沒有怎麽睡好。”
    聞言,七海将手機放下,站起身: “先再待一會吧,我要去洗個澡,你先坐一會兒幫我看一下。”
    要幫忙看誰,不言而喻。
    “這麽大人了,一個人待在客廳要害怕?”夏油傑嘴上調侃着,身子倒也重新坐了回去。
    伊橘瞥了他一眼,又重新把視線轉過去。
    七海也沒有說話,只是轉身回了卧室。
    不過半晌,拿了換洗的衣物走進了衛生間。
    客廳內,電視裏凄慘的哭喊聲還在持續着,夏油傑聽得昏昏欲睡,掏出手機提神。
    對面的伊橘卻是看得津津有味,一雙眼睛都舍不得眨眼。
    “你怎麽會喜歡看這種東西呢?”夏油傑杵着腦袋,不理解, “我原本養的兩個孩子,十歲左右就不看這種了。”
    伊橘坐在那一動不動,問: “你怎麽會喜歡7頻道呢?我哥哥五歲的時候就不喜歡看了。”
    夏油傑嗤笑。
    兩人之間瞬間被沉默籠罩,只剩下電視的聲音。
    gg間,伊橘扭了扭自己有些酸痛地脖子,轉頭問他:
    “新一輪的周目大概什麽時候能開始?要持續多長的時間?”
    “之前的很多副本都多多少少出了點問題,現在還在監修,不過應該也快了,大概就是這幾天的事情。”
    畢竟自從上一個周目結束後,伊橘光是在醫院養身體就躺了大半個月。
    “不出意外的話,跟之前幾次一樣都是十五天。”
    在此期間,副本內也會增加很多的新人,每個人根據進入副本的當即開始計入積分,雖然不公平,但也不乏有很多後來居上的。
    比如伊橘。
    如果不是最後一個副本太變态的話,加上同期沒有像夏油傑這樣的非普通人,應當十分穩妥地能出線。
    短暫的交流過後,gg結束。
    伊橘的注意力重新放回到了面前的電視劇上。
    夏油傑百無聊賴地瞄了幾眼,低下頭,去找吃的。
    “你覺得裏面的大小姐後面會不會真的因為父母的原因跟男一號分開?”
    冷不丁的,正在扒拉着零食的手一頓。
    夏油傑從裏面挑出來一包辣條: “不知道,沒看過。”
    撕開,香氣四溢。
    “那你覺得下一步男一號會怎麽做?大小姐背叛了他,當着他的面找了另外一個男人,那個男人還是他最讨厭的對象。”
    吧唧吧唧。
    夏油傑左耳進右耳出,咽下嘴裏的,從袋子裏又拿了一根出來。
    伊橘自顧自繼續: “二小姐會跟着來搗亂的吧,畢竟那個男是的她一直以來的暗戀對象。”
    吧唧吧唧。
    “女方的父母這一集就要去造訪男一號的家裏,應該會狠狠羞辱他的吧……”
    “話說,男一號之前的伏筆說他是一個隐藏的天才黑客,黑客是什麽東西?會是後面很重要的劇情設置點吧?”
    ……
    耳邊嗡嗡的,夏油傑終于在吃到最後一根辣條的時候能到了從浴室裏出來的七海。
    他迫不及待地扔掉包裝袋,起身離開: “我走了。”
    下次絕對不會挑着這小孩看電視的時候過來。
    七海正拿着毛巾擦幹頭發,客氣地挽留: “不再坐一會嗎?晚上直接在這裏睡下也行。”
    夏油傑朝後擺擺手,人已經站在玄關處換好了鞋子,推門離開。
    頗有一種忍受不住而倉皇逃離的感覺。
    伊橘看着背後剛走出來的人,朝他招了招手: “七海先生,可以坐這邊,順便幫我削一個蘋果嗎?”
    自打知道他是拿錢辦事後,伊橘對他的指示就不像一開始那樣拘謹了。
    七海一邊擦着濕漉漉的頭發,走到伊橘的身邊坐下。
    他的身上彌漫着一股清冽的香味,應該是薄荷味的沐浴露。頭發也是剛洗過,有一股淡淡的草藥香。
    上半身穿着一件簡單的白色T恤,從發尖滴落的水珠暈染在白色的布料上,那小小一片的衣服與肌膚相黏,變成了半透明的模樣。
    長腿裹在寬松的居家寬松褲下,在逼仄的沙發和茶幾間顯得有些伸不開手腳。
    七海把伊橘挪進來的茶幾向外推了一點,一雙腿才舒展開來。
    “今天吃半個,不然你一會兒飽得睡不着。”七海伸手從果盤裏挑出來一直體型較為小巧的蘋果,抽出一側的水果刀,直接将蘋果握在手裏,刀尖順着果柄偏向外的地方落下。
    伊橘不太喜歡吃果核周圍的肉,口感不是他喜歡的,所以這部分的果肉大多都是被他遞給了七海吃。
    身邊的人将手裏的那一小半塊蘋果遞過來,伊橘伸手接過,順勢叼進嘴裏。
    沒等他把蘋果吃完,電視機裏就響起了片尾曲的旋律。
    一周更新的一集就這麽結束了。
    等到片尾曲也播放完畢,伊橘才戀戀不舍地繼續咬着嘴裏的果肉。
    他拿出手機,在某平臺上找到那個熟悉的解說博主,恰好他正在直播講解新劇情。
    點開來,眉飛色舞的臉就出現在了屏幕上,激動的聲音充斥着整個房間。
    伊橘正看得起勁,冷不丁的,七海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他把手裏啃幹淨的蘋果核扔進垃圾桶: “夏油傑跟我說,你晚上藏着手機偷偷玩,不睡覺。”
    伊橘淡定地刷着評論: “沒有,他在放屁。”
    “之後手機就交給我保管,每天起床之後給你,晚上十點前必須交給我。”
    “太麻煩你了。”伊橘動了動身子,翻了個面, “沒事,我自己拿着就行,晚上不會玩。”
    “不麻煩。”
    “麻煩的。”
    七海洞察的眼神掃過去: “所以你晚上就是在偷偷玩吧?”
    “沒有。”
    別的不說,但是在睜眼說瞎話上,伊橘還真在短短幾天的時間內就達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
    他将手裏的最後一口蘋果放進嘴裏,翻身坐起,兩只腳在地上摸索着找到自己的拖鞋,站起身: “我先去洗澡了。”
    言罷,拿着他那只還在不斷傳出各種離譜推理的手機閃身進了浴室。
    “……”
    七海在原地坐了半晌,起身去廚房将水果刀洗幹淨,而後走進了伊橘的房間。
    拿了東西,走到浴室門口,敲了敲門。
    “我在洗澡了。”
    伊橘的聲音從裏面傳來。
    只不過沒有一點水聲。
    躲在廁所裏享受單人世界的毛病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培養出來的。
    七海屈手又敲了兩下: “你睡衣沒有拿。”
    裏面的聲音沉默了一瞬。
    片刻後,原本上了鎖的門緩緩打開了一條小縫。
    看不見裏面的人影,只有一雙猝不及防伸出來的手,精準地瞄向七海手中的衣服,一把揪了進去。
    随即利落地把門關上。
    完全不給門外的人有任何可能進來的機會。
    看着面前只透了一點光就緊接着倏忽關上的房門,七海罕見地哽了一瞬,而後無奈地轉身,拿出客廳櫃裏的備用吹風機。
    浴室裏的伊橘跟往常一樣,一待進去就能把自己在裏面關上大半個小時,不知道在裏面玩什麽東西。
    客廳內,本來只是想先去浴室吹個頭發的七海無法,只得站在客廳的牆邊插上電,打來吹風機。
    柔順的發絲在吹風機呼出的熱風中淩亂地四散,滴落的水珠落在挂在脖間地毛巾上。
    沒了發膠和可以打理的發型,七海此時的模樣與白日裏的模範精英的形象全然不同。
    身上穿着随意的居家服,全身都帶着一絲慵懶的随意感。
    待半個小時後,伊橘戀戀不舍地從浴室裏走出來,就看到正坐在床邊一把高腳椅上喝咖啡的七海。
    正準備視而不見,就被對面的人出聲叫住。
    “手機。”
    “……”
    “你現在不僅飲食習慣不好,作息也不健康。”
    伊橘轉回臉,朝着自己的房間走去,就當剛才什麽也沒聽見。
    七海抿了一小口咖啡,看向伊橘的視線淡然而帶有壓迫感。
    特別是他現在摘下了眼鏡,一道眼神仿佛帶着審視,像是一條鞭子一樣打在了毫無防備的伊橘的身上。
    兩人無聲對峙一番。
    伊橘轉了個身走回客廳,把褲子裏的手機拿出來,規規矩矩地放在茶幾上,擡頭看向對面那個仍然在悠然喝咖啡的人。
    七海移開視線,重新看向面前的那份財經報,嘴裏低低應了一聲: “嗯。”
    頓了頓,又補了一句: “去睡吧。”
    伊橘轉身回房,在拉開門走進去的最後一瞬間,轉頭看向了茶幾上那部方方正正的娛樂産品,抿了抿唇。
    随後留戀又緩慢地關上了門。
    ……
    夜深人靜。
    那一層厚重的窗簾并沒有拉上,只有一層紗窗堪堪遮擋。
    屋外的夜景朦胧地映照在窗簾上,不知誰突發奇想在大晚上放了個煙花。
    四散的光亮和五彩的顏色在半透明的白色紗窗上開出像素風的煙火。
    伊橘側着身躺在床上。
    粉色的床簾包裹住了大半張床,只有正對着窗戶的一側還敞開着。
    耳邊似乎還能聽到屋外似有若無的人聲,應該是從不遠處的商業街那傳來的。
    汽車駛過的亮光若隐若現,整個房間落針可聞。
    他從剛才回到卧室裏後就一直維持着不變的姿勢躺在床上。
    但是根本睡不着。
    一閉上眼,他就能回味起一塊巧克力在自己嘴中緩慢融化的味道。
    他不喜歡嚼碎,他喜歡等着糖慢慢在自己的口舌下漸而消失不見的過程。
    是一股甜而不膩的奶香。
    有時也會帶點其他各不相同的口味。
    那是絲滑的,在嘴中驀然綻放出來的感覺。
    一想到就讓人全身都在癢癢,牙齒也在癢癢,完全醞釀不出一點睡意。
    本來他還有手機,可以靠着打發時間來等待睡意自己襲來。
    但現在沒有了。
    所以他很理所當然地失眠了。
    當伊橘在打到這個晚上的第十八個哈欠後,他翻身站起。
    拖上了拖鞋,一點沒有掩蓋自己的動靜和步伐,打開門。
    隔壁,剛要躺下去的七海被一陣不緊不慢的敲門聲叫起。
    走過去打開,就看到了門外正抱着被子和枕頭的伊橘。
    他的身材并不高大,加上胳膊原本的力量也很小,手上的被子幾乎就要拖到了地上。
    背後是漆黑一片的客廳,沉悶的黑暗将他整個人都籠罩起來。
    柔順的劉海貼在額前,将他那一雙蔚藍的深瞳映襯得格外明亮。
    “怎麽了?”七海問他。
    伊橘指着自己的鼻子: “睡不着,但是聞到你房間裏有巧克力的味道。”
    七海搭在門把上的手微微一頓。
    他确實是把零食藏在了卧室裏。
    不過,能聞出味道?
    對面的人緊接着掂了掂手裏的被子和枕頭: “我今天可以跟你一起睡嗎?聞不到味道我睡不着。”
    客廳裏的溫度并不高,伊橘身上只穿了一件單薄的短袖,抱着東西的手不知是因為用力過度還是冷的,正在微微顫抖。
    七海斂了神色,側過身,讓出一條路來。
    伊橘直接走了進去。
    屋內,因為剛才打了一小段時間的暖空調,房間內彌漫着溫暖的氣息,一下子就将冰冷的身體包裹住。
    七海接過他手裏的東西,不緊不慢道: “明天帶你去醫院。”
    “我們不是剛從醫院檢查回來嗎?”
    “嗯。”七海一邊收拾着自己床,邊同他道, “但是要帶你去看一下心理醫生。”
    這種表現已經有些不正常了。
    伊橘: “我的心理很健康,不會有問題。”
    對面的七海埋頭整理着被褥,将兩張被子各疊滿一半的床,又把枕頭好好地擺在兩側。
    “有沒有問題,明天去檢查一下就知道了。”他掀開手中的一層被子,示意伊橘, “躺進去吧。”
    本來站定在床尾的伊橘在原地猶豫了一瞬,還是乖乖地躺下。
    床邊的七海将提着的一角被子蓋在他身上,又将被角掖下去,把伊橘整個人牢牢地包裹起來。
    “灰原他們上次帶你去買衣服的時候少買了睡衣,明天順路再帶你去選幾套,天氣冷了,晚上容易着涼。”
    伊橘躺在那,只感覺周身被微涼的被褥溫柔地裹住了全身,上面隐約還散發着白日裏曬過太陽的味道。
    雖然有點桎梏感,但不漏風,确實溫暖了不少。
    “不好意思,打擾到你晚上睡覺了。”伊橘轉頭,對着正順着床尾走到另一邊的七海道。
    床頭桌上放着一臺暖光燈,橘光映照在面容上,柔和了下颌線,将五官的輪廓照得愈發立體。
    “沒關系,我剛才也沒有準備睡。”
    他曲着胳膊,正在解腕上的手表。
    轉過頭,就看見本來安分躺在床上的伊橘正擰着鼻尖嗅着什麽味道。
    七海擡了擡眉: “你聞到東西被我藏在哪裏了?”
    伊橘又閉上眼體會了一番,而後挫敗地睜開: “沒有。”
    “那就睡吧。”他挑開被子的一角,躺了進去, “明天早上我要上班,定了六點的鬧鐘,如果吵醒你了我先說聲抱歉。”
    六點,這對于每天睡到大中午的伊橘來說實在是有些荒唐。
    “上班需要這麽早嗎?”
    七海把面上的無框眼鏡取下,放在一側的床頭櫃上: “不用,但我要晨跑。”
    為什麽會有人寧願六點起來晨跑而不是一覺睡到上班前。
    伊橘覺得他跟七海的生活一定是完全無法同頻的。
    他收回視線: “沒事,六點的鬧鐘我一般聽不到的。”
    “嗯。”七海一手撐着床,另一只手伸去關燈, “明天早飯想吃點什麽?”
    啪的一聲,橘色的暖光燈便陡然熄滅,整個房間瞬間裹入了清冷的月色中。
    一陣莫名的冷意瞬間竄了進來。
    伊橘不由地往被子下縮去,将半張臉都埋了進去: “……都可以,但是早上不想吃蘋果。”
    七海回想了一下冰箱裏還剩着的東西: “吐司三明治能吃嗎?加點培根和雞蛋,還有生菜。”
    這些都是他能吃得慣的東西。
    伊橘點點頭: “可以。”
    身邊的人低低應了一聲,示意自己知道了,而後翻身躺下。
    男人身上清冽的味道比剛才在客廳裏更加明顯,原本半幹的頭發已經完全幹了,肆意地散在枕間,同樣能聞到一股好聞的味道。
    伊橘有些無聊,側頭向身側看去。
    七海的睡姿很規矩,背對着他,一手枕在脖下,一手随意地擱在腰間。
    他的被子蓋得随意,背後空出來了一大塊的縫隙, T恤松垮地穿在身上,但對方對像是一點都感覺不到涼意。
    平穩的呼吸聲很快便傳了過來。
    伊橘收回視線,有些感慨。
    常年健身的人就是身強體壯,一點都不怕冷。
    這般想着,他又裹緊了自己身上的被子。
    ……
    昨晚伊橘睡得很快。
    不知是一直聞着巧克力安心的甜味還是什麽原因,腦子裏本來還想着的事情全然抛之腦後,困意不知不覺就襲來,再後面就直接沒了意識。
    第二天醒來時,就見身側的位置已經空了。
    低頭一看,自己也不知什麽時候跑到了床的正中間。
    原本包裹整齊的被子也被攪成了一團,縮在自己的身下。
    另一只腳則是直接大大咧咧地伸進了七海那張灰褐色的被子裏。
    床頭放着一個保溫杯和一套幹淨的衣服,邊上留了一張字條。
    —— “早飯放在電飯煲裏保溫,拿出來了記得斷電。杯子裏裝着早上剛燒的熱水,記得喝完。手機在客廳的茶幾上,醒來了先打電話。”
    筆跡遒勁,字體工整幹淨。
    跟他給人的初印象完全相符。
    伊橘打了個哈欠,翻身下床,換好衣服打開門。
    卧室裏沒有拉開窗簾,剛從昏暗中走出來的伊橘一時被屋外的陽光照得睜不開眼。
    待原地适應了一會兒後,才揉着酸澀的眼睛走了出來。
    拿起茶幾上的手機,顯示了一通未接電話。
    不過是夏油傑打來的。
    伊橘一邊撥通了回電,一邊将保溫杯裏的水倒進自己的玻璃杯裏。
    “喂。”
    那頭,夏油傑的聲音傳來。
    伊橘不疾不徐地喝了一口溫水潤樂潤嗓子,而後才開口: “打我電話有什麽事嗎?”
    另一邊的夏油傑不知道正在什麽地方,耳邊時不時就會傳來一陣一陣什麽東西落地的聲音。
    聽起來似乎是在空曠的室內,隐約還有回聲。
    “就是你的那群朋友,今天早上五島向七海問了我的電話,說讓我幫忙帶他們去這裏的排球館逛逛。”那頭的夏油傑聽起來似乎也是沒睡飽的樣子,打了個哈欠,繼續道, “我待不下去了,你過來陪他們吧。”
    “我不會打排球,也不熟悉路。”
    伊橘一次性将杯子裏的半杯水全部喝完,走到廚房裏,找到那個應該是叫作‘電飯煲’的東西。
    打開蓋子,上面蒸發積聚的水滴落下,裏面的白瓷盤裏放着一個剝好的白煮蛋和一個用保鮮袋包好的三明治。
    “七海今天去上吧了?”
    “嗯,下午也沒空,要帶我去醫院。”
    伊橘将插電頭扒了,電飯煲上亮着的紅燈倏忽熄滅。
    端着盤子走出來。
    視線轉了一圈,最後走向客廳那扇落地窗前的高腳凳邊,坐了上去。
    将手裏的盤子擱在桌上,聽着對面的人煩躁的聲音傳來: “你能不能少熬夜少吃零食?就你那小身材板不多鍛煉一下能行?”
    跟郁悶地想要跳腳的夏油傑不一樣,這頭的伊橘仍在悠閑地撕開三明治上的保鮮膜,咬了一口。
    半晌,才懶懶散散地回: “再說吧。”
    不知是不是夏油傑的聲音太大,很快便吸引到了一群人。
    日向的聲音遠遠便傳了過來: “伊橘!夏油叔叔說的沒錯啊!你需要鍛煉!快來跟我們一起打排球!”
    夏油傑撇過臉: “哈?你在叫誰叔叔?”
    西谷直接蹦跳着湊到手機邊上,語氣興奮: “伊橘!你們這裏的排球館好高級!有好多好厲害的人啊!”
    菅原和大地匆匆忙忙趕來拉開兩人的聲音由遠及近,語氣十分抱歉地對着夏油傑道: “不好意思啊,不好意思,我們這就處理。”
    不等伊橘說什麽,對面的夏油傑狠狠道: “明天我就關機,這群人你自己看着。”
    而後直接掐斷了電話。
    伊橘渾然當什麽事也沒發生,繼續慢條斯理吃着三明治。
    裏面的培根和面包都已經有些軟了,原本冰涼的生菜也裹上了一層溫熱。
    雖然敵不過剛做好那刻的味道,但也并不賴。
    七海先前的一日三餐都是自己做的,還要順便哺育樓上樓下的兩人,廚藝早就鍛煉地爐火純青。
    伊橘一邊繼續吃着三明治,手上順便撥通了七海的電話。
    對面嘟了幾聲,很快便被接起。
    伊橘開了免提,隐約能聽見對面傳來的一陣關門聲。
    應當是七海剛從工位上出來,找了個沒有人的房間才接的他的電話。
    “起來了?”
    他的聲音低沉,透過擴音器,更加染上幾分磁性。
    伊橘一邊嚼着嘴裏的東西,一邊囫囵應道: “嗯,在吃早飯了,電也斷了。”
    對面應了一聲: “我中飯的時候會回來,你想吃什麽?下午再帶你去醫院。”
    “我都行……或者之前在醫院的時候吃過的咖喱飯。”
    “我做的你可以吃嗎?外賣不幹淨,之前在醫院沒有辦法,現在在家最好還是我回來自己燒。”
    伊橘不覺得有什麽區別,點點頭: “可以,能吃。”
    “好,那我先挂了。”
    通訊時長停止,伊橘也正好吃完了最後一口三明治。
    就着幾口溫水咽下,又把那顆白煮蛋叼在了嘴裏,端着盤子轉身走去廚房。
    原本對七海來說剛剛好的料理臺在伊橘面前有些偏高。
    但也不是什麽大事。
    他将盤子洗好,順手量了量臺面是到自己身上的哪個地方。
    回想了一下昨天晚上看到的位置,比對一番。
    七海确實挺高的。
    畢竟那些土豆放到他手裏都像是個小雞蛋一樣。
    ……
    一整個早上,伊橘洗好了碗就拿着手機癱坐在沙發上,刷着小視頻,很快就到了中午。
    雖然事實上他起來的時候就已經不早了。
    大門響起開鎖聲,七海的身影很快便走了進來。
    他穿着黑色的西裝,領帶是藍色的條紋。
    鼻梁上架着的不是之前在副本看到的那副樣式新奇的墨鏡,而是昨天晚上的那副無框鏡。
    手上拎着公文包和一袋蔬菜,褲腳熨帖,挑不出一絲毛病。
    伊橘瞄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比先前在醫院的時候要回來的早。
    似乎是看出來了他的疑惑,七海在把公文包放在沙發上的空隙同他解釋: “咖喱要煮的時間比較久,我請了假,順便下午帶你去醫院。”
    家裏的沙發很舒服,一躺着就不怎麽想起來。
    伊橘揉了揉眼睛: “今天不想去,可以明天去嗎?”
    七海全當他是在耍小孩子性子,一邊耐心地拒絕,拎着蔬菜去到廚房: “不行,我明天不請假。”
    不意外。
    伊橘将停留在他身上的視線收回,繼續刷着手機。
    七海将菜放好,又走出來,一邊脫着身上的西裝外套。
    他裏面穿着一件白色襯衫和黑馬甲,直接将上半身緊實的肌肉勒了出來。
    動作細致地解開手腕邊的衣服扣,挽上小臂。
    一邊同伊橘說: “坐起來看,躺着傷眼睛。”
    “哦。”
    已經躺着刷了一上午的伊橘慢悠悠地坐起身來。
    七海的動作很快,回到廚房後,不過片刻就傳來了在砧板上剁菜的聲音。
    邊上的竈臺上正燒着水,翻滾的聲音傳到了客廳。
    手機叮咚一聲響。
    伊橘低頭打開,就見本來幹淨空蕩的列表裏不知什麽時候多出來了一個新的群聊。
    點進去,最上面一欄的系統提示是被夏油傑拉進去的。
    又點開群成員明細,上面一排的頭像都有着很明顯地辨認标識。
    日向:歡迎歡迎!
    西谷:歡迎歡迎!
    田中:哦嗨呦哥們!
    ……
    當所有人都表示了熱烈的歡迎後,最後跳出來的是夏油傑送的一束玫瑰花。
    土土的。
    伊橘看着那束花皺了皺眉,總感覺那束含苞待放的花骨朵裏隐含着某個陰郁男繁雜的負面情緒和一股不祥的預感。
    很快,對面的消息接着傳了過來——
    日向:伊橘!夏油叔叔說你身體太虛弱了,讓我們帶着你之後每天鍛煉[星星眼。JPG]
    伊橘:?
    夏油傑:……你,不許叫叔叔。
    西谷:明天就來排球館跟我們一起鍛煉吧![歡呼雀躍并跑來跑去。JPG]
    菅原:我已經根據你的大致情況跟大地商量好了初步的訓練內容,具體的還要等明天全面了解你的體能之後才能細化。
    山口:我們一起加油!一定會幫你鍛煉地健健康康的![必勝。JPG]
    ……
    伊橘覺得他現在不需要加油。
    他想死。
    這個愚蠢的辦法不用多說也知道是誰想出來的。
    他直接摁滅了手機,眼不見為淨。
    中途出來一趟的七海就見沙發上那個唯手機不歡的人罕見地丢掉了一天捧到晚的寶貝,正坐在沙發上冥想,眉頭擰巴成一團。
    撇了一眼,路過,重新回到廚房關上了門。
    伊橘一直在頭腦風暴該怎麽不失禮貌地回絕。
    如果是夏油傑就還好,口舌之戰不一定會輸給他。
    但若是一不小心打擊到了這群高高興興準備給自己安排鍛煉的日向等人,等待他的就是被夏油傑和五島的群嘲。
    說來說去都不免得了他的意。
    ……真是下流的手段啊,夏油傑。
    他這一想,直接就想到了開飯。
    等咖喱都煮好了,他還在飯桌上戳着土豆和蘿蔔苦思冥想。
    七海将解開的圍裙放在另一條凳子上,在他的對面坐下。
    瞄了一眼他手上的動作,問: “不喜歡?”
    “沒有。”伊橘停下了不斷戳着咖喱的手,低下頭吃起來, “可以,比在醫院裏做的好吃。”
    七海拿勺子舀了一口嘗味: “有點點鹹了。”
    伊橘也跟着抿了一口: “我覺得還好,挺好吃的。”
    勺子碰撞在瓷盤上的聲音清脆響亮。
    兩人之間無聲沉默了一會兒,七海緊接着開口問: “你剛剛在想什麽?”
    “嗯?”伊橘不明所以地擡頭。
    “剛才在沙發上,手機都不玩了。”
    說起這個,伊橘就覺得心憋得慌。
    “我不想跟着他們去打排球,但是夏油傑直接擅自幫我和日向他們約好了時間。”
    “打排球嗎?正好,上面也跟我說過了這件事情。”七海倒了一杯水給自己, “你的身體素質太不達标了,上面說等你再修養幾天就開始帶着你一起鍛煉。”
    伊橘: “你在騙我。”
    “我沒有。”他甚至直接掏出了工作交流的聊天紀律, “我們原本給你安排是的健身鍛煉,不過缺少了趣味性,正好排球就跟不錯。”
    對面的人已經直接閉上了眼,死死低着頭扒拉碗裏的飯。
    七海放下手機,有點疑惑: “你很讨厭運動嗎?”
    伊橘用塞滿了飯的嘴回他: “我讨厭動。”
    “……”
    “那是因為你之前的情況比較特殊。”七海放下了手裏的勺子, “你之前是被關在了放映室十八年,身體的機能各方面都下降得厲害,稍微運動一會就感覺到很累,所以現在需要盡可能補充回來。”
    “可以不補充嗎?”
    “也可以,那樣等你出去之後大概率就會變成短命鬼,說不準剛把你送上去轉眼你就又回來了。”
    “……”
    伊橘覺得他在開玩笑,但是他嚴肅的神情又好像在昭示着:并不是,這完全有可能變成事實。
    他糾結了。
    “你可以先考慮考慮,當然管理層也是傾向于讓我來訓練你,雖然接下來的話可能有些現實和不好聽,總之,他們是準備把你培養成副本的測試員和現實副本的先驅探員。”
    現實副本就是這個世界連通着現實一起構建出來的副本,為了擴充能夠出去的名額。
    “當然,我也認為你需要進行一些系統的培訓,不說別的,你難道準備一直依賴着副本內賦予你的數值?你應該知道這并不保險。”七海又抿了一口水, “在我個人看來,你确實需要每日一定的運動量了。”
    伊橘覺得有些恍惚: “你說的有道理,但是我覺得……”
    七海難得強硬地打斷他: “你一直一個人獨處,不太知道職場裏的彎彎繞繞。管理層只是比較委婉的說法,實際上你并沒有反抗的機會,你最多只能選擇比較心儀的鍛煉方式。”
    吃完這頓飯,伊橘整個人也就跟着蔫了下去。
    七海迅速收拾完,回房間脫了裏面的馬甲,披回外套走出來。
    沒了那件修身的馬甲,他整個人都驀然松弛了一些,衣領上的領帶索性也被他取了下來,拿起桌上的車鑰匙示意伊橘: “走吧,先帶你去看醫生。”
    伊橘抿着的嘴巴從吃完飯到現在一直沒有松開過。
    七海一叫,就很自覺地站起身跟了上去。
    不是因為他想通了,而是在他确認自己的每日運動已成事實之後,覺得現在的自己确實是很需要一個心理醫生。
    真是……狗屎一樣的高層。
    伊橘本來以為他們要去的是之前住院的那家醫院,只不過七海的車子直接開向了完全不同的方向。
    在經過繁忙熱鬧的街口後,跨過一座長橋,上了一段高架,直到周邊的房屋漸漸稀疏了起來,七海才在一棟獨立的別墅外停下了車。
    門口的接應生接過七海的車鑰匙,幫忙把車停到了專門的停車位。
    伊橘走在身後,半晌才認出來大門口外貼着的那一個圖案是‘十字’的形狀。
    是一家醫院,
    雖然它裝修得更像是個農家樂。
    裏面迎出來一個白衣護士: “您好,請問您的預約號碼和聯系的醫生?”
    七海從手機裏調出一張圖片,舉到護士的面前。
    “好的,請這邊來。”
    “謝謝。”七海微微颔首,帶着身後的伊橘跟在護士的身後。
    這家私人心理咨詢醫院的裝修十分有格調,裏面的走廊是複古的英式風格,兩側挂着的畫都是文藝複興時期的真跡。
    三人在其中一間問診室外停下,護士敲了敲門,打開,對裏面的人道: “與閑醫生,預約下午的七海先生來了。”
    “好。”
    裏面傳來了一道溫柔的女聲。
    “裏面請。”
    護士幫兩人打開門,随後關上,離開。
    屋內。
    裝修溫馨的問診桌後坐着一個端莊溫柔的女性。
    見兩人進來,視線落在了伊橘的身上,像他示意了一下對面的沙發: “您好,現在這裏坐一下吧。”而後對邊上的七海道, “這位先生,家屬最好不要陪同,可以先去休息區等待一段時間。”
    七海點點頭,朝伊橘看了一眼,随後開門離開。
    伊橘的視線在這間屋子裏随意地轉了一圈。
    屋內所有的布置都是選擇了暖色系,擺放了一些裝飾品。書架上放了一些書,但并不是很多。
    對面的窗戶正對着一處花海,其中屹立着一座風車。
    光是坐在這裏就給人一種很舒服的感覺。
    擡眼,就對上了正坐在對面笑盈盈看着自己的女醫生。
    “你好,小朋友。”
    她的聲音溫柔幹淨,像是沒有摻雜一絲塵埃的上好的潤玉。
    伊橘點點頭: “你好。”
    她從辦公椅上站起來,繞過面前的問診桌,直接坐到了他對面的那張單人沙發上。
    “最近有什麽不開心的事情嗎?”她拿起桌上的杯子,倒了水遞給他, “不用緊張,可以像朋友一樣聊一聊。”
    伊橘接過水杯,斂了斂眼簾: “謝謝。”
    “不客氣。”她輕笑,嘴角的笑容明媚, “我們之間的對話都是絕對的秘密,只有我們兩個人知道。所以你完全可以把我當成樹洞或者是朋友,把你最近的煩惱都跟我說一說。”
    這個醫生和他先前看到過的那些醫生都不太一樣。
    他印象中裏的醫生都是留着只剩下一個圈的稀疏毛發,眼神迷離又帶有智慧,言簡意赅地像是批作業一樣,流水線般看着永遠都看不完的病人。
    而面前的這個人,不僅年輕漂亮,而且說話溫溫柔柔,像是在呵護着什麽似的。
    讓他不由回想起了先前看過的另一部校園甜寵短劇。
    女主角的性格就是這樣,完全溫柔型,對人對事永遠不會生氣。
    比起哥哥的女朋友,他一直更希望自己能找到一個完全不同的類型。
    “七海先生說……我最近缺了一個女朋友告訴我什麽是甜寵,但是我找不到,很煩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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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海: oi!
    我這麽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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