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水榭的布置巧奪天工, 形如彎月,蜿蜒成廊,暖閣則像是星子一般點綴着昏黃的光芒。
    雅致華美, 但也極是昏暗。
    在平王妃出聲之前, 沈希甚至沒能瞧出她是誰。
    可蕭渡玄就不一樣了。
    在黑暗裏, 再沒有比他更打眼的人,蕭渡玄身姿如鶴, 身形高挑, 攬住沈希腰身時手都快要垂落下來,她怎麽也沒法說跟她在一起的人是個侍女。
    她既緊張又懼怕, 極是想假裝沒有聽見, 然後回身走到暖閣裏。
    但蕭渡玄神色從容平靜,他只是輕輕地推着沈希向前走去,連稍作回避的意思都沒有。
    他不會想幹脆就這樣坦露他們的關系吧?他分明剛剛才答應過她的。
    沈希攥住手指,她擡起眼眸:“陛下……”
    她害怕的情緒很明顯, 潋滟的眸光不斷地搖晃着,像是急得快要哭出來了一樣。
    蕭渡玄輕笑一聲:“別怕。”
    “你在我眼皮子底下都敢那般肆意,”他眼中含着戲谑, “為何還會怕這個?”
    沈希急得滿頭大汗。
    她一時之間沒能按捺住情緒,低聲說道:“因為我知道您會慣着我。”
    這話語裏情緒的意味太濃重了, 蕭渡玄沉思片刻, 輕聲說道:“你說得是。”
    沈希還以為他想出了什麽好法子, 哪成想他居然給她說了一句這個?
    她氣急敗壞地說道:“您是第一次做這事嗎?竟都不讓侍從看着。”
    這樣的話亂了尊卑,是很不合适的, 帶着些恃寵而驕的意思, 但她自己卻沒有分毫的發覺,就像以前一樣, 明明早就錯了禮儀,卻還是嬌氣地說“殿下您看這樣合規矩嗎”。
    蕭渡玄是重禮儀規矩的人,可此刻聽到沈希這麽言說,他只想揚起唇角。
    他懶洋洋地說道:“做得的确不多,勞煩姑娘多擔待。”
    沈希聽出了蕭渡玄話語裏調侃的意味,臉頰禁不住地泛紅。
    既是急的,又是羞的。
    他的手仍然抵在她的後腰,輕摟着,細揉着,指腹落在敏感的腰窩,沒有規律和章法地打轉。
    “陛下……!”她将手背到身後,急躁地扣上蕭渡玄的腕骨。
    卻不想他順勢攥住了她的手腕。
    “好了,別亂動。”蕭渡玄沉聲說道,“不會有事的。”
    他終于給了她明确的答複,沈希心底稍稍松了一口氣,她竭力地保持鎮靜,可快走到平王妃跟前的時候,她的掌心仍是已被冷汗浸濕。
    水榭昏暗,如若籠罩着一層朦胧的月色。
    緩步走來的兩人姿态親昵,相處時随意自然,就像是一對年歲相差不大的年輕父女。
    難道是沈慶臣嗎?
    平王妃疑惑地想到,可是她記得他今夜要在宮裏當值,特意言說了不便前來。
    也不是蕭言,他個子沒有那麽高,而且和沈希在一起時總還有一些拘着。
    思緒混亂間,她驀地想起上次在沈希腕間所窺見的隐秘紅痕。
    不會的,不會的。小希是那麽守禮克制的孩子,而且現今都已經嫁了進來,她不可能會同外男再有牽扯。
    兩人越走越近,平王妃的心裏也越來越緊張。
    當看清沈希身側的人是蕭渡玄,平王妃腦海裏的紛亂想法突然全都消失了,她驚訝地睜大雙眼,臉上難掩愕然之色:“陛下……”
    他神情從容,輕聲說道:“方才朕來尋阿言,正巧碰見他們小夫妻在擺弄提燈。”
    蕭渡玄的模樣太自然了。
    他低聲問道:“阿言方才說要給小希拿一盞新燈,他還沒過來嗎?”
    蕭言過來了,他剛剛去洗了把臉,現在發絲還有些微濕。
    他站在水榭的盡頭,此刻的神情比沈希還要更加緊張。
    蕭言的神情仍似是鎮靜的,可沈希能清楚地瞧見他的外袍都在輕輕地顫抖着,好在有夜風遮掩,沒有那般明顯。
    “臣參見陛下,”蕭言壓低聲說道,“陛下……方才臣的确是去尋燈了,只不過臣記錯了位置,并沒有尋到。”
    這樣的情形多麽眼熟。
    蕭言只要稍微有些腦子,定然就能發覺在青雲寺的那一夜被他意外當做野獸的到底是什麽人。
    這樣的暗潮實在是太含蓄了。
    旁人根本無從窺見,可對當事人來說卻是徹徹底底的驚濤駭浪。
    但沈希卻無暇去思考更多,因為蕭渡玄的手一刻也沒有離開她的後腰,輕揉慢攏,隔着一層布料,将那纖細的腰身把玩了個通透。
    熱潮從後腰一直蔓延至全身,癢意酥麻纏綿,她的指骨都在不斷地震顫着。
    平王妃的目光仍落在蕭言的身上,并沒有發覺他們之間的隐秘交纏。
    可蕭言在知悉這樁晦澀事後還不能明白嗎?
    他的眼神帶着少許的驚愕,亦有些尴尬的無措。
    沈希只是看了他一眼,就知道蕭言全都看出來了,強烈的羞意讓沈希連頭都要擡不起來,蕭渡玄身上輕微浮動的暗香更令她想要逃避。
    既幽若未聞,又壓抑綿密,細細地侵占肺腑。
    可沈希披着的亦是蕭渡玄的外衣,哪怕她将臉頰埋進去,依然無法逃離這暗香片刻,只能被動地承受着。
    好在他沒有多待。
    “無妨,”蕭渡玄輕聲說道,“朕還有事,就先不打攪你們了。”
    他的聲音和柔,容色也很是溫然。
    就像是一個很開明又很溫柔的年輕長輩。
    可沈希卻差點沒有低哼出來,男人的指骨微微收攏,像是打烙印似的最後撫了一把她的纖腰。
    紅痕必然已經镌刻上,偏她又沒法掙紮,只能咬住貝齒,将低吟聲死死地咬進唇間。
    沈希實在氣不過,她重重地撓了一把蕭渡玄。
    做完壞事,她便後退半步,小心地回去到禮儀的界限中。
    那一下并不輕,可蕭渡玄連眉都沒有皺一下,他含笑看了她一眼,終是沒說什麽。
    他離開後,水榭間的氣氛終于不再凝重。
    權勢到了蕭渡玄這個地步的人,即便自己沒有壓抑旁人的意思,依舊沒什麽人敢肆意妄為。
    別說平王妃和蕭言,縱是平王也不敢仗着皇兄的身份逾越規矩。
    平王妃微僵的容色恢複正常,她似是松了一口氣,輕輕拍了拍蕭言的肩頭:“你這孩子,就算是再要緊的事也不能将陛下晾在一邊啊。”
    “我知道,母親。”他勉強地露出笑意,“方才是我疏漏了。”
    沈希緊繃的身軀也漸漸舒緩下來。
    她走到蕭言的身邊,言笑晏晏:“母親不要怪罪夫君,都是兒媳剛才一直在擺弄那盞燈,才叫夫君擔憂的。”
    沈希的神色平靜,就像是方才什麽也沒發生。
    她沒有被蕭渡玄逼得崩潰哭泣,沒有被他弄得身軀顫抖。
    那黑暗的情緒消失以後,蕭言突然不知道要怎樣看待沈希,她沒有他以為的那般脆弱無依,她心性堅韌,甚至過分的堅韌了。
    他心中複雜,種種情緒交織着,竟是有些無措了。
    說不清,道不明,剪不斷,理還亂。
    但沈希并沒有多看他一眼,她輕輕地挽住平王妃的手臂,笑着說道:“母親,我聽夫君說您也會制燈,還極是厲害,改日您能不能教我一二?”
    平王妃的性子溫柔,且從來不會将什麽事放在心上。
    沈希一說,她便沒有再繼續方才話題的意思。
    “哪有極是厲害,不過是勉勉強強罷了。”平王妃撫了撫沈希的手,笑着說道,“母親還會制香料,不知你有沒有興致學?”
    宴席馬上就要結束,剩的事情不多,平王妃的心情也更加放松。
    幾人緩緩地向席間走去,蕭言都未向沈希多遮掩幾句,她就自己将事情給解決了。
    他應該感到快樂的。
    可心底的某一處,仍然是有強烈的酸澀在湧動着。
    什麽晦暗的情緒都被遮蓋住了,只餘下情緒上的強烈痛苦。
    該不是他的,哪怕他拼命地去強求,也依然不是他的。
    接風宴結束後,沈希終于是累的一點力氣也沒有了,臨走前平王妃特意跟她言說,明日千萬不要早起。
    沈希回去勉強地沐浴了一番,就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明明是經歷了十分紛亂又勞累的一天,夢裏卻意外的沉靜安穩。
    一夜好眠。
    午間沈希捧着杯盞,慢慢地在爐邊烤肉,熱油滋滋,刷了糖漿的肉片薄如蟬翼,被炙燒成焦黃色,一口咬下去,唇齒留香。
    用完整整三碟後,沈希終于感覺她要活過來了。
    不管未來會怎樣,至少現今她還是要讓自己過得好好的。
    用完午膳後,沈希看了片刻的書。
    暖風從窗外悠悠地吹進來,陣陣花香亦撲面而來,她舒服地伸了個懶腰,将薄毯一伸開,又靠在躺椅上開始小憩。
    睡了一個時辰後,她才緩緩地睜開眼眸。
    玉案見她蘇醒,戰戰兢兢地問道:“姑娘,您昨夜穿回來的那身外袍該如何清洗?”
    沈希靠坐在軟榻邊,按住書頁的手指陡地頓在了原處。
    什麽外袍?
    她的衣袍材質沒有太特殊的,應當不須要什麽獨到的清洗方式才是。
    目光落到玉案手上的那件深色外衣上時,沈希的瞳孔驟然緊縮了一下,她昨夜竟将蕭渡玄的外袍給穿回來了!
    望着那深銀色暗線細細勾勒出的龍紋時,她的頭皮都有些發麻。
    還好夜晚的光線昏暗,若是令人瞧見她穿了這樣的外袍,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沈希急急地将那衣袍接了過來。
    她咬緊了牙關,壓着聲說道:“我親自來洗。”
    繼母崔氏在時和出走燕地的時候,她也過過苦日子,可再難的時候身邊也是有侍從的,沈希長到十七歲,都還沒有自己洗過衣裙。
    她強作鎮定地取來物什,将那燙手的外袍輕輕放進水裏。
    藏得很深的暗香無聲地傾瀉,讓她身上也染上了香氣。
    腦海中的思緒只要稍微停頓,昨夜的旖旎和親密情形就會立刻全都充斥心房。
    開始烘幹那外袍的時候,沈希更是控制不住地想要回避,原本幽微的細香越來越濃郁,讓她的胸腔裏都有些憋悶。
    等将那外袍徹底烘幹收整起來的時候,她才漸漸地放松下來。
    沈希輕聲吩咐道:“用檀木盒仔細盛着,然後令咱們的人送到常中使那邊去。”
    她的臉頰泛着薄紅,但玉案也不敢多問,她低頭應是,然後便接過這燙手山芋離開了。
    沈希沒有多想,剛好平王妃喚她過去,她也就過去了。
    “覺得好些了嗎?”平王妃和藹地問道。
    平王妃摸了摸沈希的頭發,将她像抱女兒似的摟進懷中。
    平王妃的懷抱太溫暖了,過去一夜沈希的心中都已經沒有什麽起伏,這一刻歉疚的情緒又生了出來。
    他們對她這樣好,可她卻那樣輕易地向權勢低了頭。
    她對不起蕭言,更對不起這兩位真心實意疼她的長輩。
    沈希強壓下心底的酸澀,輕聲說道:“兒媳已經好多了,母親。”
    “那就好,那就好。”平王妃溫聲說道,“昨日我就不該讓你那麽累的,你本就柔弱,哪裏經得了一整日的辛勞?”
    她話音輕和,言辭中盡是對沈希的愛護。
    柔弱?怎麽會有人用這個詞來形容她?這就跟用宅心仁厚形容蕭渡玄別無二致。
    但心裏止不住地有暖意在流淌。
    沈希原以為繼母馮氏對她已經足夠好了,沒有想到平王妃竟會比馮氏對她還好。
    “我真的沒事,母親。”她輕露笑顏,“兒媳既是嫁進來了,就應當為母親多分憂的。”
    沈希溫柔地說道:“往後這些雜事便由兒媳處置,您就盡情地享清福吧。”
    她很會說好聽的話,諸如此類的話能說得旁人應接不暇。
    “怨不得旁人也都說我們小希能幹呢。”可看到平王妃的臉上露出真誠的喜悅後,沈希心裏愧疚的情緒卻越來越重。
    平王妃最盼望的事就是兒子蕭言能夠過得幸福美滿。
    但她只能給他們家帶來災難。
    她現今說的這些好聽話,也沒有一句能夠應驗的。
    “好,好。”平王妃笑得溫和,“再過最多一兩年,母親可就要将這家業都交予你了。”
    她言說的這個期限非常特殊。
    女子懷胎十月,前前後後可不正是要一兩年嗎?
    沈希的笑容微僵,平王妃的願望注定要落空,別說有孕生子,她如今就是連擁抱蕭言都不敢了。
    更令她難堪的是平王妃對她的信重。
    她才剛剛嫁進來沒多久,平王妃就已經開始想漫長的未來了。
    沈希側過臉頰,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笑着岔開話題:“母親,咱們去一道看看夫君吧,昨日他也累壞了。”
    平王妃溫柔含笑,任沈希将她拉起:“好。”
    沈希雖說是去看蕭言,但別說同之前那樣親密擁抱,就是指節碰到他的時候都有些緊張,生怕會被那暗中窺探的人瞧見。
    可蕭言竟似是比她還要擔憂。
    他急急地收回手來,強作笑顏地說道:“母親,我有些累了,剛剛才上過藥,你們明日再來看我吧。”
    居室中的确仍殘餘着藥氣,平王妃不疑有他,向沈希笑着說道:“真是的,我們來看你,你還不領情。”
    她撫了撫兒子的肩頭,說道:“罷了,我們這就走了,你好好休息吧。”
    沈希站在平王妃的身後,視線意外地和蕭言相撞到一起。
    那一瞬間,兩個人臉上勉強的笑意都僵住了。
    回到院落後,沈希的心間仍有些不舒服,但後悔的念頭剛剛生起來,就又被她自己給強壓下去了。
    她是沒什麽退路的。
    而這世上也沒有什麽人能岔開腿,同時走兩條截然不同的道路。
    沈希現在能穩穩決定的只有晚間用什麽。
    但她還來得及細想,玉案便避開人急匆匆地走了進來。
    她捧着那檀木盒,為難地說道:“姑娘……那位大人說,衣物的主人想讓您親自送過去。”
    沈希将手中的紙張都給捏得有些皺。
    “他瘋了吧!”她急火攻心,失态地亂了神色。
    沈希原以為昨天将話說開後,蕭渡玄不會再那樣步步緊逼着她,畢竟報酬他也拿過了,承諾他也做出了。
    讓侄媳深夜裏去送外袍,他到底是怎麽想出來的?
    尤其是蕭渡玄這幾日政務繁忙,明光殿裏常會有人來人往,但凡有一個人撞見她,或是産生猜忌的想法,風聲或許就傳出去了。
    沈希一時之間有些氣惱,她将那檀木盒賭氣地扔到地上。
    玉案心情緊張,額前也冒了汗,還以為沈希會一氣之下将之砸了,但片刻後她自己就将檀木盒抱了起來。
    臨到上車駕的時候,沈希的臉上已經沒有任何怒意了。
    她平靜自然,矜持端莊,就仿佛是去赴宴似的。
    玉案望着沈希沉靜的面容,心裏像是被針給紮了一下似的,她忽然覺得若是姑娘能把脾氣發出來,或許會更好。
    那些黑暗的情緒,是不能常常壓在心底的。
    但沈希留意到她的關憂後,只是輕聲說道:“給我多備些夜宵吧,可能會回來得有點晚。”
    她心情到底還是煩悶,一直到下車時臉上也沒能擺出笑意。
    常鶴照舊侯在明光殿前,他謙恭地引她到側殿,說道:“真不好意思姑娘,勞煩您先等片刻,陛下還在與人議事。”
    沈希拉下臉來,她故作生氣地說道:“不是只讓我送衣袍嗎?”
    “現在送到了,我要走了。”她是不想裝什麽溫柔小意了,“我的侍從沒有理解錯中使的話吧?”
    若是尋常的內侍,這會兒定然已經被吓退了。
    除卻在蕭渡玄的跟前,沈希實在不能說是什麽好脾氣的姑娘,她的氣場強,言辭也直接,跟蕭渡玄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最重要的是,蕭渡玄實在是寵她。
    沈希做過的出格事不少,但最後罪責全落到了別人頭上,她自己是一點事也沒有,每每都能全身而退。
    也就只有常鶴能應付得了她。
    常鶴紫衣微動,他站到沈希跟前,笑容和藹地說道:“姑娘寬容仆這一回的疏漏吧。”
    “陛下之前就令仆請您過來,仆事務繁多,意外給忘記了,”他的姿态溫和,可卻油鹽不進,“您先別急,膳房制了新式的點心,您嘗嘗口味,看喜不喜歡?”
    說着常鶴便令人将小食都擺了上來。
    沈希是很知道度的,她會在常鶴面前發發脾氣,也只會在常鶴面前發發脾氣。
    她并沒有掉頭就走的勇氣。
    那後果她承受不起。
    其實宮廷的生活是很好的,在東宮的時候沈希的待遇一直都很好,比在越國公府中都要好,深宮雖然似枷鎖一般,但這也是全天下最華美的枷鎖。
    而且她想要的不就是光鮮亮麗的好生活嗎?
    沈希指骨顫動,輕輕地低下了眉眼。
    蕭渡玄沒多時就過來了,他的眉宇間仍帶着些倦色,可一見她便揚起了唇。
    他挑了挑眉,輕聲說道:“我從前都不知道你竟還會浣衣。”
    沈希很坦誠地說道:“今日剛學會的。”
    聞言蕭渡玄微愣了片刻,須臾高聲笑了出來,他笑的時候很好看,只是平素的笑容都極其的虛假,叫人覺得恐懼。
    沈希望着蕭渡玄的面容,一時之間都沒有想到上一次見他真情實感的大笑是在什麽時候。
    他笑了片刻,而後一把将她抱了起來。
    “還沒用晚膳吧。”蕭渡玄的姿态又恢複了高雅矜貴,“還是随朕一起用吧,今晚有你最喜歡吃的琉璃糖。”
    他邊說着,邊将沈希直接抱進了正殿。
    琉璃糖是很精致的吃食。
    用糖澆灌出花朵的形狀,連牡丹、芍藥這樣花瓣重多的花也能制出來,工序複雜,技藝要求高,而且糖的中央還是镂空的,花瓣薄的近乎透明,基本上也就只有供職宮廷的大廚能夠做出來。
    沈希都許久沒有吃過琉璃糖了,她應該感到期待的。
    但直到用完晚膳,沈希都沒能感覺到往日的滿足。
    嘴巴裏不知道怎麽回事,總是有一種苦澀感,哪怕含着糖也依然不能覺察到甘甜。
    沈希低着眼眸,她慢慢地想着些什麽。
    恰在這時,前殿突然傳來動靜,侍從緊忙地進來通傳:“陛下,太後娘娘過來了!”
    蕭渡玄撫了撫沈希的頭發,輕聲說道:“你先用,我待會兒過來。”
    她勉強地露出了一個笑容,心卻忍不住地往下沉。
    雖然蕭渡玄說了會娶她,但她真的還是好像一個禁脔。
    與物無異,見不得光。
    沈希執着玉筷,将精雕細琢的琉璃糖給戳破,“咔嚓”聲響傳來的時候,她才陡地想起前殿有人,好在太後的言語聲夠大,遮住了這聲脆響。
    她笑着說道:“你既是有意選妃,那就讓四姑娘也回來吧。”
    “母親是管不了你了,而且你的妻子自是應有你來挑選,”陸太後跟蕭渡玄親近地說道,“良家子雖比不得世家女,但也挺好的,純貞質樸。”
    她發間的簪釵發出清脆的聲響,就是有些刺耳。
    陸太後驕傲地說道:“不過不管你想讓哪家的女孩做皇後,有四姑娘這樣一位貴妃做良輔,都不會出岔子的。”
    四姑娘,四姑娘。
    沈希不用想都知道陸太後說的是誰。
    她真是沒有想到,□□姑娘陸仙芝當初都做出那種事了,陸太後竟還想着将她又推上來。
    貴妃?陸仙芝配嗎?
    沈希心底有強烈的不适和抗拒在翻湧着,但在聽見蕭渡玄的話語後,紛雜的思緒全都消弭了。
    他只說了兩個字,卻将她的魂魄都給釘在了冰冷暗河的深處。
    蕭渡玄含着笑意,平靜地說道:“可以。”
    寒意瞬時透徹心扉,沈希坐在軟榻上,卻感覺身軀像是墜進了深淵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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