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壓抑沉悶的鎖鏈聲從下午一直響到了暮色時分。
    沈希的眼眶通紅, 她的手被反綁在身後,腿根亦被緊緊地束縛住了,即便如此, 直到最後她也沒有低下頭。
    她的眉眼都透着倔強。
    一身傲骨再不肯做半分的彎折。
    “我恨你, 我永遠都恨你。”沈希沙啞着嗓音說道, “你是昏君,是暴君, 不配做天下的主人, 也不配做我的夫君。”
    她的眼裏盡是被摧折出來的淚水。
    沈希眸光顫抖,哭叫着說道:“我就是嫁給顧長風的牌位, 也不要給你做皇後。”
    她用的一直都是最尖銳、最刺耳的言語。
    便是再好脾氣的人都會忍不住動怒, 更何況蕭渡玄的脾氣并不算好。
    “好啊,”他冷聲說道,“那下一次咱們就去顧長風的牌位跟前……,也讓他看看你到底是個什麽下賤模樣。”
    人在情緒激動的時候, 總是會忍不住說出很難聽的話。
    但蕭渡玄向來都是說到做到的人。
    沈希的容色已經極盡崩潰,此刻還是有淚水從眼眶裏湧了出來。
    “我和顧長風本就該做夫妻的,”她扯着嗓子低聲吼道, “你做什麽也沒有用,縱是……千回百回, 我的心也永遠都不屬于你。”
    蕭渡玄生來就是高高在上的儲君。
    他從來沒有想過, 自己有一天會像個妒夫般言說這樣的話語:“他有什麽好的?叫你一直這樣心心念念?”
    但沈希的話太精準地碰到了他的逆鱗。
    怒火中燒, 便是蕭渡玄也控制不住情緒。
    病态的黑暗欲念在發瘋般地生長着,他按住沈希的後腰, 帶着諷意說道:“而且你以為你是什麽人, 沈希?”
    “朕一點也不在意你的心屬于誰,”蕭渡玄掐住沈希的下颌, “但你記得,你只要還活在這世上一日,你的身軀就只屬于朕,就只能被關在明光殿裏。”
    他的聲音很冷淡,仿佛真的是全然不在意。
    但沈希快被層累疊加的痛楚給逼瘋了,她一點思考的力氣也沒有了,腦中全是混沌,亂得尋不到邊界。
    額側的穴位突突地作痛,連眼前亦是陣陣地發黑。
    沈希倔強地說道:“我不屬于你,我永遠都不會屬于你……”
    但她沒能堅持更久,終于是在被蕭渡玄按住後腰的時候昏死了過去。
    鎖鏈将沈希的腳踝磨出了血痕,她腕間的紅痕亦是早就腫了起來,從前蕭渡玄總會很憐惜地為她上藥。
    眼下沈希是昏過去了,但蕭渡玄的愠怒沒有分毫的減少。
    如果不是還有事情要處理,他并不會就這樣輕松放過沈希的。
    可都快要走出明光殿的時候,蕭渡玄還是折了回來,他撫了撫沈希的額頭,低聲向侍女交代道:“仔細看着她,若是發熱了立刻告訴朕。”
    沈希曾經被噩夢吓到都會發熱。
    但今日經歷了這樣的摧折,她仍是堅強地挺了過來。
    沈希再次蘇醒的時候夜色已深,蕭渡玄在前殿還沒有回來,沈希又夢見顧長風了,她目光失神地望向頭頂的承塵,腹中空蕩蕩的,胸腔裏亦是空蕩蕩的。
    心髒像是被掏空了似的。
    侍女見她醒了,緊忙走了過來:“姑娘,您好些了嗎?”
    沈希什麽人也不想見,什麽話也不想說。
    她只在蕭渡玄面前提得起來情緒,還全是激烈的恨意,如今在旁人跟前是一丁點情緒也沒有了。
    雖然已經過去了數日,但只要一想起顧長風,沈希就覺得有尖銳的刺痛在胸腔裏攪着。
    強烈的恨意支配着她,讓她艱難地維持生命。
    再看向踝骨上的鎖鏈時,沈希更是想要一頭撞死算了。
    銀色的細長鎖鏈精巧,像是被匠人仔細雕琢而成,連紋路都是華美的龍紋,搖晃的聲響清脆,更像是助興的樂聲,令沈希瘋狂地想要作嘔。
    但她已經試過無數次,這鎖鏈是怎麽都破不開的。
    可跟蕭渡玄這樣一直耗着又能怎麽樣呢?
    他是不可能向她低頭的,他索要的從來都是絕對的掌控與占有。
    眼見沈希失神地凝視着足腕,侍女們也有些無措,小心地問道:“姑娘,您是覺得疼嗎?”
    “您要不先用些膳吧?陛下馬上就回來了。”侍女很輕聲地說道,“或者要不我們再給您上一回藥?”
    上多少回藥都沒有用的。
    舊的痕印還沒有消失,新的痕印便落下了。
    沈希的眼眸裏沒有一縷光,她靠坐在床榻上,什麽也沒有說,最終是又阖上了眼眸。
    侍女們極是擔心,可卻不敢再問更多。
    所以直到蕭渡玄回來的時候,沈希還是一口飯都沒有吃。
    他之前聽人說過,有些小孩子任性,若是出去逛街市瞧上了什麽東西父母親不給買,便會百般地哭鬧,連膳食也不肯用了。
    蕭渡玄卻沒有想到,有朝一日沈希也會如此。
    聞訊的時候,心裏的暗怒便生出來了。
    可瞧見她低着頭擁着軟枕一言不發的時候,最先生出的卻是憐意。
    沈希的烏發披散着,身上只披了一件蕭渡玄的外袍,玄色的深衣寬大,将她的面容襯得更加蒼白,如同張紙似的。
    少女的體态單薄又瘦削,仿佛一陣風都能吹走。
    之前養了許久才養出的一點軟肉,這才沒幾天又全都清減下來了。
    垂在床邊的小腿更是纖細,輕輕地晃着。
    誘人生憐,惑人低吻。
    蕭渡玄緩步走了過來,他将沈希抱在了腿上。
    她沒有言語,只是用足尖踢了踢蕭渡玄的腿,示意他将鎖鏈解開。
    這樣的動作不似是在對待一位帝王,更像是對待一個面首,帶着點自己都未能覺察的暧/昧和引誘。
    蕭渡玄應該感到些許被忤逆的愠怒的。
    但他的心中生出的卻盡是難以說清道明的憐意和疼惜。
    沈希什麽都沒做,她只是沒再強烈地抗拒他、憎恨他,蕭渡玄的心便已經軟了下來。
    他跟她鬧什麽脾氣呢?
    她畢竟小他許多,還只是個孩子。
    再說沈希又只是一個柔弱的姑娘,若是将她再吓得生病了,還是要由他來照看她。
    于是蕭渡玄俯身,他輕輕地扣住沈希的足腕,将那鎖鏈給打開了。
    她立刻就将腿收了回去,像是一刻也不能忍受他的觸碰。
    但不管怎麽說,兩個人之間的氛圍還是比之前要好了許多,可能是驟然轉換環境,讓沈希的心弦繃得太緊了,先前她才會那樣的。
    蕭渡玄很輕柔地将沈希抱在懷裏,他柔聲說道:“吃點東西吧?我來喂你,成不成?”
    他仔細地哄着沈希,手掌也隔着外衣,輕輕地撫着她的後背。
    許是因為母親離開得太早了,沈希受到的親密愛/撫很少,她雖然從來都不說,但蕭渡玄知道,她很喜歡這種不帶任何情/色/意味的擁抱與愛/撫。
    他一邊擁着沈希,一邊用目光示意侍從将晚膳呈上來。
    早就過了飯點,她又整整一天沒用膳。
    蕭渡玄不敢給沈希吃太刺激的,僅令人上了幾碟小菜和一盅蛋羹,然後一湯匙一湯匙地喂她吃了下去。
    小孩子還在犟着,吃完了以後也不肯跟他說話。
    不過沈希不再跟他鬧脾氣,這已經是很好的事了。
    晚間的事務麻煩,下面的人又處理得不妥當,蕭渡玄本來有些微怒,但在沈希好好地将飯吃下去後,心裏就只剩下柔軟的情緒了。
    他抱着沈希好好地沐浴了一番,然後幫她仔細地上了一回藥。
    雖然只是上藥,但她這些天太累了,還沒有上完藥就要昏昏地睡過去。
    蕭渡玄吻了吻沈希的額頭,他蠱惑般地說道:“不跟我生氣了,好不好,小希?”
    她的臉龐涼絲絲的,眼睫也垂了下來,身上都是他慣用的熏香氣息,這種時候蕭渡玄的心總是十分柔軟。
    或許是之前沈希的言辭将他的心傷得太重了。
    如今她只是不再冷言對他,蕭渡玄便禁不住先原諒她了。
    小希能有什麽錯呢?
    都是顧長風故意地蠱惑她,還刻意地給他們之間制造誤會,讓沈希誤解了他,以為他真的還要繼續選妃。
    蕭渡玄撐着手臂,看向沈希的面容。
    這位尊貴崇高的帝王,第一回 在心中忍不住地祈禱,點個頭吧,只要沈希願意點一下頭,他就願意徹底原諒她做出的一切錯事。
    但沈希沒有。
    她像是沒有聽見他說的話一樣,輕輕地側過了身。
    沈希輕聲說道:“我困了,有什麽事明天再說吧。”
    這是她今天晚上跟蕭渡玄說的第一句話,也是最後一句話,那個瞬間他突然就體悟到了深宅大院裏女子的閨怨之情。
    他的眸中晦暗,掠奪的欲念不斷地湧上心頭。
    可最終蕭渡玄什麽也沒做,他從後方攬住沈希的腰身,将她往懷裏抱去。
    沈希的懷裏已經有一個軟枕,于是他将那軟枕給抽走,讓她的手臂攀上了他的肩頭。
    但這樣的隐忍是換不來任何緩和可能的。
    第二日沈希蘇醒,一感知到腳踝上的鎖鏈沒有再被套上,便恢複了冷臉。
    昨天她被蕭渡玄逼得太狠了,快連反抗的氣力都被他給奪走了,如今他不再困着她,她也沒有任何緣由再對他有所顧忌。
    上午的朝會結束後,蕭渡玄便先回了一次明光殿。
    他本想着陪沈希用早膳,卻沒想到她又開始激烈地抗拒他:“你放開我!”
    蕭渡玄的耐心有限。
    在被那尖銳到帶刺的話語再次觸痛心房後,他也沒有再做任何的隐忍,冷聲說道:“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嗎,沈希?”
    碟中盛着許多枚冰塊,原本是喝果飲的時候加進去的。
    可在這時候,卻成了最好的懲罰器具。
    沈希的腰身傾得近乎要折斷,眼淚掉得太急太狠,像是斷了線的明珠。
    晶瑩剔透,楚楚可憐。
    她顫抖着手拭去眼尾的淚水,口中的話語卻越來越尖銳:“你殺了我吧!死了以後我到地下和顧長風做夫妻去。”
    沈希哭叫着說道:“至于我們,以後生生世世都不必再相見了!”
    她太知道什麽詞句能觸怒蕭渡玄了。
    蕭渡玄心底的暗怒一瞬間就湧起來了。
    他的眸底盡是冰冷的戾氣,深寒到了一種程度,近乎是帶着些殘酷的。
    但蕭渡玄的聲音依然是輕柔的,他撫着沈希的後腰,低聲說道:“既然這樣,那就打個烙印吧,小希。”
    他的語氣平和,眼底卻盡是陰鸷。
    蕭渡玄一字一句地說道:“朕倒要看看,你身上镌刻了朕的烙印後,顧長風還會不會要你?”
    聽到他的話語後,沈希的心底都是冰寒。
    她第一次知道懼怕可以到達這種程度,更令她恐懼的是蕭渡玄剛剛吩咐下去,侍從便立刻将物什呈上來了。
    這說明在說這話之前,蕭渡玄早就無數次地想過這件事。
    并已經為之付出了一定的實踐準備。
    沈希突然覺得腿根血紅的正字不算是什麽了。
    她快要徹底崩潰了,眼眶裏的淚水在不斷地往下滾落。
    沈希發瘋般地掙紮着,她的哭聲沙啞,幾乎是有些凄慘了,從喉間溢出的都是強烈的驚懼。
    镌刻上蕭渡玄烙印以後,便永遠都無法消除了。
    那遠比鎖鏈、腳環要可怕百倍,甚至比環扣還要恐怖太多。
    但軀幹被緊緊地束縛住,沈希根本沒法掙脫,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掉了多少眼淚,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
    她只知道在那殘酷的痛楚襲來之前,她終于是無法控制地昏死過去了。
    與此同時,一口鮮血順着唇邊往下流淌。
    黑暗至極的惡欲突然全都消退了下去,蕭渡玄一把抱起沈希,俊美的面容霎時沒了血色,他高聲喚道:“快傳禦醫!”
    本是想要吓她一下,讓她低頭,沒有想到竟真的出了事。
    蕭渡玄滿心驚慌,頭一次明白何為失措。
    沈希的鼻息細弱,連心房的跳動聲都輕得像是快要停滞。
    好在禦醫來得及時。
    但連江院正都被深深地駭住了,他顫抖地撩起衣擺跪在地上,啞聲說道:“陛下,臣定當竭力……”
    從白天到黑夜,禦醫都沒有離開明光殿一瞬。
    直到夜色深黑時,沈希才略微好轉,她躺在床榻上,黛眉一直蹙着,仿佛在夢魇中亦在承受極大的痛苦。
    蕭渡玄的容色蒼白,他捧着沈希冰涼的手,玄色的眼眸略有些空洞。
    他都做了些什麽?
    近乎駭然的後悔和恐懼在瘋狂地翻湧,蕭渡玄竭盡全力地控制着情緒,掌心裏還是溢出了冰冷的血,但此刻他一點都覺察不到疼痛。
    難以言說的後怕在不斷地侵襲着。
    那個被妒意所支配行事瘋狂的男人,真的是他嗎?
    蕭渡玄的眼底一片深紅,沈希只不過是在說氣話,他竟真的那般發瘋,那般地傷害她。
    他現下比知悉沈希墜落寒江時,還要更加地恐懼。
    前所未有的悔意将蕭渡玄的胸腔快要淹沒,他顫抖着手撫上沈希的胸口,聽到她的心房仍然在跳動着,那股強烈的心悸感才緩和了許多。
    她還沒有将他給拖下水,是不可以去死的。
    但蕭渡玄沒能陪在沈希身邊太久,侍從便匆匆來報說越國公沈慶臣已經到了明光殿前,請求觐見陛下。
    之前沈希墜江的事鬧得并不大。
    除卻知悉內情的人,并沒有太多人知曉。
    沈希的弟弟沈宣亦是屬于被完全瞞過去的人,他全然不知道這些天姐姐經歷了什麽,只是常常送來信箋,問詢沈希何時有空能一起出去。
    但沈慶臣就不一樣了。
    即便沈希沒有告訴他一個字,他也可以将來龍去脈給弄清楚。
    就是前陣子沈慶臣去了江左,消息不夠通暢,方才沒有如何。
    但蕭渡玄也沒有想到,眼下沈慶臣剛剛回京,連腳都還沒有歇歇,竟就直接鬧到了他的跟前。
    十年前的時候,蕭渡玄就知道沈希這個父親很不盡責。
    只管生孩子,卻不管養孩子,放縱繼室肆意非為,若不是事情鬧大了,沈希差點被毒死,估計沈慶臣還會想到要保住崔氏。
    但哪怕在和繼室和離以後,沈慶臣依然沒有把事情做好。
    七歲的女兒被送進宮閣,七歲的兒子被送去雲中,原本是雙生子的姐弟自此十年分隔,也全都是因為沈慶臣。
    蕭渡玄本就不喜沈慶臣,後來由于沈希,更加不喜沈慶臣了。
    這人是他一手養大的,衣食住行是他供養的,如今沈希大了,沈慶臣倒是來施展父愛了,當初他帶着沈希叛逃燕地的時候,就已經将蕭渡玄給完全惹惱了。
    但更讓蕭渡玄愠怒的是,沈希竟然真的跟着沈慶臣走了。
    他養了她八年,便只是因為跟她沒有血緣,就被她給完全背棄了。
    所以即便這個時候,蕭渡玄依然不想見沈慶臣,他對沈慶臣有一種近乎本能的危機,而沈慶臣也确實印證了這一點。
    無論是妄圖奪走他的江山,還是意欲搶走他的人。
    但沈慶臣的容色遠比蕭渡玄要難看得多。
    沈慶臣的臉上再沒有半分為臣子該有的謙遜和恭敬,他風流的眉眼都微微扭曲。
    他低聲說道:“小希人呢?”
    “沈卿請回吧,”蕭渡玄淡漠地說道,“小希已經睡下了。”
    兩個人的個子都很高,雖然是君臣,但視線相撞的時候有一種強烈的針鋒相對之感。
    “今天整整一日,禦醫都沒有出殿。”沈慶臣的眼底都是桀骜的戾氣,“陛下,不知我家姑娘到底是何處招惹到了您,才讓您這般記恨——”
    他擡聲說道:“您是非要将她摧折到死,才肯滿意嗎?”
    黑暗之中,沈慶臣的眼裏像是有火在灼燒。
    “朕不記恨她,”蕭渡玄輕聲說道,“這十年來,朕疼她、憐她還來不及,無論她犯下什麽錯事,朕也全都原諒她了。”
    他繼續說道:“在她險些出事的時候,亦是朕一次次救她于水火。”
    蕭渡玄長身玉立,眸裏卻冷的出奇。
    他擡起眼簾,說道:“倒是沈卿,從小希出生後便沒有管顧過她,如今是有什麽臉來跟朕說這話的?”
    但沈慶臣不是來跟蕭渡玄做辯駁的。
    他側過臉,帶着諷刺之意說道:“陛下,您若是想做小希的父親,不若就将她封為公主。”
    “如此以來,你們父女情深便無人不知了,”沈慶臣繼續說道,“将來也不會有人怪罪我女兒,是為禍宮廷、致使叔侄不睦的禍水。”
    在說到“父女”二字時,他的咬字很重。
    然未等蕭渡玄的容色冷下來,沈慶臣便話鋒一轉:“但是陛下,今日無論如何,臣都要帶她回家。”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內殿的門。
    珠簾之後,就是他那被百般摧折的獨女。
    過往的那些年,沈慶臣已經欠沈希太多了,在這最絕望的關頭,他不能再眼看着她被蕭渡玄拽入深淵裏。
    這一回他要将女兒給救出來。
    不然哪怕是百年之後,在地府與故人相會,他亦是要懷着罪責的。
    但蕭渡玄的聲音極冷:“沈希只有一個家,那就是太極宮。”
    說罷他便令侍衛上前,将沈慶臣給壓了下去。
    “沈卿若是不想進掖庭,就稍冷靜些吧。”蕭渡玄輕聲說道,“朕自會照顧好小希的,就不須你多費心了。”
    沈慶臣咬緊牙關,怒火止不住地上湧。
    但他剛想說些什麽,便見一雙纖細蒼白的手輕輕地撥開了內殿的珠簾。
    沈希身着雪色的衣袍,清美的臉龐上帶着些病氣,她的身形瘦弱,往日顧盼生輝的眸子裏帶着些易碎感。
    像是有空明的琉璃在裏面被破開了。
    蘇醒後沈希的腦中便作痛得厲害,連思緒都理不清楚。
    殿裏不知道為何沒有人,外間正在激烈地争吵着,那聲音很熟悉,以至于沈希不敢确定到底是誰。
    于是在等了片刻後,她走了出去。
    蕭渡玄見沈希蘇醒,當即就變了臉色,他沒有功夫再同沈慶臣糾纏下去,擡聲說道:“讓禦醫過來。”
    醫官沒有離開,都還在偏殿候着。
    接着蕭渡玄便直接将沈希打橫抱了起來,他輕聲說道:“地上涼,小希。”
    她沒有穿鞋襪,地上又沒有鋪地毯。
    說這話時,蕭渡玄的語氣很小心,甚至帶着點誘哄,他不敢再吓着沈希了,只想将她仔細地疼着。
    可沈希的目光沒有看向他。
    她望着沈慶臣,眼淚突然就掉下來了:“你到底想怎麽樣啊?這回要用我父親的命來威脅我了嗎?”
    她擡起眼眸,微紅的眼眶裏全是濕潤。
    蕭渡玄低眸看向沈希,胸腔裏突然充滿了滞塞的痛意,他張開了唇,卻第一次不知道該如何組織言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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