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沈希的容色蒼白, 連指節都近乎透明。
她的身軀輕輕地顫着,只是說了半句話,就仿佛是一丁點氣力也沒有了。
蕭渡玄緊緊地擁着她。
腦中是一陣陣的刺痛和恐慌。
他竭力輕聲說道:“不是要用他威脅你, 小希, 我們只是在商談一些事情。”
沈慶臣也覺察到了不對。
他端莊矜貴、甚至暗藏着些張揚的女兒, 平時絕非是這樣的神情和語氣。
往日沈希行事總帶着些無情的狠戾,沈慶臣也不想承認, 但在很多時候沈希的确是像極了蕭渡玄。
可如今的她, 卻像是一盞易碎的琉璃。
哪怕是輕微的觸碰,也快要令她碎掉了。
在潛藏的劍刃移開後, 沈慶臣再顧不上什麽君臣之禮。
他快步走到沈希的身邊, 啞聲說道:“別怕,小希,父親是在同陛下講讓你回家的事。”
“等你身子稍微好些了,”沈慶臣很輕聲地說道, “父親就帶你回去。”
蕭渡玄眉心一動。
但他沒有說出反駁的話語,僅是低聲哄道:“小希,先讓醫官看看, 好嗎?”
沈希的思緒還亂着,腦海中亦是陣陣嘈雜。
她的目光一直緊緊地盯着沈慶臣, 記憶亦是忽然有些錯亂, 仿佛是回去了很久以前。
眼淚止不住地掉了下來。
沈希帶着哭腔, 像是個小孩子般說道:“可是我已經好了,你能不能現在就帶我回去呀?”
這仿佛是一句壓抑了經年的渴望, 終于在情緒崩潰的時候, 才徹底地宣洩出來。
那一刻蕭渡玄和沈慶臣都愣在了原處。
胸腔最深處的柔軟像是被長簪給刺穿了似的,雖然沒有血流出來, 但是卻帶起了尖銳到麻木的疼痛。
無法言說的憐意全都生了出來。
蕭渡玄抱着沈希,俊美的面容蒼白,玄色的眼眸都有些失神。
沈希七歲的時候就入了宮,縱然再懂事、矜持,她那時也只是個很小很小的小孩子罷了。
東宮太大了,她那麽小,受了委屈也不敢說,什麽心思都壓着。
那時候蕭渡玄的身子還不好,他每每一發病,沈希也都跟着擔驚受怕。
也是這個時候,蕭渡玄忽然想起來沈希并不是自願入宮的。
宮裏的公主伴讀很多。
但她們都不是長居在宮中的,她們是真正有才學的小姑娘,被選中到宮裏陪伴公主們就學。
沈希卻不是,她連字都不會寫,也鮮少盡公主伴讀的責。
公主伴讀對她來說不過是個遮掩的身份罷了。
沈希是被太子看上的,是被陸太後送來給他解悶的玩意兒,因為一時興起的決定,她的命運便被永遠地改變了。
在那樣小的年歲,沈希就開始學着在宮中生活,察言觀色,僞飾隐藏。
但在母親死後,又被父親抛棄後,太子是她唯一能仰仗的人。
蕭渡玄那時還并沒有強迫人的愛好。
如果沈慶臣不願意,不想将女兒送進來,蕭渡玄是不會強将沈希留在宮裏多年的。
可是沈慶臣并沒有。
知悉沈希得了太子和樂平公主的青眼,他沒有多去窺析分毫的內情,反倒還高興地将沈希送了進來。
她本來可以随着弟弟一起去雲中外家的。
她本來可以擁有很好的一生的。
沈慶臣甚至也不常來看沈希,只有在拜相那回,偶然在宮宴上遇見沈希了,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你長高了,小希。”
當初聽到的時候不覺得有什麽。
如今回想起來,只覺得有無數的情緒在翻騰、滿湧。
蕭渡玄的胸腔裏傳來陣陣的鈍痛。
他阖上眼,輕輕地撫了撫沈希的後背,啞聲說道:“就讓醫官看一眼,好嗎?”
“我現在給令人安排車馬,”他低聲說道,“馬上就送你回家。”
沈希的眼神懵懂,她像是什麽都沒有聽懂。
可她還是哭了出來。
少女的哭聲壓抑,沈慶臣的親緣單薄,連父親、弟弟去世的時候,他都沒有生出過太多情緒。
他是天性涼薄的人,也是天生的風流客。
但此刻聽到沈希的哭聲,突然有一種很難言說的刺痛從心扉裏蔓延開來。
“別哭,小希。”沈慶臣有些笨拙地安撫她,“父親在這裏,不會有任何事的。”
沈希還病着,她沒有力氣,就是哭也提不上勁,哭了片刻後就沒了聲息。
她像是一只貓崽子般無力地蜷縮在蕭渡玄的懷裏,纖細到近乎伶仃。
好在醫官來得及時。
江院正滿眼都是血絲,他啞聲說道:“陛下,沈大人,算下官求你們了,別讓姑娘有太大的情緒起伏,成嗎?”
蕭渡玄緊緊地攬着沈希。
施過針後,她昏昏地睡了過去,頭顱靠在他的肩頭,長發松松地挽着,像柔軟冰涼的絲綢般滑過他的掌心和手背。
蕭渡玄阖上眼眸,他壓下心底的鈍痛,輕輕地點了點頭。
沈慶臣的臉上亦是沒什麽血色,他含着恐懼看向沈希的脈案,胸腔裏亦盡是尖銳的刺痛感。
分明是夏夜,他卻覺察到了一種冰冷的深寒。
沈希的病根竟是在燕地時落下的……可是那些□□夕相處,她卻從來沒有表露過分毫。
強烈的後怕乍然襲來,讓沈慶臣的心中都禁不住地生出懼意。
他臉色蒼白地應道:“好,多謝江院正。”
蕭渡玄陪在沈希身邊很久,他知道在宮裏診治比在任何地方都方便。
可是沈希已經承受不住了,她擡眼的時候若是再見到他,她或許不一定能接受。
幾人都徹夜未眠。
在天将要轉明的時候,沈希的情況漸漸好了起來,蕭渡玄也令人備好車馬,送沈希回去沈府。
清早的天帶着些薄霧,直令人想起日之始升、天光明照的字句。
蕭渡玄最後看了一眼沈希沉睡的容顏,他微微俯身,在她的額前落下一吻。
她的眼睫顫了顫,但眸子卻到底沒有睜開。
睜開眼看見侍女玉案的時候,沈希的心神都是恍惚的。
她撐着手肘坐起身,擡眼看向日歷,急聲問道:“玉案,現在是哪一年?”
玉案的眼睛紅腫着,像是哭過了一場似的。
她帶着鼻音,語無倫次地說道:“元昭元年,姑娘,您可算是醒了,您若是再不醒,奴馬上就要再請醫官過來。”
眼前的閨房既熟悉又陌生。
沈希扶着額頭,仔細地回憶之前發生的事,當看清銅鏡中後背上的針眼後,她的思緒才倏然清晰起來。
意識到真的回來家中後,她披上睡袍,禁不住地從床帳起身。
沈希快步走到了窗邊。
外間是一片綠意盎然,花香沁人心脾,連流動的空氣都是自由的。
眼皮輕輕地跳着。
之前累積在心頭經久,仿佛化都化不開的壓抑情緒全都消散了,轉而湧上來的是強烈的喜悅。
用這樣一場不算嚴重的病症換來自由可太值得了。
沈希都不敢想象,蕭渡玄竟會因為她的崩潰真的将她給放回來了。
她終于自由了,再沒有人能夠控制她的生活了。
沈希像是從一場漫長的噩夢中蘇醒一樣。
她控制不住地揚起了唇角,即便此刻她的眼眶裏全是淚水。
玉案亦是紅了眼眶,她走到沈希身邊,聲音裏依然帶着哭腔:“姑娘,您餓不餓?咱們先用點膳吧……”
許久不見故人,沈希的心中也極是高興。
她笑着說道:“好,我現在就吃。”
沈希覺得她平生從來沒有這樣放松過,連膳食都是在床榻上用的。
但她大病初愈,脾胃還弱着,并不能用太多。
玉案仔細地跟沈希說了近來發生的事,她彎起眉眼,說道:“世子在府裏養了許多新花,要不是您身子還沒好,奴現在就想帶您去看看。”
沈希都快記不得,她上一次住在家裏是什麽時候。
自從年初在青雲寺見過蕭渡玄後,她的心就一直提着,再沒有放松下來。
如今心弦突然不再緊繃,沈希甚至還有些不知所措,但很快她就想起一件極要緊的事。
從蕭渡玄把她從雲中綁回來後,他們之間就沒有一夜消停過。
想到日日被灌/滿的事,沈希就覺得恐懼,現今蕭渡玄都将她放回來了,已不能再幹預她更多。
若是有了身孕,還是得趁早打掉。
不然如果令蕭渡玄知悉沈希懷了他的孩子,依照他那偏執的性子,只怕眼下的一切都要前功盡棄。
他先前那般頻繁地弄她,便就是想用孩子困住她。
玉案臉色微紅,她緊忙說道:“姑娘您別怕,您剛回來的時候,國公爺就已經令府醫瞧過了,您別擔心,沒事的。”
沈希也知道她是不易受孕的體質。
真是沒有想到,她倒黴了那麽多年,幸運之神還是眷顧了她一回。
這樁事也解決後,沈希的心情更加放松。
她好好地去沐浴了沐浴,但這些天實在是太累了,沐浴過後她還沒将書冊打開,就昏昏地睡了過去。
沈希再次蘇醒的時候,天色都已經擦黑了。
沈慶臣剛剛回朝,哪怕他滿心挂念的都是沈希,依然要去述職做交接。
好在他回來的時候沈希也睡醒了。
沈慶臣一回到府中,就急匆匆地來到了沈希的院落裏,她打着哈欠擡起水眸:“父親?”
明明是親女兒,此時他卻有些局促。
“你好些了嗎,小希?”沈慶臣低聲問道,“還有何處覺着不舒服嗎?”
他走的時候,沈希便已經好多了,禦醫細細地為她診了次脈。
即便如此,沈慶臣還是有些不放心。
先前知悉蕭渡玄總是令侍從時刻彙報沈希的情況時,他只覺得實在是病态至極。
但現下經了一整日的擔憂,沈慶臣突然就明白了蕭渡玄為何會如此。
家裏放着這樣一個孩子,誰能不挂念擔憂?
沈希根本就不會自己将壞事給說出來。
她早就習慣性地把事情給藏着、掩着,除非是像當初被蕭渡玄給強掠到那般地步的事,不然她無論如何都不會開口的。
沈希抿唇一笑,果然輕聲說道:“早就好多了,父親。”
但她的眉眼舒展,唇邊的笑意也總算是真切起來。
沈慶臣虛虛地抱了下沈希,聲音低啞:“那就好,小希,如果有不舒服的話,一定要告訴父親。”
然他的目光已經看向了玉案。
這是沈希母親留給沈希的人,從前就不聽沈慶臣的,眼下這情況實在太特殊了。
他實在沒法放心。
再想到沈希之前墜落寒江的事,沈慶臣更是覺得脊骨裏都透着冷意。
他就這麽一個女兒,他都不敢想象,若是沈希沒了會怎麽樣。
玉案的心裏亦懷着恐懼。
現下沈希的身子太差了,也不知道在宮裏到底經歷了什麽,單是她身上的痕印,就令玉案極是驚心。
服侍沈希睡下後,玉案依照沈慶臣的暗示,去面見了他。
沈希在府中養了兩日,身子便基本沒什麽問題了。
她的病到底不是病在身上,而是病在心裏。
如今剛剛回了家,病症便飛快地好起來了。
蕭渡玄竭力按捺住控制欲,但還是要令侍從隔幾個時辰就來報一下沈希的近況。
從沈希墜落寒江以後,他就開始在沈府安插人。
當初只是想要尋到她,沒有想到竟在這時候派上用場了。
明光殿依然華美輝煌,但在沈希離開後,處處都透着寂寥。
她其實也沒有在這裏住太久,可如今各處都留着她的痕印。
殿裏的布置,更是早就換上了她喜歡的。
當初沈希為了瞞着蕭渡玄成親,百般刁難匠人而制出來的銅鏡,也全都擺在了各處。
某次連禦膳房的人都上錯了膳食,習慣性地呈了一盅乳酪上來。
乳酪上灑着許多顆七彩的糖粒,一瞧就是沈希愛吃的。
蕭渡玄發怔了許久。
最終他執着湯匙,自己也嘗了嘗,每次喂沈希吃,她的眉眼都忍不住彎起來,唇角也常常翹着,仿佛是吃到什麽珍馐。
可乳酪化在口中時,蕭渡玄才發覺甜意是這樣的重。
片刻後他倏然想到,或許是因為沈希過得太苦了,她才會在暗裏有些愛吃甜。
接着湧起來的就是發瘋般的想念與渴望。
沈希去燕地的時候,他們分開了将近兩年,可如今只是兩三日不見,蕭渡玄就覺得要完全不能忍受了。
夜深人靜時,偶爾聞嗅到軟枕上殘存的馨香,掠奪的欲/望便會如藤蔓般瘋長起來。
施展權力對蕭渡玄來說是一件太簡單的事。
只要他輕聲吩咐一句,下面的人就會将沈希給他帶上來。
所以隐忍權力才會那樣的困難。
胸腔裏空蕩蕩的,心髒像是被人給掏空了似的。
蕭渡玄每日都仔細地閱讀侍從呈上來的文書,試圖從中找尋沈希也在思念他的證據。
如果她在跟人閑言時聊到“想他”,他估計就要當場将她給帶回來了。
但沈希沒有一句提到蕭渡玄,甚至在弟弟沈宣說起時,都直接将他給打斷了。
不過好在她的身子還是好起來了。
蕭渡玄翻看着文書,指節輕落在那一行行的字句上,靜默地在心中描摹沈希的容色。
但沈希是一刻也沒有想起過蕭渡玄。
只要腦海中閃過這個念頭,她就會令自己直接将之給跳過去。
眼下沈希還有好多事情要做。
她有好多想玩的東西,有好多想吃的膳食,有好多想去的地方。
從雲中回來以後,她是徹底明白了自由的滋味有多快樂。
被蕭渡玄關着的那些天,更令沈希深刻地領悟了自由的意義。
她是一定要自由、要快樂的,如果沒有這些,就是再光鮮亮麗的生活也沒有任何價值。
她畢竟是要為自己而活的。
前朝廢太子的事已經解決,蕭渡玄難得有些良心,将這功勞放在了蕭言的身上,其實這整件事對他來說都是無妄之災。
所以和離的消息也可以漸漸傳出去了。
他們之前便已經溝通過,就以“不和”作為和離的理由。
雙方都是權貴,縱使有無數人好奇,也沒什麽人敢深究。
就連弟弟沈宣都被沈希給糊弄過去了,不過他本來也不太喜歡蕭言。
知悉蕭言安然無恙,平王也沒什麽事後,沈希曾經對平王府深切的愧疚,也總算是消退下去了。
恰好很快就是宰相李緣的壽辰,到時候京城內外有頭臉的人物基本都會前去。
只要她和蕭言不一起出席,和離的事便可徹底傳出。
沈希着意将消息盡快傳出是為了減少許多麻煩。
她很清楚蕭渡玄的性子有多偏執,他絕不可能輕易放手,沈希也不知道他下一次再發瘋是什麽時候。
但至少她現下要活好。
而且她能讓蕭渡玄妥協一次,就一定能讓他妥協第二次。
沈希阖上眼眸,她慢慢地走回到露臺內,星光已經開始閃爍,夏夜還是這樣的燥熱。
她執着團扇,輕輕地攪着咬住吸杯的管,将果飲緩緩喝下。
同宰相李韶出身平凡,又是東宮官不一樣。
宰相李緣出身隴西李氏,是真正的名門之後,又有無數的門生故吏,因此他的壽辰也格外盛大。
翌日一早,沈希便開始更衣洗漱。
自從沈宣在鴻胪寺任職以後,是越發喜歡給她買衣裙了。
他一月的俸祿就只有那麽一點,連養活自己都不成,卻将錢財都拿給沈希買新布制裙。
沈宣喜歡養花,審美與繡娘比都不相上下。
他令人制出來的衣裙也頗合沈希的喜好,所以今日去宰相李緣的壽宴,她幹脆就穿了新裙。
布料是極名貴的織錦,但樣式卻很新穎。
淺金色的裙裾紋繡花鳥,不同種類的花樣疊在一起,讓她像是墜落凡間的春神,容光煥發,清麗柔美,連舉手投足都透着仙意。
沈希原先在雲中捉蝴蝶頗為受挫。
沒有想到,穿上這身新裙後竟有粉蝶誤以為裙裾的花是真花,止不住地往她身上飛。
這新裙給別的事也帶來了許多方便。
先前便有人懷疑沈希和蕭言婚變,一見他們兩家全然沒有接觸,便知道事情是坐實了。
但眼下衆人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沈希的新裙上,竟是忘了問她和離的事。
今日來參加宴席的名門貴女數不勝數,可沈希的姿容依然能将所有人的目光都給輕易奪去。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和離了。
沈希的神情似是比之前要更加從容恣意,就好像不是在旁人的家中,而是在越國公府一般。
李二姑娘遙遙地看着沈希,一種莫名的嫉妒從心中生了出來。
她父親可比沈慶臣要厲害多了。
如果她也一直被養在上京,如今她的氣度定然能夠超過沈希。
但沈希早已習慣潛藏在暗處的豔羨與嫉妒目光,縱是敵視的目光,她亦能夠坦然地接下來,然後笑着看回去。
區區一個李二姑娘,沈希根本就不在意。
倒是眼前的李四姑娘,更令她想要再多看看。
這姑娘好俊男,先前便有許多人給她介紹夫婿,但她以對方生得醜為緣由,竟直接給拒絕了。
沈希聽聞後,便覺得極是有意思。
在上京以美貌聞名的是梁國公府,他們家從上到下都是俊男靓女,連仆役都要生得出挑才成。
但其實如果真的比容色,沒有哪家能比得過越國公府。
沈家的人雖然不多,卻一個比一個容色出衆。
沈希一邊和李四姑娘柔聲聊着,一邊被她的話語給逗樂了,笑得極是歡暢。
當在衆人随扈下的皇帝路過時,看到的就是這樣的景象。
少女的笑靥如花,燦爛嬌豔若新綻放的花朵,明媚得叫人連一瞬的目光都移不開。
已經被壓下來的思念,僅僅是一個剎那,就被全部點燃了。
宰相李緣不明所以,他順着蕭渡玄的目光望過去,還以為皇帝看向的是自己的女兒李二姑娘。
一向沉穩的他也禁不住地心頭直跳。
今日皇帝親臨他的壽宴,還待了這般久,便已經令李緣極是訝異,沒有想到皇帝似是對他的女兒還生情了。
不過一想到那日女兒沖撞了平王世子妃都沒有受重罰,李緣便覺得一切早有苗頭。
平王世子妃沈希是樂平公主身邊的人,從前也深受蕭渡玄的照拂。
連陸恪的女兒陸仙芝沖撞了她,都受到那般重罰。
他的女兒卻沒事,肯定不是因為他的面子,是有其他的原因在作祟。
李緣心中閃過一絲狂喜。
這些年來,他處處都勝得過陸恪,連當初科舉時名次都比他靠前得多。
之所以一直被陸恪壓着,便是因為缺少國舅這樣一個身份,但往後可就未必了——
沈希覺察到有一道目光不對,但她回過頭的時候,那群人便已經離開了。
越是盛大的宴席,就越是魚龍混雜。
天知道李家有多少早已落魄的窮親戚。
沈希垂下眸子,她微微斂了笑意,輕聲說道:“李姑娘,我先去更一下衣。”
天太熱了,哪怕是在陰涼處,她的裏衣亦是有些汗濕。
在女客這邊侍候的女使都十分伶俐,那女使一見沈希起身,就立刻迎了上來。
沈希在燕地待了多時,早都快受不了這樣的燥熱天。
如果不是今日要傳出和離的消息,她甚至都不想出府。
進入休息的內室後,沈希的眼前還有些微微地發黑,她一手抵在額前,一手去摸杯盞,但還沒有碰到,便有人将杯盞喂到了她的唇邊。
沈希沒有反應過來,本能地說了聲“謝謝”。
飲下茶水後,她才發覺不對。
蕭渡玄的身形高挑,即便是迎着光站着,也會帶來深重的壓迫感。
他有意地在收着氣勢,可沈希還是打心底就覺得害怕。
但蕭渡玄并沒有更多地靠近她、觸碰她,他只是輕聲說道:“身子好些了嗎?”
他的目光過分的柔和了,讓沈希有些不适應。
“差不多吧。”她低下頭,輕聲說道。
蕭渡玄似是點了點頭,低聲說道:“脾胃還難受嗎?”
沈希不想在他面前示弱。
她強作平靜鎮定地繼續跟他言語,先前沈希怎麽也沒想到,有朝一日他們會進行這樣的對話。
更令她感到不可思議的是,在問完話後蕭渡玄竟是要準備離開。
但門被人從外間突然跌跌撞撞地給推開了。
沈希有些愣怔,她當即就将蕭渡玄給按住了。
今日的宴席太大了,無論外面進來的是什麽人,叫他們瞧見她跟蕭渡玄共處一室,都會帶來數不盡的麻煩。
蕭渡玄像是也沒有想到,竟然有人敢闖他的門。
但那似乎是一對野鴛鴦,沒多時便有接吻和愛/撫的聲音響了起來,沈希跨坐在蕭渡玄的腿上,她擡手掩住蕭渡玄的唇。
低眸的時候,沈希第一次在蕭渡玄的眼裏看到了少許的無措。
<!-- bx_style_end -->
style="display:block"
data-ad-slot="5357886770"
data-ad-format="auto"
data-full-width-responsive="true"></in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