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馬車雖然軒敞, 但蕭渡玄的個子太高,讓原本開闊的空間都變得有些逼仄狹窄。
    沈希的眼眶有些紅,許是因為來看病人, 她新裙的顏色很淺。
    那是一種很剔透、很幹淨的顏色。
    像是蝴蝶的翅膀。
    蕭渡玄看向她顫抖的肩頭, 眸色越來越暗。
    “我很想你, 小希。”他的聲音喑啞,“平王和蕭言我寬宥了, 顧長風那邊我已經令禦醫過去了。”
    蕭渡玄一件一件地說着:“梁國公世子強掠民婦的事我也解決了, 那女子已經無事了,他我也令人懲治了。”
    最後他又将目光落在了沈希的面容上。
    蕭渡玄摟住沈希的腰身, 輕聲說道:“如今是不是也該原諒我了?”
    如果放在以前, 知悉沈希私下裏來見顧長風,蕭渡玄是決計不會忍的。
    今非昔比,他越是心裏動怒,越是要裝作不在意。
    放手可以收獲沈希的笑容和溫柔話語, 但就是這些天的放手,也讓蕭渡玄徹底明白,他做不到真正的放手。
    蕭渡玄也想讓沈希自由、快樂。
    可這一切的前提是她得在他的身邊, 他不能眼看着沈希去同旁人接觸。
    從沈希七歲那年,他就開始養着她。
    漫長的相處會讓分別變得難以忍受。
    蕭渡玄甚至不喜歡別的事情分奪沈希的視線, 什麽陸仙苓、陸仙芝、李二姑娘、梁國公世子, 最好也都通通離沈希遠些。
    “我不會再困着你了, ”他低聲說道,“就偶爾過來看看我, 好嗎?”
    蕭渡玄覺得他的姿态已經放得很低了。
    但沈希還是沒有言語, 聽到前幾句話時,她有些愣怔愕然, 可到了後面,她又沉默下來了。
    有時候他是真的不知道要怎麽辦。
    朝堂之上,盡是城府深沉的政客,蕭渡玄都能深谙他們的心思。
    但面對這個他一手養大的孩子,他卻總是讀不出她的心。
    沈希垂着眸子,輕聲說道:“過些天再說吧,陛下。”
    “我近來有點私人的事情要忙,”她不亢不卑第說道,“等得空了,我一定去看您。”
    蕭渡玄的神色如常,但心底卻生出了些情緒。
    他們之間從未有過如此怪異的相處。
    無論是隐忍或是反抗,沈希總不會用這樣客氣冷淡的态度來對他,她現在這樣子,就仿佛他是個陌生人一樣。
    當初就不該放她走。
    蕭渡玄強壓住心底黑暗晦澀的念頭,低聲說道:“好。”
    他離開後很久,沈希的心還是亂的,車駕在飛快地行駛着,兩側的風景不斷地向後掠去。
    到底是六月盛夏天,連流動的風都是燥熱的。
    但沈希卻從心底感到發冷,湧動的盡是說不出來的情緒和感覺。
    無法說清道明,但就是有一種在冰上行走的錯覺。
    身體是懸在半空的,随時都有可能墜下去。
    蕭渡玄覺得怪異,沈希亦是覺得怪異。
    他們之間從來沒有平等地相處過,哪怕如今她離開太極宮,哪怕蕭渡玄試着壓抑掌控欲,也不會有太多的改變。
    回到府中後,沈希向侍從輕聲交代:“原先讓你查的事,不必再查了。”
    卻不想那侍從驚喜地說道:“姑娘,真是老天開眼!”
    “那個姑娘已經被救出去了,”他高興地說着,“梁國公世子也被人狠狠地參了一本,上頭還沒說怎樣呢,他老子就将他狠狠地打了一頓板子。”
    這是一件好事。
    如果沈希自己來做的話,估計要許久才能把事情做成,平白讓那姑娘多吃許多苦。
    蕭渡玄只要擡擡手,就能立刻把事情解決掉。
    但不知道為什麽,沈希心裏還是有些異樣和別扭,只是她自己也說不清楚是為什麽。
    有人願意幫她,這不好嗎?
    沈希嘴上說着有些私事要做,其實她最近并沒有什麽正經事。
    加上弟弟沈宣也已入仕,除非休沐,都沒空陪她一起玩樂。
    日子雖然輕松自由起來了,但因為蕭渡玄前些天的話語,沈希的心弦還是有些繃着。
    現在想來,當初逃去雲中的那一路艱辛,其實卻是她生命裏最自由松快的一段時光。
    沈希撐着下颌坐在露臺邊。
    木質的地板經過一整日的暴曬,到了晚間還是溫熱的。
    她穿着松垮的外袍,捧着果飲翹起腿,慢慢地将魚食往水池裏投去。
    沈宣下了值就過來她這邊了。
    他高興地大喊道:“阿姐!我跟你說個特別好的好消息!”
    沈宣滿臉都是喜色。
    沈希也有些困惑,到底是什麽好消息,才會讓他這樣高興?
    沈宣笑着說道:“過兩日陛下就要去玉華山那邊的行宮了!官眷都可一同前往,你還記得嗎?我小時候在那邊的河裏捉魚,還失足跌進去過。”
    他執起托盤上的另一杯果飲,暢快地喝了一大口。
    沈宣離京多年,已經許久不曾去行宮避暑過。
    那邊的風光的确是好,地勢開闊,盛夏天也甚是陰涼,在五大行宮裏也是數一數二的。
    陸太後不喜太極宮夏日的悶熱潮濕,冬日的陰寒深冷,從前做皇後的時候就很喜歡去行宮居着。
    但蕭渡玄卻沒有這個喜好。
    他是很勤政的帝王,精力又很好,說是宵衣旰食也不為過。
    沈希靜默地想着,蕭渡玄突然說要去行宮避暑,恐怕是想要哄某個人開心,想帶她出去玩,想讓她高興起來。
    這就是帝王的權勢。
    他只是想讓一個人快樂,就可以令所有人作陪。
    可是那個“某個人”是沈希自己,她心裏便生出了些說不出來的感受。
    當蕭渡玄想要寵她哄她的時候,他是真的可以将這天下的華美都捧到她的眼前。
    哪怕沈希想要天上的星星,他也是會想辦法為她摘下來的。
    沈希莞爾一笑,輕聲應道:“那可真是太好了。”
    她做出一副很開心的樣子,眉眼也彎了起來,可笑意最終卻未達眼底。
    直到見那瓷碟裏的魚食空了以後,沈希的神情才是真的變了。
    她扣住沈宣的肩膀,生氣地說道:“你是想把我的魚快都撐死嗎?”
    沈宣一邊抱着頭,一邊連連叫道:“阿姐,我不是故意的!”
    “它們要是死了,我就賠給你新的魚!”他大喊大叫着,“再把我新養的睡蓮也全都送給你!”
    沈宣說了很多俏皮話,沈希被他逗得歡聲大笑,腰肢亦是笑得顫抖。
    原本有些壓抑的情緒也全都退去了。
    再晚些的時候,沈慶臣和馮氏也過來同沈希說這件事了,一家人很久都沒有一起出去過,光是準備的事就言說了許久。
    難得出去玩一次,還是要好好準備的。
    但兩日的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就到了快要出發的那天。
    沈希幫着馮氏忙來忙去,安排各種事務,一時之間累得也沒空去想蕭渡玄的事。
    臨到出發那日,沈宣已經激動得夜裏都要睡不着了。
    沈希特別不明白,沈宣為什麽一激動就特別愛說話,他的話又多又密,聽得沈希耳朵都疼。
    她原本還有些憂慮,後來是一點情緒都沒了。
    将沈宣面無表情地從院落內推出去後,沈希倒在榻上就開始安睡。
    一夜無夢。
    翌日清早,沈宣便又來高高興興地叫她,沈希剛巧梳妝好。
    兩人一起去馮氏那邊用的早膳,用完後時辰便差不多到了。
    沈希也有段時間沒有到過玉華山的行宮。
    附近的山谷很多,視野極為開闊,是很難得的避暑勝地,光是宮殿群就十分的輝煌。
    遙遙地望去,像是志怪筆記裏的仙山,青翠欲滴,瓊樓玉宇。
    上一次來的時候還是十四歲的時候。
    那時沈希早已不好意思再叫蕭渡玄抱着,但她在溪邊玩的時候扭傷了腳,蕭渡玄便還是抱着她走遍了玉華山的各處。
    風光是什麽樣子已經記得不太清晰了。
    但蕭渡玄溫暖有力的臂彎卻還殘存在記憶的深處。
    先帝到了後來就不怎麽處置政務了,很多事都交給蕭渡玄,他那時候很忙,但陪沈希出來玩時,也還是很用心的。
    路上瞧見什麽題字,都要給她講講典故。
    就仿佛她還是當初那個字都不識的小孩子。
    沈希不願再多想,她移開目光,加入同乘族姐們的談話。
    但與外人相比,她們的好奇心就強得多:“小希,你和離之後有什麽打算嗎?”
    今朝不重貞節,改嫁之類的事很随意。
    沈希的繼母馮氏,便是和離後改嫁過來的。
    沈慶臣甚至想過讓沈希不再嫁了,就在家中養些面首算了。
    高門的權貴女子私下裏這樣做的并不少,有些夫妻更是各過各的,十分風流,也十分恣意。
    若不是因為蕭渡玄,只怕沈慶臣已經開始給沈希挑人選了。
    沈希想起父親的那些話,差點有些語塞。
    她搖了搖頭,笑着說道:“此事還是要看緣分。”
    “對了,阿姐原來說婆母想送來兩個妾室,如今怎樣了?”沈希三言兩語便将那些意欲打探的話給撥回去了。
    那個問話的族姐開始大吐苦水,話題又被引走了。
    因為衆人啓程很早,約莫正午時分,便到了玉華山,擡眼望見滿山的青翠,沈希亦是覺得舒快。
    風景實在是太好了。
    以前在東宮的時候,沈希就很喜歡跟着蕭渡玄出去。
    太極宮雖然華美,但她還是更喜歡外間的遼闊風光。
    到了以後,便是一家人在一起。
    沈希跟在父親沈慶臣的身邊,沈宣站在繼母馮氏的身邊。
    他們這家人生得都好,她和沈宣又是雙生子,沈慶臣的同僚也都紛紛傳來豔羨的目光。
    沈宣到了行宮後話變得更多了,連午膳都堵不住他的嘴。
    他低聲說道:“阿姐,你知道梁國公世子為什麽沒來嗎?”
    “他叫禦史臺的人給參了,”沈宣繼續說道,“現在還停職着呢。”
    “我真是瞎了眼了,”他氣憤地皺起了眉,“他這人瞧着那般妥帖,私底下竟然會做出強搶民婦的惡事來,而且還不止一次這樣,真是晦氣!”
    沈希又給沈宣推過去一盅甜羹,這才讓他消停了片刻。
    百官都到了行宮,雖仍是有許多事務要處置,但到底是要比在皇城時放松。
    各種表演和馬球比賽也通通被提了上來。
    絲竹管弦的樂聲悠揚,歡暢。
    沈希聽了片刻,發現這是她平時愛聽的曲子,低眸的時候看向碟中的膳食,也發覺這不是平時宮宴上的寡淡口味,全是她愛吃的菜色。
    蕭渡玄一直都是這樣貼心的人。
    便是在衆目睽睽之下,他同樣能讓沈希成為整個宴席的主人。
    顧長風在雲中時想要求得她的歡心,再度追求她的時候,也不能做到這個地步。
    但不知道為什麽,沈希總還會覺得別扭。
    就仿佛落在身上的不是愛,而是一種旁的物什,密密麻麻,鋪天蓋地,富含疼寵和溺愛的意味,卻無法形容,無法說清到底是什麽。
    那比純粹的強權能難以抵抗,更令人不知道該怎樣抵抗。
    下午的時候,各式各樣的活動便已經開始了。
    李四姑娘很善打馬球,騎在馬上的時候英姿飒爽,膚色亦是健康的小麥色,持着球杆利落地奔騰。
    偏生每一步都能應住樂聲中的鼓點,叫一衆人都看呆了眼。
    沈希陪在李緣的夫人錢氏身邊,笑着說道:“四姑娘真是潇灑。”
    錢氏的父兄都是武将,小女兒也自小喜歡這些。
    沈宣原本不想跟過來的,此時也看得睜大了雙眼,附和道:“伯母,四姑娘真是厲害!便是讓我再練一百天,我也是做不到的!”
    他話很多,是個天然的捧哏。
    錢氏果然被逗得合不攏嘴,女兒喜好特別,常被人言說沒有世家女的風度。
    她從來不在乎這些,可聽到這樣真誠的誇贊,錢氏也很是高興。
    眼見兩人順利地聊上了,沈希也借故悄悄地離了席。
    但沒多久便有內侍笑着過來,說道:“姑娘,公主想請您過去敘一敘,不知可否賞個臉?”
    沈希坐在休息的殿閣中,前後的人不少,聞言衆人的目光都投過來了。
    誰不知道沈希和樂平公主的關系有多好?兩人打小就朝夕相處,前不久樂平公主生病,沈希更是時刻陪同在她的身邊。
    但問題是,來傳話的人并非是樂平公主的人,而是蕭渡玄的人。
    蕭渡玄真的是很聰明。
    這樣的問話和邀請方式不會讓沈希反感,也不會令她輕易拒絕。
    她輕輕地點了點頭,然後随着那內侍走了出去。
    蕭渡玄居在正殿,但他沒有在那裏等她。
    沈希不記得路,也不知道侍從是怎麽走的,她只覺得幾次穿花過後,便到了一個奇秘的花苑中。
    沁人心脾的芬芳圍繞着她。
    在沈希踏進去的時候,更是有許多的蝴蝶向她飛了過來。
    蕭渡玄站在花路的盡頭,後方是翼然的亭臺和潺潺的流水。
    他身着寬衣廣袖,倚靠在欄杆邊,微風掠起皇帝的衣袖,将他的身姿襯得更加翩然若仙。
    蕭渡玄含笑看向她,輕聲說道:“小希,過來。”
    這樣的風景一瞧就是人為營設出來的。
    但也不知道要花費多少的精力,才能布置得這樣好,讓沈希能在走進來的一瞬間,就剛好瞧見最美好的風光。
    很少有年輕姑娘會不為這樣的情形動心。
    沈希起伏着的胸腔裏,心髒亦是怦然地跳動起來。
    只是她心中湧起的情緒不是高興和喜悅,而是恐懼和慌亂,想要逃離的欲/望再度無法控制地湧到腦海裏。
    沈希終于明白怪異在何處了。
    蕭渡玄不是在愛她,而是在摹仿旁人愛人的方式。
    這種情形太怪異了,就仿佛是潛藏在暗處的異獸在摹仿着人類,意欲将她一點點地蠶食、吞噬。
    強烈的不安情緒讓沈希連虛假的笑容都挂不起來。
    她的掌心全是冷汗,腕間更像是被毒蛇給纏繞住了一樣。
    與此同時,随着蕭渡玄緩步靠近,沈希耳邊的嗡鳴聲也響了起來,她怎麽可以這樣輕信?怎麽可以這樣不設防的?
    他像是沒有注意到她的不安。
    蕭渡玄衣袂翻飛,他撫了撫沈希的臉龐,輕聲問道:“你不喜歡這裏嗎,小希?”
    他的聲音很溫柔,擡手就将她給抱了起來。
    沈希的手臂本能地攀上蕭渡玄的脖頸,她是那樣的懼怕,可她能想到的第一個藏身之處,竟然還是蕭渡玄的懷抱。
    但如果旁人聽到沈希的心聲,一定會覺得她瘋了。
    她不僅不識好歹,還矯情做作。
    皇帝纡尊降貴,給她這樣大的驚喜,她居然還避如蛇蠍。
    蕭渡玄的臉上帶着些少年人般的疑惑,他揉了揉沈希的頭發,輕聲問道:“怎麽又不說話了?”
    沈希将恐懼掩飾得很好。
    她搖了搖頭,咬住下唇,低聲說道:“陛下,我有點不舒服。”
    沈希的臉色有些蒼白,額前也冒着些冷汗,蕭渡玄輕輕颔首,說道:“別擔心,殿中有醫官候着。”
    說罷,他便抱着她走回到了正殿。
    沈希也是這時候才發現,這花苑就在玉華宮正殿的後面。
    花苑的邊沿是一個很漂亮的圓弧形,站在高高的宮殿上望去時,卻像極了一個巨大華美的囚籠。
    而正殿就是這個囚籠的核心。
    屋檐高翹,陰影落下後是明亮的黑暗。
    沈希很想不顧一切地逃走,但是經年形成的慣性讓她在猶豫再三後,也沒有做出那樣瘋狂的舉動。
    她在別處時,一直都是個很果決的姑娘。
    可在蕭渡玄的面前,沈希就仿佛是變成了另一個人。
    哪怕他現在很溫柔地對待她,她還是會感覺不安和恐懼。
    但是沈希相信,如果眼前的人變成沈宣,她是絕對不會有這些吊詭念頭的。
    玉華宮正殿。
    醫官仔細地給沈希診脈,認真地說道:“暑氣太盛,姑娘先在殿中休歇片刻吧。”
    “姑娘可以先喝些解暑的果飲,”他溫聲說道,“若是待會兒還難受,就服些藥。”
    蕭渡玄點了點頭。
    他将瓷碟中的冰塊倒進盛着果飲的杯盞中,然後喂到沈希的唇邊。
    她似乎是有些暈暈的,眼眸半阖,長睫無力地低垂着。
    小孩子這些天受到的驚吓太多,受到的摧折也太多,好不容易養得康健起來的身體,又開始變差了。
    沈希小時候,蕭渡玄從來不為她的身體憂心。
    哪成想現今越長越大,身子卻是越來越差。
    他從前是多病的人,知悉纏綿病榻的痛苦,總是希望将沈希養得再康健一些。
    沈希含住吸杯的管,小口地飲着。
    喝了大半杯後,她的容色似乎好起來了許多,至少臉色沒有那般蒼白了。
    蕭渡玄低聲問道:“要不要睡一會兒?嗯?”
    他的聲音很輕,但沈希阖着眼眸,并沒有做出反應。
    正殿裏的冰用得很足,地理位置又好,幾乎沒什麽暑氣,見沈希這樣蕭渡玄還是有些不放心。
    他将她抱上了軟榻。
    就在蕭渡玄想為沈希解開腰間的衣帶時,她倏然睜開了眼眸,那雙漂亮的眸裏盡是恐懼。
    她顫聲說道:“別……”
    蕭渡玄的指節頓住,他抱住沈希,輕輕地撫了撫她的後背,低聲道:“小希,別害怕,我是不會傷害你的。”
    她的情緒好像有點不太對。
    蕭渡玄的眸光微沉,但他沒有松開沈希。
    “你穿着衣服睡覺,很容易發熱的。”他輕聲哄道,“若是發熱了,又要紮針吃藥。”
    沈希微微地掙動着,她顫聲說道:“那我不睡了。”
    恐懼越來越深,明明是很華美的宮殿,沈希卻覺得這裏像極了危機四伏的險地。
    黑暗像是張着獠牙的異獸,妄圖将她給吞噬掉。
    但蕭渡玄還在哄她:“你有點中暑,小希,咱們只休息片刻。”
    他今日的耐心很好,仿佛沈希不更衣睡覺,他就能一直這樣将她哄下去。
    沈希堅持地說道:“可是我沒有中暑。”
    明明只是一件很小的事情,兩個人卻開始焦灼起來了。
    沈希額前的冷汗越來越多,她總覺得下一瞬蕭渡玄的耐心就會告竭。
    想逃。逃出正殿,逃出行宮,逃出蕭渡玄的身邊。
    “我真的沒有中暑。”沈希急得滿頭大汗,“你讓我走!”
    在蕭渡玄的示意下,方才那個醫官也走過來了,他耐心地溫聲說道:“姑娘,您染了些暑氣,先休息片刻吧。”
    他的話語帶着醫者的權威,而且又是那樣和柔。
    但沈希心中的焦躁卻更重了。
    她高高地揚聲說道:“我真的沒有中暑!”
    沈希從來不這樣對老人家說話,除卻陸恪那等人,但此刻她快要煩得不行,只覺得眼前的人亦是蕭渡玄的幫兇。
    蕭渡玄低下眼眸。
    他輕聲說道:“好,我讓人送你回去。”
    當初将沈希送來的糕點棄之如履時,蕭渡玄并沒有什麽別的感觸,如今耐心準備驚喜,卻被這樣拒絕的時候,他才知道這是什麽滋味。
    小希好像是真的讨厭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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