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川山说开了吗。”
伊达航惦记这件事惦记好久,但是那几天太忙,压根抽不出时间来,正巧这天休息,便跑到了松田阵平的公寓。
刚刚被教训了一顿的松田阵平听到这问题,动作顿了下。
“…应该是说开了。”
伊达航看见他动作停顿,心里就有不好的预感,听他这么说那种不好的预感更强烈了。
“…这个应该是什么意思。”
松田阵平抓抓头发,想起那天晚上的事。
川山凉子说完那句话后,便不再说话了,坐在那里看着档案,他坐在另一侧,点开手机,想要说些什么,可是还是没说出口。
结果再睁眼,就是第二天了,空荡的公寓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那意思,大抵是想让他们两个都冷静冷静的意思。
可是松田阵平更想让川山凉子哭出来,明明那天都露出那样的表情了,为什么非要硬撑呢。
但他没有去问,因为本质上,川山凉子眼中的他,是和他眼中的川山凉子是一样的吧。
“然后就没联系了,”松田阵平嘟囔着,看着自己给川山凉子发的那几条消息,撇了撇嘴,给伊达航看,“已读不回。”
伊达航:……
老大哥一样的人扶住额头,觉得自己真的是很操心,他是真的想把这两个人关在一个不倾诉衷肠就不让出来的屋子里。
但是现实中没有,除非他把这两个人骗到一起…
伊达航思绪一顿,摸摸下巴。
“松田。”
不知道为什么,松田阵平猛得打了个寒颤,对上伊达航的目光时更是心下恶寒。
“…班长,怎么了。”
但面前的人只是摆了摆手,若无其事道:“过段时间,叫上川山,我们一起吃个饭吧。”
*
[伊达:川山,过段时间,一起吃饭吧]
川山凉子看着那几个字愣神,电话响了两声才回过神,下意识关上手机屏幕,接听。
“江村。”
“前辈,是我,”江村圆的声音有些疲惫,似乎是还在忙,键盘声不断,“审讯结束了,决定过段时间开庭审判。”
…这么快吗。
川山凉子翻看着日历,才短短几天而已。
“明天吧,江村,安排一个时间,我要见一面。”
“好的。”
挂断电话,川山凉子打开手机,愣住,坐直身子。
刚刚他竟然一不小心把打出来的“好”发出去了。
本来是想拒绝的,他有些头疼地叹了口气,这条短信虽然是伊达航发的,但是他总觉得,这里面有松田阵平的功劳。
看着伊达航近乎秒回的ok,也没办法说出什么拒绝的话的川山凉子点开通讯录,给松田阵平打了个电话。
“……”
“…川山。”
“松田,我有件事和你说。”
“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川山凉子本来从松田阵平的语气里,听出了几分心虚,但再仔细听时,又没有了。
他晃了晃脑袋,回神说正事。
“你要见那个人吗。”
“……”
电话那头安静好久,到川山凉子以为自己一不小心把电话挂断了,刚准备看看通话显示,就听到松田阵平的声音。
“什么时候。”
这是同意了。
“明天。”
“好,”松田阵平的声音有些低,川山凉子都能想象出这人现在是什么状态,但他没有开口,只是安静地听着,“那明天见,川山。”
似乎是生怕他反悔一样,下一秒挂断声便响起。
川山凉子看着退出通话的页面有些哭笑不得。
明天的见面,是无法避免的。
想起这些天自己做的事,小卷毛自嘲地笑了笑,也该冷静下来了。
再不冷静下来,会越走越远的吧。
同样是这么想的松田阵平深呼吸一口气,目光落在刚刚出去,如今又开门进来的伊达航身上,片刻,仰头看着天花板。
“班长,”天花板什么都没有,灯光落下痕迹,也只剩下痕迹,眼眶下的黑眼圈不算重,但也能看出他这几日没有休息好,“如果不拦着川山的话,那家伙会越走越远吧。”
“…是啊。”伊达航坐到松田阵平身边,他不反对松田阵平所说的,因为那就是事实。
他们是朋友,伊达航是这么想的,可是有时候总觉得,川山凉子游离在外,有着浅棕色卷发的人总是若即若离的,走在他们身边,毕业之前还没有那么明显,毕业之后,或许是为了不让他们接触什么吧,总是尝试去断了联系。
但是萩原研二的事又把这人拴住了。
“…像是风筝。”他喃喃道。
“什么?”
伊达航看向松田阵平,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说,川山很像风筝。”
总觉得线断开的话,下一秒就会消失不见。
松田阵平扭头,从抽屉里找出一颗糖扔给伊达航,他笑着,似乎难得这么开心,又有些咬牙切齿。
“既然这样的话,就拴住好了。”
如果会飞走的话,就试着把人留下好了。
“……”
不见伊达航说话,松田阵平笑容僵住一瞬,看过去,却发现伊达航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他。
“…干什么。”
“…有时候我真觉得松田你的发言很危险。”伊达航吐槽道,如果不是松田阵平的表情还很正常,他就要拿手铐了。
松田阵平:………
“…班长!你什么意思!”
*
第二天下午。
“你最近没好好休息?”
“你最近没好好吃饭?”
“……”×2
川山凉子坐在驾驶座上,与副驾驶的松田阵平面面相觑。
还挺有自知之明,两个人看着对方心虚的表情,齐齐想着。
车子启动了,周围的环境从熟悉到陌生,松田阵平看向身旁的人,动了动手指,开口道。
“川山。”
“我很抱歉。”
这是松田阵平第二次同他道歉,川山凉子嗯了声。
松田阵平没说完,继续道:“但是多谢。”
是他自作主张将川山凉子拉进这件事的,但这么说出来川山凉子肯定会生气,因为萩原研二是他们的朋友,这样说的话,小卷毛肯定会生气地拽着他的领子,质问他,或许还会给他一拳。
可是的确就是这样。
那个时候他从那通他打给川山凉子的电话里听到了医务人员的通知。
[“先生,您是这位川山先生的家人吗,他的状态疑似应激,可能需要您来一趟。”]
那是他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称呼他们之间的关系。
家人。
很奇怪,但是又莫名难过。
他赶到医院,接过医生手里的那些诊断报告,以及身体检查。
细数上面的伤口记录,以及病状。
左手臂,以及胃病,还有那些大大小小的伤病。
他又气又怒,到病房时,却又没了人,问了人才知道被公安接走,直到手机上收到消息才安心下
来。
只是…很迷茫。
与川山凉子的再见,就是在萩原研二,他的幼驯染,和他从小到大关系很好的家伙的葬礼上。
那个将他和川山凉子联系起来的家伙,就那样消失不见。
到最后,留下来的只有空荡荡的,无人的棺材。
他有些埋怨,甚至看着棺材和黑白照片时,还走了神。
那家伙真的死掉了吗?
松田阵平是这么想的,甚至这么想了很久很久,直到有一天晚上,他从卧室起床,走到客厅,目光落在茶几上前不久萩原千速送过来的那个汽车模型,才呆愣住。
像是大梦一场,终于从那场梦中醒过来了。
——属于萩原研二的,还活着的梦。
他又见到了川山凉子。
他们之间见面的次数不多,更是很多时候都是为了萩原研二。
他有时候就会像现在这样想,现在也依旧这么想,他是不是当初不该给川山凉子打那通电话,说什么,我需要你,这样的话。
松田阵平是人,是个普通人,他会累,也会难过,甚至会困扰,但是他又清醒,强大,所以他在最后还是对川山凉子说出了那句,不会后悔的话。
停在审讯室前,有着黑色卷发的男人戴上墨镜,伸出手去开门,却听见身后的人说话。
“松田,你不用道歉,”他回头,看到川山凉子用一如既往的目光看着他,“如果我不想的话,我不会自己去查。”
虽然这么说有可能有些自私,但是川山凉子的确是这么想的,他身上有更重要的事情,如果真的出现这种事,他或许会查,或许会交由其他人,但…
“萩原研二是我的朋友,你也是。”
所以无论怎么样,他都会查清楚,给予松田阵平一定的帮助,让松田阵平抓到那个人。
“我知道。”松田阵平忽然感谢自己的幼驯染曾经选择送墨镜给他了,起码这一刻,能遮掩住他的神情——他自我欺瞒着,毕竟没办法遮住川山凉子的感觉。
然后推门进去。
直到门关上,川山凉子才转身坐到椅子上。
他并不怕松田阵平做出什么事,当然,做出什么事的话,他会亲手把松田阵平抓起来——虽然不存在这种可能。
他本以为时间会长一点,但是不到五分钟,门便开了。
小卷毛看过去,却被松田阵平的递了根糖,他接过糖,没吃,只是塞到口袋里。
“可以了?”
“嗯,”松田阵平没什么表情,“我只是想知道,害死hagi又差点杀死我的人渣到底是什么样的。”
“你其实可以打他的。”川山凉子站起身,笑道。
“是吗,”身旁的男人挑了挑眉,若有所思道,“我现在回去再打几拳可以吗。”
可以,当然可以,川山凉子想,为什么不行,为什么不可以,他想起那些人,那个曾经答应他去看樱花的人,闪烁的画面又在眼前出现,他皱起眉,揉了揉太阳穴。
“…川山?”
“抱歉,”川山凉子下意识道了个歉,才回过神面前的人是松田阵平,抿了抿嘴,“走神了。”
那个样子,可不像是走神了,松田阵平皱起眉,看着川山凉子,但最终还是没说什么,指了指审讯室的门。
“你去吧,我自己走,”他说着,“到时候,别忘了来聚餐。”
“…我让人把你送回去。”川山凉子拦住他,给江村圆发了个消息,他可不放心让松田阵平一个人离开。
更可疑了,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的川山凉子没注意松田阵平皱起的眉,排除公安保密性这一条,他还是觉得川山凉子这个态度有些不对,与其说是谨慎,不如说是…担心?
松田阵平愣了下。
担心什么?在公安里面…能担心的不就是公安了吗。
想通了什么的松田阵平不再拒绝,坐到川山凉子旁边的位子上,余光却忍不住落在这人身上。
公安不安全。
而且看川山凉子这个态度,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他沉默着,直到等候室的门被推开,戴着眼镜的男人走进来,朝两人点了点头。
川山凉子看向松田阵平,“走吧。”
松田阵平却扭头看没什么表情的小卷毛。
“别忘了来。”
说完,便跟着江村圆离开。
川山凉子看着松田阵平离开,才转身开门,坐在审讯室里的那个炸弹犯,沉默着,看过来。
冷静,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暗了暗,冷静,他在心中念道。
不要去,感受,这些混账的情绪。
“…我们开始吧。”
他说。
*
结束审讯后,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川山凉子确认,直到夜色深了,他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办公室。
从柜子里找了点东西垫肚子,小卷毛低头看手机,才发现
松田阵平给他发了消息。
[:注意安全]
以松田阵平的敏锐程度,发现这件事并不意外,更何况,川山凉子已经给出了提示。
他咬着面包,将手中的档案放进保险柜,锁上。
咔哒一声。
明明以往也有,但这次忽然有种,一桩大事已了的感觉。
目光落在墙上那副,有着樱花的照片,川山凉子垂下眼眸,像是卸下所有重担一样,疲惫地走到办公室里的床边,倒下。
挂在床边的晴天娃娃因为他的动作动了动,他笑了下,闭上眼睛,任由那些黑暗将自己拽下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身子像坠落悬崖一样,突然跳了一下,让他猛得清醒过来,也不知道梦到了什么,看着漆黑的天花板发呆。
他倒在床上,看了眼时间,凌晨三点多,刚想要再闭上眼睛睡一会儿,就听到敲门声。
“咚咚。”
有些急促又有些拘束。
这么晚,又知道他在,会是谁呢。
江村。
他脑海里闪过一个人。
川山凉子打开台灯,晃悠悠地站起身,躺着的时候还没什么,这时候站起来才发现状态不对。
是因为一下子放松下来,发烧了吗。
他想着,却没停下动作,走到门边,查看手机,发现手机里有江村圆发的消息,而门外的身影也的确是江村圆。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手按在门把手上的那一刻,大脑发出预警。
[不要开门]
[不要开门]
[不要开门]
那不是说江村圆危险,更像是在告诉川山凉子,门后会有他不想面对的事情发生。
——也的确如此。
在开门的那一瞬间,川山凉子第一时间注意到了江村圆手中的档案。
他并不是傻子,他知道什么事情才会用这样的档案袋,咧出个不怎么样的笑,像是明知故问一样。
“…怎么了,江村。”
“…前辈,”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件事,男人走进来后,只是抿了抿嘴,最后伸出手将档案袋递了过来,“我知道有些难以接受,但是……”
那档案被递到他面前,川山凉子几乎是机械性地接下来,心下有了判断,可是还是有些不相信。
至于江村圆后面说什么,川山凉子听不清了。
从档案袋里抽出的,薄薄几页纸张。
只有三种颜色。
白纸,黑字,红章。
依次映入眼帘的,是照片,名字,身世。
以及。
死亡确认。
那上面写的寥寥几个字,明明川山凉子都认识,可是拼在一起时,却不认识了,他读了好几遍,闭上眼睛再睁眼去看,不知道是错觉,还是真实的,盖在最后的红章,仿佛渗出鲜血,流到拿着那张纸有些微凉地指尖上。
他吓了一跳,却没有把纸扔出去,只是眨眨眼,才恍然发觉那真的是他的错觉。
于是深呼吸了几下,试图让那薄薄的纸带给他的,仿佛一把刀刃一样的错觉消散。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刚刚还好好的,却突然看不清楚这个世界,周围的空气也像是被抽走了,像是整个人掉进了深不见底的水潭,层层叠叠的水将他淹没。
前一秒他还在想如何让江村圆去查这件事,这一秒他突然停住了呼吸,有那么一瞬间想沉下去。
可是面前的江村圆接住了他。
“川山前辈!”
他没有挥开那双手,而是借着那双手露出水面,大脑开始清醒地刨开那些痛苦,分析诸伏景光因为什么暴露,手指将那张纸团成一团,又一点点打开。
为什么会突然暴露,以诸伏景光的情况,就算暴露也不可能那么突然…
他顿了一下,直起身。
内鬼。
出现了内鬼。
这是最有可能的情况。
不然不会突然暴露。
他想苦笑一声,却连声音都没发出来。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是他没有发现内鬼…
他的大脑下意识回避起这个原因,可是还是忍不住想到他最初的愿望。
明明想要救下更多人,可是从前送走姐姐与妈妈,如今连朋友都没有救下来。
好像一场梦。
他恍然,可是那道金发的身影从脑海里闪过。
他冷静下来。
“没事,江村,”好久,才深吸一口气,睁开眼又恢复了从前那样,看向一旁的江村圆,“帮我联系藤原。”
如果没错,他好像知道当时救下松岛叶的人是谁了,他找到了。
只是…
现在没有时间让他伤心,处境最危险的是降谷零,而他必须要解决一切有可能暴露降谷零身份的东西。
虽然现在他根本没接
触到降谷零的相关消息——不过这也证明了降谷零目前还算是安全。
“江村,你先走吧,之后有事情交代你。
面前的人露出担忧的神情,“川山前辈…
“我没事。
可握着档案的那双手忽然紧握,又一瞬间松开。
咔哒一声,门被关上。
站在那里,拿着档案袋的人晃了晃,想要扶住什么,却落空了。
和他一同落在地上的纸张有些刺眼,川山凉子伸手,一张一张捡起来,然后扶着墙,站起身,慢慢走到办公桌旁,坐到椅子上。
他翻看着属于诸伏景光的档案,尽管死亡,但很多消息依旧是处于消除状态,思绪不停,分析着档案上的一字一句。
那些在萩原研二死亡后那些年浮现在脑海中的声音,又一次出现了,像是在提醒他一样。
诸伏景光死了。
他将档案中有问题的地方标记。
诸伏景光死了。
他伸手把档案按顺序摆放好。
诸伏景光死了。
………
他突然愣住了,猛的靠在椅背上。
纯白色的天花板让他有些恍惚,自己是在做梦吗,还是说,这个世界本身就是一场梦。
萩原研二的离去,诸伏景光的离去。
一个一个,明明还没活过人生的三分之一,为什么那么着急下去啊。
川山凉子抬起胳膊放在眼前。
或许是这件的西装的布料不太好,有些磨皮肤,磨得他眼睛好疼。
[“小川山,到时候去樱花祭有什么计划吗?
]
萩原研二这么问他,他说,想要许愿,想要捡一大包樱花。
[“川山,你喜欢葡萄味汽水吗。
]
那是诸伏景光好奇为什么他喜欢葡萄味汽水的时候问他,他说因为不用剥皮很方便。
[“小川山要不要一起来参加我们部门的内部联谊?
]
他没有答应,因为他怕给萩原研二带去麻烦。
[“川山,一切注意安全。
]
诸伏景光这么和他说,可是到头来先离开的却是这个人。
[“小川山,等我和小阵平结束这次任务就一起去北海道吃寿司吧!
]
他答应了,但是在那年冬天还没来临时,萩原研二离开了。
[“川山,抱歉,但是就算很痛苦我也想继续下去。
]
他和诸伏景光说,如果卧底期间很痛苦,可以回来,可是诸伏景光拒绝了。
[“一起去看樱花吧。
]
好啊,他说,想着恶毒的,而且实现了的预言。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不然以后…
不相见。
[“好啊,那就这样约定了。
]
[“要拉钩吗,川山。
]
“………
“………
“凭什么啊…
救人的没留下,留下的没能救人。
他放下胳膊,眨了眨模糊的双眼,喘息着,仿佛要把所有事情叹出去。
牺牲是必须的,死亡终会来临。
一切都是为了未来。
川山凉子想到最开始他曾经宣誓的话。
或许是自我催眠,但是现在真的不是难过的时候。
他再一次告诫自己,在脑海中闪烁那些碎片时,狠狠拍了拍脸。
不可以再想了。
现在。
最重要的。
是需要一个将内鬼们引出来的计划,而且,要让“降谷零
彻底消失在卧底名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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