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田阵平给人擦眼泪的手法让人不敢恭维。

    至于为什么,脸上留下几道红印的川山凉子最有发言权。

    难过归难过,心痛归心通,但那杀人似的擦眼泪手法硬生生把川山凉子从刚刚的情绪中剥离。

    他胡乱地擦去眼泪,躲开松田阵平的手。

    丝毫没有自知之明的松田阵平挑眉,抓着人把嗷嗷叫的川山凉子脸擦干净。

    吓得阳台外的伊达航推门走过来。

    结果只看到两只卷毛打在一起。

    “…还真少见。”

    电话已经挂了,他刚刚在阳台吹了会儿风,没想到会看到这种情形。

    “什么?”松田阵平脸上还留存着恶狠狠的表情。

    伊达航倒不觉得,毕竟松田阵平不敢使劲,而川山凉子又打不过,他们两个相比于打架,更像是…小孩玩闹。

    于是没理会这个他的样子,反而笑道:“真是少见啊,在学校的时候,你们也没这样吧。”

    伊达航感叹,警校的时候,能和松田阵平打成这样的也就只有降谷零了。

    “哼。”被松田阵平压住的川山凉子扭过头,不予表态。

    松田阵平阵平看他这个嘴犟的样子,更来气了,三两下把这小卷毛的头发揉成鸟窝才起身。

    但是想起正事,他看了眼伊达航又看了眼坐在地上的川山凉子,面色变得不怎么好。

    “川山,要告诉班长吗。”

    “我不知道。”

    川山凉子垂下脑袋,看着地板发呆。

    松田阵平则是抓了抓头发。

    “不对,”川山凉子余光瞥见伊达航穿的拖鞋,一脸迷茫地抬起头看松田阵平,“伊达哥就在这里,为什么问我?”

    “你们两个还知道我在这里啊,”伊达航没忍住,给了两人一人一拳头,他不满两个人在他面前讨论秘密,但是仔细想就能想明白,两个人这种表情,无非只能是他和松田阵平的猜测成真了,他深吸了一口气,“说吧。”

    两人没说话,松田阵平则是看向川山凉子。

    这过程无疑是凌迟。

    于是川山凉子借口上厕所躲进了卫生间。

    他打开水龙头,洗了洗把脸,清醒了不少。

    其实他的酒醒了,和松田阵平闹了半天,就算喝了再多,也该醒。

    ——即便他根本没有醉。

    说实话,他是不想

    让松田阵平和伊达航知道的,但是他想了想自己那个冒险的计划,只是苦笑了一声,还是借着酒劲说了出来。

    镜子里的他自己眼眶还红着,头发乱乱的。

    犹豫了很久,就连这次聚会是否要来也犹豫了很久,但是他将计划往最坏了想,如果可以,他不想让降谷零一个人。

    他会为降谷零留下后路,起码,松田阵平和伊达航依旧会是降谷零的后背,而降谷零也可以随时回家。

    门被敲了两下,川山凉子知道,他们谈完了。

    他平复了一下呼吸,打开门,走出去。

    坐在沙发上的伊达航捂着脸,长久才叹了口气,他还是那副稳重的样子。

    “需要我们做什么吗,川山。”

    “…有,”川山凉子点头,他似乎是又恢复到原来的样子,那个属于公安的,理智的冷漠的川山凉子,“我需要你们注意安全。”

    “川山。”坐在沙发上的松田阵平站起身,他眉头紧锁,并不满意这个安排。

    “松田,降谷还在那里。”

    他还需要你们。

    松田阵平所有的话都被哽在嗓子眼。

    是了,那两个混蛋,就连卧底也要结伴。

    他知道降谷零是什么性子的人,也知道降谷零即使很痛苦也不会表露出来,更不用说,他现在不是降谷零,而是在那个地方卧底的人。

    客厅与川山凉子公寓相近,不算大不算小的地方,容纳下的人越来越少,三个人原本坐在沙发上,可是后来便倒在上面,像是在说家常事。

    “他什么时候死的。”松田阵平关了灯,留下一盏台灯。

    那暖黄色的灯光落在一方,将三人的世界照亮,可是却又格外寒冷。

    入冬了,再过几日,北海道那边就要下雪了吧。

    “忽然好想吃北海道的海鲜。”

    川山凉子突兀地说道。

    “吃。”松田阵平并不觉得这个话题突兀,因为当初萩原研一提起这件事的时候,他也在,伊达航也是。

    “我还想去看樱花,”小卷毛拽过沙发上的毯子,将自己团成一团,“想吃大阪的乌冬面。”

    “还有三明治,景光做的三明治最好吃了。”

    小卷毛顿了顿,将脑袋埋进双膝间,闷声。

    “我也做过很多次,但是都不好吃。”

    放屁。

    松田阵平真想说一句,你要是做的不好吃那就没有好吃的了,但

    是还是在伊达航杀人的目光中闭嘴了。

    “…我其实想不明白,为什么。”

    “为什么留不住…”

    为什么呢,伊达航也想知道,他们六个人,一毕业就像是迎来了不一样的人生,降谷零和诸伏景光的失踪,萩原研一的离去,松田阵平差一点紧随其后,如今诸伏景光又…离开,降谷零应用不明,安全不知。

    他算是好的,川山凉子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伤,松田阵平和他说过,但是他们从未拆穿过川山凉子,甚至并不想在川山凉子面前提起这些事。

    那些事情,提起来只会成为痛处。

    “……”

    没有人再说话,两个人倒在沙发上,像是睡着了一样,听着川山凉子絮絮叨叨那些他们都知道的,曾经许下来的愿望。

    直到川山凉子不说话了,两人以为他睡着了看过去,才发现小卷毛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闷声哭了起来。

    他像是要在这时间里将所有眼泪挤出去,像海绵一样,沾了水便软,如果没了水,大抵又会变成砖头的样子。

    “…12月7号,”坐在那里的人闭着眼睛,仰起头,眼前又回闪显现出了当时那几张薄薄纸张上的字,他想让眼泪倒流,“当晚。”

    松田阵平怎么会不知道那天是什么日子。

    那一天,他去见了害死萩原研一和萩原研一队员的人渣,然后他没有回家,而是去见了萩原研一。

    萩原家之墓。

    他将花放在墓碑前。

    注意到原来的花里,多出了一片樱花。

    那是画的,如今这个季节当然没有樱花。

    [一起去看樱花吧]

    夜晚的灯光落在地面上,将影子打落在地上。

    他的身影落在萩原研一墓碑上。

    像是在拥抱。

    松田阵平蹲下身子,拿起那片樱花。

    “混蛋…”

    [“我可是替你报仇了啊。”]

    也就是那一晚,在另一个地方,他们的另一位同期,奔赴死亡。

    真是好一个戏剧性,松田阵平想。

    “所以为什么要道歉。”他想起川山凉子那个时候呼喊他与诸伏景光的姓名,字字句句无抱歉,可是字字句句中又全部是在道歉。

    他没等川山凉子开口,便继续说。

    “上次明明是你和我说的吧,我们都没有错。”

    “不…”川山凉子摇头,“不一样。”

    如果他能将救松岛叶的人选放在身边,或许景光就不会被发现。

    但是,他知道,松田阵平没说错,他也没错,只是他自己在钻牛角尖,没有办法去接受这件事。

    所以在被松田阵平狠狠摁在沙发上时,他们动了真格。

    疼得要死。

    伊达航没有拦住他们,只是在一切结束后,站起身,抬起手臂。

    抱住他们。

    他们都是嘴笨的人,或许有时候实际行动对他们来说,才是最能直观表达情感的事物。

    拥抱永远比闭嘴不言要炙热。

    “好了,握手言和。

    伊达航松开怀抱,这么说着,握着两人的手腕,硬生生让两个人握了手。

    松田阵平,川山凉子:……

    两个人对视一秒,都没忍住嘴角上扬。

    算了。

    算了。

    “留下吧,明天早上再走。

    松田阵平伸了个懒腰,不再说什么,转身进了卧室。

    川山凉子看着他的房门关上,看向一旁的伊达航。

    “伊达哥…

    “我不想听,川山。

    伊达航知道,这几个人是一等一的犟,所以在这几个人有什么想法时,他很少会反驳或拒绝,只有在涉及生命和原则时,他才会强势起来。

    但这次例外。

    他拍了拍川山凉子的肩膀,将人推进了客房。

    “洗洗睡吧。

    “…嘭。

    门被关上了,川山凉子望着这间客房,站在门口站了好久,唰唰几步抱起被子,拿着枕头,打开门钻进了松田阵平的卧室。

    松田阵平:……

    目睹全程的伊达航:既然这样…

    结果就是,下一秒伊达航也带着被子和枕头过来了,还铺了地垫。

    松田阵平一个人倒在床上,难免有些良心不安,所以去看那两个人,就发现…两个人睡着了。

    ……

    睡着了。

    松田阵平敢打赌,他们躺下才两三分钟。

    这是什么沾枕头就睡超能力吗!

    他叹了口气,翻了个身,用被子将自己裹起来。

    晚安。

    几个混蛋。

    *

    两人起来时,川山凉子已经走了。

    昨晚说是难吃的三明治做完之后,被川山凉子放在冰箱里,两个人拿出来加热了一下,便叼着往警视厅走。

    而川山凉子。

    川山凉子在打电话,和一个很久不见的人。

    他知道他最近会很忙,因为他的计划,那是个不被人允许的计划。

    所以在他踏进办公楼的那一刻,便被江村圆叫住。

    “前辈,有你的电话。

    “好。

    川山凉子能不知道是谁吗,他一清一楚,只是不想接,他手机上的一串未接电话就证明了。

    但是不行,于是他看着那座机上熟悉号码,叹了口气,还是拿起来。

    “前辈。

    对面那人骂了他一通,似乎还不满意。

    “川山凉子!你他妈是不是…!

    “前辈,

    ?白鸽南行)

    川山凉子笑了笑,打断他,声音却冷得出奇,“我没疯。

    他说着,目光落在空中,像是透过看虚无看曾经看未来,最后只汇聚成一句话。

    “不是要你同意,我只是告诉你。

    “我不会退让。

    他一定要,完成那个计划。

    他要让剩下的几个人好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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