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住在……额台上乡?这是哪里?”
“公子,此处就在您上回前去钓鱼的山林对面。”吕泽提前瞧过地图,迅速给出答案。
胡亥:“……”
他用力一拍几案:“难怪我出去转悠几天都没遇上,居然在那边?”
胡亥小手一挥:“走走走!咱们过去瞧瞧!”
他走到门外,脚步一顿:“对了……还有太医!唔,要不要给他们带点东西……算了,又是带了太医又是带吃食衣物,怕是两人又要推拒。”
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太医!
胡亥一声令下,卫士迅速将太医‘请’来。
一脸懵圈的太医甚至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几名隶臣围住,以最快的速度换上一件普通曲裾,手里塞了个常用的药箱,最后稀里糊涂地被送上骡车。
太医还没坐稳,身下的骡车便开始移动。
他呆若木鸡,好半响才醒过神来:“公子,我们这是去——”
胡亥严肃指正:“在外面不能喊我公子。”
他指了指自己:“我现在叫做胡苏,乃是从上郡避战而来的民人,知道了没?”
太医:“…………是?”
他诧异地打量着胡亥身上所穿的丝制曲裾,表情古怪得很。
就您的打扮……民人?
太医看看车外的章平、吕泽和卫士们,眼看他们完全没有反驳公子的意思以后他也乖觉地闭上嘴巴。
行吧,随身带着医生的普通民人。
胡亥公子爱演,咱们也得当个戏台上的人才是。
骡车吱呀吱呀,很快抵达卫士上报的城镇。
胡亥推开窗户,饶有兴趣地四下查看——这座城镇和他们之前所去过的城镇从外观上区别不大,不过看着人口要多些?
胡亥所乘坐的骡车都被堵在集市外头。
他探出身子想要看看前面黔首聚集在一起做什么,却被一股香气吸引了注意力。
胡亥顺着香气看去。
做生意的商贩朝着胡亥殷勤地笑:“小郎君,要不要来个猪油煎饼?里面是荠菜猪肉馅的,老好吃了!”
还有荠菜猪肉的?
胡亥登时来了兴致,美滋滋地点点头:“来上两个……不,十个,二十个吧?”
商贩的眼睛嗖地睁得溜圆:“二,二十个!?”
胡亥被吓了一跳:“不行吗?”,几乎话音落下的瞬间商贩连连摇头:“不不不,当然可以!”
吕泽没来得及阻拦,只好走到商贩边上盯着。
他的视线的确让商贩动作僵硬不少,不过想到足足有二十个的大买卖等着自己,商贩的动作很快又麻利起来。
他捞起先前做好的面团,往里舀了一大勺内馅。
商贩一手托着面团,另一手将内馅往里塞。堆得满满当当的内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面团裹住,最后变成了一大颗面团。
商贩往锅里舀了两勺白花花的猪油。
等油滋滋作响,他将面团放在中央⒐[(,用掌心轻轻将面团压开。
面团从大大的圆球很快变成足有脸大的薄饼。
随着面团在猪油里煎得滋滋作响,诱人的香气引来不少人的注意,除去胡亥下的这笔大单以外还有人陆陆续续下了新单子,乐得摊贩笑靥如花。
等面饼两面煎得焦黄,摊贩小心翼翼的夹起,用芦叶包着送到胡亥……吕泽的手上。
吕泽掰下一块,尝了尝。
确定身体并无异常后,他才将面饼递到胡亥手上。
胡亥抱怨了一声,然后迫不及待地嗷呜一口。
面饼外皮酥脆,油脂、麦香和荠菜的香气融为一体,配上腌制过的猪肉粒,吃起来味道别提有多香了。
胡亥竖起大拇指:“好吃!”
有了小郎君的夸赞,摊贩更是昂首挺胸:“那是当然的!咱们这饼啊都做了十几年——”
旁边传来一阵嘘声:“老赵不能瞎说啊。”
有黔首哈哈笑出声来:“就是就是——你刚开春才开始摆的摊子,满打满算也就三个月。”
摊贩嘿嘿一笑:“等我做到老了,那不就是有十几年……不!几十年历史的老店啦!”
随着他厚脸皮的话语响起,周遭嘘声越发响亮。
胡亥乐得前仰后合,冲着摊贩笑道:“就冲你这番话,往后定能有一番出息——唔!说不定还真能造就一家老店呢!”
摊贩乐呵呵的:“借您吉言。”
他手上动作不停,三下五除二捣鼓出一堆饼子。
包括太医在内,从车夫到卫士是人手一只饼。
胡亥还使人在隔壁铺子上买了只竹篮,将剩余几只饼放在里头,准备拿去给钟离哥两人尝尝。
正当骡车准备再次启动时,一声怒喝声在不远处响起:“还给我们!那是我们的,才不是你们的东西——!”
声音听着有些耳熟。
胡亥愣了愣神,嘀咕一句:“听起来有点耳熟啊?”
周遭黔首也听到了那边的呼喊声。
他们频频侧目,又兴趣缺缺地收回目光:“又是刘洪几个啊……天天欺负孩子。”
“那两个孩子真倒霉,被他给盯上了。”
“这回不是刘洪的错吧?”有刚从那边走过来的黔首接话,“就那两孩子穷得叮当响的样子,能有那么好的钓竿?”
两孩子?钓竿?
熟悉的组合让胡亥眉梢上扬,他蹭地蹦下骡车,三步并两步地往前冲去。
吕泽面色微变:“郎主!”
几名卫士疾步上前,追着胡亥的人影来到黔首聚集处。
胡亥挤入人群,恰好看到狼狈不堪的钟离哥。
他被两个嬉笑的男人重重摁在地上,却不甘心地仰头看向前方。钟离哥目眦尽裂,撕心裂肺地喊着:“阿信——不要!”
胡亥顺着钟离哥
的目光看去。
他的心跳重重错了一拍,一团怒火直冲天灵盖。胡亥下意识往前踏出两步,厉声喊道:“住手——!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场内几人齐齐一愣。
四肢着地,面色奇耻大辱却神色平静的少年浑身一震,下意识往后面看来。
他与钟离哥的声音交错着响起:“恩公?”
胡亥只觉得心肝肺都在一抽一抽地疼痛,他三步并两步上前一把拉起少年,气得胳膊直哆嗦。
刘洪认出胡亥,黑着脸啧了声:“又是你。”
胡亥没功夫理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少年身上。胡亥眼圈微红,眸光晦涩:“他们做了什么?你为何要,要,要这样爬过去——”
刘洪嗤笑一声:“又想当英雄了?”
他粗壮的手指戳在胡亥的胸口,又鄙夷地扫了眼少年郎:“让他从我□□爬过去——那是我宽宏大量!我只要报个官,像他们两个这种小贼定然会被贬为城旦……”
话还没说完,钟离哥怒极:“胡说八道。”
他涨红了脸:“我们根本没有偷东西,那钓竿本就是我们的!”
刘洪呸了一口,顺手从友人手里拿过钓竿。
他抖了抖那柄胡亥非常眼熟的钓竿,自得道:“乡亲们,大家看看啊——就这钓竿放铺子里起码也得这个数!”
他努努嘴,鄙夷地扫视钟离哥二人。
刘洪嗤笑一声:“就他们这种穷鬼,能用得起?怕不是夜里做贼,偷来的吧?”
周遭黔首看看钓竿,又看看钟离哥二人。
不少人纷纷点头:“说的也是啊……”
“这两孩子的衣服……”
“我知道他们,就住在塘边巷!家里人都不太出门,由着两小孩在外头奔波。”
“奇奇怪怪的人家。”
“不是不是,我听塘边巷的人说过。”也有人反驳道,“他们是别乡来的,听说是得了怪病在求医。”
“大人都做不来活,哪来的钱看民医?”
“就是就是,我看是幌子吧?说不定是手脚不干净被人赶出来的!”
“也是,那钓竿一看就是好东西……”
“说不定真和刘洪说的一样。”
“不会吧?刘洪他素来爱欺负人,能做啥好事?”
“说不定是想要霸占那根钓鱼竿!我看能值好多钱。”
黔首们左右摇摆,看着几人眼里都有怀疑。
被摁在地上的钟离哥气得脸红:“我们才没有手脚不干净!况且,况且——”
少年郎接话道:“你刚刚分明说……只要我爬过去,就将钓鱼竿还给我们的!”
刘洪噗嗤笑出声:“还你们?”
他睨着少年郎:“我只是逗你这等小贼罢了,要不是你心虚会同意从我□□爬过去?”
少年郎怒目圆睁。
胡亥咬紧后牙槽,腾地冒起一簇火来。他拍在少年郎的肩膀上:“韩信。”
少年郎微微一愣:“咦,你怎么知道……”
胡亥没功夫说这个,指着刘洪怒道:“这种时候还忍个屁啊!给老子揍他!”
刘洪嗤笑一声:“就这胆小鬼?”
他的手掌漫不经心地落在胡亥肩上:“小郎君,我建议你还是别——啊啊啊!”
刘洪的惨叫声回荡在天际。
韩信的手紧紧落在他的手腕上,咔咔作响。他眼里泛着怒火,狠狠一脚踹上刘洪的下三路。
刘洪身体弓起,疼得眼冒金星。
他咬牙切齿,另一只手握拳朝着韩信而去:“小畜生,老子我要你的命——”
刘洪的声音戛然而止。
韩信握紧的右拳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重重落在他的脸上。
那一刻,刘洪脑海里空白一片。
呼啸的风声,无法动弹的身体,渐渐放大的拳头,腾空而起的身体——最终化作一声巨响!
刘洪被一拳打飞,重重摔在地上!
他摔得头晕眼花,血腥气充斥着鼻腔。
刘洪挣扎着爬起身,哆哆嗦嗦地指着韩信。
他想要说话,一张嘴直直喷出数颗断裂的牙齿。
胡亥吹了声口哨:“厉害!”!<div class="ex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