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黎翻个白眼,啪地合上了房门。

    某人真是给点颜色就开染坊，顺着杆子就往上爬。

    门外的唐旌看着紧闭的房门,嘴角泄漏出一点真心的笑容。

    跟周黎相处很愉快,因为她是一个简单的人，内心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

    想到这儿唐旌的笑容淡去，她不一样,她内心有很多秘密。

    早晨，天刚亮起,周黎出门就见唐旌在门外站着，吓了她一跳。

    早晨霜露重,不知道唐旌什么时候到的，但看她裤脚已经被露水打湿。

    “醒得这么早？”周黎问。

    唐旌让出身后的石桌,桌上摆满了吃得。

    “我联系上了我的人,今天就把这些孩子带走,顺便买了些吃得。”

    周黎瞟了一眼,先练功。

    昨晚大鹏先把戏班里上了年纪的人送走了,今天院子里空荡了不少,她活动了一下,开了下嗓，声音美妙，唐旌坐在石桌前忍不住沉迷了几分。

    班主这嗓子脆生生的,唱腔信手拈来，举重若轻,不是平常登台的样子，更有几分懒意。

    不一会儿从房门探出几个脑袋，小圆站在那群毛头小子身后拉开了门，“想听就出去。”

    五个小孩挠头不好意思的笑了。

    几个跟在小圆身边,唐旌冲他们招了招手，也不知怎地，这几个孩子特别信任唐旌。

    小圆先是痛苦地看了眼桌上的吃得，然后一脸决然的去跟周黎练功，她们这行，一天不练功，功底就会慢慢倒退，小圆还想将来像班主一样，一亮嗓，就能迎来满堂喝彩。

    她目光濡沐地看着周黎，一大一小面壁思过。

    唐旌把油条分开递给几个小孩，还有大肉包子，几个小孩吃得狼吞虎咽，她目光不时放在周黎身上，听她唱了一段，又指导小圆。

    等到太阳升起，周黎已经练完功，她额头渗出一层薄汗，唐旌主动去打井水，小圆屁颠屁颠去屋里拿巾帕。

    周黎看了一眼唐旌端过来的盆子，把手指浸泡在水里，捧起水扑向脸颊。

    井水清凉地带走脸颊的潮热，小圆眼巴巴地站在旁边，及时递上巾帕，周黎把脸擦干，舒服的喟叹口气。

    “吃点东西？”唐旌问。

    周黎点头，又嘱咐小圆把手洗了，不能脏着手去吃东西。

    知道班主讲究，小圆把手洗得干干净净的，才去凑在石桌前。

    周黎吃东西也讲究，细嚼慢咽的，很文雅。

    唐旌观察她，迎上了周黎的目光，周黎的目光若水，清透见底，倒映着蓝天，在她眼中万物生长，唐旌的目光却若幽潭，看着幽深，实际杂草丛生，一片荒芜。

    唐旌移开目光，把豆浆递了过去。

    周黎接过，两个人目光无意间门交锋，又各自收回试探的眼神。

    几个小孩若无所觉，吃完后，唐旌的人就出现带走了他们。

    为首的小男孩大声地对周黎说：“谢谢姐姐！”

    周黎目光波动了一下，

    其实她什么也没做，

    做得都是唐旌。

    唐旌正交待手下，外面停着一辆马车，周黎也不知道把这些孩子交给唐旌是好是坏，她摸了摸小男孩的头说：“你很勇敢。”

    小圆目送这些男孩一个个上马车，拉了拉周黎的袖子问道：“班主，他们会去哪里？”

    周黎摇头，唐旌走过来说道：“我会把他们送到我们的地盘，在那里他们会平安长大。”

    小圆点头，周黎牵住她的手说道：“今晚你也要走，到济慈院要好好听话。”

    小圆不舍得抱住周黎的大腿，呢喃道：“我不能像大鹏哥一样，跟着班主吗？”

    周黎叹气，“你还小，进京不知道会遇见什么危险，我可能照顾不上你。”

    小圆撅了撅嘴，小声道：“我知道了，我会好好听话的。”

    知道小圆是个明事理的孩子，她和狗剩都是周黎在路上捡的，这年头街上的流民多如满天繁星，周黎知道自己帮不过来，她一般都是硬着心肠走过，可是小圆不同，这孩子是听到周黎唱戏，自己很喜欢，追着周黎跑了一路，才被周黎收下的，算半个徒弟。

    周黎拍了拍小圆的脑瓜子，没说话。

    小圆蹭了蹭周黎的手。

    唐旌望着她们，有一丝羡慕两人之间门如此亲密的关系。

    她和养父从来没有这般温情。

    晚上，周黎跟唐旌去赴宴。

    城主府大门向两边开，马车把城主府堵得水泄不通。

    周黎又看到了洋人，她眉头皱了一下，唐旌扮做她的随从把请帖递给门口的管家。

    管家看到是姨太亲手写得拜帖，上下打量了一下周黎，就把人放了进去。

    八姨太在房里正在收拾，听到贴身丫鬟惊喜道：“姨太！飞花先生来了！”

    她惊喜的站起，眉描了一半，脸上都是即将见到偶像的激动，“我这样行吗？”

    “姨太，你的眉毛。”丫鬟提醒道。

    八姨太急忙把另外半边补上，她穿着的是最近刚在城内推广开的西洋裙，还特意找得西洋裁缝订制的。

    八姨太在镜子中左右看看，又觉得要知道飞花先生要来，她就不听城主搞什么西洋派对了，弄中式的说不得还能请飞花先生登台，要知道飞花先生的嗓子可是一金难求，飞花先生又不多在一处停留，能请到的人极少。

    八姨太急急忙忙戴上西洋帽就想去见周黎，还没出去，走到珠帘处，就听到一阵笑声，城主揭开珠帘走了进来，看着八姨太赞叹道：“你穿这身真合适。”

    八姨太害羞地捂嘴，“有外人在，说什么呢？”

    城主按住八姨太的肩膀说道：“你等等，我给你带了礼物。”他冲身后人扬手，身后随从打开箱子，把一条璀璨夺目的钻石项链小心翼翼地拿了出来。

    八姨太屏住呼吸，惊叹这条项链的美丽。

    城主给八姨太戴好，

    看着她脖子上的钻石项链说道：“还是西洋人会搞这种钻石。”

    “这太贵重了。”八姨太手指拘束地摸过项链，

    正中间门一颗切割过闪耀的钻石紧紧地抓住了她的心。

    城主搂住她的腰说道：“今天是你的生日，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八姨太脸上娇羞，城主目光却漫不经心。

    他跟洋人做了交易，这种项链库房堆了一匣子，他不过是拿出其中一条哄他女人开心罢了。

    八姨太笑颜如花，大大方方地放下手，没有再推。

    城主说道：“你喜欢那个戏子是不是来了？你要喜欢就让她上台给你唱一曲。”

    说话轻慢，八姨太似乎毫无所觉地说道：“哪能这样，再说今天这也不搭。”

    “什么搭不搭的，你喜欢就好。”

    城主一抬手说道：“去请那位……飞……”

    “飞花先生。”

    城主搂紧八姨太的细腰，淡淡道：“请她上台为八姨太表演。”

    大厅里，周黎还若无所觉。

    这次的生日宴都是仿照西式自助餐的模式，很多人来了都不适应，因为男人女人同处在一个空间门，大厅里烛火高挂，周黎的目光却放在几个洋人身上，应该说大厅里的所有人目光都被那几个洋人吸引了。

    唐旌作为随从不能进来，她自然有她的任务，周黎不过是帮助她进来罢了，随从都候在外面，周黎站在角落，看着桌上的食物，准备试一试。

    这时管家来到大厅，宣人找到周黎，轻慢地走了过来，神色不屑道：“我们城主想邀请你登台为我们姨太表演一段，东西我都准备好了，还请你赏光。”

    周黎愣了一下，眉头微拧，又松开，她挑眉道：“表演？行啊，不用换了。”

    管家看着周黎身上不伦不类的衣服，哪有这种正式场合，女人穿男人衣服的？还要登台表演，他严肃道：“这样是不是不太方便？”

    周黎白净的脸上懒洋洋的：“方便，可太方便了。”

    “这戏曲不就是男人扮女人，女人扮男人吗？这样不是正合适？”

    说完她就直接登了台子。

    这台子上坐着一位谈琵琶的少女，见到周黎愣了一下，周黎冲她一笑，直接亮嗓，她仅仅只是站着，随意开口，就惊艳观众。

    周黎唱得是穆桂英挂帅，唱到敌人来犯，杨家男子苦战，声音炸裂，果敢中带着一股破釜沉舟之气，仅用声音就压住了这大厅中的窃窃私语。

    她穿着男式西装显得离经叛道，唱腔又是最古老传统的戏曲，两种结合，惊艳四座。

    这唱词对她来说好似就是信手拈来，周黎早已融会贯通。

    四下响起掌声，纷纷叫好，这好似成了周黎的主场。

    城主搂住八姨太的出现，看着周黎目不转睛，他一脸惊喜，没想到飞花竟然是这般的女子。

    八姨太一脸惊喜，并没注意到城主的目光，能请到飞花先

    生来登台，简直是她人生一大幸事。

    厅外，唐旌不知何时换了城主府家丁的服装，她低着头走过，看到众人围着周黎热情高涨，她嘴角微勾，一闪而过。

    周黎唱完，就不管台下的众人，径直下台。

    那几个洋人，也跟了过来，操着并不熟练的中文，连连叫好。

    周黎从众人的包围圈中走出，就看见刚才说话的管家恭敬地站在一男一女身后，她心中了然，管家赶紧上来介绍，怕周黎不懂规矩，冲撞了贵人。

    周黎矜持地请安。

    八姨太眼睛闪闪发光，“飞花先生唱得真的是太好了，我从小就喜欢唱戏，自己也练习，却不及先生万分之一。”

    周黎见到城主就不喜欢，对八姨太感观却好。

    八姨太看起来比城主年轻不少，正是花季少女的时期，脸上藏不住事，跟城主站在一起，实在不搭，城主都是能做她父亲的年龄，八姨太却天真烂漫。

    城主打量着周黎，从她的脸看到她的身材，然后又回到她的脸上。

    那些洋人也走了过来跟城主说话，八姨太拉住周黎走开了，两人在一旁说话。

    八姨太拉住周黎的手就舍不得放开，连连夸赞：“先生的嗓子真是绝了，我从没听人能唱到先生这般好，跟先生相比，我以前听得那些都是庸脂俗粉。”

    周黎笑道：“姨太过谦了，世上能人辈出，飞花也不过是靠这个混口饭吃。”

    八姨太满眼都是欣赏爱慕之色，拉住周黎的手都舍不得放开，要不是蛋糕被推了进来，要给她过生日，她可能还要拉住周黎说话。

    周黎目光从她胸前一闪而过，八姨太戴得这个宝石项链实在是闪耀，就是她说话时，目光也会被不时吸引。

    大蛋糕被推过来，城主朝八姨太招手，八姨太遗憾地放下周黎的手，对周黎的不舍甚至压过她要过生日的高兴。

    城主搂住她的腰，向大家介绍，两人拿起餐刀切了蛋糕的第一层，八姨太还要陪着城主会客，今天到的都是城主府的重要客人，消息在人群中传递，周黎站在人群之外，不断有人上来搭讪，又被她拒绝，正当周黎百无聊赖之时，想唐旌的任务完成了没有，一声枪响兀然炸裂！

    大风吹开了门，厅内的烛火全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