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希源一旦决定要八月下场,就全身心地投入到复习中去。
每日除了书院要求的骑射与琴画之外,都用来默写,背诵文章,时间排的满满的。
即便现在和谢小灵朝夕相对,两人也几乎没什么说话的时间。
谢小灵白日在家,主动要求带着陆希茂读书,认字习字,有时候还与陆亦盛一起讨论榫卯的制作与契合,有时候还会跟他一起画图,教他画透视。
陆亦盛掌握之后,让他在设计家具时,又多了许多的新创意。
在此之外,谢小灵有了空余的时间,便跟着陆李氏学做家务活。
不过陆李氏手脚麻利,往往谢小灵才刚刚开始,她就基本上都做的差不多了,对此,陆李氏也并未多说什么。她反倒觉得谢小灵这样聪明,若是把时间都用在做这些琐事上面,真真是屈才了,所以轻易她也不叫谢小灵帮忙,倒是使唤自己男人的次数更多一些。
待到晚上的时候,吃过晚饭,谢小灵便与陆希源一起学习。
陆希源看得是四书五经,谢小灵则画她喜欢的建筑透视图,把她新学习到的榫卯的知识,运用到图画里,此外她觉得陆希茂学习的启蒙教材偏难了一些,她一般都在前一天晚上自己先看懂,摸透了,第二天才由浅入深地教给陆希茂,有时还会根据所要教授的内容,画上几笔简笔画,这是陆希茂最喜欢的内容。
谢小灵原本担心待在家里会很无聊,可现在竟然有这么多事情要做,她只感觉自己忙的时间都不够用。
在陆家的日子过得很充实,陆希源与谢小灵最喜欢的,还是晚上两人能独处的这段时间。
陆亦盛在陆希源的屋里多加了一张书桌,和陆希源面对面地摆在一起,那是给谢小灵用的。
每天吃过晚饭,他们便都在陆希源的屋里,一个学习,一个画画,互相不会干扰,偶尔学累了,抬头就可以看见对方正在埋头苦学。
这样两人在一起共同努力进步的感觉,真的很像又回到了那年高三考前。
时间在他们的努力中飞速划过,桂花飘香的八月来了,院试与乡试也在这一个月正式开始。
院试的报名流程与县试、府试基本相同,早在一个月前,陆希源就已经报好名了,今天是第一场考试,他们一大早就到了贡院门口。
贡院门前早已经挤满了人,有考生,有考生家长,人多的几乎连脚都要插不下。
陆希源是由陆亦盛陪着来的,他本来说一个人来就行,偏陆亦盛心里总挂着孩子今日院试,就算去做活也没有心思,干脆跟他一道来,亲眼看见他进去才放心。
他们并没有等很久,贡院门就开了,门内当先出来一位身穿从二品官服的中年男人,接着他身后鱼贯而出一列士兵,分列在他两旁。
院试是由学政大人主持,想必这位便是了。
学政大人出来后站定,见门前这么多人,也没多说话,伸手挥了挥,就见他身后的士兵走到前面,把考生及家长们往两边分开,不一会儿中间就出现了一条过道。
接着学政大人轻咳两声,抬手示意,人群逐渐安静下来。
“院试首日,我也不多说,以便节约时间,一会儿我照着名册点名,被点到名字的由这条过道进入贡院,进入贡院便预示着院试的开始,还望诸位爱惜羽毛,不要做些令读书人不齿之事。”他停了停又道“今日人比较多,请大家保持安静,我每个名字只念三遍,若是没有听见的,抱歉,怕就不能参加考试了。”
学政大人这样一说,人群立刻安静下来,乌泱泱的人群竟然鸦雀无声。他很满意这样的效果,视线又在全场梭巡一遍后,打开手中名册,开始点名。
点名进行过半,人也越来越少,陆希源一直在聚精会神地听自己的名字,生怕会错过。
“正庆府属禾下村陆希源。”
陆希源听到自己名字,整了整衣衫,而后转身抱了一下陆亦盛,什么也没说,对他笑了笑直接进去了。
陆亦盛尚未反应过来,就觉得身上一暖,接着儿子就走了。
他看着他的背影,莫名就有些心疼。
孩子每天的努力他都看在眼里,这么懂事的娃,只求漫天神佛保佑,保佑他家狗蛋能高中
陆希源进入贡院后,照例是登记名字在册,接着进入内院,散发搜身,一切检查完毕,这才领了准考证还有考篮,去找自己的号舍。
他找到自己号舍,先把考篮里的东西一一拿出来,看看一会儿该用哪些,接着便坐在隔板上,安静地等待开始。
约莫又过了三刻钟,只听见咚咚鼓声,考试正式开始。
院试分为两场,一场正试,一场覆试,只有正试通过了,覆试的卷子才有机会呈递到改卷官面前,所以正试是重中之重。
陆希源拿到卷子后,几乎是没有过多的思考,看到题目,就在一旁的稿纸上写下题目的序号和答案,就这样全神贯注地一直写,中间几乎都没有停顿。
他怕他一停下来,过多的思考后,答案就会开始变得模糊不清,届时他也就很难判断了。
陆希源直到把所有的答案全部写完,稍稍停笔休息了一下,这才又从头到尾再看了一遍。
今日考的是帖经和诗文,算是他的强项,他回答起来很流畅。
再重新看了一遍,只修改了几个小的地方还有点不确定的,他就保留第一答案,待确认无误之后,这才正式开始填写到卷子上。
待他全部誊写完毕,身上汗湿一片。
号舍太小,太阳直射而来,温度都聚集在号舍里难以发散,里面又闷又热。
陆希源怕汗水会滴在卷子上,洇湿了卷面,便脱下罩衫擦汗。
他便这样,写写擦擦,待好容易全部写完,又重新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这时钟声敲响了,预示着院试第一场结束。
第二场考试在第二天举行,但陆希源也不能回去,晚上要在贡院过一夜,第二日继续覆试。
试卷收走后,陆希源吃了点东西,又起身在狭小的号舍里稍微活动了下身体。
罩衫已经脏了,他也不想再穿,就这样从考篮里拿出毯子直接裹上,什么也不想,蜷在隔板上睡了。
睡到半夜,陆希源忽然觉得很冷。
已是初秋,白天气温还是挺高的,但一入夜气温骤降。
号舍是开放式的,没有什么遮挡物,贡院给发的毯子又太过单薄了些。
陆希源起身,伸头朝号舍外看了看,有巡夜的士兵看见他,便过来询问。
他想问那士兵多要一张毯子,只这一张太单薄,抵不了这夜里的寒凉。
那士兵态度倒是挺好,但他想都没想便直接拒绝了陆希源。
“很抱歉,上面规定每人只有一张,已经没有多余的了。”
“那有热水吗”
“没有,炉子已经熄了,明早才会生火。”
陆希源无奈,只能裹紧身上的毯子,缩得再紧一些。
只是这样也无用,凉意入骨。
后边夜陆希源睡得不稳,迷迷糊糊的总觉得好像没有睡着,隔壁号舍的一点动静,他都好像能听得一清二楚。
第二天天才朦朦亮,他便醒了。
他几乎每天都是这个时候醒来,已经养成习惯。
陆希源裹着毯子坐起来,只觉得头昏昏沉沉的,鼻子也不通。
惨了,不会是冻感冒了吧
陆希源站起身,在号舍里来回走动了一下,感觉并没有好转,他又请了巡查过来,领着他去了一趟茅房,又点了一壶热茶喝下去,这才觉得身上暖了起来。
只是头依然沉重。
在这样昏沉的感觉里,陆希源迎来了第二次覆试。
覆试考一文一诗,文是策论,内容他猜的没错,果然是关于去岁江淮道水患的。
陆希源仔细审完题后,便提笔在稿纸上打草稿。
他早有准备又亲身经历,写起来自然下笔如有神。
不过陆希源在提笔写了一段之后,整个人都觉得很不舒服,并且越来越不舒服。
他心内暗道不好,这是真要生病了。
于是笔下加快了速度,想把脑子里的答案尽快地写在稿纸上。
科举考试,不光对正式卷面有要求,对于草稿的字迹也是有要求的,必须是楷书才行。陆希源也是知道的,前几次考试他写草稿时都小心对待,可现在不行,他担心自己病得厉害了,到时候记下得东西都忘了,那就糟糕了。
两相一比较,还是能把答案写出来更重要,稿纸上得笔迹就没那么重要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太阳渐渐爬上来,温度也随之慢慢升高。待到中午时,逼仄的号舍里又像昨天一样,酷热难耐。
陆希源只觉得头更疼了。
他放下笔,揉了揉太阳穴,又揉了揉晴明穴,喝了两口水,又继续。
他打完草稿后,又重新再看了一遍题目,又把稿纸上得内容通读了两遍,边读边修改,直到确认无误,这才开始往正式的卷面上誊写。
写完了文章,又开始思考作诗。
待他将覆试全部完成,衣裳又湿了一大片,紧紧贴在后背,黏腻难忍。
陆希源从贡院出来时,陆亦盛正在门口焦急地等待。
待他在人群中看见自己儿子,也顾不得与人流逆向行走,直接挤到陆希源身边。
“狗蛋,你这是怎么了”
陆希源面色苍白,额上还在不断地出汗,看起来很不好。
“很难受可能是夜里受凉了爹”
叫完这一声爹,陆希源脚下一个踉跄。
要不是陆亦盛眼疾手快扶住他,他差点就直接趴下了。
陆亦盛啥也没说,背起陆希源,直奔医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