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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日,我们约在捞月阁见。

他穿了一身好看的水蓝布衣,头挽成高冠,撑了一把十分素的梅花伞。

见我第一眼,他眨了眨眼“你怎么打扮地像偷跑出来面会情郎的小姑娘。”

我看了看身上的白衣,和怀中揣着的兔手袋,确实是冬日里,烟都小家姑娘小姐们最喜爱的打扮。本来今日特意挽了个低调的堕马髻,被他一说,倒觉得愈像了。

我脸色微红,白他一眼“不要脸。”

云予忽然凑过来仔细打量我,撑着腮帮子点了点头“不过挺好看的。”

我姑且当作是他耍嘴皮子奉承我,便不予理会。他带我到烟都城中颇具盛名的一家医馆,因近年节天气寒冷,馆中无人求医,有些冷清。

我们进去时老先生正躺在炕上眯眼小憩,听到动静后抬眼打量一番云予,扫过我时顿了顿,有些疑惑问道“多久了”

我一愣,才明白他说的什么,忙答道“旧年遗疾,并非一日两日。”

咳疾本来就是隐疾,平日里甚少有人能看出我有此病。可这位老先生光看精气神便能诊断出病症,资历已是炉火纯青了。我心中也生出些希冀来,若江湖郎中们都看不出来的病他能治好,我也能安心几分。

老者把了许久的脉,脸色逐渐凝重起来,拉过药纸犹豫几分,迟迟没有落笔。

云予忙问“先生,吾妹患的何病”

“她气血盈满,五脏皆平,按医理不该有病。”我提着的心一下落地,便听他继续道,“但方才远看姑娘,天庭隐隐发黑,眼窝烧火,唇际干白”他顿了顿,“极像中毒之症。”

我脑海轰一声,瞬间一片空白。立刻摸了摸自己的脸,天庭发黑眼窝烧火像中毒什么意思,我什么时候中毒了,他怎么说的这么严重

老者皱眉问我“姑娘请讲实话,是否真的长年如此”

我捧着脸十分沮丧“确实是自幼便有的咳嗽,若按先生所言,我岂不是中毒了十几年,就算慢性毒药,也早就死了吧”

小疯子瞪我一眼“你才十几岁,什么死不死的。”

“这也使老夫所惑,那姑娘可曾长年接触过什么,或是食用过什么”

我想我穿过来不过两年,之前十四年这个身体吃什么碰什么我怎么知道。就算何清清从小就被喂了毒药,那之后两年也该缓解了,为何反而加剧。

平日里因忌惮东宫那只看不见的鬼手,衣食住行我都谨慎而为,更不可能让他人有可乘之机。若非外人所为,那只能是亲近的人做的。

我身子一震,眼前忽然浮现落星巧笑的脸,连忙摇了摇头。

这世上谁都会害我,唯独她不会。

我信她,必然不是她。

老先生又开始絮絮叨叨地分析病症,用尽毕生才学告诫我这件事很严重,我绝对没有病,但是我绝对是中毒了。

我本来还挺信的,可听到老先生说“你已经毒入膏肓了”后我翻了个白眼,呵呵冷笑一声,拉着云予便往外跑。

切,还行医几十年的大夫呢连个病都看不准,还说本姑娘毒入膏肓了,怕是脑子被毒浸了

我摇了摇头,不禁唏嘘。

名不副实,名不副实啊

若放在以前,小疯子定然开始仔细责备我,然后让我回去给先生赔礼道歉,并且乖乖看病吃药。可我拉着他走了两条街,也没见他说一句话,心里不由一阵疑惑。

刚回头,便瞥见他收回拭眼睛的袖子,眼眶里早已胭红一片。

“你怎么了”我被吓住了,“你不会真信了吧。”

没想到他上前轻轻抱住了我,声音有些沙哑“你别怕,我带你去看御医,一定不会是不治之症。”

我从未想过我对他有这么重要,我自己都不信的事,他怎么偏偏就信了呢连我都听得出来那个老者满嘴跑火车,他怎么还上心了

一时之间我手足无措,心里发慌,格外想拉住他,问他,你怕我死吗

我咬唇,他会怕吗不会吧。

我没有半分犹豫,推开他“我不去,谁还没点小毛病了。就算这十几年的隐疾药石可医,那我不得天天泡在药罐子里,我不要。”

说罢我甩袖便走,可刚迈出的步子就被人狠狠拉了回来,云予冷着脸锢住我,一字一顿道“由不得你。”

我吸了一口气,记忆里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他,一瞬柔情忧虑,一瞬凶蛮粗鲁。

这一瞬间,我以为方才那个抱着我,安慰我的人,不是他。

我顿时怒意横生“你生什么气,我被人说病入膏肓都没有生气,你生我什么气”

他脸色缓和几分,眸中略过一丝疼痛,握住我的手也松了许多。

“我气我让你受苦。”半晌后,他缓缓道,“就这一次,你听我的,好不好”

我楞了楞,从没想过他会这样说,气顿时消去大半。

这些年,我一直任性、顽固、率直,一直我行我素,甚少考虑过他、询问过他。也不曾知道在我任性的背后,让他有过多少次的担心与忧虑。这一次

“好。”沉默良久,我点了点头。

他递名帖请丁希仁到捞月阁,我躲在红纱后只露了一截手腕,让他把脉。

丁希仁察言观色,明白是云中舍让他诊的人,断然不敢冒犯,三缄其口不多言语。约摸两盏茶后才皱着眉头,掭墨书据,却落笔断断续续,不成文章。

丁希仁的医术我是知道的,博古通今,对疑难杂症颇有见解,不然也不会知道“过敏”二字。

可连他都露出了迟疑的神情,我心中一沉,莫不是真的

“敢问姑娘,宗亲可有相同隐疾者”

我压着嗓音“未有。”

丁希仁捋了捋花白的胡子,沉思片刻后奋笔疾书,将药方子递给云予“姑娘身子无碍,咳嗽乃阴虚火重所致,按方子每隔三日煎服即可,需重保暖切忌受寒。”

云予犹豫了一下“没了”

丁希仁愣了楞,又拱手“姑娘是幼时发热留下的遗疾,只能慢慢调理,不可操之过急。”

云予便将民间医生诊断结果讲了一遍,丁希仁听罢笑着摇了摇头“那人还是资历尚浅,毒理复杂,十几年的慢性毒药世间都无几样,况且要姑娘日日服用接触,岂是那么容易的。凭观色便草草下决断,太急躁了。”

“那丁太医方才是在犹豫”

“果然在云中舍眼中什么都瞒不住啊,”丁希仁笑的十分无奈,“实不相瞒,老朽方才也差点错诊姑娘为中毒之症,所以才迟迟不肯落笔,老朽自问急躁了。”

我呼出一口气,彻底放心了。我就说那个人是个江湖骗子不可信,我身体倍儿棒,怎么可能会中毒了十几年自己丝毫没有察觉。

送走丁希仁,本以为云予会放我一马,可他又提出要带我亲自去药局抓药,说不这样我是不会长记性的。

我翻了个白眼,心想药那么苦,我喝不喝还不一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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