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莹道:“一切由云公子安排。”
云皓然道:“那便甚好我这便收拾行装,好带些珍奇异宝献于那位世外高人。”
三人餐毕,各自回房。韩觉在嬴莹房中稍呆了片刻,遂独自回房修炼脉酒功。
翌日清晨,云皓然已令下人备齐车马,随行四名侍者,迎早风启程。不一日,赴至江口,早有两位仆人模样的黑衣老者曲膝马前,道:“云少爷,诸位皆等候多时,海船已准备齐当,有请云少爷上船”
云皓然“嗯”了一声,轻身下马,向舆中道:“赢姑娘,长路奔波想必劳累,请移驾船上休息。”
韩觉扶嬴莹出舆下车,由两名黑衣老者带路,入得船舱,一见舱中灯火餐具、卧榻桌凳无一不缺,装饰得也是玲珑精致,镶玉绣金。
众人入船,扬帆起航。但见江水滔滔,一轮初日升起,碧波泛光,隐隐似金。韩觉隔窗而望,远瞭江湖,不觉心叹,道:“云公子要带我们出海巡游吗”
嬴莹道:“巡游是不会,将你卖去南洋当佣人倒是有可能。”
韩觉道:“你怎么知道船是去南洋”
嬴莹道:“那两个老头子说的话你听不到吗”、
韩觉道:“你耳力好,我是没听到的,他们说了什么”
嬴莹道:“我也只是光听到南洋二字。”
韩觉道:“是了,前几日我听云公子家中仆人说过,云公子的爹年轻时曾下南洋做过生意,在那边必然结识了不少道友,包括云公子口中的世外仙医。”
韩觉与嬴莹插科打诨,闲聊了一番,又背起脉酒功脉力心法。
复又是一日渐去,韩觉只背心法,却无烈酒运功,只觉得索然无味,说道:“呆在这里佳肴美味,舒服是舒服,单单没有酒,好生心烦呐”
嬴莹微微一笑道:“你现在知道酒的好处了”
韩觉问道:“你喜欢喝酒吗”
嬴莹摇头道:“我自与酒为伴,自然就没有喜欢不喜欢一说了。”
韩觉甚觉有理,叹道:“唉没酒真是烦”
嬴莹道:“你若是觉得无聊,可去外面看看大海。”
韩觉道:“海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看”只是“你”字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紧接捶胸顿足道:“唉好烦呐,好烦呐”一头便栽进榻上。
嬴莹幽幽道:“你太吵了。”
韩觉倚在榻畔,突然眼睛一亮,道:“要不然你给我讲讲故事呗”
嬴莹奇道:“故事”
韩觉道:“你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定然有许多故事。”
嬴莹道:“我没有故事。”
韩觉道:“江湖奇事轶闻也行。”嬴莹道:“没有。”
韩觉起身拉住嬴莹青袖道:“好姐姐,你就给我讲讲呗”
他与嬴莹多日为伴,心中对之惧意已逝,当日的敌意也日渐消淡,这一句亦是无心而发。
嬴莹听了此话,俏脸蓦然闪过一丝红霞,娇斥道:“臭子知止不殆,若再放肆,我便不客气了”
韩觉见她动了真怒,立时撒手,倒入榻中,百无聊赖。
自那日起,韩觉余悸未消,心中亦有气,便多日不曾与嬴莹说话。何况思酒欲烈,胸闷愁苦,天一亮便上船头望海出神,天一黑就回舱栽头即睡,一连又过了多日。
嬴莹觉他行事异样,忍不住好奇,问道:“你怎么不说话”
韩觉漫不经心道:“我想喝酒,这里没有。”
嬴莹道:“快离岸不远了,你再忍忍吧。”
韩觉“嗯”了一声,又不再说话。
匆匆三日即过,这日清晨,云家一名侍者进来舱内,道:“赢姑娘,咱们到了,云少爷等诸人已在船甲等候。”
韩觉本是睡意朦胧,一听此话,蓦地兴起,喜道:“好好好,马上去”也不待洗漱,扶嬴莹匆匆往船头来,但觉海风爽利,暖人心脾,瞭望远岸,乃是一座孤岛,方圆不大,青山密林,迎风撩动,向云皓然道:“云公子,这又是哪里”
云皓然道:“此乃南州岛,屠仙医便在此岛,我已命人先去拜会,这就上岸吧”
众人下船,由荫林道进入,百步之遥,便望见竹苑,上得木阶,就有那两名黑衣老者迎了出来:“云少爷,屠仙医已经见到,先请云少爷进去。”
云皓然向嬴莹说了一句,道:“两位在此稍等片刻。”由其中一名黑衣老者引路,进入竹苑。
良久,那老者复又出来,道:“两位,屠仙医有请”
韩觉兴致盎然,左顾右盼,须臾进入正厅,但见一名老者鹤发童颜,仙风道骨,拂须席地而坐。云皓然恭敬在侧,面如春风。
那白发老者瞧了一眼嬴莹,问道:“就是她吗”
云皓然点头道:“正是。赢姑娘,你面前的这位便是屠仙医。”
白发老者道:“老朽屠禾舟,姑娘芳姓”
嬴莹道:“姓赢。这是我表弟,韩觉。”
屠禾舟颔首露微,道:“嗯,赢姑娘,你既是云贤侄好友,又千里迢迢前来求医,老朽这忙若是不帮便是不给云忠兄弟面子,你上前来,我看看脉象。”
嬴莹盈盈近身,伸出皓臂,道:“多劳仙医。”
屠禾舟轻轻一触嬴莹臂腕,望了一眼她双目,拂须颔首道:“嗯,确实棘手,赢姑娘,这双眼睛是由何人所伤”
嬴莹道:“这个人,我不认识。”
屠禾舟道:“赢姑娘说的是实话也好,不愿说也罢,老朽心里倒是有两个人物,也只有这两个人物的手法合乎姑娘的伤势。”
嬴莹静静倾听,不知他到底会说出那两个人名来。
屠禾舟继续道:“一个是林天照,一个是魔僧万重山,不知姑娘为何会惹上这两位煞星。”
韩觉却是吃了一惊,心道:“没想到这屠仙医第一个就猜到林天照,虽然这不是林天照亲自所为,却也是他弟子司马闯的手段,这二人师承一脉,自然算是猜得一点不错,厉害,厉害比那童洪笙可厉害多了。”
嬴莹却道:“老仙医,这你可说错了,并不是这俩人。”
屠禾舟奇道:“哦那可是老朽孤陋寡闻了,中原武林莫非又出了个棘手的高才新秀”转而向云皓然道:“云贤侄,赢姑娘的眼疾虽不难治,却是要些时日,不知多久也未有定数,兴许一个月,兴许半年,抑或更久也说不准,不妨你先回去。”
云皓然察言观色,便知言外之意乃此孤岛上招待不了这么人,遂道:“也罢,那一切都有劳屠仙医了。”向嬴莹又道:“赢姑娘在此养伤,一个月后,在下再来探望韩兄弟,后会有期”
一语言毕,也不多做逗留,率两名黑衣老者疾步离去。
屠禾舟待云皓然等人一走,说道:“两位先至后院休息自便,老朽需要仔细揣摩揣摩。”
韩觉人扶嬴莹来在后院,心中有气,说道:“这老仙医说话也不给个准信,到底是一个月还是一年这鬼地方阴阳怪地气,我可呆不住”
嬴莹微微一笑,道:“有闲情在此抱怨,何必出去找酒喝”
韩觉听她一提醒,酒瘾立时就上来,急道:“早就憋不住了,我出去找找”不至半刻的工夫,便又悻悻而归,骂道:“他妈的,整个破宅子都被我翻遍了,就是没有酒,就连酒杯子都没有,看来这老先生是不喝酒的。”
嬴莹道:“那看来你有苦头吃了。”
“我”韩觉又要开骂,忽听院门吱呀一声开了,只见屠禾舟举着一坛酒儿飘飘而来,道:“兄弟,你是要喝酒吗”
韩觉顿时面露喜色,抢前一步,迎上去道:“老先生把酒藏得这么好”
屠禾舟笑道:“这一坛好酒,是一位已故老友所赠,已深藏于地下多年,至今舍不得挖出来喝,但今日既遇知音,也免不得借花献佛,赠与兄弟了”
韩觉接过酒坛子,解开盖子,伸手一沾,道:“七尹三十年陈,好酒,好酒”
他在云家之中修炼脉酒功,时有半月,也已尝尽不少好酒,对于各类名酒亦也有些涉猎了。屠禾舟见他年纪不大,却有这样的奇特技艺,不免惊叹,翘起拇指道:“兄弟,高明,高明”
嬴莹道:“韩觉,既有好酒,岂能独饮老仙医,你也喝两杯再走”说得韩觉竟有些不太好意思来,忙道:“正是,正是恕晚辈无礼了”
屠禾舟笑道:“既是如此,老朽有个喝酒的好去处,咱们爷孙俩个对月畅饮,对海畅谈”韩觉兴致大增,道:“我正闲独自烦闷,如此甚好”
屠禾舟道:“赢姑娘,不如一起”
嬴莹道:“不必了,女不胜酒力。”
“唉你不是”韩觉刚要说,心中想道:“算了,酒本不多,给她喝也浪费。”
碧海潮升,苍穹月明;清风飒爽,胸臆快意一老一少登崖对饮,竟一时忘乎自我。
韩觉虽有脉力护体,然仍不胜穿肠酒力,六杯下肚便已有些神情恍惚,胡言乱语,一脚跳入海中,回头哂笑,道:“老先生,海水好温暖,你也快下来洗个澡老先生,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万古愁老先生你怎么还不下来”
屠禾舟喝得不多,却不动弹,只在一旁隐隐慈笑。
韩觉远望海涛,大声道:“屏儿呀,你在哪里教我教我好生想念我我”
“韩觉”借着皓月之光,一抹青霞飘然而至,“你喝太多了,回去吧”
屠禾舟一见是嬴莹,举杯笑道:“赢姑娘,你也来一杯吧”嬴莹接过酒杯,一饮而尽,道:“韩觉,回来”
韩觉回头,呆呆望了一眼嬴莹,目光迷离,笑道:“你怎么来了”
屠禾舟道:“你表姐来叫你回去了,兄弟,时日不早,咱们明日再来喝,如何”
“不”韩觉刚一开口,忽觉青霞飘近,身子一软,便再也没了知觉。
嬴莹道:“麻烦老仙医,帮我把这捣蛋的扶回去吧。”
月色朦胧,撩人心脾。
一个娇的倩影迎着海风盈盈而至,“少爷,你怎么还在这里起风了,这里天凉,快快回家吧夫人在家念着”
“屏儿,屏儿”韩觉一觉惊醒,心道,“竟是一场梦。”
回首看来,嬴莹还在自己身边,只是此地却已非当初屠禾舟的竹苑之中,但见眼前漆黑一片,泥地渗水,隐隐有些潮闷,奇道:“这是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