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发制人的曹丞相算是来的迟了几天,老头子不急,但是自家儿子急着幽州。
曹淳知道,这是臭味相投,蟑螂老鼠给遇到一块了而已。
但是,本计划打算也带着自家儿子曹阳一块来的老丞相,却是临时改变了注意,自己带着老伙计贺兴去了,将日思夜想自己的政哥儿的不孝子给留在了桓州看运河。
尽管后者是极不情愿
已经出发十几天,普普通通的马车里,两个素袍老人相对而坐,掀开帘子看了看外头即将快要到达的幽州竺昌,都是相视一笑。
眼神越发浑浊的老丞相曹淳,此时除开凄凉之外,也透露出一丝丝疑惑与不解,看着面前笑吟吟的老朋友,道:“老喽眼拙。”
贺甲呵呵一笑,似乎从瀚城外出发前的沉重心情,也收敛不少,变得轻松许多。
“老曹,就是你鬼点子多而已,让我这管钱的饶这些弯弯梁子不得累死,天下第一刺客,不是郭将军账中的天下第一谋士。”
不知道二人所说的究竟是什么东西,但是看得出来,两个老爷子此时心情都好,却又不好。
上了年纪,垂垂老矣的曹淳,经得一路长途跋涉,也有些疲倦沧桑,此时苦笑几声,也便只得觉得,这一次,倒是自己的确没料到。
三个月前,修运河征民工,不得不向那赵地士族低头的曹淳实属无奈,这才会答应去一趟幽州,给赵俊伤口上撒盐。
本来觉得打不了上了断头台的老丞相,结果还是没有等来皇城安阳里来,传那一张黄帛上的杀头圣旨。
圣旨没去瀚城,反而转了一百多里的弯,跑去砸在了身处龙牙山的赵政头上。
倒是有趣
这位朝廷肱骨之臣,也没想到远在安阳的天子给他来这么一手,差了个太子和他一道儿去。
赵政打小何时出过皇宫两年前也仅仅是偷偷遛了出来没人知道而已,否则早被人世间的“人间魑魅”给剁的渣都不剩了。
可这次,赵俊大张旗鼓地将自己远在巴蜀边界,算得上铜墙铁壁安全的很的龙牙山上,那独生儿子派到幽州,说他没有点不纯的动机,没人相信。
有些许政场沙场经验的官员偏将,脑子转的过弯的,似乎都看得出来,这无非就是当今圣上利用自己的老对头,来除掉自己心头毒瘤的手段而已。
人世间若是在幽州地界上,把太子殿下给磕了碰了,赵俊非得把这个屎盆子给扣到赵地士族的头上不可。
皆时,要杀要剐,都有理由,不怕民变兵反。
一招平平无奇的借刀杀人,算是被这大秦皇帝给用到了骨子上,这个黑锅赵地士族是背也得背,不背还得背。
因为那曾经敢入宫刺杀皇帝的江北残刀,万万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说。
不过,时至今日,前面后面都没传来什么太子殿下中途遭了埋伏的消息。
不说人人都是纳闷,起码朝中或者精明的士族官员,特别是胆战心惊,准备对策的赵地小士族,都有些疑惑不解。
跟在赵政屁股后边的老丞相自然也是不太想的通。
自然,他对赵政绝对平安无事
有天大的信心,安阳宫里坐着的那位,这辈子没做过一件没把握的事情,不可能拿孩子去套狼。
风险太大
只是这一手计谋似乎玩脱了,曹淳就更加奇怪,不知为何。
思前想后,临近走的时候,以前只想着太子殿下安危的曹淳,这才瞅了瞅自家地盘,拍着脑袋哈哈大笑,一旁一直和他同账处理运河修缮事宜的贺兴都是被这老头子吓得不轻。
以为这老哥儿是抽了什么风了,还是给这几日累傻了。
老丞相笑的洋溢,可任谁都听得出来,有些凄凉,笑着眼角两道泪痕滑落,自然只有他心如刀割的曹淳知道。
没告诉谁原因,这位临出发前眼神萧索身子落寞的老人,只是将准备上车,和他一起去幽州见自己“政哥儿”的儿子一脚踢了下去,又瞪了同样准备上车的贺甲一眼,便仅仅带了十几个护卫,带着自己的老兄弟,扬长而去。
天下人都因为当今的太子殿下要去幽州给于闵的女儿贺喜,而大大关注着雄霸大秦的圣明君王,和这第一刺客之间的龙虎较量,这消息自然重磅,在赵俊的推波助澜之下,越发的发酵,耐人寻味。
天下人也都猜测,人世间这个和大秦朝廷死命对抗的杀手组织,也绝对要来横叉一脚。
能杀了太子殿下自然是他们乐的看到,杀不了荒郊野外跑的也快,在皇城里可就得被人山人海的御林军给围死。
别说什么高手无敌人世间,来去自如,皇城里也不都是吃干饭养的闲人,顶出来几个人只要拖的住,在高的高手也得饮恨当场。
传闻当年郭起破赵国竺昌的时候,那大赵王朝的兵圣独孤白,一人一剑对峙整整二十万秦军,破了整整六百甲,这才烧着命力竭而死。
人世间的杀手再厉害,也差不多比这兵圣高明不了多少,皇城里十万御林军,那是插上一对翅膀才走的掉的。
因此,这次赵政出来,实在是天大的好消息和机会,稳赚绝对亏不了的买卖。
如此想来也的确是。
可是又似乎都忘了,这赵地除了大秦太子以外,还有个撑起大秦朝堂半边天的老丞相,也在这里。
江北残刀不是个傻子,从他当年能冷不丁奇袭皇宫大内就知道。
因此,这个天下第一杀手刺客,不可能不明白,自己曾经刺杀过一次以后就在没找到机会的大秦皇帝,也不是个白白送儿子给他杀的蠢蛋。
况且,若是仅仅因为儿子在人家底盘给惊吓了,就要拿人开刀,总归有些说不过去的意思。
可若是能同样杀了这个睥睨大秦朝堂三十多载的首辅丞相,人世间自然也是稳赚不赔。
而赵俊,从某方面来讲,也是稳赚不赔
君王心思,向来如此丢卒保车,残忍至极
临走这才似乎后知后觉的曹淳,仰天长笑,老泪纵横。
这位为大秦鞠躬尽瘁整整三十多年的老头子,没有多少惊讶,也没有多少失望,反而笑的开怀。
他笑,一笑这位皇帝陛下实在是深谋远虑,如此计谋虽然精妙无比,但是他曹淳看得出,江北残刀估计也不差。
而就算看出来了,似乎也不能怎样,你我各取所需,你要我大秦丞相的命,我要他幽州土皇帝的位,划算的很。
曹淳那日笑的不是自己有多委屈,而是自己最终成了一个陛下的弃子,一个和人世间这个自己向来瞧不起的组织,交换人头的弃子
人走茶凉的悲戚永远比不上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的无奈凄凉。
曾经看着前人有这般命运的曹淳,如今自己也有了这样的待遇,也着实让他唏嘘。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曹淳自然不能带着自己儿子去路上“送死”,满怀期待的曹阳刚上车就被父亲连人带包一同给踹了下来。
揉着屁股痛呼不已的曹阳,也只得悻悻然回去,在这里等着自家父亲回来。
看着深情萧索却毫不犹豫将自己踹下车来的父亲,曹阳始终没有搞懂,父亲上车前看向自己的目光是何等坚决,却又有些苦味道。
他也的确不知道,自己年近耄耋的老父亲,此时上路,是揣着怎样的心情和想法。
只是,只引了十几个护卫,准备上路也是上路的老丞相,一路上也走的颇为安静祥和。
这个几个月前就打定主意为了大秦而死的老丞相,如今也是为大秦死去的。
不过两者之间却意味深长,如隔天堑令人身体颤抖,脊背发寒。
身边催了又催的老伙计就是不肯离开,曹淳提着胆子,幸好这会是终于来了这幽州。
车上,今早踏入竺昌地界的曹淳贺兴二人,此时都是望着身旁渐行渐近的高大宽广城楼,唏嘘不已。
“呵呵老东西,你瞎分析白话什么,害的我这把老骨头跟你担心了一路。”
方才说自己只会管钱不会绕这些弯弯梁子的户部尚书贺兴,看着眼前身穿普通麻字的老伙计,唏嘘不已。
曹淳眼里的浑浊之色,也是消下去一些,他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怪我怪我,老喽老喽,瞎搞,让你担心了”
贺兴眯着眼睛,自己吓自己也算劫后余生的他,开了坛子酒,给面前的老头和自己都倒了一碗,笑着道:“呸老东西你自作多情什么,我担心你我那是自己怕死,我们这种守财奴,可是惜命的很。”
刀子嘴豆腐心,看似贪财模样,手里拿捏着大秦命脉国库的这位户部尚书,却只是对面前的老家伙另眼相看。
曹淳咧着嘴露出个笑容,端起桌上的酒碗,本应高雅品酒,朝中位居高官的两个一品大员,此时犹如个草莽土匪,碰着瓷碗大口喝酒。
就差大口吃肉和下山去劫富济贫。
老丞相知道,面前这个老伙计,是在说笑而已。
二人喝的开心,似乎真的劫后余生都是开心。
却都不互相点破对方那皱着的眉头间,不易察觉的一丝愁容。
虽然自己真的算是躲过一劫,也有可能是这位玩弄权术登峰造极的老丞相失算一次。
可是,总归不符合常理,有些蹊跷和古怪。
其实,贺兴也在纳闷,为何那恨不得杀光秦国官民的人世间,在这个好机会面前,选择默不作声。
一反常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