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上,出云秀吉语出骇人,轰动朝野。

一干大臣面如死灰,倒不是忧虑两国开战生灵涂炭,而是担心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双方一旦开战必然大大消耗财力物力,届时自己的日子怕也不是那么好过了。

惶恐不安的皇甫尚仁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皇甫靖天,毕竟就算平日里两人再怎么争锋相对在国难当头的节骨眼上两人还是会站在同一阵线上。

可出乎皇甫尚仁意料的是自己的这位皇叔却是镇定自若,甚至比出云秀吉来之前还要从容几分。

疑惑之际,却见出云秀吉突然眉开眼笑道:“嘻嘻,我是开玩笑的,吓吓你们而已,你们不会当真了吧”

这一下,大殿上的o人又愣住了,一众人都被出云秀吉的喜怒无常给弄懵了,纷纷猜测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出云秀吉又道:“贵我两国虽隔千里汪洋,但世代交好情同手足,我们天皇陛下也不愿看到贵我两国开战,但我们还是想请您将林震轩交由我们处置,不知您意下如何”

皇甫尚仁闻言不禁心生疑窦,暗忖道:林震轩无论如何都是一死,他们为何还执意要将其带走皇甫尚仁一时拿不定主意,环顾了底下一圈,见到大臣们全都低头不语,最后又看向了自己的皇叔。

皇甫靖天感受到侄子的目光后阖目颔首表示默许。

皇甫尚仁道:“好罢,就应出云大人所求。大人远道而来,不如在宫中小住几日可否”

出云秀吉笑道:“不用啦我今天就要往回赶,羽田广志的尸体还没凉透呢,用你们中原人的话来说就是“以免夜长梦多”。”

皇甫尚仁淡淡一笑道:“既然如此,那朕也就不勉强了,一会儿朕会安排几位卿家为出云大人践行。”

“谢陛下。”出云秀吉说完转身就走,转身之际嘴里用日语嘀咕了一句“馬鹿の一団。”

待出云秀吉走远后,皇甫尚仁愤然拂袖离去,“退朝”

一旁随行的赵公公用尖锐嗓音高声喊道:“退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空荡荡的朝堂,九五之尊的座位在光线的折射下散发着耀眼的光泽,龙头扶手之上却留下了五道淡淡地抓痕。

棼城是天下拱卫的中心,成为这名天之骄子的御道,长达十六里,无疑是历史上最为壮观的一条中轴,九经九纬前朝后市,融入天象之道,中轴上的建筑群莫说是没被赢国铁骑踏平之前的其他四国,就是比起历朝历代都来得厚重浩然。

黄顶红墙的宫门之外,已有一人一车在门口恭候。

马车四面皆是昂贵精美的丝绸所装裹,镶金嵌宝的窗牖被一帘淡蓝色的绉纱遮挡。

片刻后,门后缓缓走来一名身穿纯白蟒袍的中年男子。

车夫上前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王爷,这名中年男子正是皇甫靖天。

上车后,皇甫靖天却没有回他的“第二皇宫”,而是对车夫说了一个让人莫名其妙的词“一落青云”。车夫当即会意,驱车策马往城外驶去。

车外的景物不断变化,人烟逐渐稀少,不多时,周围只剩翠绿的植被,鸟叫虫鸣之声不绝于耳。

半柱香后,马车停了,眼神略带忧愁的皇甫靖天下了车,他的面前是一座竹屋,这座竹屋的名字就叫做“一落青云”。

竹屋常年少人居住,但却无丝毫破败的痕迹,只因皇甫靖天隔三岔五便会亲自来打理一番,他也不差遣手下人去做,王府中的下人也不敢乱献殷勤,免得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也只有蔺千刑那只笑面虎才敢舔着一张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脸去问皇甫靖天缘由。

皇甫靖天如今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他也明白自己能走到今天除了靠先皇,也就是皇甫尚仁的父亲的遗诏要他辅佐朝政之外,更是要自己能够保持十年如一日的小心谨慎,这座竹屋便是他用来时常鞭策自己所用。

可事实上他也很清楚,现下抛开东瀛和南疆等番邦异国不谈,便是中原内部也不太平。无论是前四国余孽也好,还是各路虎视眈眈的藩王也罢,自己如今干的是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勾当,各方势力看似恭顺实则暗潮汹涌,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届时别说是这竹屋,就是天下之大又岂会有自己的立足之地

青云之上鸿鹄飞,落下青云便成泥。

“一落青云”大抵就是这个理儿了。

竹屋的门被推开,皇甫靖天走了进来。屋内已有两人,一名花甲之年的老者和一名躺在床上的中年人。

中年人脸色苍白,意识模糊,身上和腿上插了数十根银针,左腿缠绕着厚厚的纱布,纱布已被鲜血浸透,床单也被染成了大片的深褐色,显然这男子曾经出过不少血,这名受伤的中年男子正是齐二。

原来,在林逸峰逃出护国公府时,在树林里与齐二一战中用雪蔷划伤了齐二的大腿,刀气入体发作,腿伤当天便血流难止,筋脉俱损,如今整个人已是奄奄一息。

而床边那名老者正细细的为那名中年人把着脉,愁眉深锁,一边叹息一边不住摇头,脸色不比床上的中年人好看多少。

老者见到皇甫靖天亲临,急忙躬身行礼。

皇甫靖天问道:“情况怎么样了”

老者直冒冷汗,战战兢兢道:“回王爷,情况很不乐观,这位爷的身体里有一股很奇怪的气,这股气非是寒气、火气,更非毒气,但这股气正在不断的破坏他体内的筋络和脉门,老朽也只能先用金针封穴法将这股气封锁使其无法扩散,但时间久了只怕只怕仍是回天乏术。”

皇甫靖天摆了摆手,“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老者走后,床上的齐二看到了皇甫靖天,模糊的意识恢复了几分清明,无比艰难的开口道:“王王爷,救我。”

皇甫靖天走过去拍着齐二的肩膀,柔声道:“你放心,本王一定会设法医治你。”

但此时意识模糊的齐二并未发现隐藏在皇甫靖天眼神中的阴鸷。

这时的皇甫靖天心中已有另一番计较,“那人说过同样的伤病不会医治第二次,当年本王被雪蔷所伤已被那人医治过一次,如今他又怎可能破例出手但愿十方无命能够将他顺利劝服,否则这齐二也只能怪自己命苦了。”

“王爷。”

冷不丁地一声叫唤,纸窗外忽然显现出一个黑影,皇甫靖天不由神情一肃。

“他已经答应了,明日未时带人过去。”说完,黑影飘然离去。

皇甫靖天脸上不见喜悦,反而神色复杂。

天荫城

醉仙居

家破人亡的林逸峰眼下并不好过,父亲生死未卜,连身边的亲人也接连离自己而去,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愧疚和自责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的内心。

林逸峰小心翼翼的从床上坐了起来,试图下床走走,可骨折的右腿一碰地便传来一股钻心的剧痛,一声惨叫后又重重地倒在了床上。

这时房门打开了,走进来一名与林逸峰年纪相仿的少年,正是闻声而来的孙华阳。

孙华阳连忙上前帮林逸峰重新躺好,“怎么了你腿伤未好不可下床走动啊。”

林逸峰有苦无处诉,低声说了句抱歉。

孙华阳道:“你也不用着急,骏晨都和我说了,等你伤好些了我们就通知你家里人来接你。”

家这个字对于现在的林逸峰而言是如何的讽刺,垂落的手死死的握住了。

“对了,还不知道你家住在哪里呢你又怎么会受伤晕倒在外面”孙华阳问道。

林逸峰心知这个问题终究是无法避免的,心思电转下编了一个谎,“我我本是大户人家的子弟,不幸遇到流寇洗劫,家没了,亲人也没了。”

其实林逸峰并不会撒谎,他说这番话时眼神飘忽不定,玉颊不自主的涨起了一层红晕,恰似天边的晚霞,为其俊秀的脸庞平添几分艳色。

“这样啊,怪不得你身上有刀伤,那你还有别的地方去吗”

林逸峰微微摇头,说不出的黯然。

孙华阳的脸上也浮现出一抹落寞,“其实我和骏晨都跟你一样没了亲人,不过我已经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了,如果你实在没地方去的话,不如就先留下来吧。”

林逸峰默默点头。

孙华阳朝门外望了一眼,对林逸峰说道:“药快好了,我一会儿端进来与你喝了,等你伤好得差不多了给你找个事情做。”

说到这里,孙华阳故意压低了声音,凑近了道:“你是不知道啊,咱们掌柜可是出了名的扒皮,他可见不得自己的店里养闲人,要是看到你在这里白吃白住估计得气中风。”

丢下这句话以后,孙华阳一溜烟地出去了。

林逸峰淡淡一笑,看着孙华阳出去的门口,下意识地打开了窗。床是靠着墙的,所以林逸峰一伸手就可以够到窗户,可以很清楚的看到院子和厨房里的动静。

院子里摆放了各色各样的蔬菜瓜果,迎面而来的还有一股子刺鼻的有烟味儿,从小养尊处优的林逸峰哪里受的住,直接要把窗子关上,可当他把手搭在叉杆上的时候,眼神无意间瞟到了角落里一个正在劈柴的中年男子身上。

那中年男子神气抑郁,一头青丝已然夹杂了不少白发,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一股饱经沧桑之感。眼下男子正蹲在院子的角落里劈着柴火,他无论是捡柴还是劈柴用的皆是左手。林逸峰也就不由自主往男子右手看去,他惊讶地发现这男子的右手竟没了拇指,这就难怪了。

再细看之下,林逸峰却又是皱紧了眉头,作不可思议状。原来这男子每每劈柴皆是一气呵成,明明那斧子上锈迹斑斑常年未曾打磨,在他手里却显得无比锋利,一斧子下去还未到底木柴便已一分为二,且切面光滑平整微微反光。

林逸峰就这么定定地看着,一看就是一炷香的时间。直到整堆木柴都整整齐齐的堆在一起后,才收回目

光,在脑海中细细琢磨起来。

这时,孙华阳也端着药进来了。

“来,喝吧,小心烫。”

“多谢。”

林逸峰接过瓷碗,这一次他留了个心眼儿,在接过瓷碗时仔细观察了一下孙华阳的手,发现他的虎口和四指指肚上都有不少老茧,以及肌肉骨骼都是长年练剑以后才会有的特征,但这些特征目前尚不明显,所以林逸峰断定孙华阳练剑的时间不会超过三年。

“孙兄,不知你和院中那位大叔是何关系”林逸峰问道。

“噢,你是说明叔吧他十几年前就来这酒楼干活了,我和骏晨都当他是长辈,怎么了”

“没没什么,随口一问罢了,我这里没有事的你去忙吧。”

“好,那你注意休息。”

孙华阳出去以后,林逸峰看着自己同样长着老茧的双手陷入了沉思,他并不打算当着孙华阳的面将其和明叔会武功的事情揭破,毕竟大家都习过武,如果当着人家的面说出来对方也势必会怀疑自己,那自己方才编造的谎言就不攻自破了。

不知为何,自己心里总是期待着那个叫何骏晨的人回来,仿佛在他面前自己才能安心的说上几句话,自己现在是逃亡之身,透露真实姓名乃是大大的不妥,可当他问起时自己还是说了出来,这种感觉实在微妙,或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一见如故吧。

许是上天知道了林逸峰的心意,倚靠在床头的林逸峰听到了开门声,进来的人正是何骏晨。

何骏晨进门后与孙华阳聊了几句就直奔林逸峰休息的房间,见窗打开着就没有进去而是趴在窗沿上露出半个脑袋。

“怎么样没有哪里不舒服吧”何骏晨问道。

林逸峰脸上欢喜,摇了摇头。

“那就好。”

何骏晨展颜一笑,停顿了一下又道:“今天店里有点忙,晚饭可能要晚些送来你多担待一下。”

林逸峰点头道:“没关系,到时候还要麻烦你了。”

“不客气。”

何骏晨一蹦一跳得往大堂去了。

若不是自己身负血海深仇,在这里定居倒也并无不可,林逸峰现下就是这么想的。

时间过得很快,迷迷糊糊间就是月升日落。

何骏晨端着饭菜走了进来,笑道:“这两个菜是我自己做的,要是不好吃你这个大少爷可不能耍性子哦。”

林逸峰淡淡一笑,拿起碗筷尝了一口,虽然菜色素了一些,但味道并无不妥。

吃了几口之后,林逸峰忽然停了下来,往院子里扫了几眼,除了厨房里有烧菜师傅在准备素材之外院子里已空无一人,回过身来朝何骏晨问道:“你们平时都住在这里吗”

何骏晨道:“明叔和华阳吗他们晚上确实住在这里,这儿能住人的房间实在少得可怜,我手头上倒还有间破屋子,是我爹留下来的,勉强还能住。怎么了”

林逸峰自感有些失礼,语带歉意道:“哦,倒也没什么,只是我发现你这酒楼里实在是卧虎藏龙,叫我大吃一惊。”

“啊你说什么玩意儿”何骏晨一脸吃惊。

这下却是林逸峰吃惊了,“啊难道你一直没发现吗”

何骏晨一时摸不着头脑,“发现什么”

林逸峰向何骏晨凝视片刻,一本正经道:“孙华阳习过武,你明叔也是,而且可能还是一个大高手。他们干活的时候力道和技巧都远胜常人你没发现吗”

何骏晨不以为然道:“是吗没觉得啊,他们一直都那样啊。”

林逸峰此刻感觉自己几乎能吐出一口老血来,当下也决议不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无奈的叹了口气便只是吃饭了。

到底是有教养的名门子弟,进食细嚼慢咽,但不如小家碧玉那般扭捏含蓄,不刻意也不做作,别有风情。

何骏晨也是如今才发现原来看别人吃饭也可以这么津津有味,长见识,必须是长见识了。

没一会儿,林逸峰吃完了,何骏晨简单的寒暄了几句也就走了。

在何骏晨穿过院子的时候朝孙华阳和明叔的房间看了看,心中暗道:高手大概有多高才算得是高手如果是集市上那种金枪锁喉、胸口碎大石的高手那还是不当也罢。

心里这样想着,少年嘴上不禁笑出了声,步子也越走越轻快。

皎月高挂,阵阵秋风吹得何骏晨心底发凉。

由于气候关系,才刚到申时天就已经彻底黑了,白天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只有稀稀落落的几个行人。

何骏晨的养父留给他的那间屋子在城里一个叫土碗巷的僻静地方,此时何骏晨刚转入巷口就有两个黑影从矮墙后钻了出来,立马掏出一个麻袋将何骏晨的上半身罩住。还没等何骏晨反应过来,拳脚就像雨点一样落在了他的身上。

在失去意识前,何骏晨隐约听到其中一人说道:“小王八蛋,这顿打是爷让你长记性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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